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讚成派是最關鍵的事,就好像黨派間搶票,不能把自己的快樂老家給丟了一樣,卡爾的第一通電話撥給了穆勒。


    他們的立場在百分之九十的時候都完全一致,剩下的百分之十,往往是小事卡爾聽穆勒的,例如晚上去哪裏吃飯,而大事穆勒聽卡爾的,就比如現在。


    更衣室大大小小的事務裏,穆勒一向毫無猶豫地站在他這一邊,從無例外。


    他說服或者說告知穆勒發生了什麽可能隻用了一兩句話,剩下的功夫都隻剩穆勒獨自略帶憂心地吐槽。


    “天哪,怎麽又抓你做得罪人的事,這事是非管不可的嗎,你這麽插手,弗蘭克(外貝外)要直接爆炸的,這本來是他和主席對著幹。他不告訴你,不讓你出頭自己來,就是知道你不會幫忙,也不用讓你夾在中間難辦,結果現在現在還是夾著了……他一生氣,萬一直接捅到媒體那去,就真的糟了,比賽不攪和也難堪,到時候你兩頭受氣,那多委屈呢?


    還有約書亞,他本來是對搞慈善挺熱衷,但你要在更衣室裏做思想工作,那他肯定要唱反調的。你就不該接安德烈的電話,宜家要是把他掛在廚具區賣,能統治全球的不粘鍋市場。……等一下,你還在聽嗎卡爾?”


    卡爾正趴在方向盤上發呆聽呢,回過神來和穆勒說一聲自己在呢,順帶試圖結束話題:


    “你今天不該刷小馬嗎?琳達呢?”


    “你太久沒來我家裏了,karli,小馬早長大了,新的還沒出生呢。”穆勒輕輕歎氣,聲音卻到底還是溫柔了下去:“算了,我知道你要忙,但還有幾天能磨這個事呢,別太累了……”


    馬早就長大這件事讓卡爾愣了愣,和穆勒說話不用緊繃,他其實在通話中一直有點走神,在想接下來要做的事,但關於麵目模糊的小馬駒曾用腦殼親密頂他掌心的回憶讓他從工作狀態中被打斷了一下,回到了現實裏,聞到了方向盤上細微的皮革氣味。就像穆勒說的一樣,他已經很久沒去過他家裏了,而且他們顯然也很久沒談過他的小馬了。


    “對不起,好像永遠有事在忙……是我太過分了,下次放假騰半天給我,和琳達提前說一聲,別老讓她嚇一跳。”卡爾揉了揉太陽穴,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是上揚的:“也別亂操心,事情隻是有點煩,但不是做不成,我不太會累的。明天見。”


    穆勒果然也高興起來,根本不管什麽明天不明天的,心仿佛已經飛到了還在時空縫隙中不知何時到來的假日裏去:“說好的哦!這次可不準再臨時有事了!”


    好不容易掛了電話,卡爾感覺又溫暖、又有特殊的心累,盡管穆勒沒有計較,但他時常感覺到自己現在不是一個好朋友,愧疚和自責感是揮之不去的。萬幸下一個支持派讓他不必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撥給了諾伊爾。


    拉姆走後,諾伊爾就上升成了第二隊長。雖然天天開玩笑說要卡爾把第一隊長位給他當當,但出於不錯的更衣室政治素養,以及和與卡爾多年同甘共苦、替全隊當爹替他們補天、救一群逆子於絕望之中的門前最後一道坎型戰友情誼,諾伊爾從來不在治理更衣室上和他唱反調。


    卡爾知道也是打個電話就行的事,就是可能要多耍兩句嘴皮子。


    誰知時機好像不湊巧,第一通過去後,才幾秒後就被掛了。今天是休息日,又沒工作,還在睡覺嗎,怎麽不靜音?但卡爾不愛打擾人,立刻切了短信給他發:


    “對不起,有事。你先睡,有時間給我回電話。”


    他剛要滑到下一個去,諾伊爾反而又給他撥過來了。


    “幸好我按得快,不然你肯定都和別人在通話中了。”門將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阻塞和沙啞,帶著點鼻音,但又不像感冒了。卡爾又聽到他好像喝了點水:“怎麽了,什麽事?不急你也不會找我。”


    可能真的才起床,卡爾都能想象到他穿著淺白色無袖背心、套著棉麻長褲抱著胳膊站在那兒的樣子,剛開始增肌時他一直以為自己能練成諾伊爾那樣,後來發現了大胸大胳膊要的是天賦,這輩子他是沒法接近諾伊爾的寬度了。


    高大門將毫不掩飾自己的陰陽怪氣,就差不高興地哼一聲了。難道是在休息日打電話的緣故,隊友們沒一個上的是辦公狀態,全是以朋友身份來親昵交談順便抱怨他的,這讓卡爾腦子又頓了一下才重新組織好語言,和他講了原委,並說明了自己的要求:


    “明天投讚成票。”


    “好啊。”諾伊爾立刻笑著接口:“那你求我。”


    看,這就是耍嘴皮子的部分了。


    卡爾略感頭疼,因為他的要求其實還不止這一個:“如果比賽裏我下場了,你把隊長袖標讓給約書亞戴。”


    “?”


    諾伊爾的聲音困惑到他仿佛通過電流發了個巨大的問號過來:“你現在是在當場把我罷免嗎,卡爾?為了一個討厭你、而且完全不尊重你、而且時刻想著謀權篡位的小屁孩?是嗎,卡爾?”


    “就這一場比賽,不,半場,半小時,還是慈善賽,讓他戴一下又怎麽樣,我們小時候都被這麽哄過的。”卡爾苦惱地歎了口氣:“幫幫我,曼努,幫幫我。”


    “我讓你求我,你假裝沒聽見,為了他你倒是願意低聲下氣,別把你們拜仁養小孩那一套說給我聽,我小時候又不在這兒,我戴的是沙爾克的標。”諾伊爾冷哼:“我不要。”


    “戴袖標可不是過家家,不一定是讓他出風頭,而是讓他學個教訓。你明明知道的,曼努,你總是知道我腦子裏在想什麽的,別鬧脾氣好不好。”


    “是嗎?你覺得我很懂你嗎?”


