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引子


    墓中秘


    2013年6月14日,廣播、電視、各大報刊,以及百度、新浪、騰訊、搜狐等網站的新聞專欄,都播報了同一則新聞:“全國人數最多、規模最大的一起盜墓案件調查終結”。


    就在2013年的1月底,湖南長沙天馬山的附近,暗中聚集了來自河南、陝西、江西等地的多支盜墓犯罪團夥。最近盜墓行中流傳著一個信息:天馬山漢墓中藏有近兩噸重的黃金。


    幾個盜墓團夥各自行動,他們先後采用了探、鑽、搗、挖、鑿、撬、炸等方法,最後甚至用了很大分量的炸藥,炸開了八米深的大坑,卻始終未能炸開千斤石撐,盜墓人仍被七層“黃腸題湊”擋在槨室之外,墓葬外圍的構築未有絲毫損傷。


    而此時公安方麵接到報案,迅速出警,將所有盜墓團夥的犯罪嫌疑人一舉拿獲。


    審訊過程中,幾乎所有犯罪嫌疑人都提到“天馬山漢墓中藏有近兩噸重的黃金”。這個信息讓詢問的警察覺得很疑惑,估計這些犯罪團夥成員可能是被什麽人欺騙和利用了。因為他們就這個案子請教了專門研究長沙漢墓的文物專家,專家從墓葬習俗和曆史狀況上進行了分析,結論是天馬山漢墓中也許會有黃金和黃金製品,但藏有幾噸重黃金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


    按照古代堪輿學的理論,墓葬的外部環境講究藏風聚氣,而內部布局注重的則是三才之分、四方之向和五行平衡。特別是五行平衡之說,如果出現謬誤是會影響死者靈魂歸屬的。比如說金性所屬的物件太多,那會牽累墓主無法升天。單從這方麵來講,墓中也不該有大量黃金。


    還有就漢代長沙國的資料考證,當時此地並不盛產黃金。而兩噸重的黃金用古代的稱量標準計算,那就是六萬四千兩的樣子。就算是黃金盛產地,要憑借當時的淘金技術獲取這麽多黃金也是很難想象的。像長沙國這樣的小國,國庫全部儲存恐怕連這重量的三分之一都達不到。所以當時誰要擁有這筆黃金,不是富可敵國,而是富可敵幾國。這樣的話就難免要有疑問,有哪一個繼任的皇帝舍得把這麽多黃金給前任皇帝帶到墓裏?就算舍得,又從哪裏能獲取這麽多的黃金?


    審訊的警察決定追查這條不靠譜的信息是從何而來,弄清傳播此信息的人到底有何居心和用意。但詢問下來,眾多犯罪嫌疑人竟然都無法準確說出信息來自哪裏。最後還是陝西盜墓團夥中的一個“大師父”(盜墓團夥中專家人物的代稱,負責查找墓穴位置,確定開挖路線,解決護墓機關等事情。)提供了條線索,說在開封古玩市場有店家收到批腥貨(從墓中挖出,還帶著土腥氣。也因為地下文物都歸國家,所以販賣這種貨物是違法的,搞不好魚沒吃到弄身腥。),都是殘缺腐爛的木刻板。天馬山漢墓中藏有兩噸多黃金的消息好像是從那些木刻板上發現的。


    於是公安部門聯合文物部門快速出擊,在當地警力的配合下,找到了那批木刻板。部分已經流傳出去的木刻板,經過各方努力,基本也都找了回來。


    這些木刻板被運到開封博物館封存,然後由北京趕來的文物專家、文字研究專家牽頭,湖南、河南兩地的文物專家參與,對上麵的文字進行辨認、編錄、排序。雖然因破損、腐爛、遺失等原因導致木板文字存留不多,但就這些很難連貫,需要揣測才能說通的文字,表述出的內容仍然是讓所有專家大吃一驚。因為這裏麵藏存著一個人們從不知曉的曆史內幕,因為這裏麵重新詮釋了一段曆史的跌宕縱橫,因為這裏麵有兩千年前的一個又一個秘密,包括天馬山漢墓到底有沒有藏著大量的黃金。


    那是在中國曆史上最為紛亂複雜的五代十國後期。群雄割據,局勢微妙,前景叵測……


    異象出


    公元944年,天下奇事異事迭出。


    六月初,夜空突現耀眼紅星劃空而過,自北往南,數國之人均能見。


    南唐境內落霞山臥佛寺有泥菩薩說話:“殺星北現,佛難,人難。”


    南平鶴鳴山懸壁崩塌,現出一方石碑,上刻:“眾雄之中,座下難安,碾壓輾轉,詐失一方。”


