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之前留下來的普洱,估計也就二十年,喝著還是澀,湊合喝吧,”單羽喝了一口他的可樂,“我剛來,這兒都還沒理順呢。”


    陳二虎嗦了一口茶,品了品。


    看表情應該是隻品出了茫然,旁邊的三餅和老四狀態也差不多,但陳二虎畢竟是個老大,不能茫然,他點了點頭:“是有點兒。”


    有點兒什麽啊有點兒……


    陳澗怕他們在這個過期了的還可能是過期了的綠茶上探討太多會引發不必要的尷尬,於是打了個岔。


    “今天單老板請幾位過來,主要是想說一下……”陳澗在腦子裏艱難地想著詞,他畢竟不是大學生劉悟,要在眼下這麽高端的會晤中說話得體實在是有些費勁,“聊一下……之後的……合作事宜。”


    “哦。”陳二虎空無一物的回應倒是襯得他非常得體。


    大概是覺察到了,陳二虎看著單羽又補了一句:“那你……那您……”


    “那單老板你……”陳二虎喝了一口二十年的陳普,“您說吧。”


    “是這樣,”單羽喝掉了杯子裏剩下的那一口可樂,雙手交叉往桌上一撐,“陳老板也是直爽的人,我們就不繞彎子,今天我們確定幾件事,工作內容,範圍,合作方式,費用和結算。”


    陳二虎迅速往陳澗臉上掃了一眼。


    陳澗也掃了他一眼。


    這個還需要翻譯嗎?


    “那先說一下工作內容吧。”陳澗說。


    “最主要的就是安保,這個陳老板和……”單羽也猶豫了一下,在手下和員工之間選擇著,“幾位,也已經展現過實力了。”


    陳二虎微微點頭表示讚同。


    隻有三餅略微有些不能苟同,他們展示了兩次三餅被揍。


    “安保需要二十四小時有人在崗,範圍是內部四層以及院子和周邊,包括門外小路前後五百米距離的安全,”單羽說,“確保沒有人或者動物幹擾和影響民宿的正常營業。”


    “那有人在屋裏自殺呢?”三餅問。


    不得不說,三餅給陳二虎當手下是屈才了,這個問題還是問得很好的。


    “這個是不可抗因素。”單羽說。


    “嗯。”陳二虎點頭。


    “除了安保,還需要有……對外保障工作。”單羽說。


    “是……什麽呢?”陳二虎喝了兩口茶。


    “貨物運輸,接送遊客,”單羽說,“這個需要有駕照,最好是b本。”


    “b啊?”陳二虎愣了愣。


    “c也夠了。”陳澗看了單羽一眼,這幫人別說b本,摩托車本都湊不夠兩本的。


    而且民宿現在有車嗎就一輛輪椅。


    “那二虎哥有。”老四說,頓了頓又重新說了一遍,“我們陳老板有。”


    “很好。”單羽點點頭,“工作內容沒有異議的話,我們說一下合作方式。”


    “先說……錢吧,”陳二虎努力地拿到了主動權,“工資。”


    對於他們來說,來來去去,扔牌也好,砸石頭也好,過來當陳老板也好,都是為了錢。


    陳澗很清楚,這幫人平時看著咋咋呼呼,其實兜裏跟他差不多幹淨,除了陳二虎家經濟還行,三餅他們父母都是普通的農民工,他之所以一拳能把三餅捶飛了,無非是三餅太瘦。


    “基本工資兩千,包住宿,”單羽往後靠到椅背上,“節假日三倍工資,有夜班補貼,接送遊客和貨物運輸的工作按次計費。”


    這個價格應該是參考了之前錢宇的工資,在小鎮這裏,這個工資差不太多,不過夜班補貼和三倍工資錢宇是不會給的,住宿每月還要收一百塊錢呢。


    陳二虎沒上過班,他的跟班兒裏也沒有上過班的,聽到這個工資的時候三個人相互對了一下眼神,應該還算是滿意的,畢竟他們有時候抽煙都買不起一包,得論根兒買。


    “這個工資是不是……低點兒?”陳二虎要為他的兄弟們爭取一下。


    “不低,”單羽底氣比他要足得多,語氣始終不急不慢,並且迅速轉移話題,“而且有一點也是我們要確定的,就是合作方式,我這裏隻需要兩到三個保……安保人員。”


    “兩三個?”陳二虎一聽就愣了,“才兩三個嗎?”


    “陳老板,我剛開業,小鎮的經濟狀況是什麽樣的,你應該比我清楚,還是要考慮怎麽才能獲得長久穩定的合作收入,”單羽拿起空了的杯子喝了一口,“像你們這樣一直在鎮上承接零散業務其實很不穩定,有時候為了業績,還需要自行做一些引導……”


    陳澗實在是佩服單羽,硬是幫著陳二虎把小混混騷擾商戶收保護費給包裝成了生意。


    陳二虎也聽得很投入,自己做的事兒還能被描述得這麽高級實在是他沒想過的。


    “我們的合作形式其實就是外包,”單羽說,“我把安保工作外包給你,你每月安排兩三個人過來,工資我結算給你,扣除提成……比如一百一人,由你再開給他們。”


    陳二虎聽人說話最認真的一次估計就是現在了。


    說實話,陳澗聽得也很認真。


    一直到單羽示意他給陳老板續茶,他才回過神,過去把茶杯收了過來,重新加了熱水,因為這茶實在泡不出什麽色兒來,他又捏了點兒茶葉放進去。


    “給單老板也續上啊。”陳二虎也示意他。


    陳澗看了他一眼。


    你還支使上了?


