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正是蠢蠢欲動時。


    雲溪記憶著白日裏挪移的位置和方向,口中默念口訣:“移——”


    又是黑乎乎的一片,不過總算是移對了地方。


    “滾,立即給我滾出房間!”是赫連紫風的聲音,冰冷無情。


    不會吧,這都能被他發現?


    雲溪正想要從床底下爬出去,卻聽到了另一個聲音。


    “赫連公子,奴家對你仰慕已久,請你不要拒人千裏。”那酥麻的聲音,激得雲溪渾身爬起了雞皮疙瘩。


    冷眉兒啊冷眉兒,你果然有**的天賦,這才幾天的時間,你就把一隻雞的精髓學得玲瓏剔透、舉一反三了。


    唉,真倒黴,怎麽偏偏撞上人家的好事?


    要不晚點再過來吧。


    “移——”


    “我移——”


    “我移移移——”


    一根根的黑線不住地從雲溪的額頭掉落,這什麽狗屁挪移術,關鍵的時候就不靈,真是害死她了!


    難道真要躲在床底聽一場真人嘿咻秀?


    不過她還真是蠻好奇的,像赫連紫風這樣冰冷不解風情的男人,碰上冷眉兒熱情如火的倒貼,不知道會是如何精彩的場景。其實,看看也無妨!


    “滾!不懂我的話嗎?”赫連紫風的聲音變得有些怪異。


    果然,男人都抵不住風騷女人的誘惑,如果換作千絕,他會受到冷眉兒的誘惑嗎?


    不會的,他一定不會的!


    “赫連公子,你就別扛了,你喝下了夜夜歡,奴家知道你是需要奴家的。奴家沒有別的要求,隻希望赫連公子能帶我離開百花樓,脫離我師兄的控製。往後赫連公子有任何的需求,奴家都願意隨時侍奉……啊!”


    “不知廉恥!”


    雲溪撇了撇嘴,腦海中不由地浮現出一幅滑稽的場景來。


    一名道姑圍著一名高僧搔首弄姿,說道:大師,別扛了,你就從了貧尼吧!


    高僧雙手合十,高聲唱道:阿彌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噗哧。”


    雲溪歪歪得正high,一不小心就嗤笑出了聲。


    “誰,給我滾出來!”


    一柄劍刷刷刷地砍在了床底的紗帳上,將紗帳砍了個稀巴爛,昏暗的燭火照進了床底,雲溪躲無可躲,隻好慢慢從床底下爬了出來。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躲在床底偷聽?”一柄長劍架在了雲溪的脖子上,森冷的寒意滲透進了她的肌膚。


    “等等,別殺我!聽我解釋!”雲溪兩指捏在了他的劍鋒,往外推搡,以免他一個不慎誤傷了自己。


    “雲溪,是你?!”她的臉恰巧對準冷眉兒的方向,所以冷眉兒第一個認出了她。


    赫連紫風冷峻的臉龐在聽到“雲溪”兩個字後,暗波浮動了下,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赫連公子,她可是你的死對頭龍千絕的女人,你快殺了她!”冷眉兒想到了這一層,兩眼頓時放出了神采,宋師兄不知受了雲溪什麽蠱惑,不但不殺她,而且還對她溫柔至極,她無計可施。現在赫連紫風也同樣是龍千絕的死敵,他一定不會像宋師兄那樣手軟了吧。隻要一想到能將雲溪置於死地,她心中就暢快無比。


    “哈哈哈,雲溪,你一定不會想到今日會落入赫連公子的手裏吧?天下人都知道赫連公子與龍千絕正邪不兩立,你今日自己撞上門來,就是自找死路!”


    “哈哈哈,你毀了我的容貌,毀了我的一切,現在我就要親眼看著你,如何死在我的麵前。”


    冷眉兒笑得癲狂,壓根就沒有注意到原本架在雲溪脖子上的劍已經被赫連紫風收了回去。


    “要不要我幫你殺了這個瘋女人?”赫連紫風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雲溪緊盯著冷眉兒,眸光忽地冷了下去,有些人就該一早處死的,否則就算她隻剩下一口氣,還是會死死地咬著你不放。上一回是看在千絕不忍的麵子上,她才留下了她的性命,可是這一次,她絕對不會再心慈手軟!


