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員外馬忠,一看來這麽些差官:為首的是個小老頭兒,這人比別人都矬一半,但是非常精明,兩個眼珠子倍兒亮,一說話狗油胡子還直跳。老頭兒一想:“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既然這是蔣老爺,我就得依靠人家。”便一個勁兒地磕頭。蔣平把他攙起來:“老夥計別掉眼淚,大丈夫淚不輕彈,哭有什麽用呢!我們來不單是救你一家,還要救杈樹岡全鎮的老百姓。不把賊殺光,我們決不走!”馬忠破涕為笑,一邊擦淚一邊說:“你們真是救苦救難的菩薩啊!蔣老爺、馮大老爺,有用小老兒之處隻管吩咐。”


    “大夥連夜到這兒,肚子還空著呢,你先給準備點吃喝。”“有、有!現成的。”廚房刀勺一響,屋裏排擺酒宴。老頭兒豁出去萬貫家財了:白天就殺牛宰羊、宰豬屠狗,做好了準備,所以這酒席是非常的豐盛。


    大家入座,一邊吃一邊商量。蔣平說:“一會兒吃完飯你領我轉一圈,我得看看地勢,這是一。二,你那女兒叫什麽名?”“馬小嬌。”“一會兒你跟你女兒打個招呼,讓她別害怕。還有你老伴、丫鬟、婆子,今天晚上連夜就搬家。你看看杈樹岡誰家可靠,讓她們暫避一時,因為咱們一伸手,怕把她們傷著。”“她走了,賊來了怎麽辦?”“我還沒說完哪,一會兒在我們這群人裏頭挑出個假新娘,來應付賊,讓他化裝改扮往姑娘房裏一坐,劉雪巧來了就跟他拜天地,在洞房裏就把他收拾了!”馬忠一聽,要在我家宰活人哪。可又一想,事到現在怕也沒用。老頭兒點點頭:“好吧,現在我就去讓她們暫避一時。”“記住嚴守秘密!要是走漏半點消息,不但壞了我們的大事,你一家人也活不了!”“知道,知道!”馬忠走了。他到後院跟老伴、女兒一說,一家人又驚又喜,趕緊收拾收拾東西從後門溜了出去,上姑娘舅舅家躲著去了。這件事做得還真機密,誰也不知道。馬忠把她們送到地方囑咐完了,轉身就回。進屋把汗擦擦:“蔣老爺、馮大老爺,我們一家人都走了。”“好了,你可別走,這出戲你是主角,從現在開始你樂著點兒,把你腦門兒上的疙瘩舒展開;明天你就命人收拾房子,就像真的一樣,把新房收拾得幹幹淨淨;大門掛燈,二門披紅,張燈結彩。再把鼓樂手都請來,一切得像真的,不能露出半點馬腳。你在外頭放出風去,就說你從心裏往外樂意把姑娘嫁給劉雪巧,從今以後你靠著大樹好乘涼。將來劉雪巧當了大官,你這個老丈人也跟著沾光。別怕挨罵,這叫散風,讓附近的老百姓都知道你樂意。到了明天晚上賊來了,一部分安排在外麵,你派人款待;一部分讓到家裏。到家裏來的賊,肯定有劉雪巧,他要跟你女兒成親嘛。你親自把他送進新房。一切安排完了這戲演得不露馬腳,你就算完事了。然後找個地方藏起來,免得把你傷著。至於怎麽打,你就甭管了,後天一早你聽喜訊。”“我照辦。”“這假戲要真唱,千斤重擔在你肩上;這戲你要演砸了可別怪我們。”“不,不能!我一定假戲真做。”老頭兒為這事把家裏人集合起來,把蔣平的話重新說了一遍,讓他們一一照辦。眾人牢記在心,分頭準備去了。


    大家吃喝已畢,先睡覺,攢足精神準備明天晚上決鬥。第二天,蔣平告訴手下的辦差官:“不經允許誰也不準出門,就在屋裏眯著,以免走漏風聲。”大夥兒這一天熬啊,真受了罪!連上廁所都受限製。蔣平給出了個損主意:把便桶拎進屋,不管大小便全在裏麵,然後輪班往外倒。到了晚上,空氣緊張起來了。老馬家燈火輝煌,大門掛燈,二門披紅,張燈結彩。在他們家的左右街口還準備了兩堆篝火,一一用木柴加魚油混到一塊兒,點著了,火苗子有一丈多高,照明天地,離多遠都能看見。另外,他們請來兩撥鼓樂班子,吃完晚飯就開始吹打,真是鼓樂喧天,那聲音能傳出二三十裏。老頭兒也豁出去多給賞錢,這些吹鼓手鉚足勁兒換班吹。家裏人都換上新衣服,還戴上紅花,出來進去喜氣洋洋、見人就樂。其實這樂比哭還難看!心裏都清楚:這是一台假戲。馬忠換了一身新衣服,四棱員外巾,對花員外氅,腰裏係著黃絲絛,裏裏外外張羅著。最關鍵的就是新房,新房煥然一新,除了紅就是綠,大金字蠟高燒,滿屋刷亮!又撒了不少麝香,進屋打鼻的香!


