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宿窗外大雪紛飛,這座靠近極地的小鎮,迎來g4地磁風暴後的絢麗極光。


    “好像有個姓容的演員要過來,聽說長得風華絕代,堪比紅顏禍水,不知道能不能找她要個簽名。”


    想起蘭明雨臨走前說的話,洛迷津心髒緊縮起來,本就不清晰的大腦持續失控。


    幻覺中仿佛時空回溯,她回到那年盛夏,在盛開的橘子花樹下看著那人朝自己走來。


    觸手可及的瞬間,那人變成遙遠的星光,破碎了。


    這麽多年,她都極力控製自己不要想起那個人,卻還是徒勞無功。


    沾染濕氣的銀發在額前垂落,洛迷津如同擱淺的魚,癱軟在地板上動彈不得。


    過了許久,她艱難來到浴室,所有水龍頭都被打開,企圖用噪音阻斷劇烈的思緒。


    **


    “我的影後啊,我的總裁,你喝這麽多酒不要命了?”容清杳的助理言思一拍額頭,搖搖頭無奈地說,“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幫人多想灌醉你,趁你一個不小心被你寵幸。”


    女人有著一雙極漂亮的桃花眼,扇形雙眼皮痕跡很深,眼尾掃向鬢角,氣度高華,臉頰浮著一層胭脂色,顯然喝多了酒。


    “他們不敢。”容清杳長睫遮掩下的目光銳利淡漠,隻是在看見極光時微微怔住。


    助理言思一愣,的確那些人不敢,如今容清杳已經站穩腳跟,今非昔比。


    誰能想到一個毫無背景的私生女,能靠一己之力在短時間內投資、收購、掌握股權,令那些大佬噤若寒蟬呢。


    “哪裏都有雪景,你非要來這北極圈拍戲受凍,”助理言思看看手機裏的日程表,“這周還剩兩天,明天有一個商業晚宴,後天是你父親岑老爺子的生日,除此之外就是這部戲。”


    女人那雙煙籠秋水的眼睛低垂著,叫人看不出情緒。


    像容清杳這樣骨相精致的美人,喜怒嗔癡自有妍態,小助理被迷惑了一秒,隨即清醒過來。


    “不過,老爺子最近又有些蠢蠢欲動,在四處收購散股。”


    她的這位雇主一向將自己的日程安排得滿滿當當,沒有絲毫放鬆時刻。


    整個人也跟機器一般精密運行,不為任何意外幹擾,除了今天放任自己喝醉這件事很奇怪。


    容清眼睫微闔,“沒事,你去休息吧。”


    “嗯,房卡給你,”言思想了想繼續說,“這家民宿建築結構簡單,劇組其他人住在三樓。你住402,我在401。這裏熱水暖氣供應俱全,還算不錯。”


    走廊上的地毯鋪得很厚,容清杳的紅底細跟高跟鞋踩上去毫無聲息,她目不轉睛地盯著窗外的極光,輕聲回應:


    “沒關係。”


    她的聲音永遠這麽溫和清淡,仿佛天底下沒什麽事會讓她失態。


    跟在容清杳身邊太久,言思大致了解這是女人在長期高壓的工作,和人際關係的虛與委蛇下的一種自我保護機製。


    “安眠的藥我也給你準備好了,能睡著的話,還是盡量少吃吧。”


    容清杳溫和地笑了笑,“好啊。”


    這家民宿布置得很有東方特色,雕花的胡桃木門,甚至還有老舊的彩色剪紙。


    容清杳拿出房卡打開402的房門,凜冽的風吹動她娓娓垂落的長發,烏黑濃密的發間一根碧玉色的發簪隱沒其中。


    “什麽情況,窗戶都不關?”言思一個箭步衝過來,想要確認情況。


    容清杳走進玄關,看見淺色的窗簾來回遊蕩,細碎的雪花在空中飛舞。


    被風一吹,本來隻有三分醉意也加到了七分。


    言思很快關上窗戶,聳聳肩,“可能民俗老板疏忽了,你喝了酒早點休息,我讓他們加強安保,要不要送醒酒湯……”


    話還沒說完,容清杳清矜疏冷臉上意興索然的表情變了,她長指輕點在唇間,示意言思噤聲。


    隻因她聽見一個她永世無法忘記的聲音。


    “明雨,累不累,我們可以走了嗎?”


