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脖大頭鬼房書安,在金來順飯館吃飯,遇上個老頭兒。這老頭兒笑容可掬,舉止不俗,問房書安在哪行發財,房書安也沒隱瞞,把自己的姓名、身份如實講述一遍。老者聞聽撚髯一笑,道:“噢,原來你是開封府的差官老爺,今天我算開了眼了,能認識開封府的人,真是三生有幸啊!”房書安一聽心裏挺痛快,說:“老爺子,您也別這麽客氣,世界上三百六十行,沒有一行不成世界。我們無非是吃這碗飯,也不見得比別人高貴多少,您這是高抬我們了。”老者聞聽,哈哈大笑說:“房老爺,您真會說話。老朽是個直腸子,有什麽說什麽。我除了尊重你們之外,還替你們擔心哪。你們到處捕盜抓賊,是個危險的活,腦袋拴在褲帶上,在刀尖上、劍刃上過日子,真不容易。放下遠的不說,就拿最近的八王擂來講,我聽說有不少人受傷,就是有名的劍客、俠客,也難免丟醜。這不就是個危險的行當嗎?”房書安點點頭問道:“老爺子,您也聽說八王擂的事了?”老者說:“這件事轟動全國,家喻戶曉,婦孺皆知,我聽說了。這不,我從家鄉趕到東京,不為別的,就為看這個熱鬧,結果來晚了一步。聽說現在暫時停擂,不知出了什麽事?什麽時候開擂?房老爺,您是開封府的,您一定知情了,能否能告訴我?”“這個——”房書安真有點為難,他也不知道,口打咳聲道:“很難說,我看最少還得十天半月。”老者又問:“那麽長時間,為什麽?”房書安說:“老爺子,我看您這人很厚道,不像壞人,有什麽我就跟您說什麽。就因為我們開封府在擂台上吃了虧,少林寺八大名僧的第二位,銅金剛鐵羅漢磨成大力佛歐陽普中,中了人家的暗算,兩眼睛受了傷,簡直要瞎了。瞎還是小事,恐怕命也難保。我們開封府齊動員,正想方設法給他老人家治眼。等眼治好了,再恢複幾天,然後才能開擂比武。這樣算少說也得十天半月。”老者說:“是這麽回事。房老爺,恕我冒昧,幹嗎非要等歐陽普中呢?聽說你們開封府請來無數高人,讓別人先打著不就得了麽。”房書安說:“這你可說錯了,別人都上不了台。當然我不是說別人都沒能耐,但是能耐有大有小,他們都不如歐陽普中。他老人家一躺下,別人萬難取勝。您說盡打敗仗,或者說盡打無把握的仗,那能幹嗎?所以就等老劍客傷好。”老者聞聽哈哈大笑,說:“房老爺,老朽真沒想到,這個歐陽普中還這麽重要。據我所知,他並沒有什麽能耐呀。什麽少林八大名僧,那叫自抬身價,人雲亦雲,道聽途說罷了。慢說是八大名僧,就是少林派也不怎麽樣,無非是練點硬氣功,油錘貫頂,鐵尺排肋,大口天罡氣,小口天罡氣,不也就是這些嗎?就這麽兩下子怎麽能拿得出手?真叫人可發一笑!”房書安心想:這老頭兒說話弦外有音,那麽大的少林派他都不放在眼裏,難道說他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我非問清不可。想到這,房書安就說:“老爺子,您是個直腸子,我也是個直腸子,我這人說話向來嘴冷,我說句話您別不愛聽。您老人家這麽大年紀了,應該年老自德,說話可不要過分。那少林派威震武林,誰人不知,哪個不曉?天下練武的哪個不敬仰?尤其八大名僧,那是正宗正氣,非常了不起,不然能叫八大名僧嗎?讓您這麽一說,八大名僧是稀鬆平常、二五眼,百般不是。