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董小茂趕著車來接父母回家了。


    關煦抱著董母,黏黏糊糊的道:“外祖母,煦兒下回休沐去看您。”


    “好,好。”董母笑眯眯的,“等你來了,外祖母給你做做好吃的。”


    關煦搖著頭,“我昨日學了好幾個菜,我給外祖母做!”


    “好。”董母慈愛的摸著他的頭。


    父母弟弟走了後,夏天關上門,一家人回到前廳坐著喝茶。


    “小天,你如今也二十三了吧?”董小環目光炯炯。


    夏天一聽,背脊都挺直了。心想,來了來了,又來了。


    張晝目光一凝,下意識看向夏初,夏初避開他的目光,看向房梁。看來,這回也有自己。“娘,我今日的書還沒讀完,先回房了。”


    董小環輕聲道:“回來。”


    張晝抬起的屁股又放下了,他與大哥對視一眼,雙雙歎了口氣。


    “娘,我想尋個自己心儀的人,像你和爹一樣。”夏天是真心這樣想的,父母十幾年如一日的鶼鰈情深,兩人之間的默契和眼裏隻有對方的感情,令人欣羨。他第一次去相看母親選中的姑娘時,就在想,隻有像父母這樣,餘生才不會寂寞。


    “我和你爹也是別人介紹的啊。”董小環道。


    “那可不是,你是我自己挑的,然後請了媒婆上門。”王勇說起這事,還有些洋洋得意。“我一直沒告訴你,我原先見過你兩次。一次是你指著個想賴賬的漢子罵,我當時心想好潑辣的女子。第二回,見你背著小茂,一邊哭一邊罵,明明腿在發抖,走不動了,竟然還有力氣罵人。心想這姑娘真倔,又倔又凶。若是娶回家,肯定很有意思。”


    “你說誰又倔又凶!”董小環前麵聽著還有些羞澀,覺得老不羞,竟然當著孩子麵說這些。聽到後麵火就上來了,抬手精準的捏住了王勇的耳朵一擰。


    夏初捂著嘴偷笑,這畫麵真是百看不膩啊。


    董小環也就到王勇胸口,她個頭嬌小。王勇健壯有力的,每回被擰耳朵看似呲牙咧嘴的好像很疼,卻每每側著身子,生怕抻著妻子的腰。


    “錯了錯了,為夫錯了。”王勇連忙告饒。


    幾個孩子都在偷笑,隻有王秋俞皺起了眉毛,“爹!我聽別人說,男人不能讓女子太過囂張,有損男子漢的顏麵!”


    董小環一愣,連忙鬆開了手。


    王勇冷了臉,“你聽誰說的?”


    王秋俞一看就知道爹生氣了,聲音弱了下去,“我的同窗……”


    “他為何同你說這個?”董小環奇道。


    王秋俞偷偷瞥了夏初一眼,“他約我下課去瓦舍玩,我說姐姐不讓獨自去那種地方。然後他就說了這話,還跟我說他在家裏姐姐妹妹都得捧著他,因為他是男人,能傳宗接代。女孩子都是要嫁出去的,是別人家的人,隻有男子對家裏有用……”


    “放屁!”王勇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董小環小聲驚呼,捂著胸口瞪著王勇。王勇臉上的怒容頓消,賠著笑輕撫妻子的背脊。


    王秋俞嚇得一哆嗦,其實他隱約覺得同窗說得不對。他很喜歡娘和姐姐,哪怕她們經常罵自己。但待自己好的時間更多,隻是想想她們捧著自己的畫麵,王秋俞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天兒啊,把你弟弟帶出去好好教教,我看到他就頭疼。”王勇擺擺手,哄起老婆。


    夏天馬上站了起來,教弟弟雖然頭疼,但是比被催婚好。


    董小環不樂意了,“等等,小天的婚事我還沒說呢。”


    “那晝兒去,天兒留下。”王勇隨口道。


    夏天歎了口氣。


    張晝看向大哥,輕咳一聲掩飾笑意。


    “晝兒也不行。”董小環又道。


    張晝麵色一僵。


    “小初去,趕緊的。”王勇再換一人,看向妻子,“小初不會也要?”


    “我走了走了!”夏初拉著王秋俞就跑了。


    “跑了就跑了,先說你們倆。”董小環無奈歎氣,“說說喜歡什麽樣的姑娘,娘找媒婆去。”


    夏天和張晝對視一眼,悶不吭聲。


    夏初把王秋俞拉到房裏,自己抱著琵琶彈,也不搭理他。


    王秋俞六歲之後就被母親叮囑不許隨意進出姐姐房間了,這幾年姐姐的房間似乎沒怎麽變。他仰著腦袋四處看,博物架上的小玩意兒吸引了他的注意。


    草編,木雕,各種憨態可掬的小動物。還有各種燈籠,他一眼看到一個魚龍燈,欣喜的拿過來,“姐姐這個燈你的還在?”


    “在啊。”每年元宵,夏天都會給弟弟妹妹買一盞燈,夜裏帶著她們出去遊玩。最開始手裏沒什麽錢,就是簡單的四方花草燈。


    等夏天上學後,他就去猜燈謎,把最好的夏初,普通的給弟弟們。等到他在武館賺了銀子,買的燈就不同了。這隻龍魚燈就是賺錢第一年買的,第二年買了一隻蝴蝶燈,翅膀還會扇動。


    夏初放下琵琶走過去,提起一盞小飛虎,這是張晝猜燈謎猜到的。還有一盞走馬燈,轉動起來燈麵的有個宮裝女子在跳舞。


    “這還有串糖葫蘆!姐,你怎麽不吃!”


    “木頭雕的。”


    “這葡萄呢?”


    “假的。”


    “大雞腿!”


    “假的。”


    王秋俞喪氣的一扔,“怎麽都是假的!”


    “這都是你三哥搜羅來的。”夏初一一擺好,嫌棄道:“沒事趕緊走。”


    王秋俞努了努嘴,眼睛向上瞅著夏初,“爹不是讓你教訓我嗎?”


    “教訓什麽?”夏初回頭看他,“你若也如你同窗那樣想,隻能說這些年,都白疼你了。”


    “我不知道。”王秋俞很困惑,他不少同窗都看不起女子,對家中姐妹嗤之以鼻。可他覺得不該這樣,姐姐會罵他揪他耳朵,可隻有他錯的時候才會這樣,揪耳朵也並不會弄疼他。“可他們都這樣說。”


    “你讀了這麽多書,可曾讀過,君子論是非,不爭同異。小人較同異,不論是非?”夏初給他倒了杯茶。


    “讀過。”王秋俞點點頭,“君子明辨是非,堅持真理,不計較立場同異。小人比較立場同異,而不在乎是非對錯。”


    “回去多讀幾遍。”夏初見他喝了茶,翻出幾塊酥糖塞他手裏,“去玩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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