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了武元功和黃倫的關係,他們倆不僅是翁婿,武元功還是他的救命恩人,故此,武老爺子才這麽理直氣壯,黃倫才無言以答,本來他的心裏跟明鏡一樣,覺著對不住老嶽父,更何況有那份字據。私憑文書官憑印,自己逐條都寫得清清楚楚,簽字畫押,怎麽能改變呢?後來武元功把話說完了,讓他表個態,黃倫長出了一口氣:“唉,老人家,您說得完全對。千錯萬錯,都是小婿的不是,您別生氣,千萬保重身子,我黃倫說話算數,您叫我怎麽做我就怎麽做,現在我就遣散閻王寨的各路人馬,該打官司的打官司,我頭一個認罪伏法,交給朝廷發落,樂意殺就殺,樂意剮就剮,誰讓我錯了呢?然後,我把閻王寨的全部財產奉還給老人家,您看如何?”武元功這才順過點氣來。他看了看黃倫,真是又氣又疼,氣是氣他幹的事太越軌了,疼是疼他是自己的姑爺,女兒許配給他,生兒育女,好幾個孩子了,這要到大宋朝認罪伏法,後果不堪設想。但是事到如今,也不能憐憫他,否則連自己一家子也得賠進去。老人家點了點頭:“好吧,我就聽你的。事不宜遲,你馬上就得照辦。”“哎,我現在就傳旨。來呀,鳴鍾擊鼓。命全山的人到院中集合。”“是!”有人撒腳如飛到下邊去撞鍾擊鼓。那天王殿修得挺氣派,左有鍾樓,右有鼓樓,每逢重大的事情,鍾鼓齊鳴,全山的人除了離不開的,都得到院中聽點。


    咚——咚——咕——……鍾響了九聲,鼓響了三通,全山六十四寨的頭目,以及被請來的賓客全都到了,這天王殿院裏邊擠得水泄不通。人們也聽說這件事了,一個個屏住呼吸聽天德王黃倫的。黃倫一看人到齊了,這才垂頭喪氣地站到桌子前邊高聲宣布:“各位,我黃倫不才,走上歧途,我耽誤了大家,你們跟著我,算倒了黴了。我現在正式宣布,取消我這天德王的稱號,遣散閻王寨的人馬。一會兒我開列個名單,除了名單上的人留下之外,餘者你們能拿點什麽就拿點什麽,有家的奔家,有友的投友,咱們散夥吧!至於聘請來的高人,我更是一萬個對不起,一定重重地答報。”說話之間黃倫鼻子一酸,好像要哭。他的話剛說完,旁邊嗷一嗓子,金鏢俠林玉奔出來了:“王爺,我看您這麽決定不合適,我不怕武老劍客不愛聽,我們投奔閻王寨是衝您來的,我們隻知道天德王黃倫,根本不認識中山劍客武元功,如果不是為了舉大業,辦大事,何必到閻王寨來,中原這麽大的地方,到哪兒不行。如今,我們慘淡經營,曆經十載,嘔心瀝血,把這座閻王寨修建得銅幫鐵底,怎麽,您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散夥了,我們就得跟你到案打官司,這真是笑話。你做糊塗夢也不至做到這樣呀。我說王爺,這件事萬萬使不得,請您收回成命。”林玉一帶頭,他師父飛劍仙朱亮也出來了:“哈哈哈哈,王駕千歲,剛才我徒弟說得太對了,武元功在這兒坐了一會兒,得得得,老人家把你痛責了一通,就把你說服了,就把你嚇怕了,你就要遣散閻王寨,到案打官司,世界上哪有這麽便宜的事!寧願戰死,也不能被他嚇住。別人我不管,就拿老朽來說,我本來不想出來,是你命人再三用重金請我,老朽無奈,這才出山,我竭盡全力輔佐你這個天德王,我這老命都豁出來了,怎麽你這麽畏刀避劍呢?