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恒道:“璧城說的不錯,何璠來犯我鄭土,隻要我擊退楚軍,守住淮南四州,便是勝了。我縱能全殲何璠兵馬,淮安廣大,以我不足兩萬兵馬也難攻取。縱取了幾座城池,也難以守住。於我實在沒有太大好處。何氏在淮安隻有一萬餘守軍,何璠若敗,楚君必乘此良機,收回淮安疆土,自此楚國大江南北便再無隙可乘了。於我大鄭日後攻楚實有極大阻礙。我等此番辛勞,便是為他人作嫁衣裳了。”


    秦玉道:“正是如此,是以我才心中猶豫,不知如何是好。”


    張羽道:“合圍之勢已成,楚軍已插翅難逃,眼見便是一場大勝,如今卻又說不能吃掉楚軍?打又不能打,殺又不能殺,卻如何是好?莫不是要放了他不成?”


    徐恒笑道:“鶴霄好謀劃。為今之計,隻有放楚軍回淮安。”


    張羽已是愣住了。孫霖道:“製司與徐先生之意我已聽明白了。製司所慮極是,此時盡數吃掉何璠兵馬於我確是弊大利小。說不得,隻怕當真要放走楚軍了,隻可惜這萬千將士白白流了這許多鮮血。”


    秦玉正色道:“廉臣,將士的血絕非白流。今次已是我左驍衛第二次戰勝何璠了,且兩次皆是我軍以少勝多,日後何璠麾下兵馬見我左驍衛旗號必定望風膽寒。此次放何璠回淮安,日後我大鄭攻伐淮安之時,何璠豈有一戰之力?那時我軍必定可一戰勝之,豈不省了許多氣力?若現下我吃掉何璠兵馬,非但不能傷及楚國根本,反教楚君可乘勢收回淮安,日後我軍再打淮安之時,便是重頭來過了,今日這仗才是當真白白勝他了。廉臣細思,可是此理?”


    孫霖拱手作禮道:“製司深謀遠慮,孫霖敬服。”


    張羽道:“製司說的確是有些道理,我也聽明白了。隻是要如何放楚軍走?難不成要將通海棄了給他?”


    秦玉道:“我亦舉棋不定,放楚軍容易,我隻怕落下罪名來,朝中禦史若得知此事,豈肯放過我?若禦史參我,私通敵國、私縱敵軍,這都是現成的罪名,那時我有口難辯,非但無功反要獲罪,豈非作繭自縛?”


    孫霖與張羽都一時怔住,徐恒卻道:“這有何難。通海斷不能棄,若棄了通海,璧城這罪名便坐實了。那楚軍便還有兩條路可走,便是濉水北岸與梁水南岸。濉水北岸道路難行,楚軍若走此路,隻怕也走不遠;梁水南岸卻是地勢開闊易行,正合楚人逃命。製司便下一道軍令,我四路兵馬齊出,合圍楚軍,要一舉勝之。暗中卻教洪振遠先到,其他三路兵馬後到,合圍之勢不成,洪振遠又先渡了梁水,何璠得知,必能尋到縫隙逃出去。待他渡過梁水南去,我再以數路兵馬追之,大殺他一陣,一場大勝便穩穩到手了。那時何璠已遁去,製司不過是措置有一點小小失誤而已,大勝仗卻是實實在在握在手中的,任誰也挑不出刺來,這場功勞可也不小。製司以為如何?”


    秦玉拊掌道:“永業這計謀極好,當真是算無遺策,便依永業之計而行。永業,卻要何時進軍才好?”


    徐恒道:“事不宜遲,明日便可進軍。若再遲,隻怕楚人逃命的氣力也要沒有了。”


    軍令當夜便傳了下去,約定明日午正時分四路齊發,攻打楚軍營寨。


    但洪鍾辰時便率兵渡過了梁水,向楚軍營寨進發。何璠果然探明了鄭軍動向,也找到了洪鍾渡過梁水後留下的破綻。


    何璠急忙集結起全部兵馬,全軍出營。眾將士聽得有逃命的出路,便也顧不得陣勢、部伍,紛紛攘攘向梁水奔去。


    楚軍兩萬五千兵馬,有半數人已餓得站立不穩,但聽聞有突圍之望,還是竭力爬起來,聚到一處。也不知楚卒哪裏來的氣力,聽到向梁水進軍的軍令後,竟還能奔跑起來,一眾兵馬混亂不堪,隻顧向前掙命。


    無人約束部伍便也無人指引路徑,南去的楚軍與北行的鄭軍房營兵馬最近時隻相距不足五裏,但洪鍾卻如未聞一般,自顧行軍,全然不管這支龐大散亂的兵馬。


    梁水北岸,楚軍兵卒在岸邊尋找能吃的樹葉、野草。這裏他們未曾來過,是以還有許多可食之物,有些氣力後便自行下水泅渡。南兵多識水性,是以能自行遊過對岸。


    何璠卻仍是好整以暇,命親兵搭建浮橋。梁水到此處水麵不寬,水流也不甚急,隻一個時辰不到便搭建起一座寬約兩丈的浮橋。何璠這才從容不迫騎馬過了梁水。


    何璠過後,眾多兵將便擠在浮橋上爭搶過橋,但這橋實在不寬,許多兵卒被擠落水中,衣甲兵器等物也散落橋上橋下,不及收拾。大多兵卒擠不上浮橋,也隻能下水泅渡過對岸去。水邊足亂了半日,楚軍才盡數渡過梁水,淹死在水中的兵卒卻也不在少數。


    何璠卻不知道,張羽、洪鍾、孫霖三支兵馬就在他身後不遠處,默默看著楚軍渡過梁水。


    天漸黑時,楚軍已盡數渡水而去,鄭軍這才不緊不慢搭橋渡水。隻一個時辰,三支兵馬六千餘人便渡過梁水。隨即,便開始追殺楚軍。


    楚軍畢竟餓了十幾日,又多數是泅水而渡,早已沒了氣力,如何能快過鄭軍?何況鄭軍有洪鍾房營騎軍,楚軍卻盡是步軍,不一時便被鄭軍趕上。楚軍無心迎戰,將領也早已逃得不知去向,楚卒見鄭軍追來,便即各自逃命。三支鄭軍在楚軍人叢中砍殺,如虎入羊群一般,不曾遇到分毫抵抗,直殺得楚軍兵卒狼奔豕突,抱頭鼠竄。


    這一陣,又殺得楚軍四、五千人馬。看看天色已晚,楚卒四散奔逃,已不成部伍,張羽、洪鍾、孫霖便不再追殺,各自收束兵馬,回師通海。


    鄭國景曜三年至景曜四年淮南這一戰,楚國名將、淮安刺史、樂平侯何璠率四萬大軍洋洋而來,經過四十餘日激戰,隻剩下不足兩萬兵馬狼狽而去,大敗虧輸。


    鄭國淮南禁軍共一萬八千兵馬,前後共計傷亡五千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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