    血液的流速霎地加速,容清杳感到自己心跳暫停後急劇地跳動,一下又一下,好似要撞破過去的時間。


    助理眼睜睜看著容清杳步伐淩亂潦草地往浴室走去,有種義無反顧的堅定和迫不及待。


    浴室裏,洛迷津從水中抬起頭,不想讓蘭明雨擔心,強撐著身體想將流水都關上。


    她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需要所有人擔心照顧的自閉症小孩,她的社會化練習已經很好。


    現在隻是一時的情緒失控而已。


    “明雨,我沒事,我們可以走了。”洛迷津再次重複,然而過了很久也沒有回應。


    怎麽回事,她心底疑惑不已,用手將眼睛周圍的水珠草草擦掉。


    再回頭。


    被水模糊的眼睛漸漸恢複功能。


    浴室門口站著容清杳。


    是她怎麽也抓不住的容清杳,是擅長消失的容清杳。


    洛迷津心下一失,她站在原地再次無法移動或是發出任何聲音,連呼吸都變得困難,宛若被暴雨打濕的一株植物。


    時隔七年,僅和容清杳對視一眼,洛迷津便覺得自己被拯救了。


    即使她分不清對方是存在於自己長久的幻覺中的容清杳,還是真實的容清杳。


    浴室裏水汽氤氳,仿佛有遙遠潔淨的氣息在纏繞盤旋。


    是雪的味道。


    氣味比過往都更雋永不滅。


    容清杳單手扣住門框,用力到指節發白,很快又在良好的控製力下恢複正常。


    女人一身性.感嫵媚的絲絨旗袍,開衩到大腿,雪白的肌膚隨著嫋嫋婷婷的步伐若隱若現。


    她的氣息若雪,卻美似豔鬼。


    可她神色很淡,在她這副清冷的長相下,顯出拒人千裏高不可攀的禁欲冷感。


    她們兩人長久地對視,都是漆黑的眼睛,一瞬不錯地看著對方,如千裏重逢的情人又如不死不休的仇人。


    空氣凝滯到無法流動,她們好似準備就這麽天長地久下去,顧不上世界在毀滅還是重建。


    洛迷津下意識看了看容清杳的手腕,白皙修長,腕骨處沒有係著那根紅繩。


    “你是之前的住客吧,”助言思適時地出聲,並且連忙和民宿老板聯係,“容總,應該是民宿老板搞錯時間了,這間房的兩位住客本來應該提前一天離開的。”


    沒有人回應,言思心下怪異不已,她從沒見過這樣的容清杳。


    雖然還是那副淡然涼薄的模樣,但似乎有什麽變了,如同玫瑰生出荊棘,雪地燃起火焰,心髒被刺破汩汩流出鮮紅的血。


    “那個,我先去找老板問問情況,”言思不敢多留,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在這場難堪且沉默的對視中,容清杳神情淡漠到了極致,她耳中還回蕩著洛迷津剛才的話語。


    “明雨,我沒事,我們可以走了。”


    [我們]


    多麽親密的詞。


    她終於想起來辦理入住時,民宿老板提過有一對很好的朋友住在這裏。


    很好的朋友,什麽程度的好?


    好到結伴來到位於北極圈的偏僻小鎮,看極光?


    她還看見洛迷津隻穿著寬大的白色襯衫,銀色晃動著融融的光,t恤半濕能看見她細瘦的腰線、白皙細膩的鎖骨。


    女人的手心本能一瞬攥緊,很快又放鬆下來。


    她主動打破了沉默,用漫不經心的口吻笑道: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洛迷津吐字艱難,不得不扶住洗手台維持平衡。


    “這些年都在哪裏?”


    “在醫院裏。”


    “你的情況好點了嗎?”


