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謝安青做了甜口的麥仁粥、蔥花火腿雞蛋卷、蝦仁鍋貼和韭菜粉絲生煎包,很豐盛。


    謝槐夏吃一口眯起眼睛衝謝安青笑一下,愣是把小孩子的純真笑出了一副諂媚模樣:“小姨,你今天有點好看。”


    謝安青瞥她一眼,淡淡道:“好看就好看,別笑得跟吃了菌子一樣。”


    “我有笑嗎?”謝槐夏扭頭問旁邊的盧俞,然後自問自答,“我沒有,但是我小姨說了,哪朝哪代沒有冤死的鬼,我認。”


    盧俞一愣,被她小機靈鬼式的發言逗得捧腹大笑。


    來找謝安青的謝蓓蓓老遠聽見,加快步子跑進後院問:“笑什麽呢笑什麽呢,說出來讓我也笑笑。”


    謝安青:“冷笑話不適合回鍋。”


    謝槐夏:“為什麽?”


    謝安青:“就熱了。”


    謝蓓蓓:“……姑,你以後千萬別講笑話,沒那天賦。”


    謝蓓蓓自助搬來把椅子坐在謝安青和謝筠旁邊說:“我和小晴把要用的顏料、畫筆、刷子都拉過來了,從我們組開始畫,爭取三天一副,半個月搞定。”


    謝安青:“組分好了?”


    謝蓓蓓:“好了,名單在山佳那兒。”


    謝安青:“今天是第一天,學生還不熟悉路,你們分工一下,一人負責一組,早送晚接。”


    謝蓓蓓:“好。”


    謝安青:“還有解暑藥、水……”


    三人湊一起,工作的事就聊不完了。


    謝蓓蓓說到一半忽然想起陳禮,抬頭看向她說:“陳老師,您我就不管了啊。您就在我姑家門口畫,累了渴了自己搞,我姑家冰箱除了垃圾,什麽都有。”


    陳禮早就已經吃完了,正靠在榕樹下消食,聞言她扭頭看過去,視線從隻給自己一個側臉謝安青身上掃過,說:“有沒有午飯?”


    謝蓓蓓:“午飯在村部現做,到時讓我姑給您送。”


    陳禮:“那我就沒有問題了。”


    謝蓓蓓比了個“ok”的手勢,火急火燎帶著盧俞三個去跟其他人匯合,一上午忙得馬不停蹄。


    村部有食堂,還有負責種菜做飯的阿姨李香蘭,平時做七八個人的量還算輕鬆,今天一下子多了十幾個,她一個人忙不過來,就把村部的閑人全喊過來打下手。


    謝安青一開始不在其中,她是去鎮上交完資料回來才被抓的壯丁。


    “青,給我和半碗水澱粉,我弄個酸辣湯,開胃解膩。”李香蘭說。


    謝安青應了聲,放下盛了半截的米飯去和水澱粉,和完看到李香蘭在忙別的,謝安青順手把湯弄了,去幫忙打包。


    十一點四十,所有飯菜打包完畢。


    謝安青把其中一份放謝蓓蓓的電動車籃子裏說:“我有個材料要補,中午不回村裏,你順路把陳小姐的飯送過去。”


    謝蓓蓓胳膊一伸,身體一側,把飯又掛回了謝安青手裏:“你沒材料要補,我肯定。”


    謝安青從來不攢工作,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好吧,以及,“我負責的組和你家不順路。”


    謝安青:“造反?”