    南唐屬地淮南一帶突遭風災,莊稼齊齊南倒,一季收獲全無。


    蜀國青城腳下一石洞中出了麵壁奇人,卜算星相無有不準。因為從來沒有人看到過他的麵容,所以被稱為無臉神仙。無臉神仙有些怪異,他隻測算百姓平常願,不問皇家、官家事。


    ……


    翌年,又逢春盛時節,江南水清山媚之地,暖意纏人,花香沁脾。但在南唐、楚地、南漢三國交界之處的崇山峻嶺中,有一處山穀依然是肅殺之景。此處寒風勁吹,水蕩草舞,竹掩鬆蓋,峭壁斜插。山穀底下絕大部分區域都黑得如同黑夜,而黑暗總是與寂靜相伴的,在這裏聽不到鳥鳴蟲吟,隻偶有一兩聲獸咆遠遠傳來,顯得無比詭異。


    山穀兩側的崖壁上全是黑鬆亂草。鬆枝嶙峋,伸展得如墨龍躍空。草葉孤勁,如欲殺墨龍的箭矢。就是這些鬆枝、亂草將穀底遮掩得如同黑夜,不過它們也讓出了些許縫隙,讓一縷天光孤寞地投到穀底。光線落在一汪溪麵上,照到的半邊是幽藍,照不到的則仍是墨綠。幽藍清靈,墨綠深邃,水溪緩流之間,就如太極陰陽循環旋接。


    平時這樣的荒山野穀一個人影都見不到,但此時這裏卻聚集了六七個不像人的人。他們在峭壁根部最黑暗的地方一排坐著,就如同擺放著一排黑色的泥塑,又像地府裏偷偷出來遊蕩的鬼魂。


    突然,一道黑影在天光投下的縫隙中出現,並且順著那光線無聲地落了下來。遠處又是一聲低沉的獸咆,也許是因為光線的變化讓某些生命憤怒了或恐懼了。


    落下來的是一隻毛蓬體瘦的灰鷂,接近地麵時一個並不優雅的平掠,落在那幾個黑色泥塑般的人麵前。


    離得最近的人伸出手,從灰鷂爪上摘下一支枯黃帶金絲的竹管。這竹管應該是川南特產的金絲竹。手指輕擰微撚,竹管便像竹簾展開,現出了一張尺見方的素毛薄箋,這是“順風飛雲”飛信。(晉朝時,軍營兵工匠廖風發明了一種竹簾飛信,將竹管破切成簾,貫穿連接。收則為管,散則為簾。其理環環相扣,與魯班鎖相似,主要用來暗藏軍令信件。這種竹簾飛信有個極為巧妙的特點,就是當飛信被敵方截獲後,如果不知其開啟方法強行打開,竹簾和信件便一起毀了。後來此技法又被江湖器家在其原來基礎上增加了左旋開、右旋開、直折、交叉扭等多種開啟技巧的手法。手法錯了,步驟亂了,都會毀掉內藏信件。江湖中稱其“順風飛雲”。其意風順雲飛,風亂雲散。)


    “追恨帖?”有人在問。


    “是。”


    “其恨何在?”又有人問。


    “殺不絕。”


    “是川南石家發來的吧?”


    “是,灰鷂足牌南三號,嘴角有黑線紋貫連腦後,是石家和我們信件聯絡的那隻。”


    “這些年來隻有這一單刺局,我覺得收到的會是追恨帖而非釋恨帖。石家支付的洗劍金確實是高至極點,就算富可敵國也無法拿出第二份。所以殺未遂其願,他們隻能下追恨帖,要求我們再行刺局。但是要讓他們能真正遂願,又談何容易?”是個女人的聲音。


    一個白布包,放在了光線稍好些的石頭上。一個帶些為難的老人聲音在說:“這就是石家當時給的洗劍金,這麽多年沒敢動就是怕收到追恨帖。現在有兩個處置辦法,一個是連帶追恨帖退還石家,還有就是將其作為籌碼用在追恨刺局中。大家斟酌下。退,可保我們一半信義,還可免冒險行殺折損門眾。用,能保我們全部信義。隻是此刺局艱難重重,而且恨家的要求是爛根。這樣的話殺業太重還在其次,布局需要的人力、財物、時間都會是自古第一。”


    許久的沉默。


    終於,又有人開口了:“嘿嘿,我們有遺恨的資格嗎?祖師爺驚天一刺留下五恨,我們隻能揚其技不可延其恨啊。”


    “不隻是五恨,莫忘祖師爺還留有一念。其念天下一統,無戰無掠,蒼生遂安,若無此念當初他也不會殘自身刺悍王留下五恨。所以承其念更是我輩之責。”


