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盜頭顱


    三十年前,我還是一個小年青,還沒有結婚,那時候我天不怕地不怕,為了改變生計,我決定去學牙醫。我和另一個半吊子牙醫商量,可以弄個死人頭骨擺攤,指著上麵的牙齒來吸引路人。


    這個牙醫比我大不了多少,得了我這個想法,他極為讚成,我們兩個決定連夜去盜一個真正的頭顱。


    別人的祖墳還是不敢動的,怕被人家抓到,我們決定去亂葬崗子,雖然八十年代的農村忌諱很多,尤其是挖墳不祥,但是我們已經顧不得那麽多,要麽餓死街頭,要麽挑戰忌諱,在這兩種之間,我們毫無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這處亂墳崗子附近有個小村莊,我們怕遇到過路的,要是被當成盜墓賊,弄不好有牢獄之災。出於這樣的考慮,我們也不敢帶燈火,下半夜才出發。


    那半吊子牙醫家有大杠的自行車,載著我和挖墳工具來到了亂墳崗,還好那夜有月光,黃黃的月光,像是上了霧,籠罩著兩個朦朧的身影,一前一後的走到了荒涼墳場。


    此處雜草叢生,別說是夜裏,就是白天人也不敢來,以前很多小死孩扔在這裏,任由野狗分屍。


    我們沒想那麽多,隻想盜一個白皙恐怖的頭顱,白天已經來過一次,看中了一口破裂的墳,棺材外露,正適合下手。


    沒有多餘的語言,將準備好的鐵鍬和斧頭拿出來,由半吊子牙醫劉華來挖,我負責去掏出頭顱。本來我是不同意這樣的分工,可又要跟劉華學牙醫技術,一橫心,決定幹了。


    是夜安靜的很,隻有遠處幾隻野貓在喵嗚喵嗚的怪叫,很快劉華就扒開了多餘的土,全部挖開要很長時間,當露出的棺材角子足夠大的時候,劉華輪起了斧頭。


    哢嚓一聲,我們都嚇了一跳,生怕驚動了遠村的狗,還好根本沒有,離的還是很遠的。再看棺材的時候,斧頭已經砍在棺材麵上,木頭很堅硬。


    “媽的,怎麽用這麽好的棺材!這兒的人不都是隨便埋的麽?”劉華砍了兩下沒砍進去,便罵道。


    “要不然換一個吧。”我覺得應該還有棺材露出來的墳。


    劉華不肯,說就這個吧,反正都砍破了這口棺材了,一事不煩二主,我們也不能為盜個頭顱驚動那麽多死人,輪起斧背麵又砸了一下,哢嚓一聲,砸出一個凹陷。


    劉華又砍了幾斧頭,在棺材上砍出一個黑乎乎的洞來。


    一股腐臭的氣息傳來,讓人幾欲作嘔。


    “米凡,到你了。”劉華指著黑乎乎的棺材洞。


    我這個時候有點恐懼了,探頭看了一下,“再砍大一些,洞口太小了。”


    劉華又刻了兩斧頭,還是看不清棺材裏麵,我決定用手摸。


    那時候沒有橡膠手套,更不知道下葬久的棺材裏屍氣有毒,我大著膽子就將手趟了進去。


    裏麵一片濕滑,我怕有血水,摸的很小心,試探的摸了幾下,都摸空了,再往深處一探,果然碰到了一個圓滾滾的東西,是死人的頭顱,上麵還有死人的毛發。我知道毛發腐朽的很慢,再摸過去,死人的麵頰上軟軟的還有肉。對著劉華搖搖頭,“錯了,好像是個新死的。”


    劉華很吃驚,“怎麽可能,棺材都露出來了,你再往裏摸摸看。”


    “確實血肉沒有腐爛,我不摸了,晦氣的很。”


    “就算是新死的,摸摸看他(她)身上有沒有什麽好東西?”