    “我自己來。”雲溪伸手,從他手裏接過了長劍,厲目射向了冷眉兒,殺機畢露。


    冷眉兒癲狂的笑聲戛然而止,難以置信地看著雲溪和赫連紫風,使勁地搖頭:“不可能、這不可能!”


    她方才沒有錯漏赫連紫風的話語,他說,要幫雲溪殺了她?


    難道他們之間早就認識,早就有淵源?


    怎麽會這樣?雲溪她到底走的什麽運,為何好像每個人都識得她、護著她?


    看著雲溪舉劍一步步走近,冷眉兒後退著跑到了門邊,朝著門外大喊:“來人啊,救命啊!”


    她想要打開房門逃離,房門剛剛打開了一條細縫,赫連紫風袖風舞動,又將兩扇門牢牢地閉到了一處,斷了她的退路。


    “不要殺我!你不能殺我!”


    “我聖宮的玄龍尊者,你如果殺了我,就是跟聖宮作對,宮主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雲溪噙著冷笑,一步步地逼近她:“聖宮?你以為我會懼怕聖宮的人嗎?再說了,你以為你還是從前的玄龍尊者嗎?你配嗎?真正擁有玄龍的人是我,我才是玄龍的主人,你從始至終都不是名副其實的玄龍尊者!”


    冷眉兒渾身瑟瑟發抖,她的確從來都不是名副其實的玄龍尊者,因為她從來就沒有馴服過玄龍。聖宮四大尊者之中,其餘的三大尊者都降服了各自的獸寵,唯有她,她沒有降服玄龍的能力,她是靠著不擇手段才坐上玄龍尊者之位。


    這是她心底的一塊陰影和暗傷,也是她自卑之處,這個時候卻被雲溪狠狠地揭露出來,她的心尖都顫抖了起來。


    雲溪卻沒有要罷休的念頭,嘲諷的眼神上下瞄著她穿得極為單薄風騷的紗衣,冷笑道:“再看看你現在,跟青樓裏的妓女有何分別?你數數,你的一條玉臂已經枕過多少個男人?”


    “你——我會變成現在這樣,都是你害的!我跟你拚了!”冷眉兒氣得頭頂生煙,再也不管不顧,抱起了一隻花瓶,就朝著雲溪撲了上去。


    說起來也可笑,曾經都是武功不凡的兩個女人,此刻卻是一個被廢了武功,一個武功被封,這一幹架起來,用的都是最為原始的蠻力。


    雲溪向後連退數步,劍尖輕挑,連帶著桌布,將滿桌子的杯具全部砸向了冷眉兒。


    冷眉兒視線受阻,腳下稍頓了下,高舉著花瓶,狠狠地砸向了雲溪。


    “嘩啦啦——”碎裂的瓷片落了一地。


    雲溪單手撐在桌麵,一個漂亮的挺身翻越,落到了冷眉兒的身後,精銳的芒光似流星般劃過,她手中的劍無情地遞送而出,用力地刺透了她的後頸,劍尖自咽喉處貫穿而過,熱血飆射,飛濺了一地。


    “啊!”冷眉兒雙瞳大睜,漲紅的臉孔上憤怒之色不減,卻是永遠也不能再報仇了。


    掠過她的耳際,是雲溪冷冷勾唇的嗜血麵孔,這一次,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她!要怪隻怪她心思不正,屢次三番地想要陷害她,倘若她運氣差一點,遇上的不是脾氣古怪心思難測的宋曦和曾與她有些交情的赫連紫風,她都不知在冷眉兒的手中死了多少回了。


    這樣的女人,死不足惜!


    “唰——”


    長劍迅速地從冷眉兒的咽喉處拔回,順帶著一縷血柱,噴灑在半空中,雲溪收起了冷笑,舉目望向了一直在旁看戲的赫連紫風。


    他也正在看著她,深沉的神色,晦暗的眸光,讓人猜不透看不穿。


    四目相對間,無數的思緒翩轉。


    他們之間有過太多的交集和恩怨,孰是孰非,已經說不清楚了。


    雲溪也不想跟他再有任何的交集,隻是這一次關係到淩天宮的安危, 天才兒子腹黑娘親 8她不能坐視赫連紫風和宋曦聯手,一起對付龍千絕,所以她不得不主動前來見他。


    想說的話,還沒有說出口,門外傳來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赫連公子,發生什麽事了?”