剛才我聽出來了,可能你跟中山劍客武元功有點私情,他救過你,你是他的女婿,你作為一個晚輩不敢說什麽,那是你。可你不能代表我們大夥兒,閻王寨是我們大家打下來的,是我徒弟幫你創建起來的,難道你一個人就可以一手遮天嗎?這件事根本行不通,從我這就不答應。”他一說完,陳東坡也說話了。前麵說過,他掉進鷹愁澗,被樹接住了,才保住他這條狗命,雖然沒死,也受了點傷,左邊這條腿,讓老將梅良祖給打壞了,現在還用藥布包著,為行動方便架著一條拐,背後還背著金棋盤,腰中挎著金棋子。這老家夥聞聽此言,嗷嗷怪叫:“阿彌陀佛,王駕千歲,剛才這二位說的我完全讚成,要想解散閻王寨,門兒都沒有,我不管別人,從我這兒講就通不過。你怎麽能畏刀避劍呢?王爺你應當收回成命,聽我的話,馬上傳旨,把老匹夫武元功立拘鎖帶,把徐良亂刃分屍。事情很清楚,你這老嶽父根本不向著你,胳膊肘往外拐,豬八戒啃肘子,骨肉自殘。他為什麽把徐良帶來?你看看徐良就站在他身後,趾高氣揚,鬧了半天他投靠了開封府,給包黑子當走狗,做大宋朝的鷹犬,不惜把你這姑爺給出賣了,用你的鮮血換取他的榮譽。你這麽大歲數了連這麽點是非都分辨不清,趕緊傳旨吧!”這三個人一帶頭,底下就是一陣騷動。“對,這三個人說得對,不同意散夥,抓徐良,抓住老匹夫武元功……”說著就要起哄。黃倫一開始是蔫了,聽這些人一說,心裏頭死灰複燃,一琢磨也是這個理兒,可我有字據在人家手裏攥著呢,別人可以這麽說,我怎麽好張嘴呢?他有點左右為難,連晃腦袋唉聲歎氣:“這——這這這……”武元功這麽一看,“噢——黃倫啊,看來你是沒有決心悔改呀,這不是麽,你又動搖了。”老頭兒一瞅,今天不動武看來是不行了。還沒等他說話,他兒子武亮壓不住了,“噌!”就蹦到眾人的麵前,把掌中這條槍一晃,高聲喊道:“呔,你們要幹什麽,起哄?攢雞毛湊撣子,仗著人多勢眾,如果是這樣,你們錯打了主意。我們爺幾個渾身都是膽,來了就不怕,怕了就不來,看來黃倫這人還不算歹人,事情就壞到你們這些人身上,你們都是些什麽東西?山貓野獸,你們為了個人的野心,叫黃倫挑起大旗來,你們跟著在裏邊混事情,早早晚晚達到你們不可告人的目的。如今黃倫有所悔悟,你們不但不勸他,還往泥塘裏拉他,看來是可殺不可留。有小太爺在此,我看你們哪個不服!”武亮說完,把掌中槍晃三晃,搖三搖。你說他能把這幫人給鎮住嗎?這幫人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魔王,每天都是靠著殺人過日子,一看武亮口出狂言,不由得火往上撞。金鏢俠林玉“吱啦”一聲把大寶劍拽出來了:“師父,各位,往後撤,我教訓教訓他。”他拉寶劍直奔武亮。武亮認識他,剛才介紹了,他就是山上的大帥金鏢俠林玉。武亮咬碎牙關,好小子,你頭一個站出來反對,如果沒有你,不會引出這麽多麻煩來,你也不用當大帥了,今天我送你上西天,你著槍吧!飛起就刺。金鏢俠接架相還,兩個人就在天王殿打到一塊兒了,其他人都在一旁看熱鬧。山西雁徐良在武元功身後,徐良發現,一開始進行得挺順當,說著說著弄翻了,老西兒一想,這是從我身上引起來的,人家是翁婿,老武家和老黃家是至誠的親戚。如果我站在這兒不管,我算個什麽東西。老西兒徐良想到這兒就想過去戰林玉,被武元功一把把他拉住了,衝徐良晃晃腦袋,擠咕擠咕眼睛。