    新娘是誰?蔣平在小弟兄中物色了一位,就是小俠龍天彪——徐良的徒弟。等角色一定,龍天彪的嘴當時就噘起來了。龍天彪一想:我怎麽這麽倒黴?來了好幾十人,單把我選中了!他跟蔣平哀求:“四爺,換個人吧,我五大三粗的哪行啊!”“就你合適。你看你跟大姑娘有什麽區別?再搽胭抹粉妝扮上,比一般的姑娘還漂亮十成。別人能行嗎?你不幹,我幹嗎?我像新娘嗎?要不叫你師父徐良幹,像嗎,活吊死鬼!非你不可,你就別推辭了。”龍天彪還想推,徐良的臉就沉下來了。徐良在徒弟麵前的威信高,師父臉一沉,徒弟嚇得麻爪兒。龍天彪把頭一低,不敢推辭了。就這樣,天黑以後找了幾個丫鬟婆子服侍他,把頭發分開梳了,按著新娘的樣子穿戴打扮,化裝利落。就是一樣:龍天彪內襯短靠,佩帶利刃。本來他是使刀的,那刀太長,隨身帶不方便,隻好帶一把匕首揣進懷裏,又把刀塞進床底下。蔣平拉著龍天彪的手:“孩兒嗬,多大了?”“您怎麽老逗我呀,……十八了!”“孩兒嗬,今天叫你擔當點兒特殊任務多有意思!人的一生,五花八門,你也當當新娘,孩子!這場戲你可別演砸了!別人在外頭張羅,你就在這新房裏別動。新娘嗎,害羞!哪兒也不能去。把蓋頭一蓋,老老實實在那兒忍著,等劉雪巧一進新房,準備洞房花燭夜的時候,把門關好,你要出其不意給他來一家夥!記住,可別整死。放點血行,抓個活的。我們還準備從他嘴裏要東西。明白嗎?”“明白。”“抓劉雪巧的事就交給你了。一旦動了手,你馬上衝前院兒喊。我們聽見你的喊聲,裏裏外外一齊動手。千斤重擔可全在你身上。如果你弄砸了,讓賽活猴兒跑了可就麻煩了。”“好,我盡力而為。”“不行!不是盡力,而是一定要這麽辦。”“哎,記住了。”


    蔣平又忙於四處安排:外麵陪客的讓小七傑做,因為小七傑剛入開封府不久,年紀都挺輕,在江湖上闖蕩的年頭也不多,閻王寨的賊很少認識他們,略微化裝改扮就行。叫他們扮成娘家的客。徐良先不能露麵,是賊,幾乎沒有不認識徐良的,要是進來一眼看他在這兒那就壞了!讓徐良藏在大廳旁邊的耳房裏,給他準備些吃喝和被褥,閉目養神,外麵打起來到緊要關頭,徐良再拉刀蹦出去。蔣平笑著跟徐良說:“孩子,打仗你太內行了,叔叔我就不囑咐你了。你看什麽時候出來合適,你拉家夥就蹦出來。輸贏勝敗全在你身上,你可得露兩下子!”“四叔您放心。”“好,我放心!”