這話要是讓別人聽見了,就要對您不滿,會引起口舌和糾紛。我奉勸老爺子,往後說話檢點些,可別信口開河。”老頭聞聽,把臉往下一沉說:“房爺,我說少林派沒能耐,您不愛聽了?”房書安說:“有一點。”老者說:“既然如此,我就告訴你吧,老朽不光瞧不起少林派,就連上三門也看不起。形意門,八卦門,太極門,這三個門戶合一不就叫上三門嗎,我看全是飯桶。上至上三門的總門長,白雲劍客夏侯仁,下至上三門的門人弟子,以及上三門的朋友,全是飯桶。不然八王擂也不至於拖到今天。你別覺得上三門人多勢眾,都是俠客、劍客,什麽乾坤五老、雲南三老、遼東六老、山西二絕、少林名僧等等,無非是些烏合之眾。要是有一個有能耐的,郭長達決不敢這樣猖狂,江洪烈決不敢在暗中打埋伏。都是由於這幫人太飯桶,才引來這麽多麻煩,難道我說錯了嗎?”房書安聽老者說話挺內行,都說到了點子上,更心疑了,決心盤問到底,於是就問:“老先生,我敬您一杯。請問老人家,您說這幫人都是飯桶,我也承認,那麽誰不是飯桶,望求老爺子指條朋路。”老者哈哈笑道:“房書安,你算問對了,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老者說著,用手一指自己的鼻子,“除我之外,都是飯桶。”


    房書安一聽就樂了,樂得把嘴裏的酒噴了老頭兒一臉。老頭兒往後一閃,掏出手絹就擦,說:“房爺,你樂什麽?”房書安說:“老爺子,您這人真有意思,把牛吹得‘嗚丟嗚丟’地響。我活了這麽大,還沒見過像您這樣的人。天下吹牛的全得拜您為師。您說您比別人強得多,是這個意思吧?”老者點點頭說:“正是。實實在在比他們強得多。”房書安說:“行了,別說了。要講吹牛,我不比您次。吃著飯,喝著酒,坐在這兒吹唄,有天不說地,什麽大聊什麽,我還說,八十一門總門長不是我的對手,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門全是飯桶,就數我最高。可說了半天有什麽用?得拿出真格的來。請問老人家,您說就您不是飯桶,根據是什麽?能拿出點真憑實據來讓我相信嗎?”老者說:“房爺,你想考驗考驗我?”房書安說:“當然了。我這人專治羅鍋,非打破砂鍋問到底,您要是露不出兩手,那您就是吹牛。”老頭兒琢磨琢磨說:“好吧,房爺,沒有三把神沙,不敢倒反西岐,沒兩下子,也不敢信口雌黃。你不是問我憑什麽嗎,就憑這個。”老頭兒說著,把巴掌一舉,在老房麵前晃了晃。老房看了看說:“手哇,一人倆,誰沒有?”老頭兒說:“手和手不一樣,我指的拳腳和掌法。歐陽普中不行,他練的是拙拳笨腳,即便把郭長達贏了,也是飯桶贏飯桶。這掌上的功夫,神鬼叵測,不一定非要離近了打。比方說咱倆,隔著桌子,我這一晃手就得把你打上才行。要離遠了就打不著,那叫什麽能耐呀!”房書安聽後驚訝地問:“老爺子,您越說越懸啦,離得遠遠的,能打得上嗎?這又不是暗器,要是鏢、箭那行,巴掌好使嗎?”老者答道:“好使,他們是沒練到家。要練到家,離多遠都能打上。”房書安說:“是嗎?不用離得太遠,就拿咱倆來說,您就在那坐著,打我試試。”老者說:“別別,房爺,咱們是動口不動手,真要是我一伸手把你打個鼻青臉腫,嘴歪眼斜,你說老朽不是缺德了嗎?