    “好多了。”


    “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陪朋友來看極光嗎?”容清杳雲淡風輕地笑,無人察覺她在[朋友]和[極光]上加了微不足道的重音。


    “算是吧,”洛迷津無法看著容清杳說話,隻能逃避地看向浴缸裏快要滿溢的熱水。


    容清杳看清洛迷津臉上的逃避和躲藏,好像她們現在說句話就類似“偷情”,會讓那位朋友不開心。


    “這麽不想見到我?”似乎消化掉了重逢的驚訝,容清杳越發鬆弛而優雅,似笑非笑的模樣極具美豔風情。


    “不,沒有,”洛迷津垂下潮濕的眼睫,本就不善言辭的她更不知該如何應對,語調裏滿是急於逃避的恍惚與不自然,“我朋友快回來了,我們要走了。”


    又是[我們]。


    容清杳頓了一下,麵容沉靜美麗,“天這麽冷,要一起喝杯茶嗎?”


    她的邀請得體優雅,普天之下應該沒人會拒絕,也沒人能拒絕。


    “你想喝奶茶也可以,就當老同學重聚。”她緊接著說。


    洛迷津怔住了,良久才回答道:


    “我們一會兒就要離開,來不及。”


    “這樣啊,那就太可惜了,”容清杳維持著淡淡的笑意,似乎並不真的覺得可惜。


    窗外是濕沉、冷冽、下著雪的天空,接近八點的天已經全黑了,是一種空曠無人、與世隔絕的藍色,混雜著沉鬱的黑。


    對視中,洛迷津最終敗下陣來,率先移開目光,容清杳淡然清冷的臉上仍然是恰到好處的微笑,接近於一種無動於衷的平靜。


    房間的木門被人推開又關上,發出“嘭”的一聲,將無聲對峙的兩人驚醒。


    “洛洛,我回來了,可以走了。”


    “你怎麽不關好房門,還跟以前一樣粗心。”


    洛迷津身體顫了顫,濕潤無神的眼睛找回一絲焦距,“抱歉,我朋友回來了。”


    “朋友?”這是分手七年後,容清杳第一次聽見洛迷津對自己說抱歉,她很想大度地說沒關係。


    可她做不到。


    因為洛迷津是欠她一句抱歉,但不是為了這種理由。


    一時間,她以為自己已經忘掉的回憶,翻江倒海地湧來,如潮汐般滅頂將她湮滅,令她窒息。


    破舊出租屋的昏黃燈光、潮濕親吻、毫無保留的占有,曾經抵死纏綿仿佛沒有明天。


    容清杳本以為洛迷津會永遠陪在自己身邊,直到那個初雪的前夕,她們沒有相見,就此分別。


    這個人從此在她的生命中遺憾退場,連再見都來不及,消失在她努力一生也無法企及的高處。


    因為洛迷津說自己會永遠在,所以她信了,變成了徹頭徹尾的傻瓜。


    容清杳止不住盯著洛迷津,看她銀白的長發、細長的手指和發紅的眼眶。


    “那麽,我先走了,”洛迷津垂著頭往外走。


    女人略帶醉意的眸光宛如平靜的湖麵,卻在洛迷津與自己錯身而過的一瞬間沸騰起來。


    她拽住了洛迷津,欺身而上,反手關緊浴室的門。


    這空間從此封閉。


    洛迷津感到被女人觸摸的身體已經燃燒起來,是闊別已久的陣痛。


    女人如瀑的長發帶著神秘叵測的幽香,毫無道理的靠近是無法抵抗的壓製和誘惑。


    這是一種極具震撼的美麗,詭譎神秘,致命的吸引力足以讓獵物沉溺其中,自投羅網。


    容清杳的瞳孔有瞬息的怔然渙散,明明她是不講理智的進攻者,卻在雙唇相觸的一瞬間,無從抵抗,隻想被侵襲被占有。


    “唔,我的朋友還在……”


    蘭明煙的腳步已經來到了浴室門口,她輕輕敲門,“洛洛,你怎麽了,沒事吧?”


    一門之隔是洛迷津和容清杳無距離的唇舌.交纏。


    “這麽擔心你的朋友?”容清杳咬住唇間的柔軟,越發用力,像是在畫紙上臨摹對方的肌膚身體,“晚點再把你還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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