    賊沒來以前,蔣平在這兒張羅、布置。賊一來,蔣平也得藏起來。不然的話,誰不認識他?哪個不知道大五義的翻江鼠!蔣四爺也選了個好地方。餘者,誰守大門、誰守二門,打起來勝了怎麽辦、敗了怎麽辦,蔣平全有安排。他們就這樣在老馬家布下天羅地網,就這三十幾個人要在這兒攪個地覆天翻!


    快到二更天,閻王寨的人還沒來。老馬頭那心就提到嗓子眼兒,跑到後院密室之中去見蔣平:“蔣四老爺!怎麽沒動靜?”“你著什麽急嗬,他們肯定來。我可不能露麵了,都交給你了。千萬你要謹慎行事。快回去吧!”蔣平把他趕走。他剛到前院,本家一個侄子就滿頭大汗地跑進來:“叔叔,來了,來了!”這小子這兩句話跟兩顆炸彈一樣,整個院子就靜下來了,人的心都要碎了。老馬頭吃驚半晌,後來一想:官人告訴我別害怕,事到臨頭我害上怕了!這哪行呢?老頭兒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沒出息的貨,膽小不得將軍做,身後有那麽多高人,我怕什麽?想到這兒,果然膽子大多了,他問:“離這還多遠?”“快進我們杈樹岡了,瞅見火光了。”“有多少人?”“挺長一大溜哩,大概能有幾百人。”老頭兒一聽又害怕了:官人才三十多位,賊人來好幾百,這仗不好打呀!一旦打敗了,我們一家不還得完嗎!可事到如今也不容多想了,就硬著頭皮領著人到了大門口。第二個報信兒的來了,“報員外爺,閻王寨軍師劉雪巧到了!”說話之間就聽見馬掛鑾鈴的聲音,一色都是馬隊進了莊。頭前有幾十名嘍羅高舉火把,正中有五匹高頭大馬,為首的兩匹白馬上端坐二人,上首這位平頂身高不到六尺,溜肩膀,小短胳膊小短腿,鼓腦門,翹下巴,凹臉龐兒,高顴骨,縮腮幫,深眼窩子黃眼珠,滿臉的皺紋,活脫脫的就是個猴兒。三綹須髯,年紀六十歲左右。頭上戴著團花巾,身穿大紅團花袍,腰係金帶,足登快靴,手中拿著打馬的藤條,洋洋得意。這人正是閻王寨的軍師、賽活猴兒劉雪巧。別看長得像猴兒似的,肚子裏的彎彎道道比誰都多!不然的話能當軍師嗎!下首有一人,平頂身高八尺掛零不到九尺,細腰寬膀,扇子麵兒的肩頭。往臉上一看,麵似銀盤,五官端正,兩道八字利劍眉,一對大豹子眼,通關鼻梁,方海闊口,牙排碎玉,通紅的嘴唇,留著燕尾黑胡,胡尖上翹,眉宇之間長了道豎紋,顯得傲骨迎風,一團彩霞。頭上戴著月白色的紮巾,上麵的四十二朵黃絨球顫顫巍巍,鬢插英雄膽,身上穿一身月白短靠,一條絲鸞大帶煞腰,外披百花袍,腰裏挎口寶劍。英雄氅披著沒係飄帶,所以很明顯就看清裏麵帶著鏢囊,大紅掛麵,鏢囊裏有六支亮銀鏢。這人是天德王黃倫手下的大元帥,人送綽號金鏢俠林玉,別號是“滿天星”,在天德王黃倫麵前說一不二,他跟劉雪巧是黃倫的左右手:一個軍師,一個大帥。因為軍師上這兒成親,為了讓他臉上增光,黃倫降旨讓金鏢俠奉陪,一方麵陪伴軍師,另一方麵起保護作用,順便看看地理情況,接管杈樹岡,要把這個鎮劃到閻王寨的勢力範圍,可見賊人多麽猖狂!


