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兩順著那片黑暗往下走,四周沒有一絲光亮,若不是腳下堅實的路麵,我甚至會察覺不到周圍的存在,仿佛置身於一片虛空之中,何遜走在我前麵倒是神色坦然,“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我想他全心依於佛法了吧,縱使墮入惡道,不亡前緣,佛法無邊,終能得度,無始劫來誰不是在六道中處處打滾?有何可懼?有何掛礙?


    我是做不到他那樣的大無畏境界了,隻能私下表示敬佩了,小心的跟在他身後,我手裏的小劍一直也沒出鞘,塞在劍鞘裏,但為了保護自己,我的手還是一直按在劍柄上的,這裏畢竟是地府,九幽黃泉之地,比不得那五大家族的仙境。


    我們不知走了多久,在這片黑暗中,時間的流動被無限的衝淡了,魂體的狀態沒有饑餓、渴乏,更是無法判斷時間的流動,在這黑暗中可能已經走了幾千年,也有可能才走了幾分鍾,我們兩人一直走到眼前出現光亮。


    我們看到前麵有一條發著幽蘭色光芒的河流不斷流動,水中有無數的屍骨,有人有動物的,那些屍骨在水中慘叫哀嚎,下麵的餓鬼啃噬著上麵的靈魂,河水中無數的幽魂痛苦哀嚎,淒慘叫喚,那景象讓人毛骨悚然。


    若有人聽聞這聲,再見此景,沒有不生出恐懼怖畏的,何遜見此景也不住歎氣,口裏默誦佛頂尊勝陀羅尼咒,隨著他的咒淫,一些金色的梵文字符飄散出來,在這黑暗中形成一道靚麗的風景,那激蕩的河水好似也靜緩了一些。


    我把目光從河水裏抽出來,看向岸邊,在幽藍的河水邊更有無數盛開的紅花,花色妖豔鮮紅,如同遍地流血一樣,傳說地府忘川河邊有一道最後的風景,所有走在黃泉路上的人所能看見的最後鮮豔,開在忘川彼岸的曼珠沙華,鮮豔的紅色,情人的留戀,開在地府的景色比世間任何一個地方都要美麗的景觀,隻是見了這個便要飲下孟婆湯,重入輪回,前世種種具成泡影,無論山盟海誓抑或情深意切,再見已是陌路。


    如果無視忘川河裏那些淒慘叫喚的受苦眾生,我或許真的會覺得這彼岸花開的壯美,可是搭配上那悲傷苦難,大概不會有人覺得這美麗吧,不過或許是觀者的心不同,一般能見這景象的要不就是已死的亡魂,見了三生石,登了望鄉台,再於此間見此景象,想起自己的種種過往,美麗的不是這鮮豔的花朵,而是自己生時那些美好的時光。


    再有能見此花的,便是已經得道的仙人菩薩,見此苦難眾生而生大慈悲心,如此清靜慈悲,救苦願力方為最美。


    我正在感歎這裏的景象,何遜就打斷我道:“菩薩,去取彼岸花吧,像剛才那鬼差一樣,想必能得這彼岸花便能不忘前情,度過孟婆湯。”


    何遜一說,我就想起來,來這的目的了,差一點把正事給忘了,道謝後趕緊走過去,正想要把花摘下來,忽然間我就覺得有一股迫人的煞氣湧過來,情急之下我舉起摸到懷裏的羅盤,猛地擋住那飛來的煞氣,煞氣被銅羅盤一阻,我順勢就躺倒躲開。


    我躲開後抬頭看到一個右手劍指的白衣女子站在那裏,臉上凝若冰霜,周身有一股煞氣圍繞,看她的模樣我也分不清她是看守這裏的鬼差還是什麽,難道這貌美的女子就是傳說中的孟婆?這看起來也不像啊。


    我退開以後她看我一會才道:“不想魂飛魄散忍受痛苦的就速速離開,否則別怪本姑娘手下不留情。”說完很飄逸的轉身離開。


    她說的魂飛魄散我也知道,以前我一直以為魂飛魄散就是消散在天地間,可其實魂魄雖散,我執仍在,並非真正的無有痛苦,而是魂魄碎片飄蕩在六道中,忍受無邊苦楚,隨因緣和合又相聚合,再入輪回。凡有為法,便是如此聚散分合,如圓圈輪轉,永不得脫,唯有悟出本源,得證道果,才能超出輪回,不受後有。


    那姑娘說的話挺狠的,我還不知怎麽回答,還是一邊的何遜合十道:“姑娘留步,我們來此是為了能過孟婆湯,不會遺忘之前的記憶,望姑娘慈悲行個方便,讓我們能順利過去。”


    那個女子聽了何遜的話轉過身望著我們,然後道:“想要安然度過那湖,必得在這三途河中浸泡千年,千年後才可采此花度過那裏,你們有什麽東西如此執念不散嗎?”


