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文予專門抽出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替她答疑解惑,甚至手把手的教她怎樣看合同和處理賬目。


    “其實經營一間公司最重要的是擁有一名好的律師,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給你推薦幾位。”


    霓妨立刻擺了擺手,“我暫時可付不起他們高額的谘詢費,等之後一切步入正軌再說吧。”


    “也好,”陸文予環顧了一圈,“簽你的合約我都叫人擬好了,沒想到你自己的公司倒是先開上了。”


    霓妨挑眉道,“你不猜猜我為什麽要開公司?”


    陸文予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你的事情,我猜不好,你總能帶給我驚喜。”


    霓妨還沒說話,就看到黃奕豪慌慌張張的推開門,“小仙女!親子鑒定結果出……陸總也在啊。”


    陸文予朝著黃奕豪微微頷首,算是打了個招呼。


    “拿過來給我吧。”霓妨一早就知道結果,她表現的十分淡定,反而是黃奕豪一臉的緊張焦慮。


    親子鑒定報告上赫然寫著最終結果,血緣相似度低於90%。


    “你……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啊,就是少了一對親生父母而已,”霓妨合上親子鑒定報告重新遞給黃奕豪,“但多了一處可以買賣的房產。就按照我之前說的去找法院回收產權吧,再以最快的速度把房產處理掉。”


    “好。”黃奕豪礙於陸文予在場,心裏藏著的問題也沒能問出來,隻得拿上報告離開。


    辦公室裏重新回歸了安靜。


    “你為何一點也不驚訝?”陸文予問。


    霓妨臉上的表情不變,“你看上去也半點不驚訝。”


    試探結束,陸文予率先舉手投降,“能對自己女兒做出這種事情的父親,和一個提前準備好債權轉移書的女兒,的確讓人好奇二人之間的關係。我讓陳律師調查過,十四年前,霓明棟在警局的戶籍處給你上好了戶口,但那時你已經三歲了。”


    “霓家憑空多出來了一個孩子。”陸文予說。


    “我對七歲以前的記憶已經忘的差不多了,隻是霓明棟和馮玉梅對我做過的事情,我還沒忘。自從霓江出生之後,她們二人對我的態度就變了,霓江七歲時的長相就已經十分酷似霓明棟,而我,不像他們任何一個人。”


    “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他們親生的,直到現在,確定這個懷疑是真的。”


    霓妨這話說的半真半假,除去從原劇情中得來的部分真相以外,其餘的地方都是她瞎編的,托爾斯泰有句話隻說了一半,其實不幸的家庭也有相似之處。


    偏心的父母和撿來的女兒,這樣的故事,就連細節都能找出好幾處相似的地方。


    “我也沒有什麽值得炫耀的童年。”陸文予忽然開口說道。


    霓妨還是第一次見到陸文予的眼神裏沒有從容,隻有揮之不去的痛苦。


    “在葉家?”霓妨問。


    “在陸家也好,葉家也罷,對我來說都沒有什麽區別。我母親是葉家大小姐葉蘋,她因為家族聯姻才嫁給我父親。也許這是一樁兩人都不滿意的家族聯姻,父親不喜歡母親,連帶著也不喜歡我這個病秧子。”


    陸文予對陸家最大的印象就是黑暗,一片黑暗。


    無論是父親還是母親,總有各種理由不回家,剩下的仆人們玩忽職守,並不把他這個少爺放在眼裏。每到晚上,他的房間連同一整個二樓都是一片黑暗。


    因為先天性心髒病的緣故,他不能像同齡的小孩子一樣到處玩耍,又因為沒有朋友,更不會有人特意跑到陸家來找他玩,沒有人陪他說話。


    安靜,是他對陸家的第二個印象。


    父母都回來的時候,是陸家少有的、不安靜的時候。


    他們不停的爭吵,兩個不相愛的人在一起就是互相折磨,他們折磨彼此,也折磨這個家中剩下的其他人。


    “你以為葉家把你嫁給我,是愛你嗎?你別做那些離婚之後回娘家的美夢了!你弟弟,這葉家現在的主人就是在找個好機會把你趕走!好成全他自己的兒子在葉家唯一繼承人的事實!”父親說。


    母親冷笑一聲,“張家就得利了?張家會一日一日的垮下去,因為你是個廢物,根本贏不了我這個心狠手辣的弟弟。”


    事實如他們所說。


    陸家很快就垮了下來,最終剩餘的幾家公司也被葉家收購,父親在一個深夜自殺。


    母親並沒有等到葉家來接她的車,反而是等來了一個航班。


    他還記得那天的天氣很好,雲層在藍色的大海裏跳舞,陽光照在人的身上,癢癢的。葉萍拉著他的手,問他要不要跟媽媽一起坐飛機離開。


    他很堅定的鬆開了手,沒有半分留戀。


    一是因為他對母親並沒有難以割舍的情感,更重要的是他實在無力去承擔母親的悲傷。


    “後來呢?”霓妨在一陣沉默中開口。


    “後來啊……後來航班出事,母親沒能生還。我被葉家接了回去,昊天雖然脾氣臭了點,但他是個好孩子,總用行動安慰我。叔叔還沒死的時候,我在葉家過的還算輕鬆,在國外順利修完了學業。”


    葉家的人,除了葉昊天以外,對他都很客氣,這樣的客氣下麵透露出來的是一種疏離,因為是可有可無的客人,所以才會客氣。


    隻有祁有紅將他視為威脅,拚命的將他趕離葉家。


    陸文予並不喜歡自己的這份聰慧,因為他必須去猜測每個人的心裏在想些什麽,他們帶著何種目的來,又要從他這裏帶走什麽。


    他擁有著一具隨時都可能死去的軀體,能走到現在,已經是放手一搏。


    “我不擅長相信別人,但我想要試著相信你。”陸文予感覺自己的心率正在緩慢的升高。


    但霓妨並沒有正麵回應陸文予的話。


    她知道自己剛剛對陸文予說了五分真話,五分假話,那麽陸文予呢?他又說了幾分真話,幾分假話?


    但她不能試探,也不能追問,因為她怕得到一個連她自己也應付不了的答案。


    她現在的確有幾分在意陸文予,但這份感情隻能止步於此,因為陸文予的身後是一片迷霧,而她看不清迷霧的背後是懸崖還是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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