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鄭帝身子雖未動,卻似已繃緊。“盧象山如此說?”


    陳封一驚,忙道:“是臣失言了。盧太尉確是如此說,然不過是望臣指揮兵將能得心應手些而已,並無他意。盧太尉也說陛下點臣為將乃是深謀遠慮,臣現下雖不及盧太尉,卻是為我大鄭日後打算。袁相公也說朝中群臣無人能及陛下聖明燭照,我等臣子隻聽從陛下旨意行事便無差錯。”


    鄭帝看了一眼一直侍立在旁的洪福,洪福微微點點頭。鄭帝側頭思索片刻,又看著陳封道:“好,朕都知道了。崇恩,你不必將心思用在朝局之中,伐蜀才是你的大事,你要以一年為期攻下成都?”


    陳封道:“是,臣記下了。臣請陛下給臣一年之期,一年後若不能攻取成都,臣甘心領罪。”


    鄭帝道:“一年說短不短,說長可也不長,你當真有把握麽?”


    陳封道:“臣以為,伐蜀之重在利州。臣在這一年內,全力以對夏侯蹇,隻要能擊敗夏侯蹇,斬殺龐爰,西蜀再無精兵強將,他縱有山川之險,卻也無人能守,取成都當易如反掌。”


    鄭帝道:“好,朕就給你一年。前方以你為主,後方便交與政事堂,你無需再為糧草軍需之事分心,朕便舉傾國之力,也要保前方將士吃飽穿暖。崇恩,倘若後方並無差錯,你在前方卻不能取勝,那時卻莫要怪朕無情了。”


    陳封跪地道:“陛下,臣若不能滅蜀成功,又有何顏麵再見陛下,臣便隻能自刎以謝陛下了。”


    鄭帝道:“好了,你去罷。你已有半年未回梁都,不妨在家中盤桓兩日再回軍前也好。”


    陳封道:“臣謝陛下體恤,然臣不敢以私廢公,臣不在軍中也放心不下,臣今日回宅中拜望雙親,明日一早便啟程趕回利州。”


    鄭帝微闔雙眼道:“也罷,隨你去罷。”


    當晚陳封歇在家中,與父母妻兒共享天倫,次日一早,仍舊率二十親兵騎馬趕往利州。


    這一路又走了半月有餘,到得軍中,三月已將盡。問起別後之事,兩軍卻一直相安無事。這一個月,鄭軍在利州各鎮征發鄉兵屯田,已征募三千餘人。此時天氣轉暖,秧苗已插入田中,徐慷奉陳封臨別之命,已將全軍分為三撥,一撥屯田,一撥專責守禦,一撥專責探查蜀軍動向,每一月輪換。


    這些時日蜀軍全無動靜,穩守城池營寨不出。蜀軍糧草或十日,或半月,從金牛道運出劍閣,送到軍營之中,竟是源源不絕,更無半點破綻。


    徐慷嚴守陳封軍令,不曾出兵劫掠蜀軍糧草,隻探查他運糧時日、路徑、兵馬。


    陳封思來想去,劫掠糧草難有勝算,蜀軍據有昭化,便斷不得他糧道,鄭軍若出兵,又要經朝天鎮、漫天寨,反有凶險。陳封隻得打消劫糧念頭,安心屯田,以待戰機。


    鄭蜀兩軍便這樣相持下去。春去秋來,不覺已到了收麥時節。陳封在八月末時便嚴命各軍將兩撥兵馬合於一處,嚴守各處隘口,以防蜀軍出兵劫糧。隻以一撥兵馬屯田、收麥。


    九月初,蜀軍果然出兵劫糧,朝天鎮兵馬未動,卻以漫天寨、綿穀兩處各出數千兵馬,分兩路來劫青烏、白水麥子。


    鄭軍早已探查清楚,將兵馬布在隘口抵禦蜀軍。兩軍大戰一場,蜀軍不敵而去。鄭軍收了麥子,軍糧豐足,除供軍需外,又撥出許多賑濟利州百姓。自此,鄭軍愈得利州人心。


    這半年朝廷再未催促陳封速戰,但期限將近,陳封愈加坐立不安。然蜀軍未露破綻,終尋不到戰機。


    鄭國派往蜀國的細作不時傳來消息,蜀主愈加昏庸無道,奢侈淫靡,蜀國百姓早已怨聲載道。然蜀國送往利州軍中的糧草卻從未間斷,隻因夏侯蹇乃是蜀主之師,孟焱得登大位,全賴夏侯蹇襄助,君臣二人情義深重。是以蜀主雖昏庸,卻始終不忘夏侯蹇昔日恩情。況且孟焱並不糊塗,他也知道蜀國能保住江山社稷,皆仰仗夏侯蹇守住利州。是以縱然國庫入不敷出,也不肯稍減夏侯蹇軍中糧草。


    陳封見無隙可乘,隻能徒呼奈何。不覺秋去冬又來,鄭軍兵士已無屯田勞作之事。陳封召集諸將,命諸將嚴加探查蜀軍動向,今冬定要與蜀軍決戰。各衛都統製使若看準時機,便可出兵開戰,不必先請軍令,務求一擊製勝。


    眾將領命去了,各遣出斥候多番探查,卻不見蜀軍有一絲鬆懈。眾將不敢出戰,隻恐一擊不中,反累全軍。


    陳封每日急的心如火燎,鄭帝卻又有密信送到。原來鄭帝明旨從未催促陳封出戰,但這封密信卻已露出不耐煩之意,告誡陳封期限將至,若不能成功,換將便勢不可免。


    陳封無奈,與裴緒、程備商議後,隻得回複鄭帝蜀軍已有亂象,隻需再耐心等待些時日,定可尋到決戰之機。


    信既送出,陳封心中卻仍不得安寧,又等十餘日,鄭帝並未有旨意到來,陳封才略覺安心。


    不覺已是臘月。這一日已是臘月初十,從早上起,天忽降下大雪來。那雪飄飄灑灑,越下越大,便如去歲那場大雪一般。陳封出得帳來,見那漫天大雪,不由得長歎一聲。


    這等天氣,又要耽擱幾日不得出兵,眼見時日無多,難道當真天不眷顧我陳封麽?若再無戰機,等大雪過後,隻能硬拚一場了。


    忽見不遠處裴緒與程備正踏雪而來。二人行近,各自見禮。程備道:“都司,如何起得這般早?天雖大亮,卻還未到辰時,不過是這大雪映得天光發白而已。”


    陳封道:“我見這雪便心中煩悶,卻如何能睡得著?你二人同來卻是為得甚事?”


    程備道:“我見這雪卻以為或有戰機,便要尋都司商議,出得帳來正撞見桑鼎。他卻是文人心性,見雪即喜,我二人便一同來見都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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