    謝蓓蓓抬手扣著安全帽的卡扣:“工作麵前人人平等,姑,請負責好你的部分哦,下午見。”


    謝蓓蓓手下一擰,電動車滑了出去。


    謝安青盯著謝蓓蓓的背影半晌,轉身把飯放進了自己的自行車籃。


    籃子裏還有準備給張桂芬家換的新燈泡。


    電筆要回家取。


    這一趟,她不回也得回。


    自行車不如電動車快,謝安青回來村裏的時候已經過了12點,正是熱的時候,路上鮮少有人經過,所以穿著白色修身防曬服,戴淺卡其棒球帽的陳禮就顯得格外突兀。她一手端顏料盤一手拿刷子,應該要畫風景,山河的輪廓基本成形,麥田正在生長,衣服上沾了一些麥田的金和河水的藍。


    聽到刹車聲,陳禮轉頭看過去。


    謝安青單手握在車頭中央,另一手提著餐盒往門口走:“陳小姐,吃飯了。”


    陳禮應一聲,說:“車子放好了,過來幫我提一下顏料,曬久會幹。”


    謝安青答應,把車子停在樹蔭下,折回來提顏料桶。


    正午太陽大,不可能還坐在樹下吃飯,謝安青便把飯提進了廚房。


    她的廚房一分為二,西邊做飯,東邊餐廳,很寬敞。


    放好筷子,謝安青拉上門出來院裏。


    陳禮正在旁邊的衛生間洗手,已經接近尾聲。她身量高,但洗臉盆的位置其實不那麽理想,就不得不彎了腰去衝洗手上的泡沫。


    垃圾桶在旁邊的地上放著,彎腰必看得見。


    陳禮隨意掃了眼,抽出張棉柔巾擦手——她自己帶過來的——邊擦邊往出走。出來的時候,水槽前的謝安青正在關水龍頭。


    她手上濕漉漉的,指尖掛著水珠,應該是剛洗過,手背……


    泛著青斑的皮膚被搓得一片通紅。


    陳禮擦手的動作一頓,順勢靠著身後的牆壁。


    謝安青察覺到注視,抬頭看過去。


    陳禮說:“花不喜歡,狗也不喜歡,謝書記,那你喜歡什麽?”


    花是早晨落謝安青肩上的花瓣,狗是謝安青扔垃圾桶裏的創可貼。


    不喜歡花,謝安青早上進門之前就已經明確表示了。


    至於狗,謝安青確定陳禮隻需要稍微留神就會看見衛生間裏垃圾桶,所以她早上走的時候故意沒把垃圾帶走,還把創可貼撥到了最上麵,現在又故意搓紅打針的手背,給她雙倍提醒。


    這麽做有什麽用?


    她不信一個出生即羅馬,出道即巔峰,始終被捧著的人會對誰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視若無睹。


    就算她依舊興趣高昂,自尊也未必允許。


    謝安青說:“什麽都不喜歡。我這人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很沒勁。”


    陳禮倚牆不語,目光筆直,空氣中平靜而激烈的較量氣氛迅速蔓延,片刻,陳禮率先垂眼,將半濕的棉柔巾捏成團,扔進連廊下的分類垃圾桶,進了廚房。


    “哢。”


    門關上那個瞬間,謝安青垂在身側的手快速握了一下,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接聽:“蓓蓓。”


    謝蓓蓓:“姑,燕燕的高考成績不是不理想麽,上不了目標專業,她現在糾結是複讀一年,還是隨便選個分低的專業先上著,以後再說。這可是人生大事,丁蘭嬸拿不了主意,我也不懂,所以你看你什麽時候空了,過來一趟唄。”


    謝安青:“現在。”


    謝安青掛斷電話,快步離開。


    廚房裏,陳禮有一搭沒一搭地挑著品相和味道一樣普通的菜,點開手機免提,聽經紀人在線發飆:“你到底什麽時間回來?!”


    陳禮:“一個月零25天。”


    經紀人:“想都別想!我最多再給你兩天時間,看不見你人,以後就別聯係了。”


    陳禮:“那你現在就可以把我聯係方式刪掉了。”


    經紀人:“???”


    經紀人憋了半天,憋住了:“這次可是國內最炙手可熱的男演員,紅得簡直匪夷所思,你要是把他拍好了,知名度絕對還能再上一個台階。”


    陳禮:“拍他對著未成年粉絲咬嘴,還是拍他一跳舞就對著空氣頂胯?”


