魘昧之術,不一其道,或投美餌,紿之食之,則人迷罔,相從而去,俗名曰“打絮巴”,江南謂之“扯絮”。


    ——《聊齋誌異》


    裝神弄鬼欺騙人的巫術,可以說五花八門,不止一種。有的巫術,是以美味作誘餌,引誘你吃下去,便會神誌不清,身不由己地跟著他走,這俗稱“打絮巴”,江南一帶叫“扯絮”。


    小孩無知,常常受騙上當,深受其害。還有一種巫術能把人變成牲畜,稱為“造畜術”。


    羊倌用的就是造畜術。


    老倌和邢捕頭一人一個把春麗和秋娘扛進了房間。


    房間正堂擺著一尊觀音像。


    旁邊擺著幾張血淋淋剛剝好的羊皮,


    灶台上一口冒著熱氣的大鍋,鍋中熬煮著不知名的草藥與黑血,散發著刺鼻的惡臭。羊倌從袖中取出一撮猩紅色粉末,灑入鍋中,刹那間,湯汁翻滾,氣泡如惡魔的眼睛般鼓起。


    老倌先點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插進菩薩麵前的香爐,跪在觀音菩薩像前磕了幾個頭。


    邢捕頭冷眼相觀:“你也信這個?要是菩薩真有靈,先得收拾你我這種人。”


    老倌自嘲一笑:“不過是求個心安罷了,菩薩怎麽會保佑我們這種人!倒是十八層地獄,早已為我們留好了位置。”


    “別廢話了,快幹活吧,這次肥羊數目夠了吧!”


    老倌無奈地歎了口氣,站起身來,邊走向灶台邊說道:“還差一個。昨夜逃脫的那女子,本想著賞給手下兄弟們尋個樂子,誰料那幫家夥粗野得很,折騰了一整晚,那女子終究是沒能熬過,天明便死了,埋在了院子裏。”


    邢捕頭聽聞,臉色愈發陰沉,低聲咒罵道:“這群混賬,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昨日險些被鎮妖司的百戶察覺,差一點兒就露了馬腳。我這心裏啊,總有股不祥的預感,這兩日還是收斂些為好,莫要因小失大。”


    邢捕頭有一絲煩躁,不再去看菩薩,轉頭去看那口大鍋。


    此時老倌已抄起一個勺子,那勺子在鍋中攪動著,發出令人作嘔的“咕嚕咕嚕”聲。


    老倌舀起一勺藥湯,邢捕頭則粗暴地掰開春麗的嘴,從她口中取出早已塞著的麻核桃,老倌順勢將藥湯灌入她口中。


    春麗的喉嚨微微蠕動著,試圖反抗,卻隻是徒勞。片刻之後,她的眼神開始變得迷離,身體也漸漸失去了支撐,“撲通”一聲暈倒在地,揚起一片灰塵。


    兩人如法炮製,給秋娘也灌下一勺藥湯。


    秋娘的麵容原本還算平靜,此刻卻因痛苦而扭曲,很快也昏厥過去。


    邢捕頭和羊倌解開二人身上的繩子,兩人動作麻利地剝去春麗和秋娘的衣物,衣物被隨意丟棄在一旁,淩亂地堆成一團。


    老倌拿起一張鮮血淋漓的羊皮,那羊皮還帶著些許溫熱,他將羊皮裹在秋娘那白如羊脂玉卻毫無反抗之力的身軀上,手中的羊腸針線在燭光下閃爍著寒光。


    他眯著眼,全神貫注地縫合著,針腳細密而又整齊,仿佛在完成一件極為重要的藝術品,隻是這“藝術品”卻充滿了罪惡與血腥。


    接著,老倌從懷中掏出一支毛筆,筆頭已被藥湯浸濕,墨汁般的藥湯順著筆杆緩緩滴落。他在羊皮上勾勒出一些晦澀難懂的符號。


    老倌口中念念有詞,聲音低沉而沙啞,像是在與惡魔進行著某種交易。


    春麗與秋娘的身體周圍騰起一陣黑煙,黑煙如幽靈般纏繞著她們的身軀,逐漸將她們吞噬。


    待黑煙散去,原本的兩個妙齡女子已化作兩隻肥羊,它們的眼神呆滯,身上的羊皮緊緊貼合著身體,任誰也難以辨出這竟是由人所變。


    諸事完畢,老倌長舒一口氣,然而他望著自己的“傑作”,卻仍不住搖頭,歎道:“當年學藝不精,這瞳孔終究難以改變。本應將這最後一步也做得完美無缺,如今卻留下這瑕疵。”


    邢捕頭滿不在乎地隨意擺了擺手,說道:“罷了,誰人會在意這細微之處。牡丹城那邊催這批貨催得緊,你明日便啟程上路。隻要把貨送到,縣令老爺自會有重賞。”