    “當然啦。”卡爾開始胡說八道:“你是我的護身符,我是你的護身符,離開我誰還替你守禁區啊?好了,把袖標給你的護身符。”


    “離開我誰還慣著你啊,卡爾,菲利普在的時候,你怎麽從來不讓他給別人讓?”諾伊爾嘖了一聲:“我還有事,但沒完呢,明晚你請我吃飯,掛了,哎呀……”


    拉姆敢讓,別人也不敢接啊,兩碼子事。


    卡爾對諾伊爾啪嗒一聲掛了他電話的事並不在意,因為下一個人的態度一定更差。


    但就和諾伊爾一樣,他的同意也是囊中之物。


    他現在和胡梅爾斯的關係又回到了少年時代的古怪狀態上去。他們又成為了球隊的中衛組合,櫃門還靠在一起,每日不知道要相處多少時間,但在公事外完全零交流。隻是小時候除了綠茵場,他們的生活毫無糾葛,但成人世界裏,比賽的九十分鍾反而是最清淨的時刻,場下才是無窮無盡的關係交錯,根本理不清,扯不掉。


    電話是不可能打電話的,他發了個短信給胡梅爾斯,很快就變成了已讀,盡管對麵什麽都沒回,但卡爾知道這是已同意。


    仿佛他就坐在對麵,垂著棕色發絲和睫毛,陰著臉不說話。仿佛卡爾說什麽都無所謂,他永遠不會回,卻偏偏又無條件服從。


    卡爾沒允許他在自己的腦子裏停留太久,就繼續編輯短信。搞定了三張鐵票券,現在他要清掃掉沒聲音但又占人頭的邊緣派,防止他們產生什麽變數。


    他先從生怕卷入紛爭的低頭鴕鳥類開始,全是今年或去年冬窗剛拿合同進隊的年輕球員,格策的弟弟菲利普斯·格策今年才入隊,就是這類型的典型成員。他們和同樣剛進隊但咋咋呼呼,犯蠢到能給赫內斯倒油的那個小門將一點都不一樣。


    菲利普斯·格策是當年沾了他風頭無量的哥哥的光,才在青訓中備受重視,畢竟那時大家都認為馬裏奧·格策會是一代巨星的。誰曾想這幾年劇情令人大跌眼鏡,現在他才剛成年,他哥都滾蛋一年多了。但不知道是不是赫內斯在挖人時給了隱藏條約,盡管素質平平,小格策還是剛成年不久就進了一線隊。


    這就等於是關係戶靠著舊日合同剛進單位,但他最大的靠山早徹底倒台。


    不尷尬就怪了。


    他每天在隊裏縮得比鵪鶉蛋還小,最害怕的問題有三個,第一個是你叫菲利普斯?你和拉姆比如何啊?第二個是你姓格策?原來你是馬裏奧他弟弟,你和他比又如何啊?


    第三個是,哎,我又忘了,你小子叫什麽名字來著?


    每次一聽到這三個問題,小格策看起來都像是恨不得當場昏過去,卡爾想著得虧拉姆正好退役了,不然這小孩恐怕會連夜給自己取個新名字,來避開大佬的名諱。


    以他為代表的幾個小年輕很好搞定,卡爾直接群發短信威懾,大意是聽到別人說你們不想踢慈善賽?有什麽困擾嗎?不用擔心,可以說出來,我幫忙向赫內斯主席反饋。如果原因很嚴肅,他自會和大家麵談,給你們批假期。


    不到半小時,這五個年輕球員已嚇得給卡爾發了一籮筐的解釋,各個都發誓自己從沒抱怨過,不知道哪個狗|日|的在外麵造謠。他們對慈善賽一百個支持,一個不都不會說,一個屁都不會放。


    話術統一到感覺他們剛剛正驚恐地拉群尖叫哭天喊地打給爹娘問這種事怎麽辦,才組織出了這番勉強有大人樣的發言。


    卡爾其實很討厭這種嚇唬弱者的招數,但悲哀的是他已使用得駕輕就熟。


    “統治”更衣室遠比過家家複雜,大部分人其實都不可信任。今天還看起來可憐巴巴的新人,明天就敢攛掇鬧事,換一副臉麵。有的球員畏威不畏德,有的球員吃軟不吃硬,新人年年換,除了遇到什麽大困難,或者天賦異稟能留下的,卡爾逐漸無力去仔細地觀看、琢磨和愛護他們了,有時他甚至是故意在拉開距離,好讓管理變得更有效,就像現在這樣。


    知道他不喜歡,以前做這個的更多是拉姆。隊裏的人都更信任卡爾,更害怕拉姆。魯梅尼格的名字是卡爾-海因茨,卡爾剛進隊時,因為和他重名了,總被調侃成是小卡爾,但現在他才是卡爾,大家的第一聯想不再是魯梅尼格。有了小卡爾,再有小赫內斯也不錯,拉姆在強硬的手腕上確實和赫內斯相像,但就是因為相像,他絕不願和赫內斯共事。


    拉姆不怕撕破臉,卡爾能把臉再縫回去,人們總在背地裏戲稱他們是漂亮版的赫內斯與魯梅尼格。兩個主席自己都喜歡開玩笑,說等到未來肯定是卡爾和拉姆來接他們的位,潛台詞仿佛是他們還想再幹二十年。


    他們的隊長組合確實是很完美的,美中不足的是年齡差,拉姆已經退役了,卡爾卻還得幹下去。他再次告訴自己不準老是懷念拉姆,繼續開始幹活,不到一小時先搞定了最簡單的一批,連上他自己已有九票。


    今年一線隊注冊人數是27個,有三個還留在二隊比賽積累經驗,屋裏頭坐著二十四個人,現在這還沒過半的讚同肯定是遠遠不夠。


    下一個目標是混沌邪惡中間派,他們雖然也在中間地帶,但要麽是膽大心黑,要麽是單純腦子不好使,難以溝通,前者代表是後衛阿拉巴等三人,後者倒是隻有一個,拜仁這賽季剛從皇馬租借來的南美球星j羅,他主踢中場。


    市場部的工作人員告訴他們,很多寫信來的中國球迷說,阿拉巴長得像他們小時候愛看的青少年劇目裏的男主角,所以對他很親切,拜仁全隊對此都很震驚,因為阿拉巴是個平時喜歡撩貓逗狗煽風點火、真要緊要關頭撒腿就跑哈哈大笑的聰明滑頭。


    這樣的搗蛋鬼竟然長得像青少年偶像!難道這種相貌在東方有什麽特殊的受歡迎之處?