    方才一番打鬥,驚動了外邊的人。


    雲溪繼續和他對視著,不知他究竟會如何反應,會不會將她交出去。


    赫連紫風靜靜地凝視著她,棱角分明的唇線向上揚起,他低沉如竹葉沙沙聲的嗓音終於開了口:“沒事,你們都退下吧。”


    話音方落,燭火突然熄滅。


    雲溪手中的劍哐啷落地,身子跟著一輕,被人席卷著飄舞在了半空,她嘴裏驚呼出聲。


    門外的人看到房內熄了燈,又有女人的驚叫聲傳出,相互對視了一眼,一派心領神會的表情。這種事他們在百花樓裏見多了,很多客人就喜歡玩情趣,越是刺激越是過癮,他們見慣不怪。


    一個個小聲議論著退去。


    背後突兀地落在了床榻上,雲溪大驚之下就待躍起,一條人影卻實實地壓了下來,近在眼前的一張臉緊盯著她,對著她輕輕地噓了聲。


    他轉首望向窗外,窗子的一角,隱約有淡黑的影子一閃。


    原來真正窺伺他的人還在後邊。


    “人已經走了,你起來。”


    赫連紫風自上而下看著她,突然伸出食指抵在了她的唇間,細細地摩挲,低低的嗓音猶如暗夜罌粟:“給我,我想要你。”


    如華的月光從窗口的細縫中透射進來,映襯著他冷峻絕美的容顏更加妖冶,一雙黑眸隱隱蕩漾著異樣的氤氳光芒,今夜的他顯得有些不正常。


    雲溪一時間懵了,忽然反應過來,方才好像聽到冷眉兒提起他飲下了夜夜歡,一聽這名字就知道不是什麽正經玩意兒。她不會這麽倒黴,剛好被他拿來充當解藥吧?


    “赫連紫風,你冷靜一點,我可以幫你解除藥性。”雲溪看著他眼底越來越濃烈的灼熱,不由地心慌了。


    赫連紫風卻是誤解了她的意思,以為她願意成為他的解藥,唇角微微揚起,火熱的唇便鋪天蓋地地吻了下去。


    “等等……我是說……我可以用別的方法幫你解除……藥性!赫連紫風,你混蛋……你快放開我!”雲溪拚命地想要躲開他的吻,雙手雙腳都在不遺餘力地踢打著他。


    赫連紫風此刻卻是再也不受控製了,不顧她的拚命捶打,他的吻繼續從她的唇蔓延而下,到她的脖頸,她的頸窩……


    “嘶啦!”領口被他狠狠地撕扯開,露出了一大片凝脂白的肌膚,他灼燒著火光的眼睛緊盯著那一處的肌膚,他徹底瘋狂了。


    “赫連紫風,你放開我!你再動我一下,我就死在你的麵前!”雲溪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舌頭,鮮血淌著她的唇角流下,滑過她的脖頸,淌在了他正在瘋狂親吻的那片領域。


    口裏嚐到了甜腥味,赫連紫風的神智也跟著清醒了幾分,他猛然抬首望向雲溪,看著她緊咬著自己的舌頭,鮮血還在不住地流淌,他心中一緊,卻是再也不敢侵犯她了。


    “快張嘴,我答應你,我不碰你了!”他撫著她的下顎,眼神一陣慌亂,慌亂之中也夾雜著幾分痛楚。她寧可死,也不願意成為他的女人,這讓他情何以堪?


    “你走開!”雲溪伸手撫上了自己的唇舌,舌頭上一陣陣的劇痛傳遞著,讓她痛苦地擰起了眉頭。


    赫連紫風隱忍著身上的**,從她身上離開,他的雙手緊緊地扶在了床柱上,粗重地呼吸著,似乎是已經克製到了極限。


    他臉上、額頭上的青筋全部暴突出來,渾身上下顫栗著,卻還是用著暗啞的聲音,說了句:“你走吧——”


    雲溪快速地跳下了床,一邊整理著自己的衣領,一邊頭也不回地衝出了房門。


    雲溪蹲身在黝暗的草叢中,沒有立即離開,心中驚惶未定。一來她發現自己對百花樓的地形不熟悉,怕倉惶間撞見了宋曦,被他發現她逃離了房間,二來她需要冷靜下來,好好地細想一下,是不是就這麽將赫連紫風丟在房裏,任他自生自滅了呢?


