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道:“退之說得極是透徹,正是如此。是以慕容不離便想困住我灤州,待時機到時,兵不血刃拿下灤州。”


    劉遜道:“不錯,但慕容不離不知我灤州存糧多少,不知我能支撐到哪一天,他便想出這條毒計。”


    秦玉拍案道:“原來如此,他便將營州百姓趕到我灤州來吃我糧食,欲使我灤州早日斷糧。”


    劉遜道:“正是。非但營州百姓,平州百姓也必到我灤州。而逃難到我灤州的百姓中無一男丁,又要吃我糧食,又不能助我守城,慕容不離當真好算計。”


    王煥道:“我等切不可中了燕人奸計,再有百姓到來,隻不開城門便了。百姓自然散去,方可保灤州無虞,百姓也未必便餓死。”


    劉遜搖頭道:“豈可如此。慕容不離此計非陰謀,實陽謀耳。灤州乃大鄭國土,這些百姓乃大鄭子民,我豈可因守城而不顧子民死活?”


    秦玉道:“灤州乃河北咽喉,灤州若失,則河北盡在燕人兵鋒之下。到那時,受苦受難的百姓更不知有多少。以這千百百姓性命,換河北百姓不遭兵戈塗炭之苦,其間利害得失,還望退之細細思量。”


    劉遜冷冷道:“放百姓入城,最多失一灤州,拒百姓入城,失卻的卻是天下人心。此間得失,璧城還需思量。”


    秦玉啞口無言。


    王煥道:“退之之意已決,便依退之。隻是灤州存糧,尚可支撐全城一月有餘。目下卻已有百姓人家斷炊,我等亦不可坐視,若入城難民過多,又要管他不致餓死,糧米如何夠吃,退之可有良策?”


    劉遜道:“我亦無良策,慕容不離此計無法可破。隻是劉遜既身為灤州父母官,這些百姓雖非灤州人氏,然入了我灤州,便是我之子民,天下豈有使子女餓死之父母?劉遜斷不能使一人餓死在灤州。”


    王煥與秦玉麵麵相覷,王煥道:“退之是文官,自然不能不顧百姓死活,然我等武將卻須得保灤州不失。若是糧盡,灤州如何守得?”


    劉遜道:“糧盡還有牛馬、牲畜,還有樹木、皮革,至不濟還有前朝張睢陽故事。劉遜雖是文官,死守灤州之心與諸公一般。我與全城百姓,不過與灤州共存亡耳。”


    張羽“唰”地站起道:“我是武將,並不懂退之這番心思,若論我本意,原不欲盡收百姓入城,然退之死守灤州之心我卻明白。百姓之事本是民政,原該退之決斷,張羽生死隨之便是了。”


    秦玉以目視王煥,王煥噤口不語。劉遜看看張羽,也未說話。


    秦玉道:“既是如此,便都依退之就是。王及仁與秦玉至灤州原也抱著必死之心而來。退之大仁,鶴霄大義,及仁與秦玉這兩條性命又有何足惜,便追隨二位仁兄拋灑在這裏,也不枉了相交一場。”


    王煥也道:“王煥不善言辭,璧城之意正是我之意。王煥身受國恩,受命而來,也隻一個念頭,誓與灤州共存亡而已。我灤州數千將士,數萬百姓,上下一心,共守疆土,便死,亦無憾矣。”


    劉遜看著二人,深深施了一禮。


    秦玉道:“大事既決,再無須多慮,我等且坐。秦玉有一謀,請諸位決之。”


    眾人坐下,秦玉接道:“燕人施此毒計欲亂我灤州,我豈能教燕人好過?這幾日未交兵,我軍已恢複元氣,燕軍也必有懈怠之心。況且今日城中接入諸多難民百姓,燕人必以我事多煩亂,不能他顧,他必然無備。我何不今夜遣軍出城,襲取燕軍營寨,雖不能一戰勝之,也可挫其銳氣,亂其軍心,教他不敢小覷了灤州。”


    張羽拍案道:“此計大妙。憋了這幾日,若不出城廝殺,豈不教燕人過起安穩日子來?及仁為主將不可輕出,自是我張羽出城了。”


    劉遜道:“璧城此計甚妙,今日正是最佳時機,燕人必無防備。城東燕軍分兵襲取營州,寨中兵馬必少,又要押解百姓來灤州,寨中必然紛亂。今夜襲營,正可殺一殺燕軍威風。”


    張羽站起道:“好,我這便去點齊人馬,先做準備。”說罷轉身欲去。


    秦玉忙叫住他:“鶴霄且慢,且先安坐。”


    張羽不解,隻得悻悻坐下。


    秦玉道:“出城襲營自是非你張鶴霄不可,又何必急在這一時。隻是鶴霄一人不大穩便,還要有一將相陪才好,二將左右進擊,也好照應,撤軍之時,一將當先,一將斷後,方保無虞。”


    張羽道:“也好,遣何人與我同去?”


    王煥道:“就遣馬保如何?馬保早欲出城殺賊,今日正好。”


    秦玉道:“馬保與杜摯皆不可。馬進死節之心結未解,他二人若出城,我隻恐他隻要殺賊,不願回軍,反有陷身之險。”


    王煥道:“正是,我卻未曾想到。璧城以為,以何人出城為好?”


    秦玉道:“我倒有個人選,隻是......”


    王煥道:“是何人,盡管說來,有何遲疑?”


    秦玉道:“隻是這人非禁軍將領,乃是廂軍。若遣他出城,隻怕禁軍不服。”


    劉遜道:“璧城說的是洪鍾?”


    秦玉道:“正是。前幾日攻城戰,我見他勇武過人,膂力非凡,於戰陣之中尚能指揮若定,而非一勇之夫,並不遜於禁軍將領。其武藝精熟,也隻稍遜鶴霄一籌而已。”


    張羽嘿嘿冷笑道:“洪振遠武藝不遜於我,璧城不必虛言寬我之心。”


    眾人都嗬嗬笑了起來。


    王煥道:“你說這人是廂軍將領?”


    秦玉道:“正是,這人姓洪名鍾字振遠,平州本地人氏,是平州廂軍團練使,從七品武職。”王煥道:“廂軍將領若率禁軍出戰,非但禁軍將領不服,便是兵士隻怕也未必信服。若率廂軍出戰,廂軍戰力不足,隻怕難以取勝。”


    秦玉道:“這洪鍾前幾日守城之時功勞甚著,又值房營觀察使出缺,及仁何不將他納入禁軍,暫代馬進之職,待日後稟報陳製司,再上報兵部、吏部為他敘功。以從七品升任正七品觀察使,這事斷沒有不準的。退之以為如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興亡雲煙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木石立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木石立方並收藏興亡雲煙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