徐良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心裏琢磨著,大概老頭兒有把握,怕我過去把事情弄糟,他可能還有什麽錦囊妙計,所以徐良一猶豫就沒有過去。那麽老頭兒是什麽意思呢?老頭兒是這麽想的:在天王殿,我們爺倆殺多少人,我們怎麽折騰沒關係,因為有黃倫,不管怎麽說,他現在還是天德王,他說話是有分量的,你不能伸手,你們水火不同爐,頂頭的仇人,你要在這兒傷了一個人,你可出不去;倘若你出點事,把命扔在這兒,我就成了千古罪人,武元功是這麽想的。咱不表他怎麽想,單表小英雄武亮。這條槍上下翻飛,力戰金鏢俠。他認為這些人都是毛賊草寇,能有什麽能耐,真要拉出來,未必有真本領。其實武亮想錯了,伸上手來是大吃一驚。哎呀,這林玉可真了不得,這把寶劍上下翻飛,確實有獨到之處,比我這能耐強,我想錯了。他心裏邊一著急,難免手就有點遲鈍。林玉呢?恨不得一寶劍把他殺了,心說:把你們爺倆殺了,滿天雲彩就散了,那時候天德王就得向著我們,可人活著就不好辦,他是安的這個心。他發現武亮一招不如一招,節節敗退。金鏢俠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虛晃一寶劍飛身跳出圈外。他往外一敗,武亮以為他要跑,壓槍剛想追,就見金鏢俠一伸手拽出一支金鏢來,回頭就是一下子,“看鏢!”武亮忘了人家有暗器,隻見一道亮光直撲麵門,想躲已經來不及了。“唉!”他這一叫,這支鏢正中頸嗓,紮進去有三寸多深,可惜神槍小白龍立即摔倒,絕氣身亡。林玉跳過去,一手把鏢拽出來,寶劍一揮,“哢嚓”一聲把人頭砍下。這件事情從伸手到分出輸贏也隻不過十五六秒鍾,就這麽快。武元功在上麵坐著,親眼目睹兒子死得這麽慘,老頭兒能不心疼嗎?隻見武元功“啊呀”一聲,身子一挺,好懸沒背過氣去,被徐良給扶住了,“老人家你不要難過。”其實這都是廢話,能不難過嗎?徐良此時也不知怎麽勸好,武元功忽然跳起,須眉皆奓,用手指點著黃倫;“黃倫啊好小子,你看見沒看見,你的好朋友把你兄弟活活給殺了,我也不活了,我把這條老命就交給你了。”老頭子像瘋了似的,一伸手把龍書案給掀翻了,探臂膀,拽出萬字青銅鐸,忽地一聲撲奔金鏢俠。你甭看林玉能耐不小,可跟武元功比就差得多了,隻幾個照麵就有些招架不住了。飛劍仙朱亮一看,嗯,我過去吧,我徒弟結果一個,我再包下一個,這件事就算結束了。他甩起五金的拐杖,“刷”一下奔將過來,連話都不說,直奔武元功就打。武老劍客用萬字青銅鐸一架,“哐啷”一聲,拐杖就崩開了,兩個人就戰在一處。這陣黃倫沒詞兒了,他心裏千變萬變,他希望山上成功,但擔心老嶽父出危險,心說:老嶽父你向著我多好,將來我當了皇上,你不就是太上皇嗎?起碼也是皇親國丈,吃好穿好,你這老頭兒怎麽就想不開呢?再一說,你罵我也行,逼我也行,得分個場合地點,你在天王殿當著這麽多人公開叫我散夥,你這不對啊。看怎麽樣?結果引起了公憤,這不是你自找的嗎。他有心勸朱亮別打了,可這話也說不出口,朱亮為誰呀?因此他左右為難,一籌莫展。正在這時,分出輸贏了,忽聽啪——咕咚一聲,眾人擦擦眼睛一看,武老劍客被飛劍仙朱亮一拐杖拍在後背上,摔倒在地。那還得說武元功的功底深,不然的話一拐杖把脊梁骨都得打折了,命就保不住了。