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臘月十三早上時,大雪終於停了,風卻仍舊呼嘯不止。梁岐遣人傳來消息,葭萌關已攻下,也是乘夜襲取。兩千老弱殘兵不堪一擊,並未抵抗便四散潰逃。自此,這個口袋的最後一個缺口,也牢牢紮緊了。


    陳封每日遣斥候探查朝天鎮營寨,蜀軍卻一如往常,並無異動。陳封心中犯疑,莫非蜀軍中存糧頗豐,不急於突圍?


    但鄭軍並未等上十日,便五日也未等到。臘月十六,卯時初,龐爰率全寨一萬兵馬出營,向漫天寨行去。蜀軍終於坐不住了。


    也是卯時,綿穀蜀軍一萬五千兵馬出城,也是向漫天寨山口開來。


    卯正時分,徐慷便得知蜀軍已出兵,他遣出眾多斥候,每日十二個時辰不間斷回報蜀軍動向,早已有了防備。徐慷立命田密率一萬兵馬在山口北十裏處擺下陣勢,接住龐爰兵馬。他卻不急於出城,隻穩坐城中,單等前方軍報。


    辰時正,南北兩軍同時開戰。開戰後,斥候便一刻時辰回報一次,是以徐慷雖未臨戰陣,前方戰況卻是了若指掌。


    巳時正,南北兩軍都已戰至一個時辰,仍是勝負難分。徐慷確知南方綿穀兵馬有一萬五千之眾,夏侯蹇再沒有多餘的兵馬來襲取漫天寨,遂點齊兵馬,隻留一千人守寨,餘下六千餘兵馬盡皆出寨,向山口疾行而去。


    午時初,徐慷趕到山北陣前,田密與龐爰兩軍正酣戰不休。


    兩軍皆是一萬兵馬,但鄭軍取守勢,以十個方陣結成大圓陣守禦。龐爰雖勇猛,卻衝不破鄭軍大陣,況且現下之蜀軍與昔日已不可同日而語。昔日蜀軍與鄭軍相持多年,未曾受挫,士氣高昂,現下之蜀軍卻已知被圍,難以逃出生天,自是軍心渙散,兵無鬥誌。是以兩軍雖戰得難解難分,鄭軍卻是陣型穩固,有驚無險。


    龐爰也知漫天寨鄭軍排出這個陣勢,定是要抄他後路,但此時蜀軍已無別路可走,便也顧不得許多,隻能奮死一戰了。


    龐爰雖有防備,但徐慷率軍趕到之時,再想集結些兵馬擋住鄭軍,蜀卒卻已不似昔日那般令行禁止,一時半刻之間,竟無法聚起兵馬結陣。


    隻緩得這一緩,徐慷兵馬便已殺入蜀軍陣中。這六千生力軍殺來,蜀軍立時便亂了陣型。田密也甚見機,見援軍到了,也即刻命麾下兵士轉守為攻。兩方夾擊之下,蜀軍被擠在一處,難以結陣抵擋。


    龐爰心急如焚,隻得大喝一聲,奮起神威,隻在兩軍相接之處縱橫廝殺,頃刻間便搠翻五、七個鄭兵,又刺倒一員鄭將。但蜀軍全沒了戰意,龐爰連聲下令結陣,也隻隨在他身側的百餘親兵與五百餘蜀卒能結起陣來。其餘蜀卒已各自奔逃,隻苦於尋不到出路,前後左右,盡是刀兵。


