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無疾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正在院子裏打八段錦。


    見小廝扶著方蘭竹走來,不由擰起了眉頭。


    “小子,跟著練練。”


    方蘭竹含笑作揖:“小侄謹遵袁伯父吩咐。”


    袁無疾眉頭擰了又擰,眯著一雙鷹眼,側眸斜睨他。


    袁伯父!


    咦!


    肉麻!


    誰是他伯父啊!


    一趟八段錦打完,方蘭竹微微有些喘,鼻尖沁出點點細汗。


    有一點點累,但完全在承受範圍之內。


    袁無疾眉頭挑的老高,眼神流露出些許掩飾不住的震驚與詫異。


    “小子,你過來。”


    院子西南角有棵茂密的桂花樹,樹下有副石桌石凳。


    袁無疾坐下,給方蘭竹把脈。


    哦豁!


    脈象不沉不浮,平和均勻,從容流利。


    標準的平脈,很健康。


    袁無疾歪頭盯著少年那瘦骨嶙峋的臉,托著下巴陷入沉思。


    他懷疑他家閨女看的不是醫書,而是天書;學的不是醫術,而是仙術。


    這根本就不是凡人能辦到的。


    夏瀾睡到自然醒,梳洗罷,打算去向袁無疾請安。


    不能有了新爹忘了舊爹,得好好哄著。


    一出門,就見袁無疾和方蘭竹在石凳上相對而坐,一個麵色凝重,若有所思,一個神態恭敬,一言不發。


    “爹爹,大哥,來了怎麽也不叫我?”


    方蘭竹起身迎了上去,走了兩步又停下來,等袁無疾先開口。


    袁無疾瞟他一眼,臉色稍有緩和。


    這小子可以,對他閨女很重視。


    不過這家夥病得半死不活,卻不假思索跳水救人,嘶——


    可別是動了什麽不該動的心思吧!


    袁無疾的拳頭瞬間硬了,看向方蘭竹的眼神滿是防備與敵意。


    這位可是未來的駙馬爺,真要是沾上惹上,少不得落一身腥。


    不行,得敲打一下!


    袁無疾臉拉得老長,對方蘭竹說:“小子,你一大早過來,有什麽事?”


    方蘭竹明顯感覺到袁無疾對他的態度愈發不善,隻當是將軍府和他搶閨女,老人家還沒消氣。


    於是拱手作了個長揖,溫文有禮地道:“小侄來瞧瞧瀾瀾,她昨日落水受了驚嚇,小侄不放心。”


    “現在瞧見了,放心了吧?”袁無疾冷著臉,揮手趕人,“你體弱,趕緊回屋躺著去,我們爺倆還有要事商議。”


    方蘭竹憋著一肚子喜悅想跟夏瀾分享,但袁無疾開口趕人,他也不好違背,隻得再次作個長揖,恭敬退下。


    夏瀾皺著眉頭,一臉不讚同:“爹爹,您幹嘛大清早的給人家臉色瞧,他惹您啦?”


    袁無疾臉色鐵青,拉著夏瀾的手臂把她拽進屋,開門見山的責備:“你個傻孩子!那姓方的小子對你圖謀不軌,你離他遠點兒!”


    夏瀾一愣,震驚過度之下表情有些扭曲:“圖謀不軌?此話怎講?”


    “男人的直覺!”袁無疾抬手敲她腦袋,“他可是欽定的駙馬爺,明年三月便要同三公主大婚,你可千萬離他遠點。要是傳出什麽閑話,那可是滔天大禍!”


    夏瀾失笑,提壺給袁無疾倒了杯水:“爹爹多心了,我與大哥情同手足,沒有別的情分在。”


    “哼!你們倆非親非故,算什麽手足?”袁無疾扔給她一個白眼,“他自己都隻剩一口氣了,還跳下水救你,動動你那榆木腦袋好好想想,一個男人,若非情根深種,豈會拿自己的性命冒險?”


    夏瀾噎了噎,啊這……


    沒法解釋。


    總不能說她和老肥穿開襠褲時就一起玩,那真是實打實的異父異母親兄妹吧?


    爹爹一定會以為她中邪了。


    “哎呀,爹爹,您就別胡思亂想了!總之,我向您保證,大哥絕不會做任何可能給我帶來麻煩的事,我絕對信任他。”


    袁無疾眸子眯成兩條線,窄窄的目光銳利如刀,仿佛想剖開腦殼看看她腦袋裏塞的什麽玩意兒。


    不是,這倆人才認識幾天,哪來這麽深的信任?


    轉念一想,閨女認他當爹也沒幾天,對他也很親昵,外人都看不出他倆不是親父女。


    糟糕,這孩子該不會真是個傻的吧,對誰都掏心掏肺毫不設防。


    嘶——


    更頭大了。


    袁無疾儼然化身女兒奴,愁得早膳都沒怎麽吃,就連跟夏瀾探討醫術時也心不在焉的。


    上午,賀釗與錢氏夫婦倆帶著厚禮,押著賀如茵登門求見。


    今日早朝賀釗被言官群起而攻之,鄧太醫也站出來說方蘭竹快不行了,能不能活命,就看袁無疾有幾分手段。


    陛下當即嚴厲申飭,但並未明確懲處,顯然是等著看方蘭竹的情況,再決定如何發落賀氏。


    門房回報,大公子病重垂危,閉門謝客。


    賀釗的心撲通撲通直打鼓,懸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來,眼前一陣陣發黑,腿軟得幾乎站不住。


    那可是鎮北大將軍唯二的公子啊!


    更是三公主的駙馬,陛下的女婿!


    他真要是一命嗚呼,整個賀府不說滿門陪葬,起碼也要流放北疆修城牆。


    錢氏眯眼望著鎮北大將軍府的匾額,暗暗啐了一口。


    那女人真是晦氣!


    誰沾上誰倒黴!


    好好的南陽侯府,八抬大轎迎她過門一個月,滿門流放,死在半路上,丁點血脈都沒留下。


    宋正安身為國子監司業,也算是桃李滿天下,因為這個女兒,落得個菜市口斬首示眾的下場,宋家滿門流放。


    兩次抄家滅族之禍,獨獨夏瀾一人全身而退,這不是克父克夫是什麽?


    這女人真是邪門透頂了!


    錢氏磨著後槽牙,暗戳戳想,昔日的南陽侯府周家搖身一變成為鎮北大將軍府方家,昔日的宋瀾改了姓氏又回到這座府邸。


    嘿嘿,等著瞧吧,方家的下場不會比周家好到哪兒去!


    此時此刻,剛出城門的夏瀾,在馬車裏一連打了三個大大的噴嚏。


    她揉揉鼻子,皺眉嘀咕:“誰在罵我?”


    蔣惜梅騎著馬,慢悠悠跟在車窗邊,聞言嗬的一聲笑了,扔給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白眼。


    還能有誰?


    不是被算計的賀如茵,就是被冷落的秦王殿下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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