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是誰,我想大家都猜得到。


    悠悠在看到他的時候就撲進他的懷中大哭起來,他輕輕拍著悠悠的後背,柔聲安慰著她,然後抬頭看向我們,說他叫吳浩明,是悠悠的未婚夫,問我們可不可以借一步說話。


    大師皺了皺眉說:“出去說吧,反正我們也要走了。”


    我和溫雅跟著大師出去了,陳浩明不一會兒也跟了出來,他從懷中掏出一遝紅票子,遞給大師,大師問他這是什麽意思。他說知道這些錢並不算多,但是還是希望我們不要嫌棄的收下來,希望我們能在山上多為悠悠說點話,可以的話,希望我們能收服陳優優,讓他不要再打擾悠悠。他還說悠悠其實心裏苦的很,就在前幾天,她還曾割腕自殺,若不是他發現的及時,她可能已經上山陪陳優優了。


    看著難過的吳浩明,我卻一點沒有同情他的感覺,而是忍不住說:“他媽的,陳優優是你們兩個的恩人,你們要死要活的還不夠,還要我們收了他?你怎麽這麽不要臉?”實在不是屌絲我脾氣不好,而是誰聽了這話都會氣憤。雖然說陳優優那家夥腦子不好使,沒察覺到自己被人騙了,但是這一切都是悠悠招惹他的。


    如果不是因為大師給我使眼色,我都想破口大罵一句“當了婊子幹嘛還想立牌坊”了。


    吳浩明臉紅了紅,但不知道是因為慚愧還是生氣,隻是執著的舉著那遝子錢不說話。


    大師看了看那遝子錢,就在我以為他會轉頭走人的時候,他卻直接接過錢揣進了兜裏,差點沒把我的鼻子氣歪了。大師看了一眼氣鼓鼓的我,又看了一眼鬆了口氣的吳浩明,說:“這些錢連那根靈草的根都買不到,不過你的謝意我會充分傳達給他的。”


    吳浩明愣了愣,還想說什麽,大師已經轉身不理他了,而是跟我們說快點走吧。


    我忙跟著大師離開了,當我們走出多遠時,我回過頭看向那個普通的小屋,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悠悠已經出來了,她站在那裏,用一種木偶般空洞的目光望著我們,而她的手中,正緊緊握著那個木盒子。


    我轉過身,心裏很不舒服。我很想惡毒的把悠悠想成是從頭到尾都隻想利用陳優優的壞蛋,但是她的表現分明又不是這樣。可如果說她的心裏真的有陳優優,我又感到很奇怪,一個人的心裏能同時放兩個人麽?說實話,我從小到大都沒有談過戀愛,對溫雅也是一種朦朦朧朧的情感,還沒有到可以為她去死的地步,所以我真的很難理解這種情感。


    這時,大師突然歎息一聲,說“這世上讓人無法自拔的除了牙齒,還有愛情。”


    我看了看大師,又看了看麵無表情的溫雅,感覺我們三個的心情好像都不太好,我就問大師,待會兒上山之後我們要怎麽辦,難道真的要把實情告訴陳優優麽?


    大師這時好像對我突然來了興趣,問我覺得應該怎麽做?又說他想騙陳優優,說悠悠這幾天生病了,等過幾天就可以來看他了,那樣的話,他一定願意放了陳冠東,到時候我們拍拍屁股走人,這裏的一切都不用管了。


    說老實話,這就是我最初的想法,可是當聽完這個故事時,我打心眼裏同情陳優優,也不想欺騙他,因為我知道如果再有人欺騙他的話,他可能真的就跌入深淵,像大師說的那樣做出毀滅自己的事情了。他好不容易存活了兩百多年,擁有強大的法力,不應該就此折損在這裏,而且,我們是能脫身了,可是這十裏八村的百姓麽?難道就放任他們處於危險之中麽?所以我小心翼翼的跟大師說我想把實情告訴陳優優,他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大師讓我說說理由,我就把心裏所想的話都說了出來。


    原本以為大師會生氣,罵我不自量力,不過讓我吃驚的是,他兩眼放光的望著我,拍著我的肩膀說:“行啊,臭小子,你總算有長進了。”又說修道之人就是要有一顆正直的,善良的,能包容一切的心。哪怕對方是惡鬼,也要記住給對方留存一線生機,這是在為對方造福,也是在為自己修道積德。頓了頓,他看了一眼一旁沒反應的溫雅,歎了口氣,有些興致缺缺的閉上了嘴。


