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僅僅一個月再見常以周,若非他胯·下的青雷神俊如昔,越殊險些沒認出人來。


    人依舊是那個人,隻是由裏而外散發的氣質已截然不同。眼神裏少了天真爛漫,多了幾分成熟冷酷,宛如藏於匣中的寶劍終於開鋒——這是越殊見到他的第一印象。


    “……見血了?”越殊並不驚訝,隨口問道。說話間他拍馬上前,與常以周並行。


    “嗯。”常以周點點頭,同樣隨口回答,“這些日子跟著二哥殺了不少畜生!”


    他唇角上翹,笑意中夾雜著殺氣。輕鬆隨意的語氣讓人很難想象,就在幾年前這還是個連小動物都不忍心痛下殺手的孩子。


    以越殊對常以周的了解,有問題的當然不可能是常以周,而是他的“槍下之鬼”。


    能讓一個十五歲的少年短短時間就從不忍殺生進化到殺人如麻,可見他們多該死。


    如此想著,越殊一開口,心就偏到沒邊:“辛苦了。看來這回你是大開眼界。”


    常以周絲毫不覺得不對,反而讚同道:“的確累得不輕。回來我足足睡了一天。這不,終於養好了精神才給你遞消息!”


    說著他抱怨起來:“長生你是不知道,找死的是真多,梗著脖子讓我們殺!”


    “說了讓他們別伸手,伸手會死,這幫家夥偏不聽!我是提槍跟著二哥從東河殺到西河……”


    常以周嘴上連番抱怨,卻無後悔之意。越殊毫不懷疑,倘若死在他手中的人此時重新活過來,他會笑著將他們再次送下去。


    見狀,越殊心中莫名升起幾分老父親般的欣慰。仿佛看著自家孩子終於長大成人。


    嚴格來講,從小看到大的常以周在心智成熟的越殊眼中,的確算是個“小朋友”。


    隻不過,這回小朋友的成長稍稍超乎預期……似乎一下子發生了“超進化”。


    此番常以信率飛雲精銳四處出擊,常以周自告奮勇跟著出去見見世麵,誰知“世麵”見得太足,生生將一個熱血赤誠的天真少年錘煉成了殺人如殺雞的殺胚。


    還是那句話,錯的當然不是越殊看著長大的小朋友,而是將世界的黑暗展露在小朋友麵前,被小朋友開除人籍的肮髒大人!


    不明就裏時,越殊是如此想的。待到從常以周口中了解個中內情,越殊越發篤定。


    魚肉鄉裏也就罷了,豪強地主的常規操作。等他們到了地下,自然也就知錯了。


    勾結突厥、暗中走私的奸商竟然都被查出了三戶,委實令常以信兄弟倆大開眼界。無怪乎常以周開口就將其統統開除人籍!


    “長生你也覺得太離譜了是吧……”


    常以周憋了一個月的話匣子一旦打開便滔滔不絕,原先“成熟冷酷”的氣場頓時全無,眼看著又變回從前越殊熟悉的模樣。


    而越殊靜靜聽著,自覺大長見識。


    吐槽完這些日子見過的離譜貨色,常以周進入正題:“不說這些煩心事了,我尋你下山可是有正事要做。長生你隨我來。”


    越殊好奇:“什麽正事?”


    常以周一拍青雷,後者頓時化作閃電飛出。而馬背上的少年在風中大笑著回過頭來,他意氣風發:“走,咱們去募兵!”


    “?”


    越殊頭頂的問號如有實質。


    “二哥答應我的,阿父也同意了。這次出去表現好,回來就讓我自行募兵……”


    說來話長。


    本來常以周一心效仿其二哥從軍征戰,將來成為飛雲軍一員。


    結果父兄齊上陣,一通忽悠讓他改了主意:加入飛雲軍為小卒哪裏比得上擔任一軍之長?


    而以他的年紀,軍中老人必不能服。既然如此,何不招募同齡少年組成一支新軍?


    一通有理有據的說辭頓時將常以周說服:他要從零開始組建屬於自己的“飛雲軍”!


    雖則如此,所謂“自行募兵”,其實隻是讓常以周挑選一批年齡相當的少年,數量僅限三百,不入軍中編製也不上戰場,平時與常以周一道接受軍事訓練,大概算是預備役?


    這麽聽下來,總感覺有些“陪太子讀書”的味道……大概隻是為了哄一哄他罷?


    仔細問過前因後果,越殊更加確定州牧常玉山的安排:跟著常以信掃除山賊盜匪之流,與上戰場殺突厥截然不同。前者有人保駕護航,危險性不大。後者卻是將腦袋拴在褲腰帶上。他又豈肯讓幼子犯險?倒不如支個招讓幼子在“安全區”內耍耍。


    於是便有了讓常以周自行募兵的主意。


    常以周對父兄的打算一無所知,仍是沉浸在即將從零開始培養一支兵馬的興奮中。


    他甚至連未來的軍隊名字都起好了:“我想好了,以後我們的人馬就叫飛羽!”