    “嗯,不過區區百十裏路程,我明日一早便動身。”老倌應道。


    兩隻新晉的“小肥羊”蘇醒過來,它們的腦袋晃悠著,眼神中滿是迷茫與困惑,迷迷糊糊地被驅趕至院子裏。


    院子裏馬車已經牽進來,春麗二人的金銀細軟一共百兩銀子,被幾個捕快瓜分一空。


    隨後馬車被拆開,這馬車目標太大,隻能拆了再改頭換麵賣掉。


    一個捕快哼哧哼哧地拆下車棚,將上麵貼著的符紙隨手丟棄。


    那符紙在空中打著旋兒,似是不甘被如此對待。


    一陣風從門縫擠進院子,卷起幾片枯葉連同那張符紙飄進羊圈,符紙落在春麗身上,她的眼神逐漸清明起來。


    …………


    燕南飛一路追到方正縣,想要看看這幫官差到底要把這女子押送到哪裏去。


    他跟著這幫捕快,卻見這幫捕快押著這女子一路進了城,在城裏繞迷宮一樣轉來轉去。


    燕南飛一路跟著,又不敢跟的太近,他哪裏有這幫地頭蛇對方正縣熟悉。


    卻見一幫捕快轉了幾個圈,帶著女子進了縣衙監獄。


    他不敢再跟下去,隻好找了個地方歇腳,明日再作計較。


    誰知邢捕頭早發現了後麵的尾巴,故意把女子押進縣衙,等擺脫了燕南飛的跟蹤,又把她從監獄提出來,送到了老倌這裏。


    第二天一早,雁南飛在縣城街上轉悠,想要找一些線索,可是這裏的人都諱莫如深,三緘其口,他也沒打探到什麽有用的信息,心中煩悶,尋了一個路邊攤位要了一些吃食,先填飽肚子再說。


    一群彌勒教徒迎麵而來,領頭的就是昨天被他胖揍一頓的向左使。


    這群彌勒教徒起的還挺早,雁南飛還有正事要忙,暫時還不想招惹他們,卻被眼尖的向左使一眼瞧見。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向左使頓時怒目圓睜,喝令手下:“這賊番子居然還敢來方正縣撒野,今天必要他好看,我纏住他,快去縣衙喊人來抓他。”


    手下遲疑道:“他可是鎮妖司的人,那群捕快敢抓他嗎?”


    “你這蠢貨!”向左使嗬斥道,“此乃方正縣,並非幽州,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近日方正縣有數十名少女失蹤,便稱是他所為,快去報官,休要讓這賊廝逃脫。”


    手下領命後匆匆離去,向左使則領著一群彌勒教徒圍聚過來,大剌剌地坐在攤位之上享用早點,目光卻始終如惡狼般緊緊盯著雁南飛,那眼神仿佛要將其生吞活剝。


    攤主見這陣仗,心中叫苦不迭,他平日可沒少被這些彌勒教徒吃白食,暗自哀歎今日運氣太差,戰戰兢兢、誠惶誠恐地端來飯食侍奉這些彌勒教徒,生怕稍有不慎便引火燒身。


    雁南飛心中雖有不悅,但仍自顧自地吃著,隻盼這夥人莫要主動尋釁。


    可那向左使哪能按捺得住,吃了幾口,便將碗筷重重一放,起身大喝:“賊番子,昨日的賬今日該好好清算!”


    說罷,揮拳裹挾著呼呼風聲,如猛虎出山般直朝雁南飛麵門砸來。


    雁南飛神色不變,身形仿若鬼魅般一閃,向左使這勢大力沉的一擊便落了空。


    他冷冷道:“我今日不想與你們計較,莫要逼人太甚。”


    向左使卻惱羞成怒,滿臉猙獰地招呼手下一擁而上。彌勒教徒們呐喊著衝向雁南飛,一時間,攤位被撞得木屑橫飛、碗碟破碎,一片狼藉。


    雁南飛見勢,知道此刻已避無可避,他足尖輕點地麵,整個人如離弦之箭般彈射而起,率先飛起一腳,精準無比地踢中最前方教徒的腹部。


    伴隨著一聲沉悶的巨響,那教徒如斷了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沿途撞倒了好幾個同夥。


    緊接著,雁南飛大喝一聲,那淩厲的拳勢,或搗向胸口,或招呼在肋下,令彌勒教徒們防不勝防,紛紛中招倒地,哀號不斷。


    那向左使見手下如此不堪一擊,心中又驚又怒,索性抽出腰間長刀,惡狠狠地大喝一聲,雙手緊握長刀,高高舉起,朝著雁南飛奮力劈來。


    雁南飛卻鎮定自若,待到長刀即將落下的瞬間,他的身體如風中擺柳般側身一閃,輕鬆躲過這淩厲的一擊。


    與此同時,他順勢探出右手,如鐵鉗一般擒住向左使的手腕。緊接著,他猛地發力一扭,向左使頓感一陣劇痛襲來,手腕仿佛要被折斷,長刀也脫手而出。


    雁南飛順勢奪過長刀,手法嫻熟地反手用刀柄當作棍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擊向左使的後背。隻聽“撲通”一聲悶響,向左使雙膝一軟,重重地跪地。


