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披著一件外衫,伏案疾筆,在趕著畫天橋圖,可是他已經不像之前她看到的那樣,精神飽滿,意氣風發了。


    他伏趴在書案邊上,看起來好像很疲憊,垂垂老矣,旁邊的燭火都照不亮他的眼睛。


    “方先生?”慕寒星輕輕喊了他一聲。


    燭火也猝不及防地熄滅了,好像他整個人的生命力突然消失了一樣。


    他愣了一下,抬頭看她:“你醒了啊,阿星,能幫我買份粥嗎?”


    見他清瘦了許多,眼底無神,雖然還是年輕人的樣子,可就是看不到半點朝氣。


    “行,你等等我。”慕寒星轉身就離開了工坊。


    深夜剛過,屋外曦光微亮,正是開早市的時候。


    不過,她剛要去往早市的方向,就被一群百姓圍堵在了工坊門口,那群人各個氣勢洶洶,凶神惡煞的,他們見了她翻了個白眼,直接要往工坊裏衝。


    慕寒星見架勢不對,趕緊把這群人攔在了門口:“等等,你們想幹什麽?”


    “幹什麽?”一大娘怒發衝冠地往屋裏一指,“整個許國都在等著方赫的新兵器,他倒是擺起架子不做了,我們買不到貨,就隻能等死!”


    慕寒星眉頭一皺,這事兒不是許國國君的鍋嗎!憑什麽甩到他身上?他一個外鄉人,甚至不是凡人,下凡救許國,隻為報恩,他招誰惹誰了?


    正要跟這大娘講清楚道理,旁邊又有一個大爺插話,衝著窗戶喊:“前兩日,又有海妖上岸襲擊,我、我老伴就是這麽沒的!你為什麽不再造武器了,你說話啊!”


    “難不成真是外邦的探子,故意來搗亂的!?”另一人好奇問道。


    “就是啊,之前造船、造兵器,國君也沒虧待過你啊,你整日賴在這裏不走,又不幹活,難不成是來許國吃白飯的?”


    “虧了我們之前封你為神,都覺得你能造出來禦妖的船定是仙人下凡!你該不會是待價而沽吧?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人?”


    “就是啊,難不成你還要國君給你開高俸祿啊?”


    “你們夠了!”慕寒星大怒嗬止,“之前他造船,當然是為了許國百姓出海平安,現在他是為國君考慮新的國策才不造新兵器的,大批武器造出來了,國庫就要虧空,到時候哪還有許國!你們明明什麽都不懂,在這嚷嚷什麽!還給救過你們的恩人造謠!一個個都是成年人,難道不害臊嗎!”


    一群百姓被她吼住了,停止了怒罵,但是還有幾個人臉上帶著不服氣。


    這時,方赫從屋裏走了出來,他還是沒什麽精神,想必跟這段時間這群百姓的怒罵謠言有關。


    她總算明白了,能摧毀一個人的精氣神的,是信仰。


    升米恩鬥米仇。


    他不過如鳳簫一般是生長在建木之上的小鳥,天真爛漫,熱忱善良,還以為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好人,當他第一次聽到別人罵他的時候,一顆心都會碎吧。


    原來這個世界沒有他想象的那麽美好,不是所有人都如他小時候遇到的琢玉姑娘那樣,俠義溫良,不求回報。


    方赫明顯帶著點委屈,卻還是在替這些謾罵誤解他的人開脫,他道:“阿星,前幾日大批海妖上岸,修真界的人趕來時,大難已成,不少人死在了妖怪的手裏,之前的那些武器有的也因為年久失修,用不上了,沒有新的武器,他們保護不了自己和家人……看著親人的離去,一時生了怨氣,也是難免。”


    慕寒星回頭看著他,突然心疼起了這隻小鳥。


    他又何嚐不想解救許國,他明明比任何人都上心啊。


    “沒有武器,我們怎麽辦?你說?”又一人應該是想到了離去的親人,突然就哭出了聲,邊哭邊問他。


    方赫正色告訴門口這些人:“我會承國君之意,造一座天橋,讓許國人順著天橋直達天宮,到時候,你們就再也不用害怕地上這些妖魔鬼怪了!”


    說完這句話,所有人都呆愣住了。


    也不知道麵前這個人是說真的,還是在說著天方夜譚,不著邊際的鬼話糊弄他們。


    “你在說什麽啊?什麽天橋?什麽天宮?”一人皺眉問道。


    但這時,人群裏有一個人被說動了,他道:“等等……我之前曾到訪過寧國,寧國那裏有一個傳說,說是舉國飛升,去往天界,這樣所有人都可以長命百歲了,難道那個傳說是真的?”


    “這……真的嗎?我們也可以去天宮享福去嗎?”又一人好奇問道。


    方赫接過話來,義正言辭地向所有人道:“總之,這是國君交給我的任務,我必須完成,否則也無顏再繼續待在這裏了。”


    慕寒星心裏惆悵,這個人因為固執,給自己的心理壓力太大了。


    也許也和之前被造謠重傷有關,越是這樣,他越想證明自己,他有能力救許國的所有百姓。


    一群百姓麵麵相覷,在生死麵前,很難做到所有人都保持純良,他們隻是想活下去。


    於是,他們停止了剛才的謾罵,緩和了一下語氣,紛紛對方赫道:“那方先生,許國的未來就交給你了,請務必造出天橋來,讓我們去往天界,這地方……我是受夠了!”


    方赫咽了一口水:“好。”


    那群人將信將疑地離開了工坊。


    多災多難的國家,那裏的人就會變得沒那麽仁善嗎?


    慕寒星開始心裏問自己,可是祈花島就不是啊……樹人病的陰影籠罩了他們許多年,大部分的島民還是團結善良,對未來充滿希望的啊。


    果然,還是人有千麵,一方水土一方人吧。


    ……哎。


    決定下來了以後,她繼續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幫他去找材料,但是聽他所言,直通天宮的天橋材料並非凡俗之物,需要去三界去尋,這下子給她支走了老遠,還不能睡覺,畢竟一醒來又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什麽時候的事了。


    她在夢境裏給自己施了個訣,專門讓自己提神醒腦的,宛若喝了一噸咖啡,然後去三界遍地給他沒日沒夜地尋找造橋的材料,就這麽著,日子持續了約莫七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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