    除了他倆之外,後麵還有兩個高個子,一個小矬個兒。這倆大高個兒哪個都有一丈二尺左右,肩寬背厚,膀大腰圓,臉蛋子像銅鑼,腦袋像個酒壇子,每人掌中擎一條喪門螺絲棍,渾身上下穿青掛皂,幹淨利落,都騎著馬。這是閻王寨的兩員猛將、歸金鏢俠林玉管的,一個叫大力神車新遠,一個叫喪門神金大力。他倆勁兒可太大了,掌中的棍都超過百斤,在閻王寨跺一腳,七十二個山頭亂顫!就連寧夏國全都稱讚這倆人的武功。就因為他們力量大,今晚上為防備萬一,把這兩員猛將也帶來了。還有一個人長得矬骨輪墩、其貌不揚,也是閻王寨上了不起的人物,叫滾地雷逢順。他會七十二路地趟刀。為了以防萬一,他也跟來了。後頭,偏、副寨主還有十七八個人,其餘都是嘍羅。真威風!他們前呼後擁,一直來到老馬家門前。馬老頭一看,腿肚子都打轉啦。馬忠撩衣服跪倒在地:“軍師大人在上,小老兒迎接來遲,死罪、死罪!”他這一跪下,家裏人都跟著跪下。劉雪巧一看,把馬帶住:“哈哈哈,老泰山不必多禮!”踩鐙離鞍從馬背上跳下來,挽起了馬忠:“你是我的老前輩,我是你姑爺,跟兒子也差不多,怎麽能給我行禮?老泰山在上,受小婿一拜。”這家夥說話真恬不知恥,他快六十了,比老泰山歲數還大,當著這麽些人就磕頭。老頭兒一閃身:“不敢,不敢。”“來,我給你介紹介紹。”這時眾人都下馬了。“這是我們大帥金鏢俠林玉,這是……”都一一做了介紹。馬忠根本沒聽,一個勁兒地往裏讓,賽活猴兒劉雪巧閃目一看十分滿意。他看出來進去的這些人一個個滿臉堆笑,裏裏外外燈火通明。一進院兩房奏樂,鼓樂喧天。他這才感覺到我真正是個姑老爺了,我要說的話誰敢不聽?進了客廳,大家落座,老頭張羅著準備酒菜。按著蔣平的授意,馬忠就跟劉雪巧請示:“軍師,來了這麽多的弟兄,我的家宅房子雖然挺多,但是房屋簡陋,所以我在村北準備了一座祠堂,那是我們馬家祠堂。收拾得非常幹淨,請弟兄們到祠堂那邊吃酒,軍師意下如何?”“行啊,主要的人留下。我說逢順哪……”“在!”他哈巴著羅圈腿:“參見軍師。”“你領著弟兄們趕奔祠堂就坐,告訴大家多吃多喝。三天以後咱們才能回山哪。”“是!”這滾地雷就這樣滾出去了,把手一擺:“走,跟我來。”馬忠派了個侄兒在頭前引路,把這夥賊人引走了。祠堂離這兒挺遠。為什麽把他們調開?這是蔣平的主意:這是分散賊人的兵力。


    按下祠堂這夥小賊暫且不提,單談老馬家重要人物都入座了,金鏢俠林玉挎著寶劍在上首,賽活猴兒劉雪巧在下首,大力神車新遠、喪門神金大力在兩旁相陪。有幾名親兵在外麵站著崗。大家吃了幾杯酒,老馬頭就說:“天色已不早了,你們趕長途也夠累的。姑爺早點歸房休息吧。”“你想得真周到。請問老泰山,你女兒可樂意許配給我?”“樂意,樂意!我們是求之不得呀。當然,女孩子嗎,一聽說給她找人家了,難免掉幾滴傷心淚,這是人之常情。後來我們老夫妻一給她講利害,把她高興得不得了,嫁給您,有吃有喝,她能不高興嗎?”“這就對了。好好好,咱們還得多吃多喝,拿酒來!”好酒拿上來了,左一壇子右一壇子。這幫賊,見酒如命,今天又是喜事,真是開懷暢飲,連這賽活猴兒也喝了不少。在這兒陪席的有老頭兒馬忠,另外有義俠太保劉士傑。


