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凜冽,靜水深流。駛往揚州的快船劃開水麵一路向前,留下長長的波痕。


    賈璉帶著迎春、黛玉等人,先乘馬車、再換官船,折騰了大半天,這時候終於消停下來。大部分人都抓緊時間收拾洗漱,進入了沉沉的夢鄉。


    快船並不大,但也有三層艙室。為了方便和安全,賈璉把整條船都包了下來。


    迎春和黛玉被安置在最上麵一層艙室裏。伺候她們的丫環仆婦在第二層。賈璉和他帶著的幾個小廝、護院,則住在緊挨著甲板的第一層。


    此時,萬籟俱寂,隔壁榻上,哭累了也走累了的林黛玉已經精疲力竭地睡了過去。


    迎春雖也覺得疲憊,但卻睡不著,望著眼前跳動的燭火發呆。


    白天,她一時衝動,站出來為黛玉打抱不平,自告奮勇陪黛玉南下。但真正上了船,又開始覺得有些後悔。


    她是個醫生,倒是不怕給人治病。但病有能治不能治之分,誰知道林如海的病致不致命?


    再者,她隱約記得後世有紅迷分析過,林如海很可能是不死於疾病,而是死於官場傾軋和皇權爭鬥。若真是這樣,那她便是華佗轉世也沒用,搞不好還會卷進難以預料的凶險中去。


    與其這樣,還不如老老實實呆在賈府,暗中積蓄力度。


    眼下這個身體還隻有十三四歲,按書裏的脈絡,賈府也還有五六年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日子好過。


    自己先養精蓄銳,到時候找個借口脫身而去,反正隻要不嫁給那個中山狼孫紹祖,日子總還是過得去的。


    可是,眼下自己這一步走出,打亂了書中原有的布局,後麵不知等待著自己的是什麽了。


    迎春歎了口氣,果然衝動是魔鬼啊。


    忽然,一陣極細微的聲音從外麵傳來,像是有什麽東西落在了艙頂,若不是迎春剛好靠坐在舷窗邊,怕是還聽不到。


    迎春不禁抬起頭看向艙頂。


    這已是最上麵一層艙室,若有人想上艙頂,必得從樓梯上來。可外麵守夜的婆子和隨行的護衛們都靜悄悄的,睡得正香,之前也沒聽到有腳步聲,難道是自己聽錯了?


    “嗒”,聲音再次傳來,這次迎春確定,沒有聽錯!


    她敏捷地站了起來,輕輕地推開了舷窗,可還沒等她探出頭去向外看,一股冷風從身邊掠過,眼前燭光一閃,下一秒,一個黑衣人已經緊緊地捂住了她的嘴,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抵在她的胸前。


    “唔……”迎春下意識地掙紮起來。


    “別出聲!”黑衣人開口道,聲音沙啞而冰冷,十分危險,卻又莫名有些動聽。


    迎春脖子被勒得生疼,腦子裏亂烘烘地。


    這深更半夜的,黑衣人是怎麽跑到船上來的?謀財,還是害命?


    在迎春的印象中,賈家雖然一門雙公,但實際上因為家中子弟無能,但早就淡出了京城真正的權貴圈,按說也惹不出什麽要命的禍事來啊。


    再者,這船上此時隻有賈璉、黛玉和她算是府裏的主子,賈璉無權無勢,她和黛玉更是閨中女兒,縱然賈家出了什麽事,也不該找上他們啊。


    一時間,迎春心念意轉,卻半點頭緒也沒有。隻能努力調整呼吸,盡量讓自己顯得乖巧又無害。


    那人見迎春不再掙紮,也沒有再加害她。他靜靜地站在那裏,側耳傾聽著外麵的動靜。足足半柱香過後,外麵始終靜悄悄的,那人似乎鬆了一口氣。


    “別怕,我不過是來搭個船。”黑衣人說,語氣明顯緩和。他挾持著迎春,挪到了船艙的另一側,輕輕推開舷窗望了望,便鬆開迎春意欲翻窗出去。


    “慢!”迎春壓低聲音道。


    那人驀地定住,回過頭望向迎春,眼神危險。


    迎春連忙後退半步,右手卻緩緩地伸出去,瑩白的手心裏托著個小玉瓶。


    “藥。”


    迎春輕聲說,低下頭不敢看黑衣人。這一刻,她懷疑自己是得了失心瘋——那個人總算要走了,她這是在做什麽?