    而新人j羅長得帥則帥矣,但不太聰明的樣子,7月初就租來入隊合訓的,到現在都過去四十天了,他好像還是一句德語都聽不懂,每天都乖乖坐在那兒迷茫地微笑。


    他入隊三天後,被盯得渾身發毛的外貝外就爆發了,衝他甩毛巾大罵“你看什麽看,就你長了雙大眼睛啊?”,j羅卻誤以為這是對方要把毛巾遞給他用,趕緊接過,用唯一會的一句德語激動地回了一連串danke。


    外貝外差點當場栽倒。


    那天後j羅就成為了更衣室連外貝外都懶得衝他齜牙的無敵甜心角色。


    卡爾把阿拉巴等三人從24裏劃掉,這三個根本不會真正站隊哪一方,畢竟不管是卡爾還是外貝外,他們都不想得罪。他們隻是愛看別人打架,自己卻是很愛惜羽毛的。


    j羅的話,考慮到語言不通,感覺沒什麽效力,卡爾打算直接按最壞情況,把他算反對票。不過他還是順手給j羅的翻譯發了信息,讓他幫忙問問關於慈善賽的事j羅有沒有什麽看法,有的話翻譯替他傳達一下。


    翻譯回得很快:“哈梅斯問,什麽慈善賽?幾號踢?他也可以去嗎?怎麽沒人告訴他?”


    卡爾:……


    有沒有可能,你就是那個人呢?


    讚成和中立半區已梳理完畢,卡爾回家隨便吃了點水煮蝦仁和菠菜,把一些盒子端出來放副駕駛座,撥通了博阿滕的電話。


    博阿滕一向是聰明人,地位穩,態度強,卡爾電話才過來,那頭他就像是猜到了這休息日莫名降臨的電話是什麽用意,提醒道:


    “hi,卡爾,周日愉快。我在家陪女人孩子呢,找我什麽事?”


    “來看看你女兒。”卡爾語調溫柔地說:“滿月我錯過了,到現在還沒見過呢。我給她帶了禮物。”


    “哦。”博阿滕顯然是有點沒想到,一時間出於愧疚和感動,態度立刻軟化了下來,乒乒乓乓地說他馬上下來。


    “卡爾,我還以為你是因為那個聯名信的事來找我的呢。”他送上了一個大大的擁抱,抱怨道:“你之前到底去哪休假了,誰也不告訴,一回來就季前賽了,到現在我們都搞不懂你夏天在哪,今年都沒一起玩。”


    卡爾笑著舉起手裏的大盒子,輕輕翻開蓋子展示給他看:“沒去哪裏,就是休息一段時間。看,巴塞爾珍珠。”


    項鏈,手環,耳環,腰帶,項鏈最下麵的幾顆刻了他女兒的名字。多備了一些珍珠在旁邊,顯然是可以等她大了,可以把繩子拆了,重新串。


    “禮物不是今天能糊弄完的,你這麽用心,剛回來時候怎麽不給我?要不是知道你肯定有原因,我都要生氣了。”博阿滕說:“不過現在我不生氣了,我真的覺得很感動,就算你是順便要找我聊那個聯名信,我也能聽聽。走,進屋裏去,孩子正好醒著,你還沒抱過她呢。”


    為什麽把禮物放著遲遲不送出?卡爾也不知道。


    慶生禮物這種東西,送遲了人家又不會領情,既然做好了,為何要拖延呢。


    可能總覺得應該像這樣走進隊友的家裏,抱著他的孩子輕柔地晃動,在年輕父母幸福又溫柔的眼神中看著小嬰兒咧開的嘴巴和明亮的眼睛,聽她發出類似咯嚕嚕的快樂聲音……他覺得自己應該在這樣的時刻送上禮物,而不是在丟著髒襪子的更衣室隨手轉交,說一句恭喜就帶過。


    妹妹莉拉出生時,他已經十歲了,所以他完完整整地把她從小照顧到大。


    他那時經常踩著凳子站在搖籃邊,像現在這樣抱著她。


    莉拉就在他的臂彎裏咧開嘴巴,小手晃動,焦糖色的眼睛全心全意盯著他。


    “哎呀,你嚇到我了,卡爾,要不是知道你不是這種人,我都要以為你瞞著我們偷偷生了個孩子了。”博阿滕大笑:“你怎麽比我這個真當了爹的還會抱孩子啊?”


    他的女友努力忍住翻白眼,用力在他後背給了他一巴掌:“胡說什麽呢,哈哈。”


    博阿滕被拍得當即橫眉豎眼,但卡爾在這兒,他憋著也不敢發脾氣,卡爾倒是才被他們驚醒,也笑了起來,把寶寶極小心地放回搖籃,顯然完全沒在意這冒犯。


    “真不勸我了?”女友哺乳去了,博阿滕給卡爾倒了杯檸檬水,靠在吧台上和他擠眼睛:“其實說不想錯過小孩的紀念日是騙人的,我女朋友有點太神經了——不對,母愛,母愛。可是現在一個月有十二天都是紀念日,真是瘋了。”


    “陪孩子是好事,一眨眼她們就長大了。”卡爾柔和地說:“你的理由是最正當的,別說比賽沒落地,就算是要踢,請假了也沒事,我替你說話,大家能理解的。”


    “理解?拿小孩當借口能理解,真帶小孩不工作了,那不是瘋了嗎。要是慈善賽正常辦,我可不會待在家裏,我一定會去的。我是運動員,不是保姆,怎麽可能為了帶孩子扔掉工作呢?你們都去比賽幫忙,我在家抱著小孩晃?帶孩子再累,能和上場跑個十幾公裏、拚命防守比嗎?”