    片刻之間,這群彌勒教徒便被雁南飛打得人仰馬翻、狼狽不堪,個個躺在地上痛苦呻吟。


    雁南飛收起長刀,冷聲道:“再有下次,定不輕饒。”


    隨後拋下一塊銀子給旁邊欲哭無淚的攤主。


    攤主抹了抹眼淚,自是千恩萬謝。


    此刻,周圍早已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裏三層外三層,把整條街都堵得水泄不通。


    正巧羊倌趕著一群羊路過,被堵在街上過不去,急的直跳腳。


    一個被抱在懷裏的娃娃看著這群羊,奶聲奶氣地問:“阿爹,這些羊的眼睛怎麽和人一樣是圓的?”


    “胡咧咧啥嘞,羊眼睛怎麽會是圓的,隻有人眼睛是圓的。”


    小娃娃卻不依不饒,伸出稚嫩的小手指著那群羊:“真的,你看啊!


    他爹順著娃兒的手指看去,也奇道:“還真是稀奇嘞,這羊眼睛真的是圓的。”


    滿街的人被他的話吸引,也紛紛朝那群羊看去。


    這時候其中一隻羊忽然開口說話:“救命啊,我們都是人,這羊倌是個人販子,被這人販子裹上羊皮變成了羊,各位鄉親快救救我們!”


    滿街人頓時炸開了鍋,紛紛看向羊倌。


    羊倌大驚失色,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哪裏還敢多留片刻,扭頭就跑。


    雁南飛見狀,大喝一聲,手中長刀如離弦之箭般拋出,在空中劃過一道寒光,直直插進羊倌的小腿,強大的衝擊力帶著羊倌又向前滑行了一段距離,長刀最終深深地插進地麵青石板中,竟把羊倌釘在了石板上。


    羊倌慘呼一聲,身體失去平衡,向前跌在地上。


    幾個青壯反應過來,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把羊倌牢牢按在地上。有人眼疾手快,迅速找來了繩子,眾人齊心協力,將羊倌死死捆住。


    燕南飛走到羊倌麵前,拔出長刀,一把把他揪起來,喝道:“你是怎麽用妖術把她們變成羊的,快把她們變回來!”


    羊倌滿臉恐懼,卻緊閉雙唇,不肯吐露半個字。


    憤怒的百姓罵道:


    “這些天失蹤了這麽多少女,原來都是這人販子所為。”


    “這傷天害理的畜牲,打死他!”


    一群百姓湧過來,對羊倌拳打腳踢,


    燕南飛趕緊阻止這群憤怒的群眾,喝道:“我是鎮妖司百戶,大家先不要急,先讓他把這些人變回來。”


    燕南飛冷笑道:“不說是吧,鎮妖司有的是手段,我先把你指甲都拔了,看你的嘴巴還硬不硬。”


    這時一個好心的群眾遞過來一把鉗子。


    燕南天捏住羊倌的手指,用鉗子夾住指甲,用力一扯,一片血淋淋的指甲被拔了下來。


    羊倌慘呼一聲,幾欲暈死。


    滿街都響起喝彩聲,抱著娃娃的父親趕緊捂住娃娃的眼睛。


    羊倌吃痛不住,趕緊求饒道:“官爺饒命,我說!我說!你把羊皮扒下來,我懷裏有恢複神誌的藥,用水和了喂給她們就好了。”


    燕南飛在他懷裏找到藥,拿著刀,來到一個白羊麵前。


    先是查看了羊的皮毛,隨後刀刃在羊脊背上一劃,羊皮被完整的劃開,裏麵卻沒有血流出來,露出了一個女子白花花的身子。


    燕南飛停止了動作,喊道:“快去找一些女人衣服來,都別看了,沒甚好看的。”


    一群人回家拿來了女人衣服,又拿來了幾十個床單,一些婦人扯著床單把這些羊圍起來,燕南飛一個個割開羊皮,把這些女人剝出來。


    一個嬤嬤端著水把藥給這些女人灌下去,很快裏麵傳來了悉悉索索穿衣服的聲音和少女們的哭聲。


    燕南飛再次來到羊倌麵前,尋思這人一定和昨日那些捕快有牽連,如果送到縣衙肯定會被包庇,不如就在這兒問出真相,到時候那群捕快抵賴也不成了。


    他再次拿起鉗子,獰笑道:“這件事你一個人是做不成的,還不快把同夥都交代出來,省的再受皮肉之苦。”


    羊倌麵帶驚慌,卻死也不肯說出同夥。


    雁南飛也不客氣,又拔了他幾個指甲,羊倌哀嚎了一陣,終於開口道:“我說,我說,主謀就是本縣的……”


    話未落音,忽然怒目圓睜,口吐鮮血,氣絕身亡。


    一截雪亮的刀尖從羊倌胸口透了出來。


    邢捕頭站在羊倌身後,皮笑肉不笑道:“像這種喪盡天良的畜牲,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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