再者一說,咱倆萍水相逢,在這無非是閑談,我把你揍一巴掌,揍得鼻嘴歪斜,讓別的客人看了成何體統?還是不動手為好。”房書安說:“老爺子,咱們這樣行不行,你打我一下,嚐嚐什麽滋味,要真能把我打了,今兒個我請客。”老者連連擺手道:“不不不,你說什麽我也不能幹。”房書安樂了,說:“看來您就是吹牛。不然怎麽就不敢呢?我又不怪您,您怎麽就不敢伸手?吹牛有什麽用呢?”房書安這一激,老頭兒有點來勁了,說:“房老爺,你真想逗我的火?”房書安說:“不是逗,這是明擺著的事,我不相信。”老者說,“這麽辦吧,我彈你腦門一下,怎麽樣?”房書安問:“怎麽彈?”老者說:“咱倆隔著桌子,我把手指頭一伸,‘梆’彈你一下,你看能不能彈上。要能彈上,證明我說話不謬,你也就服了。”房書安說:“行啊。你可別靠近我,挨著那可不算。”老者說:“好吧,你坐好。”房書安說:“來吧,彈上了我請客。”房書安不服氣,小細脖一挺,大腦袋一晃,在椅子上坐穩了。老頭也坐好了,往椅背上一靠,離房書安有五尺多遠。他把拇指和中指搭在一塊兒,衝著房書安的腦門,說了聲“著”,房書安就覺著腦袋生疼,“嗷”叫了一聲,蹦起老高,把樓上吃飯的人也嚇了一跳,大夥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房書安用手捂著腦門,揉了揉,一摸,起了個大包,跟算盤珠子大小差不多。老房是鑽心的疼,驚訝地說:“老頭兒,你怎麽用暗器打我?”老者把兩手一張說:“房爺,你這人怎麽血口噴人呢?咱們麵對麵坐著,你看得清清楚楚,我什麽時候使用暗器了?不信你找。”房書安看看桌子上,又看看地下,什麽也沒有,他真是疑惑不解,心說:這就怪了,離得這麽遠,他一揚手就能彈上。老房也忘了疼了,他把椅子拉了拉,說:“老爺子,這是真的?”老者答道:“千真萬確。”老房驚奇地問:“真神了,這麽遠能彈上,再遠點能不能?”老者說:“能,多遠也能。要麽怎麽叫功夫呢?不光彈,打都能。不信,我打你一巴掌試試?”房書安忙說:“不不不,這就夠受的了。”房書安心想:我今天得遇世外高人了,確實與眾不同,我可不能放他走了,把他請進迎賓館,讓他給我們幫忙,那我們是穩操勝券了。恐怕他剛才是跟我開玩笑,要是真打,我腦袋也碎了。想到這,他一點手把夥計叫來,說:“夥計,今天我請客,再添八個菜。”夥計應聲下去準備。


    工夫不大,八個菜陸陸續續端來了,房書安親自斟酒。老者一邊喝,一邊瞅著房書安樂,說:“你這腦袋疼不疼?”房書安說:“哎呀,火燒火燎的疼。”老者說:“不要怕,我現在就叫你好。把腦袋探過來。”老者唾了口唾沫,往包上抹了抹,用手一揉。房書安就覺得腦袋“嘎嘣”一聲,再摸,複舊如初。他把大腦袋一撲棱道:“真是神人!老人家,您姓什麽,叫什麽?是哪一門戶的?能不能說給我,讓我開開眼?”老者哈哈笑道:“我乃無名士是也,與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門的人比不了。剛才我借著酒說了點狂話,你別認真。其實人家都有能耐,就我沒能耐,望求房爺別往心裏去。”房書安一聽,老頭兒把話又拉回去了,他把椅子拉了拉,挨著老頭坐下,壓低聲音說:“老爺子,一會兒吃完了飯,您跟我走一趟,到迎賓館認識認識我們那些高人,您看怎樣?”