    是要感謝人家的不殺之恩嗎?


    可是,不知為什麽,剛剛她的手跑在了她的腦子前麵。


    黑衣人能察覺到她的善意嗎?她會不會是畫蛇添足?


    迎春腦子裏正天人交戰,忽然覺得手心一空。緊接著,那個人已經穿窗而去,眨眼間消失無蹤。


    迎春睜大眼睛眨了眨。如果不是手心中殘存的一絲涼意,還有船艙兩側半啟的舷窗中正灌進冷風,迎春幾乎要以為自己是做了一個夢。


    迎春輕拍胸口、強壓心跳,輕手輕腳關上了舷窗。


    ……


    不遠處,運河的另一邊,黑衣人的身影如寒夜中的大鳥,飛快地掠入了一片樹林之中。


    “爺,在這裏!”接應他的手下終於出現了。


    黑衣人暗鬆一口氣,腳下卻不由得一個踉蹌,剛剛強自壓抑的傷痛此時全都喧囂起來,太陽穴上的血管也突突直跳了,頭疼得很。


    “爺,你受傷了!”看著他除下蒙麵黑布後,在月光映照下越發慘白的臉,手下人驚呼出聲,連忙把他扶上暗處候著的馬車。


    黑衣人靠在車壁上,咬牙道:“皮肉傷,不要大驚小怪。”


    “糟糕,我忘記帶藥了。”手下驚慌地叫起來。


    藥?黑衣人心中驀地一動,不由得捏了捏一直攥在手中的小玉瓶。


    那隻瑩白的小手,和那聲短促的“藥”字,浮現腦海。


    他今晚不慎失手,遭人追殺,正好遇見河中有官船路過。原是想借拿那艘官船落個腳,憑輕功渡到對岸去,擺脫追蹤。不想卻在船上遇到了個妙人兒。


    她是有機會呼救的,可她沒出聲。明明嚇得渾身發抖,可還能迅速地冷靜下來。


    最奇怪的是,她還送了一瓶藥。


    她為什麽要送藥?難道她知道自己受傷了?黑衣人薄唇緊抿,十分疑惑。


    想了想,他到底還是打開了那個小玉瓶,在鼻端嗅了嗅,不由一怔,這絕對是貨真價實的好藥。


    鬼使神差的,黑衣人修長的手指微動,把藥膏抹在了自己的傷口處。


    ……


    官船上,驚魂未定的迎春點燃了小幾上的熏香。


    醫生當久了,她對血腥味兒特別敏感,剛剛那黑衣人雖然很小心地沒有留下血跡,但迎春還是覺得艙裏到底都是鮮血的味道。


    就衝這麽大的味兒,迎春就知道他傷得不輕。剛剛送他那瓶藥,是她在21世紀剛剛研製出來的特效藥,不知怎麽竟出現在藥箱裏。若他敢用,倒是對他傷勢極有助益,就不知他是否信她。


    想到這裏,迎春又不禁蹙起眉頭。


    這個黑衣人是哪兒來的?剛剛眼看著他掠出了船艙,卻沒聽見有人落水的聲音,難道,他直接飛到對岸去了?


    迎春心中一動,如此說來,他真的隻是“借過”?


    迎春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守口如瓶。


    剛剛那個人,顯然對她沒有惡意,那她不如順水推舟,當整件事都沒有發生過。


    她雖然穿書成了賈府的小姐,有父母兄弟、有家族靠山,但其實,她還不如黛玉,連個真正關心她的人都沒有。


    一個渾渾噩噩的二木頭,一個被親爹拿去抵了五千兩錢子的庶女,實在是太邊緣化、太可有可無了。


    在沒有足夠的實力自保之前,一動不如一靜,她可不想再惹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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