    博阿滕搖頭:“大家說我脾氣差、架子大,我一個字也不否認。但你要知道,我從來都不是那麽沒尊嚴的人,卡爾。”


    “我知道,我知道,三個說話漂亮的小年輕加起來,也沒你一個有主心骨。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年歐冠決賽,你一聲不吭,帶著傷撐完了整場,中場時候疼得手發抖,我和你說不要硬撐,你說:卡爾,隻要骨頭還沒斷,我就絕不會在歐冠賽場拋下我的俱樂部……所以他們都走了,但我們還在,一直在,我怎麽會不懂你為事業付出了多少。”


    卡爾真誠地看著他的眼睛,拍了拍他的手背勸慰:“這事也不著急,看後天投票結果再說吧。”


    “後天?”博阿滕愣了愣:“也是,明天你讓大家重新考慮考慮,安切洛蒂那老頭子反正說了不算,主席們的態度沒準也會變呢,後天再定下來……嘿,karli,如果你想讓我改主意,我也不是辦不到,我就說我記錯女兒的紀念日就行了。”


    “你這個月都不想再和弗蘭克說話了嗎?你放心,我勸別人也就算了,這麽為難你幹嘛,我知道你最義氣了。”卡爾笑著說:“走了,明天見。”


    博阿滕這會兒反而有點懊惱了:“哎呦,和弗蘭克說話是什麽天大的美事嗎?我也不是非得和他說話吧!”


    他開始忽然感覺自己特別被動——要是到時候多數讚成,他反對的理由是要在家晃小孩,結果小孩也沒晃成,愛仁信仁的職業態度也沒拿出來,灰溜溜地待在更衣室裏,他尷尬不尷尬啊?


    要是多數反對,報紙肯定一片嘩然,就拜仁這更衣室,從來都是應漏盡漏的,別看外貝外現在和他一條心,到那時候就能和記者嘻嘻哈哈,推他出去頂鍋吸引眼球。別人是什麽太過疲倦專心聯賽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就他,大球星博阿滕,因為一場比賽都不願意踢,寧願回家抱小孩,眼睜睜看著同在巴伐利亞的友誼俱樂部降級……他難堪不難堪啊?


    他煩躁地立刻找手機,叉腰打給了外貝外:“刀疤!赫內斯個老登當然不可罷休,果然已經找到卡爾頭上了。他給了透了底,後天更衣室投票決定。你真想清楚了嗎?你確定票數夠嗎?”


    回到賽貝納大街時,陽光還是金色的,但時間已經指到了傍晚六點。卡爾直接進了市場運營部的辦公室,大半職員還在加班,被慈善賽的事搞得焦頭爛額,唯獨主管不在。


    他正要打電話,手機卻先響了,看到名字時卡爾愣了一下,而後懊惱地拍了一把自己的腦袋瓜——


    因為太篤定哪怕更衣室裏23個人反對,萊萬也會是讚成參加慈善賽的那個,他竟然直接把他給忘了!!!


    他的“確定席”應該有十個才對。


    “嗨,羅伯特。”卡爾捂著額頭:“有什麽事嗎?”


    “你是說今天下午嗎,我的事就是一直在等你給我打電話,但看樣子是等不到了,所以我自己撥了過來。”波蘭人笑著說:“希望沒有打擾你。”


    “你從來不會打擾別人。”卡爾道歉:“托馬斯告訴你的嗎?我隻是很確定你會……”


    “所以把我忘記了?我還以為你誤會我……這就沒事了。”


    萊萬笑著打趣:“而且我需要你知道,我不是托馬斯勸來的,你要是給我打電話的話,我一口就會答應,別讓中間商賺差價。”


    卡爾確實笑了兩聲,感謝他後趕緊又殺向安德烈:“典禮順利嗎?”


    “好得很呢,多虧了你,我們的英雄卡爾,主席剛剛把你誇得沒完沒了,你現在去推上搜tag就能看到,大家愛死你了,卡爾,我也愛死你了。”安德烈一通瘋狂吹噓,把卡爾誇得天花亂墜:“我這次一定要好好謝謝你,哪天有空,我請你吃飯。”


    “既然沒事了,現在就請我吃吧,帶點沙拉就行。”卡爾說:“我在你辦公室了等著,半小時到行不行,又要等你辦事,又好餓。”


    安德烈傻眼了。


    雖然從市場和營銷總監這個位置上來說,他還是實權派,但拜仁是個很特殊的、名宿治理製的俱樂部,別說卡爾基本已被視做未來的,卡爾他又不能得罪。但他現在美酒美食美女,正和媒體人們談笑風生、拉攏人脈、享受恭維呢。由於年紀輕資曆淺,上位方式主要是靠機緣,別的工作幹起來其實挺痛苦的,和人社交才是他的長項和舒適區。


    但以前他可不是拜仁的cmo,哪有現在他正如魚得水,忽然要回去加班,不亞於晴天霹靂。


    “這麽餓了,怎麽能等我,我現在就讓秘書買了送給你,身體要緊,卡爾,別忘了你身價過億呢,你要是餓傷了胃,那豈不是我們拜仁損失了2000萬嗎。你找我有事,我恨不得現在就飛回去,我馬上想辦法。”他為難道:“就是,主席他們都還在,我一個小總監……”


    “好說。我打電話給烏利,現在沒什麽事比慈善賽更緊要,他不會生氣的。”


    安德烈渾身一顫。


    這顯然是在明著回敬白天他把他搖來跳火坑的事了。卡爾從容地站在火坑裏,說我不怕燙,但你也別想跑。


    老天,他不能真的把卡爾當成那種嘴硬心軟、正直得拐不過彎、能輕易擺布的超好用工具人。卡爾七歲進青訓,十七歲進被抬上一線隊,二十歲就成了第二隊長,而後連拉姆都給他讓了位。他做隊長這些年,拜仁砍下了所有冠軍,德國國家隊也連拿世界杯和歐洲杯,在去年直接集成了大滿貫,而且年底他才滿30歲,他還有最起碼三到五年的巔峰期……


    他簡直是一百多年來拜仁對一個完美的、dna純到一天瑕疵都找不到的“拜仁球員”的終極想象。


    等到卡爾一退役,隻要他想,絕對可以無縫銜接進管理層,很多人都預測他會像當年的魯梅尼格一樣,上位就是體育總監這個幾乎是三把手的要職。


    到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是不是依然能吃上拜仁的飯呢……如果能的話,卡爾級別恐怕比他高……


    他這輩子都是被叫卡爾的頂頭上司管著的命吧!