    不得不說,大師的這番話,讓我的心中產生了一種自豪感,我突然感覺自己做道士也沒啥不好的,能保護自己不說,還能像武俠小說裏的大俠一樣,保護百姓,想想就有點小興奮呢。隻是當我看到大師拿出那打錢認真的數起來時,我感覺好像事情並沒有自己想的那麽美好。沒辦法,誰讓大師問楊超媽要錢的形象已經在我的心中根深蒂固了呢。


    走著走著,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毛毛細雨,讓人不由不感歎,有時候老天爺也會看人的心情的。到了山上,我大老遠就看到陳冠東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抽煙,陳優優則背對著我們生著火,不知道在烤什麽,反正一股子濃鬱的香味飄得滿山都是,讓人食指大動。


    陳冠東見我們回來了,起身朝我們走來,小聲問我們悠悠呢。我於是把情況跟他說了一遍,他皺了皺眉,說了句“誰說鄉下人都是單純善良的”,說完就狠狠掐滅了煙頭,轉身朝陳優優走了過去。


    大師又歎了口氣說:“並不是單純善良的人就不會工於心計,隻要有保護的東西,就連畜生都會變得聰明起來,更別提是人了。”頓了頓,他又意味深長的說:“誰沒有要保護的東西,可是如果每個人為了保護自己的東西就試圖去傷害別人的話,這個世界就沒有任何正義,溫暖可言了。”說著,他看向我,語重心長的說:“你記住,‘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永遠不要勉強別人做他們不喜歡做的事情。”


    我不明白大師為什麽會突然說這些話,但還是認真的把他的話聽了進去,說我會記得的。他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朝著陳優優走了過去。


    陳優優看我們來了,臉上突然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這個溫和的笑不知為何給人一種涼涼的感覺,有那麽一瞬間,我甚至覺得他很可能早就知道了這一切。


    “世上多的是自欺欺人的人,不差我一個,大師,你說是麽?”這時,陳優優一邊把一隻烤雞遞給大師,一邊語調深沉的說。


    大師微微一愣,旋即如釋重負般點了點頭,接過烤雞,點了點頭說:“難怪先生你能有這麽高的修為,心胸開闊之人,自然能成大事。”說完,他啃了一口雞肉,笑眯眯的讚了句香。


    大師能稱陳優優為“先生”,心中肯定是已經很佩服他了,而且這也代表著我所擔心的事情,終究不會發生。


    陳優優又給了我和溫雅一人一個,他坐在那裏,一邊啃著雞肉,一邊搖頭說:“不是心胸開闊,隻是無奈之舉。我是鬼,她是人,人鬼殊途,這個道理我怎會不懂呢?我隻是……”說到這裏,他的眼神黯淡下來,沉默很久,才緩緩開口,說:“隻是想聽她親口對我坦白一切而已。無奈,這世間的人,都以為美麗的謊言要比現實美麗,卻不知道,比起謊言虛構出來的美好,殘酷的現實反而更能寬慰人心。”


    我看著陳優優,此時他那蒼白的俊臉沐浴在落日的餘暉中,整個人看起來異常的平和安寧,這樣的他,跟我最初遇到的他完全不同,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呢?


    這次,他給我們講了一個故事,隻是故事裏的他,和悠悠記憶中的他完全不同。這個故事裏的陳優優,早在上山的村民那裏知道了悠悠的故事,他曾經很憤怒,可是當看到她那楚楚可憐的樣子時,他感覺所有的氣都消了。他這麽安慰自己,她是個女孩子,遇到這種事情,她能怎麽辦呢?自己隻是被欺騙而已,比起她受的苦又算得了什麽呢?


    但是,盡管如此,他也沒把靈草拿出來,因為他想多和她相處一段時間,隻可惜,天不遂人願。她最後上山的那一次,他已經知道這可能是最後一次相見,他本來想告訴她,靈草他隻給了一半,還有另一半,如果她想要,就要時常來看他,但最終還是狠不下心。


    所以大家應該知道他給我們的木盒裏裝的是什麽了吧?不錯,就是另一半的靈草。


    陳優優主動放棄了和悠悠再相見的籌碼,我不知道他是在怎樣的心情下做出這個決定的,但是我覺得這個決定是對的,至少,他沒有一錯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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