風晴日暖,青石板路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頭。


    仿佛一輩子都走不完。


    夏瀾耳邊響起呼嘯的風聲,瓢潑的雨聲,渾身疼的發抖,仿佛從雲端跌落,每一根骨頭都摔得稀碎。


    衝進醉雲軒時天已經擦黑,屋裏掌了燈,秦王正在燈下獨自下棋。


    夏瀾跌跌撞撞撲過去,一把抱住他。


    小腿撞在羅漢床的實木邊沿,徹心徹肺的疼。


    疼的她忍不住嚎啕大哭。


    秦王一怔,手拈著棋子僵在半空,不知是該安慰她,還是該推開她。


    夏瀾哭得上不來氣,仿佛要將七年末世的辛酸苦楚,以及魂穿異世的彷徨悲哀,在這刹那間宣泄而出。


    秦王輕歎口氣,放下棋子,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嗓音不自覺的輕柔些許。


    “出什麽事了?”


    夏瀾咬著他肩膀的衣料死命搖頭,肚子裏裝著千言萬語,喉嚨卻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掐住,一個字也說不出。


    梁溪被夏瀾過於大膽的舉動驚到了,見秦王沒生氣,忙行了個禮往外走:“屬下這就去查。”


    夏瀾顫著嗓音大叫:“不準去!”


    她雖是秦王的座上賓,但到底是商戶女,梁溪是有官身的,她對梁溪一向尊稱“小梁將軍”,從未疾言厲色過。


    夏瀾這一嗓子吼出來,梁溪頓時察覺到不對勁,改口道:“那我去打水來,給夏姑娘梳洗。”


    夏瀾心跳劇烈如擂鼓,死死地揪住衣襟,大口大口的喘粗氣。


    一雙通紅的月牙眸,牢牢地鎖住梁溪,一字一頓地道:“不!準!去!”


    看到滿地泥娃娃碎片時,夏瀾什麽都明白了。


    難怪秦王會破例帶她回臥雲莊——


    因為他就是林騰,而她那時叫宋瀾。


    難怪他不吃茴香餡的餃子。


    難怪他明明目不能視,卻常常對著牡丹叢枯坐。


    難怪他總是自己跟自己下棋,還非要教她學下棋。


    不是秦王對她好,而是林騰在透過一個同名同姓的人,寄托一份虛無縹緲的緬懷。


    當時夏瀾滿腦子都是秦王就是林騰,根本沒有多餘的理智去想別的,隻想馬上見到他。


    然而真正牢牢抱住他痛哭過後,整個人反倒出奇的冷靜。


    她不能讓林騰知道她就是宋瀾,就是那個他不惜從十七樓跳下,摔得粉身碎骨,也要保護的瀾瀾。


    她怕他知道後,會不配合治療。


    能為她豁出命的人,怎麽舍得她透支身體來救他?


    梁溪見夏瀾紅著眼睛嗬嗬粗喘,如同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頓時慌得連連擺手。


    “好好好,我不去,不去。夏姑娘別激動,先喝口水緩一緩,有什麽事坐下來慢慢說。”


    梁溪提起桌上的茶壺,倒了杯水,雙手捧著遞到夏瀾麵前。


    夏瀾死死地盯住他,直勾勾的目光令梁溪心頭不禁有些發毛,別開臉不跟她對視。


    夏瀾推開窗戶朝外看,對著空蕩蕩的院子喊道:“梅姐姐!”


    蔣惜梅不知發生了什麽,見夏瀾瘋了似的跑出去,她不敢攔,一直亦步亦趨的跟著,眼看著她進了醉雲軒,才到台階前坐下等候。


    聽見喊聲,忙快步走到窗口:“瀾兒,怎麽了?”


    夏瀾眼神中透著一股子狠勁,招招手示意蔣惜梅湊過來,趴在她耳邊低聲說:“告訴春紅,今日之事若傳出去半個字,我宰了她。”


    她當然不會真把春紅怎麽著,但春紅是秦王的頭號死忠粉,要是不放幾句狠話嚇唬嚇唬她,她一定會將泥娃娃被打碎之事上報。


    狗子那麽聰明,不用猜都知道她為何會突然之間性情大變。


    在秦王恢複健康之前,絕不能讓他知道,她就是瀾瀾。


    蔣惜梅嚇了一大跳:“瀾兒,到底怎麽了?”


    夏瀾不答,推開蔣惜梅,拔了支窗。


    窗戶砰一聲合上,震得蔣惜梅渾身猛一哆嗦,眨眨眼確定自己耳朵沒出毛病,忙拔腿往枕雲堂跑。


    秦王耳朵比貓都靈,盡管夏瀾刻意壓低聲音,但他離得近,還是聽了個一清二楚。


    那從未有過的凶悍,令他十分意外,於是揚了揚眉,溫聲問道:“春紅惹你了?”


    夏瀾搖頭,紅著眼睛繃著嘴凝視秦王。


    她怕一開口,就忍不住掉眼淚,忍不住說出不該說的話。


    秦王耐心極好,又問:“那是誰,惹你生這麽大的氣?”


    夏瀾依然搖頭。


    梁溪在一旁看的著急,忍不住插話:“夏姑娘,王爺問話呢,您別光搖頭呀!”


    夏瀾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她的林狗子,如今是個目不能視、腿不能行的殘障人士。


    心裏刀絞似的疼,疼的上不來氣。


    夏瀾張著嘴,大口大口的喘,顫抖著手想去觸碰林騰的臉,想問問他現在還疼不疼。


    手剛伸到半空,就被輕輕握住細腕。


    男人嗓音溫和,不急不躁,也沒有對她失禮的慍怒。


    “想哭就再哭會兒,哭完了把臉洗幹淨,喝杯茶慢慢說。”


    夏瀾撇了幾下嘴,想哭又想笑。


    終於沒繃住,一腦袋紮進秦王懷裏。


    男人這回沒再僵硬,淡聲吩咐:“梁溪,下去。”


    梁溪心下了然,王爺的心意再明白不過,此刻他再待在屋裏,屬實太不識趣。


    不料,梁溪還沒抬起腳,夏瀾就甕聲甕氣地道:“不準走!梅姐姐回來之前,你哪兒都不準去。”


    梁溪表情一垮,無奈又可憐的看向秦王。


    嗚嗚,他隻是一個小小的護衛而已,為什麽要如此為難他?


    秦王悶笑:“本王還真有些好奇,誰這麽大的能耐,把你氣成這副模樣?當著本王的麵要宰了春紅,你膽子不小。”


    夏瀾臉一紅,沒想到他竟然聽見了,訕訕地吸了吸鼻子,嗓子哭得有些啞,十足的委屈:“我不想學下棋,一點兒也不想。”


    秦王一怔,做夢也沒想到她竟然會給出這麽離譜的答案。


    編瞎話也不知道編的像樣點。


    “不想學便不學,哭什麽?”男人從袖中抽出帕子,遞到夏瀾手邊。


    夏瀾接過來,胡亂擦把臉,怔怔地盯著秦王。


    白綢遮蓋下,男人的表情很難窺探,那溫聲細語的模樣,與她記憶中的林狗子截然相反。


    可即便換了一張臉,換了一具身體,換了一個人生,他也從不曾忘記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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