老頭子摔倒在地,覺得頭重腳輕,兩肋發脹,一口鮮血噴灑在地上。朱亮惡狠狠第二次把拐杖舉起來剛想砸,黃倫這才說話:“且慢,且慢!老劍客棍下留情,別打了,這就夠瞧的了。”黃倫搶步泣聲,不住地搖頭歎息:“老人家,唉,這是何苦來著?這可都是您自找的,老人家我對不起你,不過我一定將功補過。您老人家這麽辦吧,到我的宮內先去休息,我派人先給您調治傷症,我們同開封府的事您最好甭管了。來啊,抬下去。”朱亮一聽,把眼睛瞪起來:“王爺,您這是婦人之心,留著他早晚是個禍害,你想他能不報複嗎?你這是何苦呢?”“哎,不不不,老劍客說錯了,受人點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一點兒都沒報他,還要老頭兒的命,於心不忍啊!不管他怎麽恨我,我也得這樣對待他,憑他的心吧,來人,搭下去,搭下去。”林玉一看,天德王黃倫已經作出決定,也不好違背,隻好暗地裏派了幾個人,明為保護武元功,實則把他軟禁起來。武元功被抬下去了,但他帶的這些人全讓人家拿繩子捆起來了,連車老板也沒有幸免,就剩下個白眉徐良。徐良一看,這可好,來時一大幫,如今就剩自己了。武元功當時勸他,他沒伸手,如今武老劍客受那麽重的傷,人家的兒子掉了腦袋,所有的人都被活拿了,徐良能善罷甘休嗎?把老西兒氣得直哼哼:“好啊,你個王八羔子,老子跟你們拚了!”徐良拽出金絲大環刀,他要血濺天王殿。


    山西雁徐良到現在也就豁出一頭了。他明知道,在這地方伸手,絕沒有便宜。一則自己人單勢孤,二則麵對強敵。別說是徐良,就是比他身份再高的人也得不到便宜。但是,一人舍命,萬將難敵,徐良豁出去了。他想到炮打獅子林,老少英雄都死了,我還活得什麽勁,我一個人回到大同府,麵見顏欽差,我說什麽呢?有一天我回到開封,包大人那裏我怎麽交待。人家都為國盡忠了,就我還恬臉活著,怎麽那麽不害臊呢,大將軍寧死陣前不死陣後,我呀,也不活了。他抱著一顆必死的決心,當然勇不可擋。到了現在徐良顯得更沉穩了。噌——往前一縱,跳到眾人當中:“朱亮、林玉,你們這幫狼崽子,說人話不辦人事,我跟你們勢不兩立!哎,這麽辦好不好,這屋子裏施展不開,有種的咱們到院子裏頭,你們敢不敢?今天山西人我跟你們拚了!”朱亮和林玉一商量,他說的也不是不對,這是辦公的地方,桌椅板凳太礙事了,哪如在院裏動手寬綽。也許徐良這小子有歪點子,到院裏想逃走,哼,你休想!我們布下天羅地網,你插翅也難飛。朱亮想到這兒做出決定:“把院裏敞開亮開,今天看這老西兒究竟有什麽能耐。”“嘩啦”一聲眾人都退到院裏去了,人們都閃向兩旁,當中間打開一個場子,像街頭賣藝、就地畫廓那個形式差不多。人們掌起燈球火把亮子油鬆,現在天已經黑了,不借著燈光看不清楚。就見群匪在兩旁一個個持劍懸刀,怒目而視,徐良一個人在當中一站,把金絲大環刀往手中一提,問林玉他們:“你們哪個過來想跟山西人動頭一陣?”林玉晃晃腦袋使了三回勁沒敢過去。他跟徐良伸過手,嚐過苦頭,所以林玉沒過去。旁邊有不知趣的,其中被請的有孫氏弟兄,頭一個叫八臂哪吒孫殿魁。這孫殿魁跟三手真人劉道通交情莫逆。劉道通被徐良給劈了之後,把孫殿魁給氣的,連飯都吃不下去。