    想著想著,安德烈的目光越來越清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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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放心,不要半小時我就能到!”他熱情洋溢地與卡爾保證。


    卡爾急著讓他回來,是讓他和奧格斯堡那邊聯係,直接商量定奪兩隊出場的球員和出場時間。


    “下半場要輪換那麽多人嗎?”


    慈善賽參考的是友誼賽標準,能換六個人,場上總共十一個,這是大半都換掉了,而且拜仁這邊,別的人也就算了,卡爾自己就隻踢半場,一半球迷可能都是奔著他去的呢,這怎麽能行呢?這都不是他以公謀私給自己找清閑的事,而是


    安德烈這才意識到自己是落入他的圈套了,此時全部門都在忙碌,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是在為了慈善賽奮力加班,沒人知道球員抗|議信的事,這事也決不能捅出去,所以他們都認為卡爾出現在這兒確認比賽名單再正常不過——安切洛蒂要是來了才奇怪呢!


    大家隻感慨卡爾工作效率之高,昨天才出的醜聞,今早輿論大|波動,主席們想辦慈善賽,大家都知道,可是現在輿論不好看,球迷們鬧騰,球員們看了可能也積極性下降,大家也知道。


    一整天,工作人員們都人心浮躁,結果晚上卡爾來了,鎮定自若,雲淡風輕,顯然像過往的每一次一樣,已經搞定更衣室,已經搞定主席,再沉穩不過地、再可靠不過地,陪著他們一起加班,把這樁事拖回平淡簡單的正軌。


    這樣的話,他們甚至隻加這一晚上的班,事情就雷聲大雨點小地結束了。


    什麽叫完美隊長啊!


    如果安德烈此時衝出去大喊卡爾瘋了,卡爾瘋了,卡爾給的文件不能作數,原因我不能說,反正不能作數,他是逼我給他蓋章!我不要給他蓋章!


    那他責任確實是不用擔了,因為他會被直接送進精神病院。


    這下他的臉色是真的苦住了:“不行,不行,我真的做不了主,我得和魯梅尼格先生商量一下……”


    卡爾故意裝作聽不懂他的話,直接坐在他的辦公桌側,長腿閑適地舒展,低頭翻看文件,一點偷摸發短信的機會都不給他,手裏握著固定電話的螺旋線,他剛拔下來的,正好盤著玩。


    “怎麽做不了,慈善賽一向是市場和公關部的事。”


    畢竟比賽本身沒什麽好準備的,功夫全在賽前賽中賽後的宣傳上,對方俱樂部賺的是錢,拜仁賺的是聲望。這事不是他負責,難道要讓赫內斯和魯梅尼格在這兒和對方的市場公關發郵件確認細節啊?


    安德烈要哭了:“卡爾,你饒了我吧……”


    “一天饒不了兩次,秘書稿子早寫好了,你蓋章讓他們拿去掃描發了,奧格斯堡那邊肯定加班得更厲害,確認個名單罷了,稍微有點出入也不要緊,今晚就能把事定下。但媒體宣傳不要急,就說今天已經太遲了,明天再次校對整理後,晚上到晚餐時間,再官媒一起宣發。”


    對麵那頭當然是不在乎拜仁要他們也搞什麽輪換的,畢竟除非他們的球員是在場上換衣服,不然根本沒那麽多人注意——誰是奔著看德乙球員買票啊?而拜仁的球員,再小的咖位,都得是個德乙聯賽饞得要命的明日之星。


    這兩日奧古斯堡全隊上下都快崩潰了,心驚膽戰地守著郵箱電話,生怕拜仁改了主意。現在風頭好像又轉好,比賽似乎依然會正常舉辦,而且拜仁還願意保證上半場全主力陣容,下半場逐漸更換,這已遠遠超過了他們的最壞打算,都是喜出望外,哪裏有不依的,立刻滿口答應,據說是體育總監把教練從飯桌上薅下來,當場開始確定出場球員名單,隻等著上下溝通一氣改完公章,就立刻傳過來。


    還指望對麵能拉扯一下,給個轉圜餘地的安德烈:……


    我|草,平時一封郵件七個工作人才回,死到臨頭要破產了,做事又這麽有效率了是吧,門衛大業一起拉來幹活了啊?我|草!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時間已逼近淩晨,而安德烈的臉也徹底灰了。


    “卡爾,你再怎麽不把安切洛蒂先生放在眼裏,也不能繞過他去定比賽大名單……你再怎麽受魯梅尼格先生寵愛,也不能替他做主,搶走我一個總監的印章辦事。今天早上,聯名抗|議信才發到赫內斯先生的郵箱裏,球員們根本不願意參加比賽,你卻和對麵直接敲定了章程。天哪,天哪,明天早上,他就會知道這件事,赫內斯主席也會知道,這太瘋狂了,我不可能替你隱瞞——”


    “更衣室不同意,慈善賽辦不成,赫內斯先生正好向你開刀,你也保不住位置,你本來就得聽我的,沒什麽可丟臉。別嚎叫了,魯梅尼格先生那兒我自己會解釋。”


    卡爾把所有自己需要的文件分類整理完,又檢查了一遍,隨機放進文件夾中,站起身來:


    “還有什麽事嗎?”


    安德烈呆滯地看著他一絲不亂的黑發,和仿佛藝術家剛新鮮雕刻出的臉。這張臉仿佛總寫著淡淡的倦怠,又仿佛總寫著無懈可擊,總之他從這張臉裏,一點也看不出對方在想什麽。這其實是他第一次和卡爾真正一起工作,盡管隻有大半天,但他已經徹底被嚇到了。他忽然想到本來和對方俱樂部商定的最終確認時間是三天後,可卡爾卻趁夜出擊,把事情定完了。


    為什麽?


    球員呢?這個事裏最大的不確定因素,球員呢?


    還有多少時間夠他擺平更衣室?一個深夜,一個,一個清晨?