    這劉士傑,在七傑當中最年長。別看歲數不大,小夥子精明強悍,經驗豐富。蔣平指定他幹這活:專門給這些人敬酒。劉士傑也能說,笑臉相迎,把這幫賊打點得挺高興。劉雪巧端著酒杯看了一眼,這小夥兒穿著一身新衣服,長得黃白淨麵尖下頦,雙眼皮、鼓鼻梁、方海口,多少有點兒小黑胡,長得挺帥!就問:“嶽父老泰山,這是誰呀?”“這是我們本家一個侄子叫小五,念過幾天書,會說幾句話,今天讓他來陪席。”“小五嗬,你這樣做就對啦,隻要把我和大帥,還有各位將軍打點得高興了,那還有你的虧吃嗎!這回你也沾我老嶽父的光了,往後別在杈樹岡呆了,跟我趕奔閻王寨,大了不行,委你擔任偏寨的寨主你看怎樣?”劉士傑把酒壺放下,躬身施禮:“謝謝軍師的栽培!謝大帥及各位。”這小夥兒多會來事?誰也不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義俠太保、四品帶刀禦前護衛!劉士傑暗咬牙關:一會兒洞房動手我先開刀!我先向誰下家夥呢?現在他就開始動腦筋了。不表他怎麽想,這酒喝到一定的時候,賽活猴兒惦記著新房的事,就晃晃悠悠地站起來:“本來本軍師決定在這兒舉行婚禮,可是王爺不同意。他說把婚禮改在寨上讓弟兄們都高興高興。既然不舉行婚禮了,我可就要休息去了!各位,大家多吃多喝,明兒見!”這人現在有六成醉,馬忠命人攙扶著他,提燈往後院送去。馬忠一邊走著心裏就害怕了,他知道快到關鍵的時候了,但願菩薩睜眼哪,保佑我們一帆風順大獲全勝,可別出意外。到了女兒的房門外頭,馬忠親手把門推開:“軍師,恕我告退,願你睡好。女兒!軍師來了!”喊這麽一聲是給屋裏打招呼。劉雪巧提袍子邁步進了新房,衝著馬老員外一樂:“老泰山明天見,各位請回。”


    眾人都退下去了,他反手把門關好,把上下的插銷全插上了。扭回頭打量這座新房,真是光彩奪目、五色繽紛,太香了!不知灑了多少麝香。八仙桌上頭鋪著紅色的墊兒,圍著大紅的桌幃,有一對封薄銅的蠟簽挑著一對金蠟,前麵擺著香爐,後麵擺著供果,左右還有兩把椅子,一張雙人床靠牆擱著,上麵掛著幔帳,放著錦緞被褥。靠著西麵是大梳妝台,東、南都有窗戶。他往床頭一看,坐著一個身段苗條、身穿大紅、頭上蒙著蓋頭、低著腦袋的姑娘。他突然就想起頭兩天見著馬小嬌的事,這小丫頭長得太美了!要說我在閻王寨沒少接觸女孩兒,像這樣美的還沒有。這我要把她娶到山上,該多高興多光彩啊!沒想到前兩天誰也不認識誰,眨眼之間成為夫妻了。老夫少妻,這是人間一大快事!想到這兒,他是心猿意馬,圍著八仙桌轉了兩圈,手腳興奮得都沒地方放。最後,他厚著臉皮挨著小俠龍天彪坐下了,伸出一隻猴兒爪子搭著龍天彪的肩頭:“美人,你寂寞了吧?為夫來遲,當麵恕罪。