肌肉記憶帶動身體動作,大腦思考推進表情管理。


    場館裏的音樂聲很大,尤其是對於舞台上的人來說,堪稱震耳欲聾,連帶著心跳也逐漸和這聲音趨於同步,如此有力,又如此鮮活。


    副歌環節有一段c位的單獨part,其他的練習生停留在上個動作,保持著彎腰的姿勢。


    江淮向上高高躍起,指尖朝著天空畫了一個圓,隨後右手像身著燕尾服的執事向下繞圈。


    所有人停滯刹那,他再度率先動作,向著前方的觀眾伸出手:“就現在!我們一起出發吧!”


    歌曲進入尾聲,洗腦輕快的節奏裏,九十九位練習生整齊統一地跳著收尾動作,掌心緩緩握拳,最終定格。


    提前布置的禮炮同時噴發出彩帶,緩緩落在盛大的舞台上,熠熠生輝地折射出下午烈陽的光輝,每個人看起來都異常閃耀。


    高出一截的c位平台上,少年人笑得意氣風發。


    急匆匆地補完妝,粉絲見麵環節開始。


    先前練習生們舞台表演時,工作人員已經提前搬好了幾十張桌子到見麵會場。會場被分成了abc三個區域來分流,每個區域內桌子都整齊地排成一長條,兩側分別擺上了座椅。


    三十幾位練習生浩浩蕩蕩地坐在桌子後頭,乍一看像是精品店櫥窗裏的待售商品,但更多會讓人聯想到拍畢業照時長長的一排人,頗有些喜感。


    江淮被分在了c區。除他以外,c區的人氣練習生隻有寥寥幾個,並不怎麽多。坐在他邊上的兩位分別是b班的張睿聰和d班的李飛宇。


    節目開拍一周多的時間裏,他就沒見過幾次張睿聰,李飛宇倒是因為和鬱嵐同樣從f班升到d班,他說過一兩句話——但是在鬱嵐的馬甲上說的,實際上也不大熟。


    在粉絲上台前,三人尷尬且商業地胡扯了幾句,大致內容包括但不限於“江哥你真厲害有空教教我們跳舞”、“鬱嵐說你很努力進步超級大加油啊加油”、“好擔心等會粉絲說的梗我get不到啊怎麽辦緊張緊張”。


    這一次的粉絲見麵活動,各家粉絲後援會隻有不到一隻手的指定名額,大部分都是在線下買滿指定數額單人周邊和平台svip中隨機進行的抽選。


    前者是買了誰的周邊就能抽誰的見麵資格,後者則完全是隨機盲盒。


    因此對於冷門選手來說,上台和自己見麵的有可能壓根不是自己粉絲,甚至更誇張點,壓根不記得自己是節目裏的哪個人。


    但這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畢竟要是見麵會讓對方覺得不錯,說不定能原地圈粉,粉絲喜+1。


    而對於目前是大熱門的江淮,和另一邊人在a區被他操縱著的鬱嵐來說,更容易遇到的是另一個問題——


    該如何搞清楚粉絲成分,媚粉媚到對方心裏去。


    比如現在。


    坐在對麵的女生顯然來之前還特地打扮了一番。精心打理的發型和漂亮的妝容無不昭示著對方的用心,想必是花了不少錢才抽中見麵資格,為此可能還特地從外省市跑過來……


    江淮有時候覺得追星的粉絲真是很了不起。


    她們除了愛別無所求,有的甚至哪怕沒收獲愛也毫無怨言,卻能心甘情願地為了喜歡的人費盡力氣。


    有人能寫下好幾千字的信件,線下真正見麵了卻因為太喜歡反而緊張地說不出話來;有人明明自己上班賺錢更辛苦,卻願意把這些錢花在買生活中根本用不上的周邊;有人相隔千裏,卻獨自一人拎著沉重的行李箱幾度轉車來追線下。


    所以此刻,當對麵的粉絲突然從誇誇轉到“節目裏你最欣賞哪個選手”這個問題時,江淮的心髒猛地一跳。


    如果可以,他當然想說真話。


    真話就是他最欣賞自己,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精神分裂同時扮演兩位選手還都人氣很高的。


    但這話又當然不能說出口。


    鬼使神差地,江淮想起女生坐下時隨手放在向桌子上的單肩包。


    透明隔層裏,忽略層層疊疊紛繁美麗的裝飾物,包的中間放著兩張被精心畫上圖案的小卡。


    小卡上,赫然是他自己和司溪的臉。


    “司溪。”江淮斬釘截鐵道。


    粉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看來他沒說錯話:“為什麽?可以說說具體原因嗎?”