    “部裏這麽多人,奧格斯堡那邊更是不靠譜,明天上午十點,媒體可能就開始發消息了,被聯名抗議的球員看了得是什麽感覺,他們不同意臨時增加的無償比賽,俱樂部卻無視抗議,直接替他們安排上場——不,準確來說是你。”他都快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你,你……”


    “那你該替我祈禱,安德烈。”


    卡爾年少時長得精美,現在成熟了,也依然像是被上帝仔細描摹過的,旁人是一張潦草線稿,他是細化了幾十個小時的厚塗油畫。


    他這麽垂下眼睛時,總顯得有點慈悲,像tibidabo山上垂眸俯瞰芸芸眾生的雕像,像母親垂目望向喧鬧的孩子:“為你明天還能坐在這張椅子上禱告。”


    “晚安,我走了。”


    卡爾回到家裏時已是深夜,他隨便脫了衣服扔進髒衣簍,淋浴完換上睡衣躺進被子裏,累得感覺天旋地轉,大腦卻模擬著明日要到來的戰爭,他閉著眼從床上摸了兩片安眠藥扔進嘴裏,感覺它們惡心地融化,生硬地滑過喉嚨,在苦澀中,他的腦子終於慢慢黏著起來,混沌起來。


    比安德烈預想中的情況還糟糕,淩晨四點多,就有體育記者在社媒上首發了關於拜仁和奧格斯堡慈善賽疑似在風口浪尖反而光速敲定的事。


    外界反而有點被震住了,拜仁的姿態如此強硬,就仿佛在說這忙我仁非幫不可,不會因為對麵俱樂部的高層鬧點醜聞就如何。這固然有點獨斷專行的感覺,但卻也有種非同一般的霸氣。


    配合昨日赫內斯激情澎湃的講話,大家都覺得這是老頭發威了。他執掌乾坤三十年,從來不會因為外在的議論動搖,他回來了,他真的回來了。


    但知道內情的人,尤其是直接相關的球員們,那叫一個大震撼。


    十來天後我要去踢慈善賽?!我草!我怎麽不知道!


    卡爾今天竟然是最後一個到,更衣室裏已經成火藥桶了。


    在他們發難前,他就直接先出招了,帶著文件夾站到了更衣室長桌的頂端,啪嗒一聲放下,擊掌,為自己肅清出一片安靜空間:


    “先生們,請允許我耽誤十分鍾,我們得緊急發動一個關於慈善賽的投票。”


    “投票?是嗎,我們還有投票的權力嗎?你知道嗎,卡爾,新聞是怎麽回事?”外貝外大叫:“比賽連名單都敲定了,我們卻什麽都不知道!”


    就和卡爾預想中一樣,基米希跟著發難,他隨便年紀輕,個頭不高,有點娃娃臉,總是很認真或氣鼓鼓的樣子,笑起來還挺可愛的,但在對抗性上確實是全隊top1,日常拉滿,生氣時路過的鳥都要被他扯掉一根羽毛才能走。外貝外和羅本這一對當年也是折騰勁十足的搭檔,看到基米希倔脾氣發作時都經常忍不住感慨此雞不簡單。


    這會兒他也是一點都不慫地就和卡爾正麵開火:“你帶著什麽,卡爾,你參與了這件事嗎?一個好隊長怎麽可以把我們排除在決策外?”


    “假新聞,弗蘭克,約書亞,沒有什麽敲定了,我昨晚就在市場公關部,俱樂部隻是在按照比賽能正常進行的假設,和他們交換關於下半場兩邊隊伍都人員全麵輪換的事,好減輕大家加賽的壓力,也給更多人上場機會。


    如果比賽能定下,這兩天就要掛大海報,社媒紙媒和電視電台一起宣傳,所以才提前交換備案。如果比賽取消了,這一切條約也作廢,所以冷靜點,請都別生氣了,媒體的嘴從來都是不可信的。”


    幾個換鞋子的人耳朵豎起來了。


    外貝外的反對組織裏,除了他和博阿滕、羅本,剩下的都是在替補球員。他們不想參加慈善賽是很正常的,慈善賽強度不大,為了滿足觀眾,基本都是讓巨星盡量踢全場。


    到時候像卡爾這樣的球星滿堂喝彩,他們坐在下麵,又沒有登場機會,或者上場了也隻是撿一點邊角料時間,觀眾們沒準連他們是誰都不認識。


    占用假日,浪費時間,對職業生涯毫無幫助,萬一累了傷了更是無妄之災……對他們來說,慈善賽可以說是沒有任何好處,徒增煩惱。


    但有六個人被更換,踢完整半場,還被重點宣傳的話,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拜仁這樣競爭壓力太大的地方,露臉的機會哪有那麽多?慈善賽踢的是弱隊,正是展現實力的好機會。


    羅本也挺驚訝的:“就踢半場嗎?那我其實……哎呦,弗蘭克,別那麽凶。”


    外貝外蹙著眉頭過來,探頭要看文件,卡爾直接抽出來遞給了他:“對了,因為隻是暫時定個模板,所以是按安切洛蒂先生之前擬定過的名單順序來的,換下的人待定,想休息的可以半場下,聚勒、蒂亞戈、托曼、法比安、瓦格納、拉菲尼亞,你們六個替上。”


    “這分明寫著已正式敲定,章都蓋上了!”


    “蓋章是為了確保對麵不會反悔,如果我們要比賽,雙方就一定都進行半場輪換。看這裏,標注了已今天調整的名單為準。媒體現在宣布的根本沒有公信力。”


    原文件在更衣室裏轉了一圈,剛剛的喧鬧變成了小聲的竊竊私語和商談,六個被寫入登場的球員已紅光滿麵,卡爾心底有數,再次敲了敲桌子問:


    “我們現在可以投票了嗎?——訓練快開始了,先生們,我們沒有太多時間可耽誤。”


    “時間太緊張了。”就連外貝外態度都軟化了一點點,但這種軟化隻來自於腦子暫時糊塗住了,他的滔天怒氣剛到達頂峰,就被卡爾給澆滅了。想到不管怎麽樣,還是要浪費兩天假期去義務勞動,堅定剛升騰起來,扭頭一看盟友們正兩眼放光,又變成了煩躁:


    “憑什麽寫著今天就能出結果?我們不是應該明天……我們最起碼應該等到明天再投票,有一天時間再考慮一下!”