從今以後咱就是兩口子啦。”說著話他把龍天彪往懷裏一摟,那隻猴兒爪子就掀這蓋頭。龍天彪一隻手伸到衣服裏麵把匕首把就握住了。因為蔣平告訴他:你看什麽時候可以下手就下手。龍天彪一想這是下手的時候了,他把左手一揚,對準劉雪巧的腮幫子“叭”就是一個通天炮!劉雪巧毫無準備,哪知新娘子這麽厲害,一下子把他打得眼前冒金星摔倒在地。就這樣,劉雪巧還沒生氣,雖然吃驚,但他這麽想:大概這女孩子裝相,明明樂意嗎還得裝著點兒給我一拳頭,早晚你不是我的人嗎!不過這一拳揍得可夠重的,臉都給我打木了。就在這一刹那,小俠龍天彪刷地把蓋頭摘了,露出了本來麵目,刀也拽出來了。小俠往前一跟步用手點著:“好小子,你錯打了算盤,你看看我是誰!”借著蠟燭的光,賽活猴兒瞪著猴眼一看,大驚失色:“這,這是怎麽回事?”他看出來了,不是女孩兒,是殺人的祖宗!雖然長得挺漂亮,但眉眼都立起來了,說話的聲音挺粗。這不是男的嗎!“你,你是誰?”“實話對你說,開封府的辦差官、小俠龍天彪,我老師就是三手大將、多臂人熊白眉徐良。”這幾句話就像睛天霹靂一樣,把賽活猴兒嚇得真魂出竅。他也顧不得別的,使了個就地十八滾,奪路就走。可走得了嗎,門都關著哪。龍天彪往上一跟步,上頭一晃底下一個掃堂腿,劉雪巧第二次趴到地下了,龍天彪舉刀就刺。可有一樣,要把他刺死容易,要抓活的就難了。故此下刀的時候得找地方,最好在他皮糙肉厚的地方來兩下,還得叫他動不了。這一刀正紮在左大腿上,本來這小子肉就不多,這一刀紮得再狠,就紮在骨頭上,這小子這條腿當時就殘廢了。他一條腿蹦著想從窗戶逃跑,剛把窗戶推開,龍天彪就到了:“我叫你跑,看刀!”“刷”又一下。這一下沒掌握好,本來想往屁股上紮,由於龍天彪太激動了,刀尖往上一歪,從後腰眼兒給紮進去了。由於用力過猛,正好紮在致命的地方,劉雪巧慘叫一聲,七竅流血,死於非命。龍天彪一看,摸摸鼻子沒氣兒了:“糟了,糟了。四爺叫我抓活的,活的不好抓,他亂蹦。事到現在隻有請罪吧!”事不宜遲,龍天彪推開窗戶對前院兒就喊:“動手吧,元凶已經正法了!”他這一嗓子又尖又高,前屋整個都聽見了。若不注意不知道他喊什麽,要注意就能聽明白怎麽回事。在前麵陪客人的義俠太保劉士傑,耳朵都豎起來了,單等著洞房有動靜他好下手,所以他聽得是格外清楚,而這幫賊正在吃喝著哩。劉士傑一聽元凶正法了,知那兒已經動手了,正好手下上四喜丸子湯,這裏頭四個大丸子,上麵有點菜汁,油乎乎的,底下拿個盤子托著。劉士傑一伸手操起丸子湯,挨著他的就是大力神車新遠,心說這碗湯幹脆就給他扣上得了。劉士傑舉起湯碗“哢嚓”就給大力神“戴”腦袋上了,“嘩”的一下,大力神可倒黴了,肉皮都燙禿嚕了。“嘩啦!”滿桌子的酒宴都砸了,劉士傑一腳把桌子登翻,甩大氅跳到天井當院高聲喊喝:“呔!賊寇!你們走不了啦!開封府的差官在此!”與此同時,笑麵郎君沈明傑、超水燕子呂仁傑等各拉兵刃就封住門戶。你想想這亂勁兒還小得了嗎!