    江淮沉思三秒:“因為他人挺好的,實力也很強,做事也很幹脆……”


    時間到,粉絲心花怒放,喜悅到蹦蹦跳跳著下了台。


    下一位。


    這是之前姍姍來遲的站姐,心髒跳動。


    江淮猜想對方既然能拿到應援會名額,應該是自己的唯粉,誰料她上來就問道:“想知道之前初舞台錄製pk的時候,鬱嵐為什麽說之前也謝謝了。”


    ……怎麽回事!美帝姐都混進應援會了!


    不過有人挖掘這個點也是深得他心:“噢,這個是當初我們選手入營的時候,他剛好走在我前麵,差點摔了一跤,我把他拉住了。”


    心髒跳動點了點頭,很快拋出下一個問題:“同公司的選手裏,最熟的是不是周成文呀?你們之前就認識嗎?”


    “對的,畢竟都是同一個公司的選手嘛。和周成文是因為在練習室裏經常遇到,然後有幫他糾動作之類的,一來二去就逐漸熟悉了,之前我有一次要用相機還是他借過我,人很好。”


    怎麽又話鋒一轉來到周成文了?江淮心下不解,但也沒什麽好隱瞞的,悉數實話實話。


    “那還有那位選手是你比較喜歡……比較熟悉的嗎?”


    原來是他的腐唯,失敬失敬。


    ……所以是攻腐唯還是受腐唯呢?


    江淮像十萬個為什麽似的一一解答了心髒跳動的問題,對方滿意地離去了,看起來是積攢夠了同人文素材。


    希望不要把他寫進紅眼掐腰給命文學了,但寫了也不是不行吧,總比同人荒漠好。


    下一位。


    正是夏日,場館裏的空調並不怎麽足,選手桌子上都提前放好了小電風扇。


    對方額前密密麻麻全是汗珠,江淮看了眼就將電風扇轉了個方向,順手從抽屜裏拿了包濕巾紙遞上。


    女生受寵若驚:“謝謝老公!”


    然後她下一秒因為自己脫口而出的稱呼光速紅了臉,無地自容地改口:“呃,我是說,”對方似乎一時還不知道叫什麽合適,中間暫停掙紮了兩秒,最後還是生硬地喊了他的全名,“江淮。你真好。”


    江淮心下覺得好笑,麵不改色道:“不客氣姐姐,隻是我還沒到法定結婚年齡。”


    粉絲光速岔開話題:“剛才主題曲跳得真是太好了……”


    誇誇完畢,她又挑了些有趣的tmi東聊西聊了兩句,時間到,下台時才猛然覺得不對:


    他剛才是不是沒反駁我?隻是還沒到法定結婚年齡是什麽意思?啊?


    下一位。


    這次上台的正是他的應援會負責人,鄧真儀。


    江淮作為楚元清和她對接時,多少也了解到對方的一些個人信息。


    鄧真儀畢業工作已有六七年,父母讚助開了家養生美容院,收入很豐厚,空閑時間也多,還是初戀追星,從製服照初亮相開始在整個《創造練習生》節目中單推江淮,因此被粉絲投票選為了應援會負責人。


    某種意義上來說,對她而言,應援會的工作比起當美容院老板,甚至更像上班。


    她上來就介紹自己是目前的負責人,像匯報工作一樣,語速極快又洋洋灑灑地向江淮介紹了一通應援會工作情況。


    在她一長串劈裏啪啦十幾秒講完喘口氣的間歇,江淮總算找到機會插入話題:“那你自己呢?”


    鄧真儀一怔,馬上道:“我沒關係的。應援會的工作更重要——”


    江淮無奈打斷:“但追星還是要自己開心一點,對吧?”他眉眼彎彎,“姐姐你班味太重啦。”


    “……我特別喜歡你pk唱歌時候的自信。”鄧真儀緩緩道,“簡直耀眼到不可思議,就像電影裏麵周圍都暗了下來,所有聚光燈都隻照著主角那樣。”


    她話音未落,旁邊掐時間的工作人員已經正欲打斷,江淮搖搖頭,示意鄧真儀把話說完。


    “我想看你永遠這麽耀眼,永遠這麽自信。所以我才報名做了負責人,覺得要是我能為你的光芒添上一盞燈就好了。”


    鄧真儀起身離去,江淮對著她的背影道:“那就拜托姐姐你啦。我會好好加油的!”