    摸死人的東西?我不願意。“我們又不是盜墓,還遵守賊不走空的規矩麽,不是財主家的墓地,趕快再找一個墳,過一會天亮了。”


    劉華哼了一聲,“那不一定,我聽說很多外鄉人倒斃後無人認領,也扔到了亂墳崗子,有人怕死人財邪乎,說不定身上有好東西。”


    劉華這麽說我心動了,那時候我家窮的很,尋思手上一股腐臭,也不怕再來一次,萬一有點好東西,正好拿來周濟家用。


    這次摸到衣服都還是好好的,肯定是新死不久,胸口微微隆起,似乎是個女的。


    手能伸到的長度有限,沒有摸到什麽特別的東西,我縮手回來的時候,好像覺得脖子上有掛飾。


    本來手都快拉出來了,又再次探了進去,這次就是想摸脖子那,棺材裏麵的位置全憑感覺,誰想一下伸到死人嘴唇了,正想挪開,感覺死人的嘴唇動了一下。


    我全身仿佛過電一樣,連頭發絲感覺都亂顫,手一滑,大叫一聲,往後退的過猛,一下倒了。


    劉華也被嚇的退了兩步,問我,“咋了?!嚎啥?”


    我搖搖頭沒說話,覺得可能是自己出幻覺了,深吸了一口氣,還是舍不得那女人脖子下麵的東西,再次將手伸了進去。


    這次我沒有去摸脖子,反而先去摸她的嘴,我也說不清是什麽原因,可能是為了驗證自己是幻覺的想法。


    可我萬萬想不到的事情出現了,顫動的手指剛剛伸到她嘴那,突然感覺一陣劇痛!


    我大叫一聲,急切往外拔,還是拔不出來,“啥東西夾住我的手了,快過來幫我拔出來!”


    劉華也慌了,趕忙在後麵拉我的腰,可是那手夾的緊緊的,越往外拉越疼的要命,我隻得先讓劉華停下。將另一隻手也伸進去掰,竟然被死人牙齒夾住了一根手指。


    情急之下,力道也大,可那根手指被夾的死死的,猶如被機關扣住一樣,用力時將死人的頭顱撥的不停搖擺,手指還是拽不出來!


    又急又怕之下隻好去扣住死人的牙齒,喊住劉華用力拽,他也急了,兩個人力氣疊加,頓時感覺手指那頭猛然一空,好像掙落了幾顆死人的牙齒,我們兩個狼狽的摔倒。


    顧不得疼痛,我們都連忙爬起來,我一把將鐵鍬抓在手裏,警惕地看著黑漆漆的棺材洞。劉華見我這樣,緊張地將斧頭也抄到了手裏,“咋回事,裏麵是啥東西?”


    我看了一下自己的右手中指,模模糊糊的看見指尖處有血往外流,指著棺材洞,“好像是,好像是棺材裏麵的死人咬住我的手了!”


    劉華一下子愣住了,說了聲怎麽可能,但看了看我的手不說話了。


    我們兩個喘著粗氣,想不明白那死人的嘴巴為什麽碰巧會合上!害怕棺材裏麵有什麽動靜,等了一會,棺材裏麵死寂。可越是這樣我們越害怕,那夜不知道是農曆幾號,月光已經要下去了。黑暗開始籠上來,我們也不敢再盜頭顱了,胡亂掩埋了痕跡,飛也似的跑出了墳場。


    將那輛老舊的洋車子騎的震天響,總算是離墳崗子遠了,兀自放心不下。總擔心後麵有東西追上來。


    在通向村莊的岔路口,我和劉華分開了,我摸黑往村裏走,總感覺那個中指發麻,已經失去了知覺,我心裏有點怕,尋思這事真他媽的詭異。


    來到家裏已經快五更天了,我和爺爺同住,不敢驚動他,黑狗叫了兩聲,見是我也老實了。爺爺咳嗽了一下,不過沒有醒。我也不敢點煤油燈,打了盆清水,弄了一塊洋堿(肥皂)反複的洗那發麻的手指,黑暗中也看不見,洗了許久,似乎覺得好了點,就爬自己屋睡覺了。


    這一覺睡的很不安穩,總夢到僵屍,死人,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色夢,最後和一個看不清麵目的女子纏綿的時候,她突然張嘴咬住了我的手!