    龐爰心知大勢已去,此番定然衝不過這山口,為今之計,隻得再退回朝天鎮,遂率著這五六百人向鄭軍陣中衝去。


    龐爰神勇,鄭軍陣中無人能擋,更兼蜀卒見跟在龐爰身後才有逃生之望,遂愈加奮勇拚殺。旁的蜀卒見了,便也漸漸向龐爰聚攏。頃刻之間,竟聚起三、四千兵馬。


    這許多兵馬結起陣來,更有龐爰在前衝殺,鄭軍便難抵擋,竟被龐爰率著人馬殺出一條血路,向朝天鎮逃去。


    徐慷隻要攔住蜀軍便好,並不擔心龐爰逃回朝天,況且圍中還有五千餘蜀卒。便不再追趕龐爰,任他逃去。


    那五千蜀卒不見主將大旗,又逃不出鄭軍包圍,不到半個時辰,便紛紛棄械投降了。


    徐慷分出兵馬看管降卒,又命田密仍舊守住此地,他自率五、六千人馬向山口進軍。隻十餘裏,便見山口內激戰正酣。徐慷一聲令下,兵馬衝殺過去。


    那蜀軍見鄭軍援兵到了,便知北方戰事已畢,蜀軍突圍無望,遂匆忙結成守禦陣勢,抵住徐慷衝擊,待緩過氣來,便徐徐撤兵。


    徐慷揮兵掩殺一陣,卻也討不到好處去,隻得收兵回漫天寨。


    辰時正,陳封料想龐爰已到了漫天寨,便喚程備道:“無患,龐爰全軍出寨,欲突破漫天寨與夏侯蹇會合,乃是孤注一擲。我料想他隻帶隨身軍糧,輜重必不能攜帶,朝天鎮營寨必是一座空寨。縱有兵馬留守,也不過百十個老弱殘兵而已。無患可率一千兵馬去取朝天鎮蜀軍營寨,而後廣布旗幟。龐爰敗軍退回,見我大鄭旌旗,必不敢再攻營寨,則我大事成矣。”


    程備一驚,失聲道:“不可。龐爰若無處可歸,必舍命來攻我中軍營寨。都司身為全軍主將,豈可以身犯險?何況中軍隻有七千人馬,我再帶去一千,者些許人馬怎能抵擋龐爰?都司倘若有失,青烏亦難保,蜀軍便可突圍而出。我大軍一年謀劃,數場大戰,今日之圍,便盡數化為泡影矣。都司,此策萬萬不可。”


    陳封微微一笑道:“無患何憂慮太甚?我正為將龐爰引來此處也。龐爰麾下不過一萬兵馬而已,經漫天寨一戰,他又能餘下多少兵馬?我大鄭禁軍六千,如何便擋不住他?龐爰若率兵至此,必已是窮途末路,他經一日苦戰,又要遠道行軍,早已是疲憊之師,我又何懼之有?我若不能在此處了結龐爰,枉為大鄭將軍。”


    程備沉吟不語,俄而道:“都司所說雖有道理,但此策畢竟行險。都司身係十萬大軍與伐蜀大業,萬不可行此險策。倘若龐爰撤軍仍有六、七千人馬又當如何?何況龐爰勇武無匹,我軍中無人能敵,倘若...倘若有不忍言之事...都司大功即在眼前,豈非得不償失?都司,此事幹係太大,程備不敢奉命。”


    陳封道:“縱然你不去占他營寨,我中軍也不過七千人馬。若當真龐爰大軍來襲,我豈非也是抵擋不住?”


    程備道:“那全然不同。龐爰並不知我中軍虛實,他若有落腳之處,便不敢來攻我中軍。我隻慢慢困死他便是。”


    陳封道:“龐爰豈是坐以待斃之人?待他軍糧將盡之時,必尋路突圍。那時他權衡利弊,未必便不來襲我中軍。無患,了結龐爰隻在今日,今日蜀軍上下必已盡是強弩之末。若過了今日,龐爰養精蓄銳來襲我中軍,隻怕我當真抵擋不住了。無患,我心意已決,你若不肯去,我再遣旁人去便是。隻是你若肯去,我終究更放心些。”


    程備躊躇再三,終於說道:“也罷,我去便是。隻是都司務要小心行事,萬不可以身犯險。倘若不利,都司自退,由他占了此處也無妨。”


    陳封笑道:“無患放心就是,我定奉程長史軍令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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