    我和何遜麵麵相窺,我對那女子道:“姑娘為何出此言?為何要在這河水中浸泡千年?我見之前的鬼差都是持此物過的河,我們實在是有大事,還望姑娘行個方便,讓我們取花過去。”


    白衣女子冷笑了幾聲道:“我給你方便,誰給我方便呢?那些鬼差能采花是有寶在身,奉鬼國號令才可隨意采摘,這花有毒傷魂靈的劇毒,我們這些沒有鬼國令牌的采了這花就是死路一條,除非在三途河中浸泡千年,千年的河水浸泡才可以讓此人取得渡河之花,方能度過那引人忘懷的湖水。”


    “姑娘既知此理,那姑娘在此等待是為何事呢?”何遜平靜的問道。


    “與你們無關,若要取花便躍入三途河中,否則就速速離去。”那姑娘說完就要離去,卻被何遜阻住,何遜繼續問道:“姑娘慈悲,您留在此地必是有緣故,您未入河中必是有其他之法采花,請您幫助我們,我和這位菩薩卻有要事,若是這位菩薩不能帶記憶回去,那將是天下的禍患,望姑娘體天下蒼生之艱難,幫助我等。”


    何遜再三哀求,那姑娘很是冷漠的回頭望何遜道:“我是已死之人,俗世天下如何於我何幹?若有禍患不過來此與我為伴罷了,有何可惜?也罷,我也不是不近人情,你若能使得這三塗濁水萬千亡靈之中開出鮮花,我便告訴你如何的過,否則便是天地失色,諸天崩壞也與我無有關係。”說完就看著我們兩,臉上有一絲嘲笑的神色。


    在這昏暗的地府中,我上哪去找花種子?即使找到了又如何在那流動的忘川之中無數冤魂枯骨的糾纏下播種?那川流不息的河水更是劇毒之物,便是種下也根本不可能有養分,更別說開花了,千年萬年也不可能開花吧。


    這白衣女子分明刁難我們,可我卻也無能為力,看她的樣子是真有辦法的,隻是不願意說我又能如何?與其在這幹等不如回去試試,過了那孟婆湯我還真不信就一定會遺忘記憶了,大不了我就找個本子寫上,過去了以後再拿出來看,我還不信了。


    拉著何遜就要離開,卻被何遜阻止了,何遜擺脫我的手,示意我安心,然後便對那女子輕輕笑道:“這有何難?佛法廣大,能納須彌於芥子,此三途河水雖然渾濁不堪,實乃無量眾生怨念所集,佛法清淨能於汙濁生青蓮。”


    說完何遜就走到那河邊去,雙手合十直接踏向那河水中,我心裏都提起來了,那河裏的怨魂餓鬼都已經纏繞了過來,好像等著何遜下去就要將其撕扯成河裏的一部分永遠不讓他出來,卻見何遜踏入河中,竟然不為河水所陷,浮在水流上,那洶湧澎湃的忘川河流不能將其噬入,莫說我,就連那白衣女子也驚訝的嘴都長大了。


    何遜一直腳踏浪花,往前而走,走到河中心的時候,盤腿坐下,雙手合十,大聲說道:“今日何遜祈求蒼天,若世間眾生法運不絕,便於此河中生青蓮以度此間亡靈,若法運已末,便沉在下如此河中,順流而下,入地獄中能說三乘妙法,能度無量眾生。”


    何遜說完,便合十誦經,也不言說其他,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河裏還是渾濁不看,怨魂嚎叫,水流沒有一點變化,隻是何遜也依舊端坐在那,口中湧出陣陣金字,字文飄出落在水中,那河水中的哀嚎竟有平複的趨勢。


    白衣女子此時也不複之前那般傲慢,死死的盯著何遜,而我這時也是心急如焚,種不出花也就算了,別把何遜也沉下去了,到時候還真是得不償失。


    可無論我怎麽急,那裏都沒有任何變化,我無奈之下也在想著,有沒有什麽法術能幫助此時的何遜的,身在地府之中,材料不夠,很多術法我也根本用不起,這真是業力無邊,到了此間,真是速手無策。


    就在我都絕望的時候,我忽然想起,曾經和蕭莫愁去對付還是旱魃的何遜之時,我們在山上小茅屋住的第一夜,我和娑婆婆長歎一番,那時我記得娑婆婆對我說:“若遇火光照耀之路的時候需念誦南無觀世音菩薩,也算就了你的佛緣。”


    那時候我以為娑婆婆隻是一個普通的老婆婆,也並不理解她的話,此時見到這遍地鮮豔如血的彼岸花,還有那直通地獄的三途河,這不是火光照亮的水路嗎?這裏不就是娑婆婆所說的那句預言所指嗎?娑婆婆是觀世音菩薩化身,有意點出,必是有深意,我竟忘記了。


    想到這我也不管其他,跪倒在地,口裏大聲念誦道:“南無觀世音菩薩,南無觀世音菩薩,南無觀世音菩薩。”


    方念了幾聲,我便見到在何遜的身邊出現了一個白衣身影,菩薩相貌莊嚴,楊柳輕動,那些哀嚎的亡魂忽然間像是止息了一般,一道光芒刹那間照亮了整個地府,光明中菩薩慈祥的對我微笑,我連忙合掌禮拜,直到那光芒散去。


    白衣女子他們卻像是什麽都沒見到一樣,不過這光芒晃過,那洶湧的河水中竟然長出一朵青蓮,蓮花托著何遜升高,何遜見了,停止念經,笑了笑,往我們走過來,每走一步便從河中生出一朵青蓮,一步一蓮直至登岸,在這渾濁的三途河裏居然出現如此妙相。


    何遜回到岸上後,走過來對白衣女子合十禮敬道:“姑娘,我已經照您吩咐,使這河中開出鮮花,望姑娘慈悲,幫我們度過那孟婆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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