    我大叫一聲醒來,外麵已經大亮,看自己手的時候,嚇的一個哆嗦,從中指那有一條黑線,隱隱蔓延過整個中指,外加一個手麵。


    我不敢和爺爺說,爺爺是一個老古董,要知道我挖人家的墳,估計會氣的背過氣去。


    誰知爺爺叫我給牲口淘草,我一伸手爺爺就看見了。


    隻得把昨天晚上的事全說了,爺爺聽完就指著我罵,“你這個敗良心的娃子,我把你拉扯到這麽大容易麽?!你幹什麽不好,去扒人家的墳!咱家這是造了什麽孽啊!啊!怪不得你娘生你的時候會沒命!你爹才會不要你!


    爺爺說這讓我很不好受,隻得半解釋半埋怨地說,“誰能想到棺材裏的死人還會動?!”


    “誰知道?隻能怪你們,膽大包天,死人的身體是不能亂碰的,活人死人陰陽兩隔,尤其是死去很久不腐爛的屍體,活人手上有電(靜電),經過死人的心髒,一摸就容易詐屍!”爺爺氣的胡子一撅一撅的。


    “詐屍?”


    可這手實在是怕人,罵完我,爺爺趕緊套了驢車,用手絹包好了一把零錢,讓我坐上來去鄉醫院。這個時候我不敢說什麽話,一說話就要被罵的抬不起頭。當時雖然怕,可也沒太放在心上。


    坐在驢車上出村口的時候,村裏的一個叫張二逛蕩的老婆子,顫巍巍的給爺爺打招呼,問我們幹啥去。


    爺爺不敢說實話,我挖墳要是被傳開了,以後對象都處不上,隻是說去集上。


    張二逛蕩老愛偷人東西,我平時不愛搭理她,可是今天她有些異樣,頭頂上籠著一層黑氣,印堂是暗青色的,眼白上泛,有點怕人。


    我給爺爺說,“爺爺,張二逛蕩的頭頂上怎麽有黑氣?”


    爺爺大概還在生我的氣呢,怒到,“我看你的頭上才有黑氣,還有心說人家,坐好,趕緊到鄉醫院給你問問。”說完,爺爺甩了一下驢鞭子。


    很顯然,他並沒有看見張二逛蕩頭頂的黑氣,可是她頭頂明明有,我就尋思她頭頂的黑氣是什麽東西,難不成她幹了很重的活,頭上冒出的水汽,透過她髒黑的帽子,看起來是黑的。


    總覺得難以自圓其說,就不想了,一路到了鄉醫院。那時候的鄉醫院破舊的很,沒什麽科室,也不需要掛號,隻見一群人圍著一個老大夫,爺爺就讓我上前伸手,我一伸手那老大夫嚇了一跳,“呦!讓啥咬著了?”


    因為周圈圍了一群人,我畏畏縮縮地說,“死人。”


    那醫生滿臉都是詫異,直接甩手讓我們走,周圍的病人也跟著起哄,沒辦法,爺爺隻好厚著臉皮擠到裏裏麵,給醫生講了實情。


    我聽那老醫生笑著說,“要真是死人咬的,並且咬成這樣,我是沒辦法,你們去找其他人瞧去吧!”顯然他還是不信。


    爺爺一看人家要趕我們走,怯懦地說,“你看看能不能先給打個什麽針?”