    你知道他喝的是什麽嗎就讓我給他續上。


    但麵子還是要給的,誰讓自己一開始給陳二虎捧到陳老板的位置上了呢。


    陳澗轉身走到單羽麵前伸手拿過了他的茶杯。


    “不用加茶葉了。”單羽看著他。


    “嗯。”陳澗給他加了杯熱水放回桌上。


    “以上還有什麽疑問嗎?”單羽的視線又回到了陳二虎那邊,“沒什麽疑問就可以把合同簽一下了。”


    “啊?”陳二虎回過神,“還要簽合同嗎?”


    “正規的事就正規著做。”單羽說。


    陳二虎看了看三餅和老四,然後一點頭:“行,簽!”


    單羽拉開抽屜,拿出了已經打印好的合同放到了桌上:“陳澗。”


    陳澗過去拿了合同掃了一眼,居然還是真的合同,單羽的那部分已經簽好了,他看了單羽一眼,轉身把合同放到了陳二虎麵前:“陳老板,你看看……”


    “簽哪兒?”陳二虎問。


    “最後一頁。”單羽說。


    “看一下內容。”陳澗小聲提醒陳二虎,不為防騙,反正單羽要想騙陳二虎應該易如甩棒,主要是想讓陳二虎顯得專業一些。


    “看屁,”陳二虎也小聲說,直接翻到了最後一頁,“看不懂。”


    “拿回去慢慢看。”單羽說,“合作開始之後有任何實際操作上的問題,都可以商量討論。”


    陳二虎的真名就是陳二虎,簽名一筆一劃的,無論是名字本身還是字跡,都跟旁邊單羽瀟灑的簽名形成鮮明對比。


    合同簽完,合作就這麽開始了。


    陳澗在單老板的安排下,帶著陳二虎陳老板參觀枕溪的工作環境,確認工作範圍。


    “不用看了,這裏咱們比單羽熟呢,”陳二虎進了電梯之後擺了擺手,又靠著轎廂長長地舒出一口氣,看著陳澗,“這個人,怎麽感覺跟錢宇不太一樣?他跟錢宇是朋友嗎?”


    “這個我真不清楚,”陳澗說,“我也就剛來上班,這種事兒也不好打聽。”


    “嗯,”陳二虎點點頭,電梯門打開的時候,雖然外麵隻有一個正在拖地的趙芳芳,他還是挺起胸膛走了出去,“那按合作要求,這邊收拾完,我就安排人過來了。”


    “好的,陳老板辛苦。”陳澗說。


    送走陳老板的摩托車,陳澗又馬上回到了四樓。


    單羽還在辦公室裏,門開著。


    陳澗走過去,在門上敲了兩下。


    “這麽快?”單羽正拿著茶葉筒子看著。


    “他在這兒長大的,”陳澗說,“你隻要能說出來的地方,沒有他不知道的,看不看也就那麽回事了。”


    “嗯,”單羽敲了敲茶葉筒,“是得買點兒茶葉了,我那天來的時候看到路口有個茶葉鋪子。”


    “你不是喝可樂麽。”陳澗說。


    單羽笑了起來,從下麵的櫃門裏拿出還沒喝完的半瓶可樂,倒在杯子裏喝了一口。


    “直接喝不行嗎?”陳澗問,“倒這一下氣兒都跑沒了一半。”


    “這麽喝不容易打嗝。”單羽說,“把合同收一下。”


    “這合同哪來的?”陳澗拿起合同,“錢宇都沒跟我們簽過合同,應該不是他的模板吧?”


    “我自己的。”單羽簡單地回答。


    劉悟說他以前做過生意,估計是那會兒的?


    “收哪兒去?”陳澗問。


    “找一個文件夾,放進去,”單羽說,“然後放到抽屜裏。”


    “這個合同,”陳澗翻了翻合同,感覺有點兒字不入腦的痛苦,“不會坑陳二虎吧?”


    “坑他不至於,”單羽說,“無效合同。”


    “無效的啊?”陳澗愣了,“他回去肯定美滋滋回味呢,看出來了怎麽辦?”


    “他自己都說了,看不懂。”單羽說。


    “他要找別人看呢?”陳澗問。


    “你還挺謹慎,”單羽嘖了一聲,“合同上有保密條款,對於他來說最容易看懂的就是這條。”


    陳澗在後麵的架子上翻了翻,找到了一個空的破文件夾,把合同放了進去,塞到了抽屜裏。


    “這事兒就算解決了。”單羽活動了一下左腿,“出去走走,跟趙芳芳說今天不用做咱倆的午飯。”


    “去哪兒走?”陳澗看著他。


    “周邊,山啊,河啊,林子啊,”單羽說,“我想看看這是個什麽地方。”


    “哦,”陳澗猶豫著,“輪椅?”