    經紀人:“……你別說了,我剛洗完車,還不想吐。”


    陳禮:“你聽兩句就想吐的人,讓我一拍幾個小時?”


    經紀人退一步說:“那範如曼呢?女的,有演技、有人品,熱衷公益,這個總能拍吧?”


    陳禮:“不能。”


    經紀人逐漸暴躁:“這個又是為什麽!”


    陳禮:“這個季度已經拍了別的女人,不會再拍第二個。”


    經紀人“哦”了聲,知道她的規矩——她不想完全商業化,所以一個季度最多拍一次明星,但問題是:“你拍誰了,我怎麽不記得?”


    陳禮手腕下垂,手指微鬆,筷子隨著重力懟進碗裏:“你不認識。”


    經紀人:“我是你經紀人,你拍的人,我怎麽可能不認識。我,陳禮,你別告訴是那個謝什麽村裏的。”


    陳禮糾正:“東謝村。”


    “吱——!”


    經紀人猛把車刹在路邊,和手機對吼:“無緣無故拿一月一次的珍貴機會去拍個名不轉經傳的女人,陳禮,你又想幹什麽?!”


    陳禮後靠椅背,話已經因為早上那段微信聊天變得異常熟練:“想看一個淡欲的人燒起來會是什麽樣子。”


    經紀人:“……”


    通話近十分鍾才結束,陳禮透過玻璃看了眼後院被風吹動的樹枝和門簾,推開餐盒,拉來湯潤桑。


    本以為湯會和飯菜一樣,味道差謝安青做的那些好幾條街,不想入口酸辣鮮香,極為解膩開胃。


    陳禮突然又有了食欲。


    ————


    丁蘭嬸家。


    謝蓓蓓第五次點開手機看時間:“說好馬上來的,這都十二分鍾了,怎麽還不見人?”


    丁蘭嬸:“可能臨時被什麽事絆住了,不著急”


    謝蓓蓓點點頭,看到門口出現個人:“姑!”


    謝蓓蓓迎出來問:“你怎麽才來?”


    謝安青手裏捏著一個空了的包裝盒,說:“幫忙換個燈泡。”


    謝蓓蓓連聲“哦哦”,和她往裏走。


    謝燕燕神色拘謹:“姐。”


    謝安青淡淡“嗯”了聲,開門見山:“目前什麽想法,說來我聽聽。”


    第一句的語氣就把謝蓓蓓嚇住了,她快速扭頭看向謝安青,總覺得眼前這個人和半個多小時說自己“造反”的人大不一樣。


    那個隻是情緒淡點,這個,完全沒有情緒。


    好像也不對。


    謝蓓蓓緊盯著謝安青,莫名覺得她是發酵的酒糟,情緒在深處鼓漲。


    ————


    下午三點,烈日當空,樹葉低垂在空中一動不動。


    陳禮夾著畫筆的手抬起來,用食指關節推了推帽簷。


    東牆隻剩用來點睛的人物了。


    不過謝蓓蓓說最終還要謝安青驗收,通過才給簽實踐證明。


    陳禮倒不需要這東西,她隻想知道這麵牆繪完成時,謝安青會是什麽神情。


    現在的她像裹了一層薄霧,乍一眼看過去清晰可辨,可一旦視線聚焦,連最基本的五官都會變得難以捉摸,行為就更難分析。


    陳禮看著眼前即將改頭換麵的牆,心裏隱隱生出一種失控感——對謝安青的打算,似乎正在脫離她的控製。


    “咚。”


    陳禮把畫筆扔進桶裏,想喝口水休息休息。


    走到門口,突然聽見空中傳來幾聲滋滋啦啦的電流聲。她循聲抬頭,看到不遠處一根電杆上裝著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的喇叭,滋啦聲過後,謝安青的聲音從喇叭裏傳出來。