老者聞聽忙說:“不行,不行,我謝謝你的好意。我是個農村人,見不得大世麵,一見這些高人,就說不出話來,這不是叫我去丟人嗎?咱們倆投緣,怎麽嘮都行,到大場麵就不行了。多謝,多謝!”房書安一聽,老頭兒不肯出麵,對老者就更尊敬了,說:“您既然不肯露麵,能把真實姓名告訴我嗎?”老者說:“方才我說了,我乃無名之輩,你就不必問了,到時我自然會告訴你。我不說的,你就是問個海枯石爛,一個字也掏不去。”房書安一聽,老頭兒把門封死了,也就不便問了,他嘻皮笑臉地說:“老爺子,您既然不說,我也不強求。您剛才這一下,打我是行,要換成郭長達、江洪烈,也能這麽打嗎?”老者說:“你說的這不是笑話嗎?我要想打,什麽上三門,下三門,左八門,右八門,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門的,不管是誰,照樣打。”房書安說:“您能不能幫我個忙,給郭長達、江洪烈、陸昆他們都來一下?”老者說:“可以,你這要求我能滿足。”房書安高興地說:“太好了。咱們倆說個時間地點,您什麽時候露麵,和我去一趟?”老者說:“你是開封府的人,公務甚多,一天從早到晚閑不著。老朽是閑散之人,現在又住在東京,隨時都可以找你。咱們不用約時間,也不用約地點,隻要你心裏一動,想去蓮花觀,不管你看見看不見我,我一定跟著。你見到郭長達等人,就使勁給我吹,可以比我剛才吹得還厲害。你吹完了,我在後麵接著,說打誰都可以,照樣彈腦門,你看怎麽樣?”房書安高興地說:“太好了,老爺子,您可別戲弄我。”老者說:“我偌大年紀,能跟你開玩笑嗎?一言為定。”房書安這才放心地說:“妥了。我今天太高興了。我請客,我請客。”房書安套了半天,也沒套出老頭兒的姓名,酒飯吃完了,老者站起身來說:“房爺,我還有點事,就先行一步了。咱們說話都算數,改日見。”房書安也站起來說:“老爺子,這就分開了?到時候我吹完了,您可得接著。”老者說:“我不是和你說了嗎?你什麽時候用,我什麽時候到。再見,再見。”老者說完走了。房書安算了賬,耷拉著大腦袋往回走。一邊走,一邊想方才的事,老房是又驚又喜,看來這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能人背後有能人,好漢背後有好漢。這老頭兒真有兩下子,這叫什麽能耐呢?但盼我倆日後常見麵,我非把他套出來不可。


    從那以後,房書安一直忙乎別的事,跟老頭兒沒有接過頭。過了幾天,蔣平、白芸瑞帶著九籽蓮花回來了,給歐陽普中治好了眼病,大家無比高興。當提到誰去蓮花觀下書時,房書安忽然想起那老頭兒來了,自告奮勇去下書,另一個目的他沒提,就是想與老者接頭。他領命之後,出西門,直奔西山坳。到了大樹林裏,他東瞅瞅,西看看。幹什麽呢?找那老頭兒。他把手攏在一起,高聲喊道:“老相好的,老壽星,老爺子,你來沒來呀?我求您幫忙了。”邊喊邊瞭望,除了樹聲風聲,空無一人。房書安心裏沒底了。就憑他這兩下子,他敢去蓮花觀嗎?那幫賊把他恨透了,見麵就得把他啃了。房書安嚇得脖子一縮,心說:這老頭兒盡扯淡,盡戲弄我。可又一想:自己也太天真了,他又不是神仙,又不會掐算,怎麽能知道我這時候趕奔蓮花觀呢?