    “征用一下你的摩托車。”單羽說。


    陳澗歎了口氣。


    “給你油錢。”單羽說。


    “不是,”陳澗看著他的腿,“很多路不好走,一會兒真給你顛成癱瘓了……你要真想出去,一會兒等我一下。”


    “好。”單羽點點頭。


    陳澗開著摩托車出去了,單羽坐在院子裏,仰頭看著天。


    這邊風景其實挺不錯,昨天的雨沒下,今天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也下不了,天看著還挺高,風也很清爽。


    沒多大一會兒,外麵傳來了摩托車的聲音,但聽著不是陳澗的那輛。


    單羽看向院門。


    幾秒鍾之後,陳澗開著一輛挎子出現在了外麵的小路上。


    單羽看笑了:“開這個?”


    “起碼腿有地兒擱是吧。”陳澗下了車,拍了拍偏鬥,“你坐這兒視察起來也方便。”


    “哪兒來的?”單羽站了起來,拄著拐慢慢走了過去。


    “我銳哥的,”陳澗說,“就修車鋪那個老板,唐銳,他在這邊有個庫房。”


    “挺有意思。”單羽上了車,腿放不直,但湊合坐著還是比摩托車後座舒服些。


    陳澗又跑進屋裏,拿了個靠枕出來,塞在了他左腿和車鬥之間。


    “髒吧?”單羽說,“趙芳芳收拾出來準備送洗的。”


    “嗯,”陳澗應了一聲,跨上了車,“又不讓你貼臉上,怕什麽,墊著點兒你那個支架,我看那東西懸得很,別磕哪兒了再給你骨頭戳個洞。”


    “說得我都想下車了。”單羽笑了。


    “下嗎?”陳澗問。


    “走,”單羽一揮手,“先巡視一下陳二虎負責的這門前五百米路,裏頭是不是還有幾家?”


    “嗯,”陳澗開著車順著小路深處開過去,“還有四家,離枕溪最近的那家也快倒了,另外兩家因為有別的路能繞過去所以還在。”


    “這路還得整修一下,弄得再陽光些。”單羽說。


    “你是……真的打算幹下去嗎?”陳澗問。


    “不知道,”單羽說,“怎麽,怕失業啊?”


    陳澗笑了笑沒說話。


    “暫時不會,我剛招了保安呢。”單羽說,“怎麽也得幹一陣兒的。”


    “保安你給兩千,”陳澗突然想到這茬兒,“服務員多少呢?”


    “兩千。”單羽說。


    “不是,”陳澗偏過頭,“服務員活兒多也雜,保安還有夜班補助,是不是有點兒不公平啊?”


    “保安也可以兼點兒服務員的活兒。”單羽說。


    “嗯?”陳澗愣了愣。


    “服務員反正沒招呢。”單羽說。


    “你……”陳澗看著他。


    “真黑啊。”單羽說,“別感歎,你也不是服務員,你有另外的價。”


    陳澗開著挎子帶著單羽順著小路一直開到了盡頭,盡頭是進林子的山路,徒步的路線之一,風景很好。


    “適合隱居。”單羽說。


    “現在去哪兒?”陳澗掉了個頭。


    “附近的什麽露營地之類的,或者村子。”單羽說。


    “村子?”陳澗問,“什麽村子?”


    “你是不是住旁邊的村子?”單羽說,“去看看。”


    陳澗把挎子停在了路中間:“單老板,什麽意思啊?”


    “沒什麽意思,看看你住的那個村子,”單羽說,“附近不是好幾個村子麽。”


    “你是查我呢嗎?”陳澗問。


    “這麽敏感嗎?”單羽說。


    “不是敏感,”陳澗皺了皺眉,“你會去查別的人嗎,趙姐,陳二虎三餅老四他們。”


    “隻要在我這兒做事的,我都會查。”單羽看著他,說得很平靜。


    這意思似乎也不是針對他一個人,陳澗雖然還是覺得有些奇怪,但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來反駁。


    “特別是你。”單羽又說。


    “我次……”陳澗控製著自己沒罵出來,“為什麽?信不過我我可以走人。”


    但錢暫時退不了你,或者你咬牙讓我幹夠倆月的。


    “這地方隻靠招聘,招不到什麽有能力的人,”單羽說,“你倒是還挺能辦事的,如果以後這裏大多數的事都交給你,我肯定得摸清你的底,比如你為什麽這麽缺錢。”


    陳澗沒說話,單羽這話一上一下的聽得他還沒高興兩秒又鬱悶了。


    不過從這話裏他還是聽出了那麽一眯線索,似乎能跟劉悟的話對上,他看了單羽一眼:“除了錢宇,你以前做生意是不是還被人坑過啊。”


    “劉悟這個嘴,”單羽嘖了一聲,“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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