    單說金鏢俠林玉,他酒可也沒有少喝,但是他比別人清醒得多。他一看眼前發生的事情,就知道不好,仗著自己武藝高強,你就是開封府的能怎麽樣?連徐良我都不在乎,何況你們?因此他操起一把椅子奔當院就扔過去了,用椅子開道,緊跟著跳到天井當院,他手下人也都衝到院子裏,凡是老馬家本宅的人早就跑了。因此院子裏不是開封府的官人就是閻王寨的賊寇,借著兩旁的燈光各拉刀劍準備決一死鬥。劉士傑這一喊,蔣平在後頭聽見了。再看蔣四爺,動作利落,手提蛾眉雙刺就趕到前院:“呔,孩子們往兩旁閃閃,我來對付這些小毛賊!”分雙刺到天井當院一站,真是一團銳氣!金鏢俠手擎寶劍定睛瞧看,這小老頭個兒不高,但是兩隻眼睛倍兒亮,看五官相貌……忽然他想起來了,開封府的,難道他就是蔣矬子?沒見過麵,早就聽過名字。他用劍一指高聲喝喊:“矬鬼!你可是蔣平?”“對了,正是翻江鼠你家四爺。小賊,你是誰?”“閻王寨大帥金鏢俠林玉。”“啊!沒想到賊裏頭還出來個大帥,真是恬不知恥!我們已經布置好了天羅地網,你們是無處藏躲了。隻有一條路:把兵刃扔下跪倒請降!把你押到大同府交給欽差大人審問。如果你們願意痛改前非,還可能保住這條狗命,執迷不悟死路一條!”林玉聞聽仰麵大笑:“哈——蔣平啊!你不愧是官人,三句話不離本行,說什麽跟你們請罪,夢想!什麽欽差大臣,狗屁!我們怕就不占山,占山就不怕,將來還想把這混蛋皇上推倒哩,這中原就是我們的了!我還能拿開封府當回事兒嗎!你們不就是包黑子手下的走狗嗎,今天竟敢在本帥麵前發威,我讓你們一個也走不了!”說著話執寶劍就想過來。大力神車新遠從旁邊過來了:“大帥,把這矬鬼交給我,我跟他們沒個完!”林玉一看這位好懸沒樂了:臉上肉皮掉了一半,叫這點四喜丸子湯給燙的跟活鬼差不多少。當時就說:“車將軍留神注意。”“沒說的,這幫小子還架得住我一揍嗎?”林玉退到一旁觀敵瞭陣。單說大力神晃動喪門螺絲棍直奔蔣平。蔣四爺一瞅這人比自己兩個摞在一塊兒還高,這坨,能趕上自己七八個!從力量上來講,自己也白給呀。蔣四爺往後一退回頭就問:“你們哪位小弟兄願意過去戰他?”“四叔,交給我啦。”朝天嶺歸順的笑麵郎君沈明傑蹦過來。他歲數不大,性高氣傲,性如烈火,早就壓不住了。心說:蔣平出這主意,假扮新娘費這些事,不如排下戰場,賊一露麵,咱們嘁哩喀喳一打多痛快!所以他是忍無可忍。聽蔣平一問,他頭一個跳過來,手中一晃龍頭鳳尾的杆棒同大力神車新遠戰在一處。車新遠一邊打著一邊看,小夥二眉當中還有顆紅痣,跟二龍戲珠似的,長得漂亮,所以邊打邊問:“娃娃,你是何人?”“笑麵郎君沈明傑是也。”“想起來了,你就是沈明傑——朝天嶺的少寨主。”想到這,大力神火往上撞,一邊打一邊罵:“沈明傑你這小子!我聽說了,朝天嶺的大寨主叫賽王僚的王繼賢把你給收養了,數載養育之恩你一點也沒報答,相反你投靠開封府出賣朝天嶺,你還有點人性嗎?你就是我們武林中的叛徒,十惡不赦的敗類!今天某家非砸死你,為王繼賢報仇。”一百多斤的大棍掄開,滿院都是風。沈明傑原想跟他動手不用費勁,也就二十個回合,就能把他打趴下了,敢情伸上手這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這小子不光五大三粗、力猛棍沉,而且招術精奇,確實受過高人的傳授指點。可見閻王寨不比尋常,拉出一個人來就有兩下子,剛才我想得太簡單了。沈明傑一著急,腦門子上的汗也出來了。蔣平一看徐良還沒出來,衝著耳房就喊:“小良子,你他媽的裝什麽蒜!你還不給我滾出來。”就聽徐良答應一聲:“四叔不必著急,山西人來了。”這才要金鏢對金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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