現在他見就剩徐良一個人了,打算給劉道通報仇雪恨,便從背後抽出五金折鐵寶刀,“噌”——躥到徐良麵前:“醜鬼,老爺子我陪你走一趟。你拿命來!”過來就是一刀。徐良往旁邊一閃,把刀躲過去了,用金絲大環刀壓住他的刀背子,道:“山西人的刀下不死無名的小輩,老糟頭子你叫什麽名字?”“孫殿魁!人送綽號八臂哪吒。”“噢,你就是八臂哪吒孫殿魁?”“噯,你聽說過?”“沒有。”你說這有多泄氣,把孫殿魁氣得腦瓜一撲棱,既沒聽過,你一驚一咋的幹什麽?“哎,孫殿魁你從哪來還給我滾到哪去!咱倆沒有仇恨,你讓朱亮過來,你讓林玉過來,你讓閻王寨的人過來,你是個無名小輩,好容易活到五六十歲了,我能忍心要了你的性命?你趕緊給我滾!”“好小子,你他娘別吹了,死到臨頭了你還發狂,看刀!”“嚓”的一刀,照徐良脖子來了。老西兒一哈腰把這刀躲過,連讓他三刀,然後徐良這才還手。老西兒一回手使的就是回光返照絕命刀。徐良豁出去了,殺一個夠本,殺倆賺一個,有什麽客氣的!再看徐良一動手使了個蓋頂三刀,“嚓嚓嚓”,朝孫殿魁的腦袋砍過來;孫殿魁一看,來勢甚猛,忙用五金折鐵刀往上招架,其實徐良這是虛刀。他手腕子一晃,刀走下盤,“嚓嚓嚓,”奔孫殿魁下三路又是三刀。孫殿魁趕緊腳尖點地,往空中一縱,徐良刀隨人轉,人隨刀轉,使了個末秋斬。這著真快,“嗚”一聲直撲孫殿魁的腰部,本來孫殿魁忙上忙下,有點眼花繚亂,沒注意這一著,孫殿魁大叫一聲:“啊呀不好!”刀過人亡,孫殿魁被攔腰斬斷,死屍栽倒在院裏邊。群賊大亂,用鉤杆子把死屍抬回去。他弟弟孫殿英哭著就上來了:“哥哥你死得太慘了,小弟給你報仇,看刀!”他跟徐良伸手五六個回合,老西兒使了個絕命刀,“咯嚓”一聲劈為兩段,死屍栽倒,嘍羅兵用鉤杆子又把死屍拽出去。正在這時候,大力神車新遠也沒打招呼,晃喪門螺絲棍從後邊撲上來了,照徐良的後腦勺就是一棍。別看徐良沒看著,可大將軍眼觀六路,耳聽八麵風,徐良一聽耳後惡風不善,趕緊一低頭,大棍走空,徐良沒轉個兒刀先到了,“唰”一聲直奔大力神車新遠的雙腿,車新遠使了個旱地拔蔥,往空中一縱。再看徐良,把左手一抬,“嘎巴哧嚕”,就是一支袖箭,這支箭的準勁兒就別提了,正好打在車新遠腦門子上,紮進去有半寸多深,車新遠仰麵摔倒,沒等他爬起來,徐良一個箭步跳到眼前,大環刀一晃,“哢嚓”人頭落地。喪門神金大力在旁邊一瞅:“啊呀好小子!敢傷我的好弟兄,你接棍!”掄棍子還沒等過來呢,徐良一倒手就是一支鏢,“嗖——啪”,正中頸嗓,金大力仰麵摔倒,被徐良趕上去又是一刀,把人頭砍下。咱就這麽說吧,上來一個死一個,上來兩個死一對兒,那快勁兒就別說了。再看徐良,從頭到腳被血染紅了。不知是他受的傷,還是別人迸得鮮血,白眉都變成紅眉了。飛劍仙朱亮在旁邊一瞧:“好啊,小子,死到眼前,你還來個回光返照,弟兄們上!”朱亮拎著拐杖就上來了。他一上來,他徒弟金鏢俠的膽就上來了,緊跟他師父也撲上來了。陳東坡架著個拐也奔上來了:“啊,勒死他,殺——”“嘩”閻王寨子五王八侯七賢十六郡偏副寨主上來三十多人,一下把徐良給包圍了,刀槍並舉,奔徐良下了毒手。老西兒一看,這太好了,這麽打才過癮了,遠了用飛蝗石,近了用刀劈,不遠不近用鏢和袖箭。徐良連踢帶打,飛劍仙朱亮的帽子也被徐良給打掉了。徐良身上的暗器是有數的,時間不大,袖箭打光了,石頭子打沒了,幾支鏢全打出去了,就剩下這把金絲大環刀了。