    “?”越殊再度打出問號,“……我們的人馬?”


    他重複一遍,似乎隱隱明白過來,為何常以周要拉他一個不相幹之人一道去募兵。


    “當然是我們的人馬啊!”常以周言之鑿鑿,“你不是說好要來當軍師的嗎?招兵買馬這樣的大事,軍師豈能不聞不問?”


    軍師?什麽時候說好的事……


    越殊一怔,而後搖頭失笑。


    記憶回溯到數年之前,西席方先生詢問兩個學生有何誌向時,年僅六歲的常以周曾振振有詞地宣稱要做驅逐突厥的大將軍。


    他順便還替越殊想好了未來規劃:“我要是當了大將軍,一定找你當軍師,咱們兄弟並肩子上,打得突厥人找不著北!”


    越殊當時是如何回答的?


    好像是——


    “有機會的話,當個軍師也不賴。”


    稚嫩的童聲仿佛又在耳邊回蕩。越殊沒想到,當初隻是敷衍小朋友的一句話常以周竟是當了真,幼年的邀請至今依舊不忘。


    須知幼崽向來有“說話不作數”的特權。這世上有多少人長大後依舊心心念念著兒時的夢想,執著於幼年不算承諾的約定?


    常以周無疑便是這樣的人。


    ……常伯父與常二哥知道常以周如此較真嗎?他們自以為哄孩子的“飛羽軍”,或許有朝一日會爆發出令他們驚奇的能量。


    越殊看向常以周的眼神微微變化。


    對那支目前兵丁一個也無、空有名頭的飛羽軍,他心中竟隱隱生出幾分期待。


    抵達安排好的募兵地點之前,常以周勒馬而停。他變戲法般取出兩張青銅麵具,猙獰扭曲的鬼麵仿佛來自地府的勾魂使者。


    “給,長生這是你的。”


    一張麵具遞給越殊,常以周將另一張麵具扣在臉上。


    越殊茫然一瞬,接過麵具。


    “這是……?”


    “不錯不錯,同我預想的一般。”常以周得意一笑,在他麵上打量一圈,很是滿意地點頭:“這下子,就不必擔心威攝不足了。”


    聞言,越殊心中一動,他突然想到一個人:“……蘭陵王?”


    “被你看出來了啊!”常以周興奮不已,拍掌道,“我就知道咱們想到了一處!”


    頂著猙獰麵具的他晃了晃腦袋,假作張牙舞爪之色:“怎麽樣?效果不錯吧?”


    越殊:“……”


    ……這大概、可能、也許又是他的鍋?誰教他當年閑著講過太多軍神名將的故事?


    隻是常以周在一眾軍神名將中獨獨鍾情於冷門的蘭陵王,甚至親身效仿,卻是越殊萬萬沒有想到的。


    興衝衝招募齊三百兵員,常以周便迫不及待領著他們去拉練。


    越殊不曾與之一道。


    他今日下山同樣有正事要做。


    應常以周之約隻是其一,他與州牧府大公子常以忠另有要事相商——


    經過此番聯合義診,越殊意識到他身為轉生者的最大價值此前一直被他所忽略,那便是前世記憶中超越這個時代的知識。


    而知識是能夠創造財富的。


    倘使他早早將知識變現為財富,值此大災之際,又何須師父四處奔走,聯絡藥鋪、醫館?何須擔心州牧府的糧食儲備耗盡?


    倘使他早早將腦子裏的技術拿出來與州牧府合作,不說歸一觀能否一夜暴富,幽州經濟必然隨著新興產業的出現而大興。


    至於為流離失所的百姓提供就業崗位,連帶著促進一係列民生發展,都是順理成章。


    然而……


    越殊之所以將記憶中超越時代的知識“封存”至今,一來是性情淡泊,並無多少物欲需求;二來便是擔心“懷璧其罪”。


    州牧府與歸一觀的確交情匪淺,但常玉山的人品是否經得起潑天富貴的考驗呢?


    觀察多年,越殊有了答案。


    ·


    “長生你來了!聽你信上說的緊要,不知是何要事?”


    州牧府,提前接到拜帖的常以忠在書房備茶待客。他年過而立,看著卻隻二十許,一身氣度溫文爾雅,似浸透了書香之氣。


    越殊不急著回答,接過他親自斟好的茶,輕輕抿了一口,脫口讚道:“好茶!”


    而後,他放下茶盞,用平靜的語氣道出“石破天驚”之言:


    “此事可大可小。小則不過門戶私利,大則事關幽州民生。一旦行之有效,州牧府將不必為財政發愁。”


    常以忠失聲:“當真?”


    少年從容應道:“何妨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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