    “他們在破產邊緣,弗蘭克,雖然原因難看,但如果這場比賽不能舉辦,他們就要降級去德丙了!今天已經17號了,我們隻剩12天來準備比賽,按照規定,光是賣票就得最少提前十天,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本來告訴主席,明天我們會給他一個答複,但晚上他告訴我必須在今天就確定結果,所以我昨晚才在加班。”


    卡爾衝著安靜的更衣室攤開手掌:“投票必須現在進行,先生們。結果是同意或反對,都沒關係,重要的是我們得拿一個結果出來,如果是同意,讓可憐的工作人員們趕緊開始準備。如果不同意,那麽很好,他們也需要再發聲明。這隻是一場比賽,這沒有那麽複雜,大家按照意願誠實投票就好,和往常一樣,票少服從票多,不能超過三個人棄權。”


    剛剛在認真查看文件的基米希這會兒出聲了:“等一下,卡爾,我覺得你在玩文字遊戲。這分明就是已經敲定的名單,隻是留一天修改餘地,這上麵根本沒有如果比賽作廢怎麽辦的條款。你昨晚就代替我們做好決定了嗎?”


    “這是在比賽能正常進行假設下做的預案,當然不會有關作廢的討論,如果你有問題,現在去行政大樓,直接找安德烈、打開他的電腦檢查他的工作郵件,你會得到滿意的答案。”


    基米希站了起來,依然針鋒相對:“安切洛蒂先生上次公布的大名單裏你應該要踢滿全場的,任何人都會這麽想。畢竟你是隊長,卡爾,一半球迷買票可能都是為了看你,你想要我們服從主席的想法都去踢球,自己卻隻打算踢一半嗎?很抱歉我這麽說,但這是以權謀私——”


    大夥又聽不清在說什麽地咕噥起來,卡爾卻依然鎮定極了,而且他的回答也讓更衣室陷入了新的、甚至可以說是空前的寂靜。


    “不,我半場就會下去,是因為下半場我會把袖標交給你。”


    卡爾望著基米希的眼睛說。


    “……嘎?”


    在整整沉默了三秒後,基米希在安靜的,空曠的室內,震驚到發出了一聲鴨子叫。


    牆壁甚至送來兩道回音。


    “有什麽好奇怪的。”卡爾平和地說:“隊長是一步一步練出來的,我當年也在不要緊的比賽上接過袖標,想要當隊長是好事情,這次正好給你鍛煉一下。”


    但是、卡爾下去的話,也輪不到基米希啊。


    這是把他們門將大爹的臉往哪放?


    就連外貝外都暫時忘記了自己的事,和大家一起震驚地看向常務副隊長諾伊爾,後者正岔開腿整理手套,不是一般的專心,慢了半拍才在寂靜中抬頭,挑了挑眉頭:


    “看我做什麽?大家聽不懂卡爾說話了嗎?”


    他笑著說:“我可還是很聽話的。”


    眼看著基米希這一可靠盟友也被袖標立刻釣得暈乎乎,諾伊爾毫無骨氣陪著卡爾一起喪權辱國哄憤怒的小鳥,外貝外一怒之下就怒了一下:“對隊長袖標這麽隨意不好吧。”


    這話基米希可就不愛聽了。


    他雖然年齡小,但主人翁意識特別強,進隊第一天開始就仿佛已在這裏踢了三十年似的大聲說話,試圖掌握話語權,除了曾在球場上被前任主帥瓜迪奧拉一口氣按著腦袋塞入了太多足球知識,以至於大腦過載一愣一愣清澈愚蠢了那麽一次之外,他還從來沒有在對抗路上主動退縮過。


    以現在都踢了三年了,那戰鬥力不下於一個九十歲部落大長老,外貝外在別人看來是功勳老將、安聯國王,在他看來隻是遲早要退役的刀疤臉法國醜同事一枚,他立刻開口:“你什麽意思?”


    “注意語氣,約書亞,當了小隊長,你就這麽和隊裏大哥吵架嗎?都坐回去,按座位順序來依次來——菲利普斯,你先開始。”


    小格策被點得一激靈,差點原地站起來,在座椅上過電了似的抽搐兩下,剛要張嘴,就又被打斷了。


    “最後一個事。”基米希舉手說:“為了公平公正,卡爾你的票應該作廢,不然可能會影響到別人。”


    這就有點過分了,隊長都是最後說自己的選擇,影響個屁呢?投票先把隊長開除隊籍,也就基米希能想出這主意。可卡爾今天像是要溺愛他溺愛到底,甚至像是覺得他可愛,直接笑著點了點頭說沒問題。


    “菲利普斯?”他又望向了開頭。


    小格策又電擊一次他自己。


    幾個年輕球員全坐在一起,這連著就是五張讚成票,後麵人的心態已經開始發生變化。原本第六個該輪到赫內斯提拔上來的、目前的隊內三門克裏斯蒂安了,可他卻沒反應過來似的沒說話。


    這兩個月他代替諾伊爾踢了所有比賽,讓很多人都暗暗咋舌,紛紛議論這是赫內斯拿來壓製諾伊爾的超新星。但之前總是自信聒噪的他已經臉色蒼白地縮在角落沉默到現在了。他確實是不太聰明,卡爾進來後說赫內斯著急,他才反應過來主席是想辦慈善賽的。


    隊長連夜加班,主席憂心忡忡,而他昨天還在那兒和一群地位穩固的球員一起聯名抗議。


    這行為放在別人身上是笑話,放在自己身上也是笑話,不過是地獄版。


    在卡爾開口提醒他前,諾伊爾直接忽視座次搶答了:


    “我當然要參加了。”


    他托著臉笑,盯著克裏斯蒂安明著陰陽:“再不上場,我都害怕我沒位置了,慈善賽這種人家看不上的機會,我得抓住啊。”


    克裏斯蒂安蒼白的臉立刻漲紅了,但他哪裏敢像基米希一樣站起來說什麽,卡爾也沒允許矛盾繼續發酵,揉了張廢紙往諾伊爾丟過去:“大家乖一點,別亂了順序。克裏斯蒂安,你繼續。”


    這輕飄飄的小紙團能砸到他?諾伊爾也不生氣,笑嘻嘻地手一張就接住了,又給卡爾丟了回去。年輕三門則是低著頭,像文字哼哼似的憋出了答案:“同意。”


    “他說同意!下次聊天時候聲音小點,投票時候聲音大點,不然誰聽得清你。”坐他旁邊的博阿滕挑了挑眉,向卡爾舉起手:“我會參加,我記錯女兒的紀念日了,那段時間正好是空的。”


    外貝外差點和基米希一樣嘎一聲出來。


    “她會為了自己有這麽敬業的爸爸自豪的。”卡爾衝他微微笑了下,點點頭,看向下一個人。


    第一票反對出現了,但實際上算上插隊的諾伊爾,都第九個人了,才一票反對,所有人心中都已知道了結果,原本想說反對的人也默默改了主意,一邊痛罵昨天一起簽字的全是黑心蟲,騙他們說反對,自己美美舉手同意衝卡爾微笑是吧!