    從她的位置,剛好能看到他的房間,房間裏一直暗著燈,看不清裏麵的狀況,唯有桌椅的撞擊聲和粗重的悶哼聲幽幽傳出。


    他應該會自行去找個女人解決吧,反正這裏是青樓,多的是願意成為他解藥的女人。她又何必為他擔憂?


    而且,他死了不是更好?她本來就千方百計想要分化赫連紫風和宋曦的關係,倘若赫連紫風死了,那她豈不是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來粉碎他們的陰謀?


    雲溪穩住了心神後,漠然起身,打算這就離開。


    這時候,一聲長嘯自房間內傳來,幾分痛楚、幾分隱忍、幾分悲涼。


    “這個世上沒有人關心我,沒有人愛我,我就這樣一個人靜靜地死去,然後埋屍在冰天雪地之中,從此再也無人問津……”


    赫連紫風悲嗆的話語盤旋在了她的腦海中,久久不去。


    其實,他隻是一個可憐人。


    還是幫幫他吧……


    “赫連紫風,我……我去幫你找個女人來,你等著。”雲溪小心地站在門口,不敢邁入一步。


    黑暗中,他暗啞的聲音傳來:“我不需要!……髒!”


    雲溪眉頭一緊,都這個時候了,他居然耍起了潔癖和固執,難道他真打算等著藥性發作,經脈爆裂而亡嗎?


    “別耍脾氣了!活著總比死了好,你自己不也說過嗎?你要好好地活下去,比任何人都活得好,你還要去親眼看看你的母親,看看她生活的地方究竟比這裏好上多少倍。倘若你就這麽死了,你的心願如何完成?”


    他低低的冷笑聲又再傳了出來,帶著幾分蒼涼:“倘若現在中了藥的是他,你是不是就不會躲開了?你還會隨便找個女人丟給他嗎?”


    雲溪啞口無言,她當然不會隨便丟個女人給龍千絕,可是,他們之間有可比性嗎?


    “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可憐!”


    雲溪咬了咬唇,忍著舌中的疼痛,再次舉目望向黑暗的房間:“我可以用銀針刺穴的辦法,幫你解除藥性,你先答應……你不會再碰我,我就幫你。”


    房間內一片寂靜無聲。


    雲溪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他的答複,她猶豫了下,最後還是推門而入。


    空氣中,濃濃的血腥味彌散著,有一團黑影蜷縮在了床角,瑟瑟地抖動著。


    燭火徐徐燃起,雲溪轉首望向了背對著她,縮身抖動的赫連紫風,眉頭輕皺了下,小心地挪步,帶著幾分防備。現在的赫連紫風很可能已經迷失了本性,誰也無法保證他會不會突然向餓狼一樣撲來。


    越是靠近床榻,血腥味越濃,雲溪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長劍,長劍上血跡分明。


    “把你的手給我。”雲溪低低地說了聲。


    赫連紫風沒有回應,隻是身體抖動得更加劇烈了。


    “把手給我!”雲溪硬生生地將他的手臂扯了過來,映入眼簾的是血肉模糊的畫麵,他再一次對自己下了狠手,用長劍剜去了手腕上的血肉……


    “你……”她眉頭皺得更深了。


    “你走,別理我!”他負氣地抽回了手,背對著她的眼神中有一絲的挫敗和痛楚,為什麽他在意的人都要離開他?倘若他知道她最終不屬於他,那麽當初他也就不會向她敞開心門,讓她走進他的世界。


    身上隱忍著的痛楚,及不上她三言兩語的無情傷害,她寧死都不願意讓他碰她,還要將他隨意丟給別的女人,難道在她的心底,他真的一點存在感都沒有?


    若是如此,那她還回來做什麽?


    是同情他、可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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