他累得眼前發黑,心裏怦怦怦地直跳,上氣不接下氣,心想我要吐血了,一口血吐出來,我命休矣。就聽金鏢俠林玉喊:“師父,抓活的,然後千刀萬剮,給死去的眾人祭靈”。“對,抓活的!”徐良心裏說,你們啊,休想,實在不行,我也得留點兒勁自己抹脖子,不當俘虜。就在這千鈞一發的緊急關頭,在天王殿的房簷上蹲著一個人。這人來半天了,抱著肩膀看熱鬧,院裏的一切經過他全看見了,一邊看著一邊挑大指:“徐良這個人光聽說過名字沒見過,這麽一看真是好樣的,年紀輕輕有如此高超的本領,真是難能可貴。尤其可貴的是,麵對強敵,毫不畏懼,我就讚成這樣的人。”他後來一看,人家上來這麽多人,徐良招架不住了,零碎兒也抖落得不大離兒了。這人一看,我該露麵了,不然的話,徐良的小命就保不住了。他一回手,拽過一個特大號的麵袋子,裏邊裝的全是白灰。前麵說過,蔣小義夜探閻王寨遇上危險,被徐良救了,哥兒倆剛要回獅子林,被朱亮領著人給包圍了。正在緊急關頭,樹上有個人,扔下一袋子白灰來,把賊寇的眼睛迷了,趁著混亂的機會,那個人一伸手拎起徐良和蔣昭回到獅子林,隔著牆把他倆扔進院裏去了,那人是誰呀,就是這位。這位別的還差點兒,專愛扔白灰。你別說,這玩藝兒還真有用。就見他把口袋綽起來,一拽口袋底,往下一撒,“噗——”這一袋子灰馬上飛開了。他往群賊堆裏甩,這幫賊誰也沒注意,一抬頭,“啊——呸,啊——”眼睛裏鼻子眼兒裏全是白灰了,嗆得直咳嗽,一陣大亂。這個人利用這個機會,比狸貓還快,跳到徐良麵前,伸出手來把徐良的腰帶子抓住,往胳肢窩一夾,扭頭上房,哈腰就走。朱亮眼迷了,但並不重,就在這一刹那,他發現有個人。這人穿著一件又黑又肥的上衣,腰裏係著根兒繩子,似乎光著腳丫沒穿鞋襪,褲腿卷著。這個人是散發披肩,腦袋上勒著一條皮條子,五官貌相沒看太清,因為他動作太快。朱亮心中暗想:喲,暗地之中竟然有人把徐良給救走了,我看你就是長翅膀也飛不出閻王寨。“來啊,給我追!別放他跑了,追!”“嘩——”眾人跟著飛劍仙在後頭就趕。嘍羅兵身法不能那麽快,他們還得走二門,轉月亮門,出大門,順著街攆。可朱亮等人就用不著了,飛身上房,一個個比燕子還快,猛追不舍。按下朱亮這邊先不說,單表這個人。


    他夾著徐良奔後山,離天王殿三裏多地是一片樹林,他不跑了,把徐良往地上一放。徐良的肋條差點沒折了。怎麽的?讓這位給夾的。老西兒從地上一骨碌就起來了,把眼睛揉揉,因為他眼裏也有點白灰,徐良又吐了吐,“啊!什麽東西?”揉完眼睛一抬頭,把徐良嚇得一蹦。因為眼前這個人長得太凶了。隻見他個頭不算太高,七尺左右,比徐良矮了一頭,但是有一樣,特別的寬,肩膀沒有三尺也差不了多少;再往臉上看,是張凹臉條,腦門突出,下巴往上翹著。在突腦門下頭一對深眼窩子,鑲嵌著一對閃閃發光的雞眼睛,杠子眉毛,鷹鉤鼻,菱角口,上嘴唇長,下嘴唇短,露著整齊閃光的白牙,兩片大扇風耳;再往頭上一看,散發披肩,頭發都擀了氈了,大概幾年也沒梳洗過一次,一個球一個蛋兒的,用皮條子在腦門上一勒,把它給攏住了。此人穿著一件黑袍子,又肥又大,又髒又破,腰裏係根麻繩,下邊光著腳丫子。徐良一瞅他這兩隻腳跟這十指怪瘮人的,手指甲蓋兒都往下勾勾著,同鷹爪相似,腳指蓋挺長,在地下摳摳著,好像野獸。