    “同意。”萊萬清晰地說。


    “同意同意同意同意同意。”投票搞得穆勒一早就進入了興奮狀態。


    等快轉到羅本和外貝外時,問題已經不是他們會不會踢慈善賽了,問題已經完全跨去了文藝表演界,大夥都屏住呼吸,等著看這倆大佬怎麽下台來。


    羅本雖然脾氣也大,但屬於啞炮,常常忽然無聲爆炸,也常忽然無聲熄滅,此時他已開始出神摳腳,外貝外一邊焦灼抖腿,一邊不時扭頭看到羅本在這兒一副“已放棄”的樣子摳腳,時而鋼鐵時而塑料的兄弟情幾分鍾內已快散完,頓感天昏地暗。


    羅本果然原地投降了,他一個荷蘭人,比法國人投降得還幹脆,這怎麽可以呢?不過羅本給卡爾擺了條件:


    “我隻踢半場,那就行。全場太累了。”


    卡爾點點頭:“那先記棄權,等會兒和安切洛蒂先生談完再說。”


    到底還是輪到外貝外了,他翹著腿,手撐在腳踝上,轉圈看著所有人,粗聲粗氣地說:“還投什麽,不是早過半了!你們都要去,我還能在這裏躺著裝死嗎?”


    一直安靜屏息等待的大夥終於全都放聲大笑起來,外貝外哼著原地彈起來,開始拿毛巾抽打自己的“叛徒”們,一時間更衣室裏又在亂鬧,門外等待已久的安切洛蒂這會兒才微笑著探頭示意存在感,卡爾抽身出去,意大利人吻了吻他的側臉,用不太流暢的德語感慨道:


    “解決就好,太好了。”


    “您先進去,給我五分鍾好嗎,我給主席回個電話。”卡爾笑著走了一段,站到走廊盡頭玻璃門後的樓梯間裏去。他靜音的手機裏全是未接來電,早上萊萬、穆勒和諾伊爾都給他來了電話,肯定是看了新聞著急要詢問,安德烈一個人就打了十八個,還有零散的有他聯係方式的記者,赫內斯和魯梅尼格的來電則是掛在最上麵,他們倆此時都已坐在辦公室裏了。


    明明打了個大勝仗,卡爾卻覺得前所未有地累極了,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周一清晨,在新賽季還有三天就開始的清晨。


    他在台階上坐了下來,陽光照亮他腳尖前的先撥回了魯梅尼格的電話。


    那頭傳來長者壓抑著澎湃怒氣的聲音:“卡爾,安德烈已經把事情都給我講清楚了,你現在是真的出息了,不是嗎?你最好告訴我,更衣室現在沒有爆炸。”


    “先生,投票剛結束,21比3,幾乎全員通過。我們會辦好這場該死的慈善賽。”


    卡爾抱著胳膊,冷靜地說:“我從不讓你失望,不是嗎?不過如果我們有個頭腦更好使的cmo,也許我就不用在半夜加班,還要靠搶才能讓他配合了。”


    一聽到結果,魯梅尼格心裏就全有數了,對於安德烈添油加醋了多少部分,也一下完全明白了過來。虛驚一場和絕地翻盤的感受讓他長長地舒緩歎氣,語氣裏重新帶上了心疼和慈愛:“哎,沒有更忠心的人好用,再看看吧。今晚來家裏吃飯?我讓你伯母給你做烤魚。”


    赫內斯接起電話時急速鳥語花香輸出了一段,質問他怎麽敢這麽膽大妄為的,卡爾說被逼無奈。


    赫內斯更激動地大罵了一通。


    “好啊,卡爾,進隊十二年了,你一直是最懂事的一個,現在反而進入叛逆期,做事這麽衝動、冒進,我要像十幾年前一樣替你擦屁股嗎,啊?”


    “當然不是,烏利,因為我已經搞定了。半小時後我能確定最終名單,下午就官宣吧,明天就可以開放售票了。”


    赫內斯反應了一會兒。


    赫內斯不氣得直喘氣了。


    赫內斯不在電話那頭用鋼筆狂戳木桌了。


    赫內斯直接站到了沙發上,用充滿感情的聲音,大大地讚美了他一番。


    “卡爾,我最心愛的孩子!”


    他高興得滿嘴念叨著要給卡爾零花錢,要替他教訓讓他委屈的人,就像多年前他還兼任體育總監、總是坐在拜仁的替補席上,陪伴球隊每場比賽的那些年頭一樣,和十幾年前摟著卡爾說這是咱們最小的寶貝,都不許欺負他時一樣。


    他年紀大了,情緒激動時就會經常說些舊日時代愛說的話。


    卡爾進隊年齡小,一度算是個幺兒,最刻薄的赫內斯最寵愛他。


    赫內斯的舊愛施魏因施泰格還會假哭抱怨了一回,說完了呀,豬長大了人人愛,豬豬施泰格長大卻沒人管啦!笑得大家死去活來。


    可實際上他才是最慣著卡爾的、簡直毫無原則,拉姆後來為此吐槽過不知多少次。


    魯梅尼格最開始對卡爾不是非常看好,卡爾還和他重名,就更尷尬了。不過過了一段時間後他就喜氣洋洋起來,管卡爾叫“小的我”,經常和人家開玩笑:“那個小的我去哪裏啦?”


    卡爾於是被找來,他哈哈笑著摸摸他的頭發,讓他跟自己回家吃飯:“我老婆做的烤魚最好吃。”


    明明在現在這種生活裏,根本沒法丈量愛了,隻有永遠的利益矛盾。這一通電話結束,明天也許又是新的旋渦在等他墜入,可是卡爾還是在這樣的瞬間放縱自己流連片刻。他微笑傾聽,在麵前金色的陽光中,反芻著金色的年華,像個賣火柴的小女孩,擦亮這一瞬,心滿意足地擁有整個宇宙,他是拜仁心愛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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