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曼所說的物理實驗,叫做光的雙縫幹涉實驗,人類用這項物理實驗證明了微觀物質的不確定性。


    這項原理非常簡單,我們在實驗中發現,當人們刻意觀察時,光粒子呈現某一種狀態,而當人們不觀察它們時,它們則呈現為另一種狀態。


    我看向窗外的海,機械框內的大海,遠處的汙染層和未汙染層形成完整的對比,由灰色過度到淡藍色直到深海的蔚藍色。像是一副畫框裏的畫。


    手臂在隱隱作痛,我離開了科研部大樓。


    我去取了新鮮的鮭魚,這些鮭魚活蹦亂跳,我提著它們到實驗室,晚上九點零五分,當我推開實驗室的大門,魚池前有一道身影。


    “……長官?”謝意站在魚池前,格爾斯似乎有點畏懼他,躲在水裏不願意出來,水淹沒了格爾斯的大半張臉,在我出聲之後,他才稍微地從水裏探出來。


    “……”謝意看向我,視線從我的臉轉移到我提著的鮭魚,“聽說他一直沒有進食。”


    “愛麗絲是這麽說的,上午他吃了一些罐頭。”我回答道。


    格爾斯在魚池裏隻探出來一顆腦袋,他挨了謝意兩次揍,那雙冰藍色的眼盯著謝意看,我發現他在這個時候把憤怒和仇恨這些情緒隱藏了,隻剩下謹慎和畏懼。


    我注意到謝意在操縱台前,那裏有我還沒有完成的數據,我對謝意道:“長官,那些數據還沒有做完。”


    “嗯,你跟我來。”謝意留下這麽一句,轉過身,修長的身影與機械壁融合在一起。


    在謝意轉身之後,格爾斯從水裏冒出來,“嘩啦”一聲,他的魚尾巴還蜷縮成一團,緊緊地盯著我看,因為不爽在魚池裏拍了劈裏啪啦的水花。


    “格爾斯,等我一下。”我把鮭魚放在了魚池邊,他趴在魚池邊,我手掌稍微停留,順勢摸了一下他的腦袋。


    碰到他的發絲,他難得沒有閃躲,而是不情願地看著我,眼睛似乎會講話,讓我不要碰他。


    我微笑起來,轉身時注意到謝意投來的目光,我跟隨他到了走廊外。


    “……長官?”


    “你的身體還好嗎。”謝意詢問我,低頭看我時視線掠過我手腕處。


    聞言我下意識地看過去,那正是我受傷的部位,這件事似乎不應該隱瞞,我回答道:“皮膚有些被破壞了,類似於燒傷的痕跡……我想,大概過段時間會自己治愈。長官,我下次會注意。”


    話音未落,我的手腕被握住了,謝意的手掌寬厚有力,陌生的觸感讓我怔了一下,他抓著我的手腕,推開了白色的工作服。


    白襯衫袖扣一並解開,往上露出來受傷的部分,蒼白的皮膚上一大片紅痕,我麵上的微笑有些維持不住。


    我心裏隱約有些緊張,這是我第一次接觸核輻射,我看向謝意,謝意的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他觸碰到那一片紅痕。


    “隻有這種燙傷……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低沉的嗓音落在我耳邊。


    “長官,沒有了。”我回答道。


    “林問柳,”謝意鬆開我,“如果之後有其他情況,隨時匯報。”


    “……這是科研中心為你頒發的獎章。”


    謝意遞給了我一封磁吸信封,我拿在手裏,看到上麵有科研中心的印章,榮譽獎章之類的……似乎是很久遠的事情了。


    “謝謝長官。”我低頭看著信封,眼角能夠掃到麵前人的衣領,分明的下頜線,剛剛觸碰我的指尖,回到這裏,我們的距離也恢複到了從前。


    我看著那道身影離去,打開了信封。信封裏裝有一枚金牌,上麵印有“科研中心卓越貢獻”幾個字,除此之外,還有一盒燙傷藥膏,燙傷膏上印有一隻大白兔。


    科研中心還會贈送藥膏嗎。我拿著藥膏盯了片刻,抬眼看向不遠處挺拔的人影,謝意的五官變得模糊,隻隱約能夠看到那雙無聲斂起的雙目,隨著電梯艙合上,一並消失了。


    我回到實驗室裏,一聽到動靜,格爾斯“嘩啦”一聲從水裏鑽出來,他拿了一條鮭魚叼在嘴裏,在我進來之後看向我身後,確定隻有我一個人進來之後才收回目光。


    “喂,呆子,你去洗澡了嗎……為什麽身上還是那麽臭。”格爾斯上下打量我,好像在看我是不是沾上了什麽。


    我洗過澡了,聞言想到了什麽,對他道:“我並沒有聞到……格爾斯,你是在騙我嗎。”