    “各位村民請注意,根據縣氣象台發布的最新天氣,二十分鍾後將有暴雨,請大家及時收整晾曬的糧食、衣物,關好門窗,切勿在水庫、河邊等地逗留。”


    “各位村民請注意……”


    謝安青一連重複了三遍,可見重視程度,隻是……


    陳禮抬頭看著一望無際的藍天,完全想象不到雨會從哪個方向來。


    “陳老師,快收拾,馬上就要下雨了!”盧俞急匆匆提著顏料桶經過,對陳禮說。


    陳禮朝她抬了下下巴:“好。”


    盧俞馬不停蹄回了隔壁。


    陳禮依舊不緊不慢,回來還靠在桌邊喝了幾口水。


    水杯剛放下,“轟隆”一聲響雷劈下。


    陳禮身形微頓,快步走來後院。


    幾分鍾前還豔陽高照的天此刻黑沉沉壓在頭頂,醞釀著暴雨,院裏狂風四起,把蟬鳴鳥叫吹得不見蹤影,隻剩恐怖尖銳的風哨聲。


    陳禮的頭發猝不及防被拍在臉上,帶著明顯的痛感,她本能偏頭閉眼,又睜開,順著最後那道眸光瞥見的東西看過去——謝安青今早出門之前洗的衣服還在晾衣繩上搭著,可能是見慣了大風,她很有準備的用夾子夾了幾道,這會兒就隻是隨風高高揚起,沒有被風吹走。


    陳禮看了幾秒,在豆大的雨點砸下來之前,拿出手機找微信。


    村部。


    謝蓓蓓給家裏打完電話,問正在完善安全生產方案的謝安青:“姑,今天這雨下得太突然了,你不回家看看?”


    謝安青:“不回。”


    謝蓓蓓看了想都沒想就說不回的謝安青一眼,後知後覺她今天一下午都是這個狀態——問話都答,答的都對,但總感覺哪裏不對。


    所以今天中午到底發生了什麽?


    謝蓓蓓百思不解,往桌邊走。


    坐下之前,謝安青手機震了一下,謝蓓蓓本能低頭去看:“姑,陳老師給你發微信了。”


    謝安青搭在鼠標上的食指輕壓,兩秒後,移動鼠標點開了顯示器右下角閃動著的微信圖標。


    陳禮:【謝書記,衣服需要我幫你收嗎?】


    外麵風聲狂躁,窗戶被吹得吱吱作響。


    謝安青隻是沉默地盯著顯示器,任由時間被大風吹著往前走。


    她在等雨。


    來得很快,不過片刻,整座村子就被澆透了。


    這時候,謝安青才不緊不慢地點進輸入框回複:【不用了,謝謝。】


    陳禮:【晚了。】


    緊接著,屏幕裏彈出一張照片。


    謝安青點開,看見她的衣服平平整整掛在臥室門把上,沒髒沒濕也沒有被大風拉扯到起皺。


    陳禮說:【等不到你回複,就順手收了。】


    確定順手?


    還是順勢?


    謝安青關閉微信,息屏電腦,準備去檢查二樓的排水——村部的樓年頭很長,排水不怎麽好,有時遇到暴雨淌不及,會倒灌進走廊房間。


    謝安青從謝蓓蓓桌邊走過,步子很慢,到隔著服務櫃台的另一邊時徹底頓住。


    謝蓓蓓抬頭。


    謝安青說:“問你個問題。”


    謝蓓蓓:“問唄,跟我不用鋪墊。”


    謝安青幾乎在水龍頭下搓出血的左手插進口袋,轉頭看向謝蓓蓓:“我看起來是有多廉價多好睡?”


    話落,門被匆匆進來的謝筠推開,大風趁機湧進來,把謝安青夾不住的碎發狠狠吹斜到臉上。她的襯衣被鼓起,沒什麽情緒的眉眼驟然變得涼薄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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