    其實也沒有說什麽很煽情的話,但她就是幾乎有點想要流淚。鄧真儀吸了吸鼻子,回到座位,覺得自己還能做應援會倒貼錢打工二十年。


    下一位。


    ……下一位呢?


    江淮等了十來秒,也沒人上來,忽然感覺到坐在本體邊上的站姐心跳暫停推了推他:“到你了。怎麽發呆呢?”


    原來是楚元清,怪不得沒動靜。江淮悻悻地操縱馬甲三步並兩步,小跑到自己本體麵前,本體立刻露出一個三分喜悅五分疑惑八分驚訝的表情:“楚哥?你怎麽來了?”


    說實話,這比自己和鬱嵐賣腐尷尬多了,因為楚元清在設定上是他童年時的鄰家竹馬,居然要自己管自己叫小淮。


    哪怕逐漸成了馬甲熟練工,這時候也有些繃不住,更何況還有個幫倒忙的係統還在腦海裏嘎嘎大笑。


    江淮同時掐了掐兩邊自己的大腿,終於鎮定下來。


    楚元清溫和道:“你之前不是發了我合同嗎,我就留了點心,發現你來參加選秀了,想給你打打氣。”


    旁邊的李飛宇聽見他們的對話內容,詫異地往這邊看了一眼,江淮不為所動:“下次別這樣了,哥。你是買周邊抽選來的吧?是不是花了不少錢?”


    “沒有,是應援會的名額,我給你開了個站子,你要看看嗎?”楚元清邊說邊拿出手機,切到站子界麵。


    這樣一想其實他自己占了一個粉絲簽售名額,江淮在心中雙手合十,對不起大家,我是為了紅所以才翻炒的,就原諒我吧。


    李飛宇的表情越發奇異,江淮心道你要麽好好營業,要麽去娛樂論壇爆料這件事幫我翻炒一下,別在這裏麵露難色,又接過楚元清的手機上下滑動一番:“哥……你真不用做到這樣。”


    鄰家哥哥笑得仿佛他們真認識十幾年,江淮隻覺得自己再這麽精分下去,演技遲早會進步到爐火純青:“沒事的。給你拍照打投我也開心。”


    這句倒是真心話。畢竟自己熱度變高還能投票,自己當然開心了。


    前麵十幾個粉絲聊完,江淮從來沒覺得時間漫長,這下卻巴不得工作人員立刻掐表:“那謝謝哥了,之後有空我請你吃飯。”


    楚元清站起身,最後一秒也不忘踐行人設:“都叫我哥了,我請你吃飯才對。好好加油啊。”


    漫長的自導自演終於結束,江淮喜出望外地操縱楚元清走下台,打開手機回複完工作消息,才重新開始拍攝。


    邊上的心跳暫停恰好瞥見楚元清的手機屏幕,疑惑地愣了愣神,但關係不熟沒法直接發問,於是她重新拿起相機,很快把這件事拋之腦後。


    下一位!


    ……


    見麵會總算結束,江淮對著台下粉絲們招手道別,又比了個很大的愛心,方才和其他人一起回到後台。


    係統還沉浸在剛才這人一口一個姐姐的熟練裏:【你也太那個了。你上輩子死的時候都二十七了,現在怎麽能這麽理直氣壯地叫姐姐的?】


    【我童心未泯,行了吧?你真是一天不詆毀我渾身難受。】


    【但你媚粉確實很有一手啊。】係統訕訕地改口,【這麽會媚粉,上輩子為什麽粉絲還幾乎跑光了?】


    【因為喜歡我,所以希望我變得更好更紅能賺到更多錢,結果發現她們努力應援了,我也有在好好工作,但就是越來越糊,覺得再追下去也不會有什麽意義吧。】江淮歎氣,【吸粉會滾雪球越滾越大,跑粉也是一樣的。之前一起快樂追星的同擔們都一個接著一個跑路了,自己確實很難支持下去。隻能怪我太糊了。】


    【我苦命的宿主啊!怎麽就這麽糊呢!】


    【反正都是上輩子了。重生歸來,這一世我要奪回屬於我的一切,從賣腐開始不斷翻炒爆紅娛樂圈……】


    819及時打斷他的熱血發言:【醒醒。現在離爆紅娛樂圈還早呢,選秀才剛開始多久,哪怕出道了也不一定能爆紅啊。別忘了,你上輩子一輪投票時情況也很好,後麵才一路往下掉的。】


    江淮嗯了一聲:【別擔心,我不會飄的。】


    【這點上我還是放心你的,不用我提醒你也會自己奮鬥……對了,明天是不是該一公選曲了?你目前有什麽想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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