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肅道:“淵渟,你不必說他,確是我未曾吩咐過。眾兄弟同在天璿衛,便如同一家人一般,何必防他?他又能如何?”


    陸桓歎了口氣,又轉向那校尉道:“傳下製司將令,自今日起,不論哪個將領參見製司,皆不許帶兵器,所帶親兵皆在二門外等候,不得入內。”


    那校尉道:“是,小人記下了,這便去傳令。”說罷施了一禮,便退了出去。


    陳肅道:“淵渟這又是何必?如此謹小慎微,眾兄弟反難得親近。”


    陸桓道:“製司你未曾見,任惠帶著八個親兵,適才便把守在這門外,皆穿著鎧甲,帶著腰刀,便是那任惠也是帶著刀來見製司。他這分明是要兵諫。倘若一言不合動起手來,親兵不在近前,我等又是手無寸鐵,如何能擋住他?幸而製司用話語穩住他,他才未動手。製司,該當想法子將任惠拿下才是。”


    陳肅笑道:“淵渟過慮了。他婁營接到軍令,明日便要駐防城東,自然要著甲帶刀。他營中兵士不服,公推他來見我,自然帶著親兵。這也不是大事,淵渟何必如此大費周章?我應了任懷安所請,倒也不為他帶兵來見我,我也不知有許多兵士守在門外。我如此實是恐壞了兄弟情義。我既已應了他,豈能食言,若是使詐,眾將士如何能服我?以我之見,便不必再改了罷。”


    陸桓道:“製司信他信口胡說?任惠執掌婁營已近十年,他營中兵士皆對他敬畏有加,他若不應,哪個敢鬧事?他說他營中將士不服,分明是他存心鬧事。製司實不該應了他。有了這一遭,還不知他日後要惹出何等事來。”


    陳肅原想著不願再給陳封徒增煩惱,才委曲求全將此事平息,然這個心思卻也不願對他二人提起,便道:“淵渟,當此時各路兵馬各自調動戍邊休整,朝廷看重我天璿衛,隻我天璿衛留守梁都不動,倘若此時鬧出事來,天璿衛還有何臉麵,我陳肅還有何臉麵?縱是我將任惠拿下,以軍法治他抗命之罪,此非戰時,鬧這一出,仍舊是我治軍不嚴,卻也不是甚好名聲。到那時,朝中大臣如何看我天璿衛?朝廷豈會再信我重我?因此我想著,家醜不可外揚,我天璿衛內如何生事,隻在我營中處置平息,不必宣揚出去,待日後我再尋機整治他任懷安便是。”


    陸桓歎了口氣,道:“若如此,倒是我欠思量了。隻是此番放縱了他,日後隻怕愈加不肯遵從製司將令。”


    陳肅道:“這也無妨,日後我再尋機降服他便是。隻是如此一來,著實委屈了用才。用才肯忍了今日這一口氣,全看我情麵,日後我也定不虧待用才便是。”


    丁胄道:“製司這是說哪裏話來?丁胄在製司帳下聽命,豈敢似那任惠一般目無上憲?製司放心,丁胄定唯製司之命是從。”


    陳肅大笑道:“好,我等兄弟,自當同舟共濟。日後騰達,也必不忘兄弟今日之情。”


    九月初二一早,陳封出了政事堂,從東華門出大內,順馬行街一路向北而行。


    走不多遠,遠遠便望見禁衛軍都指揮使司,待到行近,忽見一個金吾衛兵士迎了上來,挽住陳封座下馬的韁繩,堆著笑道:“陳都司,多日未見都司貴駕,今日怎的得閑?昨兒個洪都司還提起陳都司,說都司許久未上門,著實想念。不想今日陳都司便到了。可巧今日洪都司便在衙中,未曾外出,陳都司請入後堂便是。”


    陳封看時,認得是洪慶親兵,乃笑道:“原來是順兒,我今日不為到你衙中,不過是路過而已。適才我入政事堂,順路要回我軍衙,實不得閑去拜會洪都司。改日我專程來拜望便是。”


    順兒笑道:“陳都司說哪裏話?縱事繁也不在這一時半刻,哪有過門不入的道理?陳都司在政事堂說了半日事,又不得暢快吃茶,想必口渴,便進堂內吃一盞茶也好。小的服侍陳都司下馬。”


    陳封無奈,隻得回身吩咐親兵道:“你等且先回衙門,若衙中有急事再來稟我。”說罷翻身下馬,將韁繩交到順兒手中,便上階進了禁衛軍都指揮使衙門。


    行到後堂院外,早有人通稟,洪慶已迎了出來。隻見洪慶大笑著迎上前來,抱住陳封雙臂道:“崇恩,多日不見,你怎的不來看我一看?你知道我輕易不敢離了內城,我不去望你,你便也不肯來?”


    陳封也笑道:“溢之也知曉我在家休養多日,才上值沒幾日,衙中積壓那許多事,哪得閑暇?若非如此,我早便來擾你了。”


    洪慶大笑著將陳封讓至簽押房,上了茶點,二人坐定,遣去從人,關起門來獨自說話。


    寒暄幾句後,洪慶道:“我知曉你事忙,卻未必是衙中之事。秦璧城出鎮河東,如今還未到隆德府,燕國也並未有出兵消息,你哪有兵事可忙?你新近提拔的指揮使程無患我見過一次,這人精明練達,衙門中事哪裏還要你再勞心?隻怕是崇恩幾個親近部將這幾日調離梁都,崇恩不得不做些預備安排才是。”


    陳封睨了洪慶一眼,見他帶著笑意,有些揶揄之意,便也笑道:“何嚐不是如此,這幾個部將遣出去戍邊,日後梁都中換了生人,做起事來自然束手束腳。現下若不早做些準備,日後不免受製於人。”


    洪慶道:“受製於人卻也未必。城外那些將領縱然有千軍萬馬又有何用?城門關起來,他敢來攻打梁都不成?若到了那時,還須城內有兵方可穩操勝券。”


    陳封看著洪慶,疑惑道:“溢之今日說話怎的遮遮掩掩,不似你爽利性子。溢之有話何不直言,倒教我猜謎兒。”


    洪慶哈哈大笑道:“我並無話要說,不過是與崇恩閑談而已,崇恩何必多心?”忽地收住笑,看著陳封道:“隻是崇恩你須知曉,這梁都城中大小官員調動,或升遷或貶黜,雖有些不必經聖上恩允,然哪一件聖上不知?聖上卻是從何得知?政事堂上奏的奏疏,不過是些朝政大事而已,品級低微的官員調動卻是不必奏陳的,那聖上是如何知曉?”


    不等陳封答話,洪慶回手指著自己道:“那皆因是有我,我便是當今聖上的千裏眼順風耳。”


    陳封雖早已想到,然聽洪慶親口自承,卻仍不免驚駭,隻得強穩心神,故作淡然道:“溢之是天子近臣,將所聞所見之事奏與聖上,也是我等臣子分內之事。也正為如此,溢之才如此得聖眷,在我朝,怕也是難尋出第二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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