正想著,忽然覺得脖子後有人吹了口涼氣,老房就是一驚:“誰?”回頭一看,正是那老頭兒,還是那身穿戴。老者滿臉堆笑,說:“房爺,你找我嗎?”房書安驚喜地說:“哎呀,老爺子,您真是活神仙!我這陣心裏正沒底,您正好來了。您可得幫我,說話可得算數。”老者點點頭說:“老朽說話曆來算數。你這是去哪?”房書安說:“蓮花觀。我找了個差事,去下書,通知他們明天繼續開擂。”老者問:“歐陽老劍客的眼睛怎麽樣了?”房書安答道:“好了,身體也已康複,他老人家非要報這受害之仇。”老者說:“對,應該這麽辦,好好教訓教訓這些小人。房爺,你就去吧,我在暗中保護你。”房書安高興地說:“多謝老爺子。咱可把醜話說在前,我愛吹,不管吹多大,您都得接著,不能讓我丟人現眼。您鬧著玩兒不要緊,可我這命就難保了。”老者說:“請放心。咱們爺倆有人緣,我瞅著你那麽對勁。誰的忙我都不幫,唯獨幫你的。”房書安說:“謝謝老爺子,您是我的親爺爺、親祖宗,我給您磕個頭。”說著跪倒就磕。等磕完了抬起頭,再找老者,蹤跡不見。大腦袋吸了口冷氣,心說:這是人還是老狐狸精?怎麽來無蹤去無影?再一想:反正已經約好了,去就去吧。他心裏有底,腳下就輕了,施展陸地飛騰法,一個多時辰,就到了蓮花觀。


    這時候,天已經不早了,日頭已偏西,房書安計算了一下,回城的時候,城門還不關,得快點辦事。他快步來到蓮花觀前,把大腦袋一晃,高喊道:“喲——呔——有沒有帶胳膊帶腿帶活氣的,給我滾出一個來!”值班的小老道一看,這不是大頭鬼房書安來了嗎?撒腳如飛,趕緊到裏頭送信。


    此時,蓮花觀的群賊正在熱烈祝賀。大殿內外,張燈結彩,排擺酒宴。八人一桌,坐滿了整個跨院。蓮花派的群賊,以及被約請來的好友,推杯換盞,又說又笑。為首這張桌上,坐的都是了不起的高人。主席上坐的就是飛雲道長郭長達,挨著他的是,三尺地靈魔陸昆,血手飛鐮江洪烈,飛劍仙朱亮。除他們幾個外,還有幾個新手,坐在客席上。頭一位,相貌真好比凶神惡煞一般,身高一丈掛零,闊闊的肩膀,厚厚的胸膛,頭上帶著瓦壟道冠,金簪別頂,滿頭白發,臉色黑中套紫,腦門上還有塊白癬,兩道大抹子眉飛通兩鬢,闊鼻子,長著一對藍眼睛,眼角往上吊著,滿嘴大黃板牙,嘴角還往下耷拉著,一部銀髯散滿前胸,足有二尺多長。這些還不算,要是脫下帽子來,這人更難看,大腦袋上長了八個小腦袋,哪個都有拳頭大小。數一數,一共九個。故此,人送綽號九頭神雕。其實那小腦袋全是肉瘤子。別看這人相貌醜陋,可居中而坐,傲氣十足,別人對他畢恭畢敬。老道下首坐著個人,中等身材,出了號的大腦袋。房書安的腦袋大,不過大得發圓,這位的腦袋是夾扁頭,大腦門,後頭大鼻子,似榔頭差不多少。小臉不大,一縷山羊胡,兩顆紅眼珠,逗雞眉,凹瞘臉布滿皺紋和壽斑,看歲數八十掛零了。除這兩人之外,還多了四個怪物。房梁上扒著兩隻神鷹,身長能有三尺五,一個翅膀能有四尺五,兩翅膀展開就將近一丈。銳利的鋼鉤嘴,探出半尺多長,鋒芒利刃。兩個大爪子毛乎乎的,像兩把鋼鉤緊緊抓住大梁,眼露金光,不時往下打量著。脖上掛著金鎖鏈,鏈前有響鈴。在這對大鷹下,還趴著一對猿猴,全身墨灰黑,就臉是白的,金眼珠閃閃放光,爪似金鉤,帶著脖圈,脖圈上有響鈴。脖圈上還有根鐵鏈,在上麵鎖著,群賊都離得遠遠的,誰也不敢靠近,怕被抓著。