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玉最終還是忍下了所有情緒,看著滿屋的狼藉和爛醉的丈夫,第一次坐在了黑夜裏的院子,抬頭看著零星幾點的星空,呆坐了一晚上。


    曾經張二發也經常呆坐在這裏,楊玉不明白他為何要呆坐在這裏發呆,可是她明白現在的自己為何呆坐在這裏。


    一地雞毛的生活,扶不上牆的丈夫,無辜而來的幼子,把她困在絕望的圍牆,無力掙紮,靠著發呆來暫時逃避這些讓她窒息的困擾。


    懷裏的雅雅已經熟睡了,抱著她,在漆黑裏一直保持著一個姿勢,她淹沒在黑夜中,一直到天微微亮,才從黑夜裏走了出來。


    天終究是要亮的,終究是無法逃避在黑夜裏的,該麵對的一切,不會因為你的逃避而消失不見的。


    她揉了一下猩紅的雙眼,看了一下天邊朝陽升起的地方,歎了口氣,緩緩的站了起來。


    把雅雅綁在肩膀上,然後進屋,收拾一地狼藉,先把家裏亂七八糟堆放的衣服收拾一起放進洗衣筐裏,再把廚房滿是油汙的鍋碗瓢盆刷洗幹淨,最後再打掃一下布滿灰塵的地麵。


    張二發在家裏淅淅索索的聲音中醒來,滿臉疲倦的睜開眼,一股子難聞的酒氣撲麵而來,他坐了起來,看著穿衣鏡中那個滿臉胡渣,一臉頹廢的人,恍惚了一下,自己竟然糟蹋成了這副模樣。


    他看著鏡中的自己自嘲的笑了笑,他的一生茫然不知所追?老婆不是他愛的,孩子也不是自己喜歡的,湊合在一起的這個家,也不是自己的歸屬,他沒有自己想奮鬥的目標,沒有自己追求的生活,妻子孩子也不能讓他有一絲生活的動力,他像一個孑然一身卻又被世俗捆住腳步的空殼人,惶惶不知終日。


    廚房傳來的米飯香,讓他回了神,尋著香氣他來到了廚房,看著收拾的整齊的廚房,幹淨的地麵,還有做著飯的熱鍋熱灶,讓他這麽久以來有了一種家的生活氣息。


    他突然之間又有了一絲愧疚,覺得自己辜負了這樣的妻子和孩子。


    “你回來了,怎麽沒叫醒我”,張二發第一次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楊玉不想回來就跟他吵架,她沒有多餘的精力來應付他了,於是不在意的看了他一眼。


    “嗯,昨天晚上回來的,你睡得太熟,就沒有吵醒你”。


    張二發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多麽荒唐,但老婆孩子為自己回來了,他還是有些高興,看著楊玉背上的雅雅,又在廚房掃了一圈,略帶疑惑的問“怎麽沒看見嫿嫿人呢”。


    楊玉心道,你還知道嫿嫿呀,不是在你眼裏什麽都看不到嗎,平時也沒見你對她有個眼神,現在裝模作樣起來。


    但麵上不顯的說“爸媽想她在那邊多玩一段時間,剛好嫿嫿也喜歡那裏,就把她暫時放那邊了”。


    張二發本來也是隨口問問,現在聽楊玉這樣說,也配合的說道“也好,在那邊也有人照顧,畢竟現在你才剛生了雅雅,照顧兩個小孩,確實也不方便” 。


    楊玉不欲在這個話題上多說,她現在更關心,外麵的莊稼怎麽樣了,於是轉移話題道。


    “等會飯好了,我叫你,吃完飯,我想去看下莊稼,我不在家的時候辛苦你照顧外麵的莊稼了,我去看看還有什麽地方我需要幫忙的”。


    楊玉故意說幫忙,還是想讓他挑起家裏的大梁。


    她看著張二發臉色微變,想看他怎麽說,結果,張二發什麽都沒說的轉身出去了。


    她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但看他不肯說的樣子,也不想去逼問他,呼了一口氣,她做好了最糟糕的準備,打算先去看一下情況再說。


    而張二發又沉默的在外麵院子一如既往的發呆,他不會親口告訴楊玉,在她不在的期間,自己除了每天喝的爛醉,就什麽事也沒幹了,甚至每天吃的就是清水麵,日子過的一團糟。


    “吃飯了!”楊玉看到他像一個門神一樣,在那裏發呆,就窩火,可是她不想吵,語氣冷淡的叫著他吃飯。


    吃完飯,楊玉收拾完碗筷,背著雅雅,就去了莊稼地,路上碰到好些鄰居,都在打趣她剛出月子就帶孩子來做農活了。還說一直沒有看到二發哥來莊稼地,以為在家一心照顧月子呢,一路上楊玉都假笑著敷衍他們幾句。


    等到了莊稼地,看著自家雜草叢生的一片地,而旁邊鄰居家的地塊已經播下了種子,她頓時感覺胸口一陣悶疼,頭昏腦漲,視線開始模糊,眼看就要倒下去的時候,一個鄰居扶住了她。


    “二嫂,二嫂,你是怎麽了?”


    楊玉看著鄰居搖晃著自己的身子,她的視線也跟著搖晃,過了好一會,她眼神才慢慢開始匯焦,鄰居給她扶在一旁坐下,有些擔心的說“你這可嚇人呢,別開玩笑,回去好好休息,才出月子就出來,要是背上的孩子摔壞了怎麽辦?”。


    楊玉心裏委屈,她想著自己在娘家坐月子期間並未讓張二發來照顧月子,連孩子也不曾讓他費心,家中即便被弄得亂七八糟,她也不甚在意。她原以為在自己不在的期間,張二發至少會有所反思,最起碼會按時播種外麵的莊稼,但結果卻出乎她的意料,他竟然什麽都沒有做,隻是在虛度光陰,完全沒有為自己和孩子的未來著想。她感到無比的失望與痛心,淚水情不自禁地奪眶而出,越哭聲音越大,她坐在那裏緊緊抱住雙臂,盡情宣泄內心的悲傷。背上的雅雅似乎感受到了母親的哀傷,也開始發出尖銳的啼哭聲。大人沉重的哭聲與小孩尖銳的啼哭聲交織在一起,充斥著無盡的痛苦和無奈。在這片空曠的土地上,這樣的場景讓人不禁心生憐憫之情。


    鄰居看到這一幕,顯得有些不知所措,隻能輕聲安慰:“二嫂,你怎麽了?別再哭了,你瞧,孩子也跟著哭了呢!”她試圖通過言語來緩解楊玉的情緒。


    可楊玉還在控製不住的哭著,鄰居慌了神,“來,幫你哄哄小孩,什麽事,都能熬過去,就算為了孩子,你也要撐住”,說著從楊玉背上抱過雅雅,一邊拍著背,一邊搖晃著哄。


    終於楊玉平息了哭聲,謝過了鄰居,從她手裏接過雅雅,然後挫敗的朝著家的方向回走。


    回到家,看著依然發呆無所事事的張二發,她感覺這輩子都無法再和他同心了,他是一點生活的陽光都舍不得給她,隻有無盡的失望,她還幻想自己可以感化他,激勵他,最後發現,無論你怎麽努力,也喊不醒一個睡不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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