    老醫生猶豫了一下,對爺爺說,“老哥,他這樣的情況我確實沒見過,就是被毒蛇咬的,毒素也都擴散了,打血清也沒有用了,更別說他是被死人咬到了。他這那麽久也沒事,我看也不是什麽毒,弄不好是過敏了。”


    爺爺在央求時,那醫生也不搭理了。爺爺見鄉裏的醫生真不認識,開始心疼起我來,不想訓我了,隻是問我感覺怎麽樣,疼不疼。


    我說疼倒是不太疼,就是發麻,而且那道黑線現在摸上去發燙。


    爺爺也沒有其他法子,我們隻好回去了,爺爺一路都在尋思,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剛到村口,見幾個老人圍在一塊說話,爺爺從旁邊過的時候問“嘮啥呢?”


    一個老頭吸了一口自己卷的煙,小聲的說,“張二逛蕩死了。”


    正在趕車的爺爺著實下了一跳,勒住了驢車道,“咋可能,早上還給她還給我說話呢?”


    幾個老人說,中午死的,她一個孤寡老人,人家上她家還東西發現的,死在床上了,現在還不知道咋處理呢。


    我這個時候比爺爺還驚訝,早上看到她頭頂有黑氣,那莫不是她死前的征兆?


    第二章:瞎子


    我為什麽能看見她頭頂的黑氣,難不成是被那個死人咬了一口的原因?


    不過我現在已經沒有心情慶幸這個重大的發現,醫院看不了,我有點慌了。


    思考了一路的爺爺終於下定了決心,“先讓牲口歇歇腳,喂點草料,我們也吃點東西,呆一會去找十裏鋪找一個瞎子。”


    “瞎子?”當時感覺挺不可思議的,正規的醫院看不了,一個瞎子難道能治我的手?


    “嗯,先歇歇,一會我讓小浩來趕車。”爺爺說道。


    “那個瞎子是幹啥的?是大夫麽?”我有點奇怪。


    “不是,如果要是他都沒有辦法的話,那就麻煩了!”


    “既然不是大夫,他要錢還是要物?”我聽爺爺話語這麽相信這個人,也重新燃起了信心。


    “他什麽都看不上,可就是有能耐。關鍵是這個人脾氣很怪,不知道會不會給看,先去找他再說吧。”爺爺說完之後走了,估計去找我的堂哥米浩,讓他過來趕車。


    找來堂哥後,爺爺又抽了一袋煙,三個人就出發了。


    我尋思這什麽怪人,能讓爺爺這麽看中。


    十裏鋪很遠,黃昏的時候終於到了,是一個看起來很不起眼的小村,村口的大青石上刻的應該是十裏鋪三個篆字,我隻認識最上麵的一個十字,秦嶺山腳下都一樣,周圍是山坳子。


    在一戶普通的人家前,爺爺讓停下了驢車。


    我抬眼一看,院牆是石頭堆成的,院牆裏麵四五間房子,和其他山裏人家沒有什麽不同之處。


    我指著這院牆小聲說,“這就是那個瞎子住處?”


    “噓,小聲點,別亂說話。”爺爺搖了搖手,更小聲的回應我。


    “咋了?”


    爺爺還沒有回答我,堂哥米浩就拉開褲子,在瞎子門前放起水來,這一路可把他給憋壞了。


    這時門吱吱呀呀開了,走出一個一身黑衣的人,三十來歲,一頭白發猶如雪染一般,瞪著一雙白眼球,“哪來的混球在我家門口拉尿,滾開!”


    堂哥被突如其來的訓斥嚇了一跳,差點尿一褲子,要不是場合不適宜,估計我就要笑出聲來了。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瞎子,一般瞎子性格都很好,不然會被別人欺負。自己看不見的話,自然很多事情需要求人,可是這個瞎子是個異類。


    堂哥有些惱怒,想想是來求這瞎子給我看病的,想罵又沒有罵出口,咕咕噥噥地走開了。


    爺爺趕緊往前,還微弓著身子,“三七先生。”


    那瞎子一點也不理會爺爺,走到剛才堂哥撒尿的地方,一雙白眼珠盯著地麵,也不說話,好像在看被堂哥尿過的地方,並且他聞了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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