    沒人說話,但那幾個黑色的“泥塑”都在點頭。某些場合的某些人,點頭甚至比塗血畫押更能表明其心意的堅定。


    又是老人的聲音:“既然心意一致,那就行追恨刺局吧。我這兩年已經在些點位安排下蜂兒潛水,這些蜂兒會在需要的時候推動整個刺局。但即便如此,此刺局我估算非十數年之功不能成,也不知我是否能苟活著看全這改天換地的絕妙一刺。”


    第一章絕妙一殺


    擇刺場


    歲行如風,時過如電,人們總是在這風馳電掣之中不經意地失去許多,也下意識地留下些什麽。就好比這盛春的美景,可以留在某個人的記憶裏,也可能轉瞬間便無一點印象。但此時此地的春景肯定不會與十幾年前的一樣,因為這裏不是在寂寥的空山野穀中,也不是在潺潺的溪水邊。這裏除了有水有樹,還有橋有房,但最多的是人,很多的人,形形色色的人。如果沒有這麽多的人,那這瀖州城怎麽能算是南唐的水運、陸運樞紐?如果沒有這麽多人,這三橋大街又如何算得上瀖州城裏最繁華、最熱鬧的地段?


    很多的人裏麵有齊君元,剛過三十的他,目光已經像老年人一樣深邃、內蘊,這目光可以看清很多東西,更可以看穿很多人。現在他的周圍就有很多人,但這些人都不是他要來看穿的,而是因為他喜歡待在人多的地方。進入人群之中,他就猶如一顆豆子混在了一鬥豆子裏。憑著平常的麵容、裝束、談吐、舉止,完全可以被別人無視、忽略,這狀態對於一個刺客來說是很理想、很安全的。但身在人群之中,他也並非沒有恐懼。和別人的距離太近了,總會讓他的神經、肌肉、皮膚,乃至汗毛驟然緊張。作為刺客他當然也清楚世上最危險的是什麽,不是利劍快刀,不是劇毒暗器,而是人,比自己更像豆子的人。


    齊君元此次入南唐境內有兩個目標,殺死一個,帶走一個。殺死的那個他開始隻有五分把握,在瀖州城待了三天後,不,準確說應該是兩天半,他五分的把握已經提升到了九分。而另一個要帶走的人他到現在連一分把握都沒有,因為那也是個和他一樣很會殺人的豆子,而且現在根本不知道那個人在哪裏。


    快到午時了,齊君元的麵前仍舊是那一壺香茶和半桌陽光。香茶是晟湖野茶螺兒翠,泡在江南私窯燒出的粗藍大葉茶壺裏,看不見茶色,卻可以聞到爽神的清香。半桌陽光是從半開的槐木窗欞潑進來的,未完全打開的斜叉格卷枝角窗欞頁,還把一大片花花格格灑在了茶樓二層的地板上。


    這已經是齊君元踩點的第三天,而茶樓是齊君元第三天裏更換的第三處位置。和昨天、前天不同,今天他很輕鬆,可以靜靜地坐著吃些東西、喝點茶。


    前天應該最辛苦,他一整天都泡在步升橋下的花船裏鬼混,一直把花船的花船姑整治到紅日西墜才回到客棧。花船姑以往接的客都是粗莽的船客、漁夫和集市小販,遇到這樣溫存體貼的俊雅男人還是頭一次。幾番纏綿之後,不免心中生出一片情愫。


    不過齊君元晚上離開時,把碎銀同時甩給花船姑的還有一句話:“都說花船姑不美,是妓行的下等貨色,能以身掙錢全是靠床上功力和另類法門。這話不可信啊,像你就什麽都不會,我費了一天勁都沒逗出你點別樣的風味來。”於是那花船姑頓醒,嫖就是嫖,妓就是妓,人間不斷反複的隻有沉淪的悲劇,不可能出現所謂感情的神話。所以當她在掌燈之後又接到一位客人時,已經將齊君元這個有些特殊的嫖客從印象中抹了去。


    齊君元在花船上鬼混的一天裏,掌握到的主要有幾個關鍵時間,還有很多和時間同樣關鍵的信息。時間是刺標(刺殺的目標)車隊每天來回幾次經過步升橋的時間,這真的很關鍵,因為隻有在這幾個時間中,他才有可能距離刺標小於二十步。信息很多,也都同樣關鍵。從車隊過橋時的聲響,他了解到馬車的重量,了解到馬車的平衡點,從而推測出車內刺標一般是在車的哪個位置,是坐還是臥。從車隊周圍的腳步聲,他知道了哪些是真正的護車衛士,那些是暗藏的高手。從車輪滾動的聲響,他知道了橋麵和路麵的鋪石在鋪設上存在什麽特殊點,對車子會產生什麽影響。比如步升橋橋麵尾端那幾塊向左側陷塌的街麵鋪石,就會讓車子微微往一邊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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