這人的胡須奓奓蓬蓬,有點發黃。這麽個人往前一站,徐良被嚇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又一想,人家是我的恩人,在虎口之中把我救了,我得好好感謝感謝。想到這兒,徐良把衣服收拾收拾,跪倒在地:“恩公在上,被難之人給恩公磕頭了。”這位連動也沒動,像佛似地就等著徐良給他磕頭。徐良磕完之後他也沒說叫他站起來,把眼珠子一瞪,看了看;“徐良,你小子膽兒也太大了。我讚成你渾身都是膽,可有一樣,你要是把命扔到這兒,將來什麽人攻打閻王寨?什麽人平山滅寇?你這是因小失大,從這方麵講,我不讚成。”徐良一聽好像長者的口吻,這得問問人家是誰,早晚報恩呀。想到這兒,徐良站起來了:“請問恩公,仙鄉何處,尊姓大名?您把名字賞下來,我銘刻在心,遲早要報恩。”“哈哈哈哈——都是這套詞兒,報什麽恩,我也不希望那一手,你也甭問我是誰。這麽辦吧,我把你送出閻王寨。”“到底您是哪一位?您得告訴我。將來見麵我好有個稱呼。”“算了,我要一報名,你還得磕頭,挺麻煩的,隨我來。”說著話轉身領徐良就走。徐良心裏納悶兒,正在這時,朱亮他們就趕到了。“在這兒呢,在樹林裏。把樹林包圍了。”“嘩!”燈籠火把亮子油鬆照如白晝,把整個樹林給團團圍住了。徐良一瞅,有點吃驚,什麽原因?到了現在山西雁精疲力竭,再那樣打下去,徐良打不了了。老西兒一瞅,我們就兩人,人家那麽多人,怎麽辦呢?再一看,前邊救他這個人卻毫不在乎:“徐良,別看他們人多勢眾,小意思。你坐到樹根底下好好歇會兒,把他們交給我,我把他們腦袋擰下幾個來,他就老實了。”說話之間他撒開兩條腿,“噔噔噔”直奔飛劍仙。朱亮借著燈光一看,這不是個野人嗎?一般人哪有這種打扮的,開封府什麽人我都交,怎麽不認識此人。想到這兒,他把拐棍一晃,厲聲喝道:“對麵,你是什麽人?”這個人瞅著朱亮,把腦瓜一撲棱:“什麽人?肉人。我說朱亮,我來了可不是一天了,暗地裏我觀察,你這個老家夥可不是東西,閻王寨的事兒都是你出的主意,你現在一手遮天,可以說是罪魁禍首。我看黃倫應該刀砍,你就應該萬剮淩遲。我現在在這兒等著你呢,你說吧,你打算怎麽辦?是站著死,是跪著死,是我把你掐死,還是你服綁,這幾條路你自選。”朱亮好懸沒氣死:“野人,你少口出狂言!”說罷,掄起拐杖就砸。出乎朱亮的意料之外,隻見這位一不躲二不閃,把左胳膊抬起來接他的拐杖。因為朱亮這下打得太急,耳中隻聽“嘣”的一聲,正好砸在胳膊上,把拐杖崩起來四尺多高,再看這位是紋絲沒動。“哈哈哈哈,朱亮,你這拐杖比筷子沉不了多少,打在人身上也不疼,就這樣,你怎麽能取勝呢?”朱亮一見倒吸了一口冷氣,啊呀,壞了,這是個怪物,就憑我這拐杖,這麽大分量,怎麽能砸他不動呢?嘿!一鼓勁他又蹦上來了,連著就是三拐杖。這個人左躲右閃,隻是把致命的地方閃開,剩下叫他隨便砸,肩頭上挨了一下,後背挨了一下,沒砸動。這個人仰麵大笑,這一樂震得山穀都有回聲:“哈哈哈哈,老猴崽子,你打完我了,我該跟你算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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