頭上長肉瘤的叫計成達,人送綽號九頭神雕。他從雲南滇池島來,是滇池島的老當家。腦袋像榔頭的那個小老頭兒,人送綽號壓倒南山不老翁,複姓公孫,單字良,公孫良老劍客。計成達駕著雙鷹,公孫良帶著雙猴,一起從雲南來,昨天剛到。郭長達擺下八王擂,聘請天下英雄,尤其雲南方麵,他派專人去請,這二位才遠道而來。這兩人的到來,給開封府增添了麻煩。這兩人在武林的身份很高,郭長達都以長者相稱。從昨天開始,蓮花觀就設排宴筵,進行款待。


    群賊一邊吃著,一邊說笑閑談著。這時郭長達滿臉堆笑地說:“二位老劍客,你們這一來,我心裏踏實多了,這次我們定能打勝。”九頭神雕哈哈大笑說:“長達,你說對了。不用你伸手,也不用我伸手,就我這兩頭神鷹,包打八王擂。不管他是少林八大名僧,還是峨眉四大劍俠,來一個抓一個,來倆吃一對,叫他們有來無回。”這一說,群賊們全樂了。大腦袋公孫良說:“各位,方才計老劍客不是吹牛,他這兩頭神鷹訓練有素,精通人性,叫它幹什麽它就幹什麽。過兩天大家就清楚了。慢說神鷹,就我這兩隻猴也是如此。不用大家伸手,隻要我把這兩隻猴放出去,白芸瑞、徐良、歐陽普中等等,立刻身亡。”群賊一聽,又是一樂。別人都興高采烈,唯獨飛劍仙朱亮,沉吟不語。郭長達扭頭一看,發現他有心事,就問:“老劍客,你想什麽呢?”朱亮急忙回答道:“沒有,什麽也沒想。”郭長達又說:“看您的眼神,我猜個八九,您是不是有什麽心事?”計成達、公孫良、江洪烈,大家也都說:“朱老劍客,你說說。”朱亮借著酒勁,把酒杯一放,抱拳當胸,說:“各位高人,恕朱亮冒昧,說出來對與不對,請大家體諒。”郭長達一笑說:“老劍客,你今天怎麽客氣起來了?咱們同甘苦,共患難,親似兄弟,還分什麽彼此?你說的對與不對,誰還能挑你?”朱亮說:“好,我說。據我所知,開封府一直沒閑著,正在全力以赴搶救歐陽普中。很清楚,一旦把老和尚治好,定要和我們決一雌雄。另外,開封府也請了不少高人,有峨眉四大劍俠。倘若他們約請的高人雲集京師,也不好對付。咱們不要高興得太早,不要忘乎所以。兵法有雲:傲者必敗。大家不可不防啊!”朱亮說得全是真心話,因為他有經驗,閻王寨的慘敗,給了他深刻的教訓,八寶疊雲峰的覆沒,又給了他一次教訓,他就好像驚弓之鳥,辦什麽事都很謹慎,跟一般人不一樣。九頭神雕計成達不愛聽了,蛇眼圓翻說道:“哼,朱老劍客,你未免過於謹慎了吧?昨天晚上我就說了,開封府的人沒什麽了不起,他們不就憑著白眉徐良和玉麵小達摩白芸瑞,仰仗著雲南三老,遼東六老,乾坤五老,少林八大名僧,還有峨眉劍俠這幫人嗎?我挨個給他們點了名,哪一個也不是我的對手,咱們有什麽可怕的?這不是我計成達說大話,即使我不行,我還有一對神鷹呢!看來你是被開封府嚇破苦膽了吧?哈哈。”他這一樂,不少幫腔的跟著都樂了,這一樂,飛劍仙朱亮的臉騰地就紅了,緊跟著冷笑一聲,說:“計老劍客,公孫老劍客,你們別忘了,能人背後有能人,好漢背後有好漢。當初我朱亮沒服過人,比你們還狂傲,事實給了我嚴重的教訓,我不得不膽小啊。我奉勸二位還是收斂點好。”朱亮這話可夠硬的。九頭神雕聞聽,把桌一拍,說:“朱亮,你說這話到底什麽用意?”公孫良也不服氣,“騰”地跳起來,說:“朱亮,你指誰說的?