    “我騙你幹什麽,”格爾斯冷冷看我一眼,“你身上……和那些腥臭的海水一個味道,不要離我那麽近。”


    哦。我聞言湊近魚池,朝他靠近他並沒有動,而是仍然在同樣的位置,我伸手又摸了一下他的腦袋,注意到他在我出去的一會,吃掉了十條鮭魚。


    “格爾斯,你說的海水……是那些被汙染的海水嗎,你能聞出來……我身上沾到的核輻射。”


    格爾斯顯然聽懂了,他給了我一個眼神,他沒有把我的詢問當一回事,而是主動向我問了另一件事。


    “剛剛那個人,他為什麽要過來?你們是又準備讓我去當誘餌去抓我的族人嗎?”格爾斯看向我,他那雙眼裏波瀾不驚,提起謝意時,蓋過了內心的恐懼。


    看來出海在格爾斯心底留下的陰影很深。


    “暫時不會出海,格爾斯,你不用擔心……那樣的事可能不會發生了。”我對他說。


    我稍稍頓住,在我話音落下之後,格爾斯的表情出現了一刻放鬆,這讓我稍微怔然。盡管他的表情依舊非常不耐煩,他卻沒有避開我觸碰他的手,並且選擇了相信我。


    “格爾斯,剛剛你說的腥臭海水……那些海水在我們人類世界也有,我們認為它們是壞掉了,你們也會這樣認為嗎?”


    “那當然了,你怎麽這麽笨,你會去吃很臭的死魚嗎?那些地方那麽危險,你還偏偏要去,在我們人魚族你這種笨的會被丟掉,並且找不到伴侶。”


    格爾斯講完了,剩下的兩條鮭魚也被他吞下去,他尖銳的牙齒收了回去,耳鰭在入水時扇了扇,轉身鑽進池子裏。


    我沒有講話,他在魚池裏看向我,漂亮的臉上出現幾分別扭,不耐煩地又朝我說了一句。


    “喂,明天我還要吃那個方罐。”格爾斯眼底映著我的麵容。


    我猜他說的方罐是三文魚罐頭。


    “格爾斯,那些罐頭很貴,我自己都舍不得買。你應該怎麽報答我怎麽好。”我看著水裏那條魚說。


    “嘩啦”一聲,格爾斯的尾巴一甩,水花揚過,我麵前多了幾個他啃完的魚骨頭。


    “………”我擦了擦臉上的水珠,那些魚骨頭被他啃的很幹淨,我把魚骨撿拾起來。


    他在水裏看見了我的動作,表情有一瞬間的愣住了,冰藍色的眼睛稍稍睜大看著我,我微笑起來,對他說了一聲“謝謝”。


    我在三天之後收到了一封郵件,由科研部發來的相關研究,那種能夠對抗核輻射的物質藏在人魚體內,人魚平常並不會釋放,在他們受到某種危險時情緒高漲體內會分泌出某種類似於腎-上-腺-素的物質。


    這種物質需要活取。


    來自長官的那枚獎章某一刻令我感到負擔,每當我看向窗外時,涇渭分明的核輻射分界線,我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活取並不困難,首先讓實驗體感到害怕,營造出另他們瀕臨死亡的氛圍,或者是讓他們觀看同伴的屍體,其次控製住他們,在他們恐懼的情緒到達臨界值時,隻需要切開他們的腹部,取出他們分泌的物質,之後再進行縫合就好了。


    眼前的雙手幾乎出現了疊影。


    我耳邊似乎聽見了某種聲音,來自那一團電流物質組成的烏雲,在核電流內部,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爆炸。中子碰撞在一起,響起人聲,那些上一秒還在歡聲笑語的人們,他們的聲音湮沒在中子碰撞的時刻。


    若有若無的笑聲,若有若無的低語聲,與爆炸聲混合在一起,從另一個世界傳來,在耳邊渲染出一片寂靜的慘淡,一瞬間又在耳邊消失。


    “林問柳……林問柳。”我耳邊似乎聽見了人聲,有誰在叫我的名字。


    張恒的麵容出現在我麵前,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聽說你去見了阿爾曼部長,這是一個好機會,他主動把機會送到你麵前……大概考慮到這件事隻有你能做到。”


    “無論是數據,還是手段。一旦你做到了,會為人類翻開嶄新的一頁,到時候能夠站在最頂端的位置……那樣不好嗎。”


    張恒笑著看向我,“有時候,很少見的時候……我們應該記起自己肩負的使命。”


    他的話令我陷入了思考之後,我朝他微笑,盡管我並不想表達任何看法。


    “你高估我了……你說的這些,我都做不好,現在我覺得……最適合我的身份是人魚飼養員。”


    “我沒有那麽崇高的夢想。”我對張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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