你想幹什麽?”郭長達一看不好,趕緊用手捅捅江洪烈和三尺地靈魔,三人同時站起來說:“各位都消消氣。這是何苦呢?我們無非是坐在一起閑談,話不投機也不要變臉,一變臉就要被別人恥笑了。算了,算了。”經過眾人再三苦勸,他們方才不言語。郭長達一琢磨,朱亮沒有壞心,說的也有一定道理,就笑著對計成達說:“老前輩,朱老劍客說的也在理,謹慎點不等於膽小,有備無患,所以您也別往心裏去。通過這麽長時間立擂,我發現開封府的人確實不好對付。如果他們約請的人都來了,確實是我們的勁敵,老劍客不可不防啊。”計成達說:“朱老劍客,剛才我們雖然紅了臉,過去就算完。我這人是直腸子,樂就是樂,不樂就是不樂,請你多擔待點。”計成達把話往回一拉,朱亮也就沒話可說了,趕緊抱拳當胸說:“老前輩,我錯了,往後說話注意就是。”計成達接著說:“長達,在坐的沒有外人,我就把實底交給你吧。貧道這次來,是有充分準備的,這準備,不光是對付開封府和眼前這些爪牙,也包括峨眉四大劍俠、江南四大劍俠、少林八大名僧、冰山北極島的雪竹蓮、遼東六老、雲南三老、中山五老、乾坤五老等在內。我這次來是奉我大師兄金燈劍客夏遂良所差,三教堂的幾個堂主滿口應承,願意做我們的後台。三教堂的勢力有多大,上三門能比得上嗎?退一步講,即使三教堂也敵不住開封府,還有我師兄金燈劍客夏遂良呢,我師兄不行,還有我師父呢,橫推八百無對手、軒轅重出武聖人於和於九蓮。我師父出了頭,這事大概就到頂峰了。他老人家要幹預的事情,誰敢碰?那八十一門總門長普渡見著我師父也萎縮三分,少林八大名僧見著我師父也顫三顫、搖三搖。他們都出頭,咱們還怕什麽?是不是無所畏懼?因此我口吐狂言,說了些過頭的話。朱老劍客,這回您明白了沒有?”朱亮恍然大悟地說:“計老劍客,據您這一說,三教堂也幫咱的忙?”紀成達說:“對,我來前路過山西萬裏白樹村,拜望了三位堂主,特別是大堂主、二堂主,表示的非常誠懇,起誓發願要幫忙。”朱亮點點頭說:“好,有您這句話,我心裏踏實多了。”群賊這才明白,頻頻舉杯,互相祝賀,興高采烈。


    正在這時候,小老道突然進來稟道:“報,各位當家的,開封府來人下書。”群賊就是一愣。郭長達問:“誰來下書?”小老道答道:“就是那個細脖大腦袋房書安。”郭長達一聽房書安三個字,真是咬碎牙齒,眼眉都豎起來了,問:“他跟誰來?”小老道答道:“就他自己。”群賊一聽,捋胳膊,挽袖子,全站起來了。“總門長,您傳話吧,讓姓房的進來,把他摁倒在地,亂刃分屍。”“不行,把他點天燈。”“不,把他下油鍋。”“把他大解八塊。”群賊嗷嗷直叫。郭長達擺擺手說:“眾位,不要喧嘩,本門長自有主張。來人哪,叫房書安進來。”“是。”小老道答應一聲出去了,把角門開開,來到房書安麵前說:“無量天尊,您是房老爺吧?”房書安答道:“不錯,是我。”小老道說:“您一露麵,我們就看見了,已經稟明我們總門長,請您到裏邊說話。”“好嘞,頭前帶路。”房書安嘴裏這麽說,可心提到嗓子眼兒了,回頭往四外看看,心說:老爺子,您在哪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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