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惟學這一鬧,非但沒有讓今日的慶功宴遜色半點,反而由於韓永大大出乎人意料的表態,以及徐勳的一番話,把場麵推上了最高堊潮。接下來在功勞簿上排在前列的軍官們,但使年輕未娶的,無不都爭先恐後地求娶,甚至還有家中有妻室卻還涎著臉想求一個的,誰料卻是下頭早有人嚷嚷戳堊穿。到最後功臣們的美酒尚未賜完,三十六名原屬慶王府樂戶的姬人卻是全都名花有主,沒趕上的隻能在下頭捶胸頓足惋惜不已。


    然而,在這種喜慶歡快的氣氛中,楊一清卻仍是不禁想到安惟學拂袖而去時那陰寒的眼神。此時此刻,他哪裏還會不明白安惟學此前潛蹤匿跡,恐怕是生怕有人趁著這寧夏城中動堊亂之際取他的性命,而後在這種大庭廣眾之下公然露麵,一來是為了確保安全,二來則是為了落徐勳和他的麵子,攪和了這一場慶功宴。由此看來,此人的心計不可謂不深。


    “邃庵公,此次你奔波辛苦,我敬你一杯。”


    楊一清這才回過神來,見徐勳含笑送了一杯酒過來,他連忙伸手取了,一飲而盡之後,他才沉聲說道:“平北伯若要見火篩,最好盡快。安惟學事到如今還敢鬧這麽一場,恐怕是知道這一場亂事的根子從何而來。京堊城那裏不能再拖,你需得盡快回去,至少不能讓此人先回去搬弄是非。而且,即便此次省卻一場大戰,陝西這兒仍是需要增兵以防小王子再次興兵來襲。即日起,我就立時動用那些閹人和征發民夫開始重築邊牆,爭取一個月之內,先把河套穩住!”


    “好!”


    兩隻小小的酒杯輕輕一碰,旋即一老一少便各自一飲而盡。等到徐勳回頭再看場中飲宴的那些將士時卻隻聽有人興高采烈地劃起了拳來,四處都是歡快的笑聲。因而,和楊一清又閑談了幾句,他便站起身來,突然發現高台一角的陰影處,苗逵和張永正在那兒說話。


    想當初張永為了掌兵,還曾經在朱厚照耳邊告過苗逵的刁狀但此前一塊並肩打了一回仗,再加上隨著朱厚照登基為帝,張永水漲船高連此前那禦馬監太監的名頭都不在乎地扔了,兩人之間反而有了些共同語言。這會兒張永便低聲說道:“李增到寧夏才幾天?往京堊城送的銀子便不下一兩萬,這還是不刮地皮,足可見這互市不開也是開,開也是開。倘若設個卡收稅……”


    “收稅那才多少錢?”


    張永聽到背後突然傳來了這麽一個聲音,回頭一看是徐勳他便沒好氣地說道:“那些小兔崽子實在是不像話,一看到你就想都不想放行了,萬一我和苗公公堊正在背後說你的壞話,這不得被抓一個現行?”


    “你們要真是有心思在背後說我壞話,還能不吩咐人一看到我就死死攔著?再說了,什麽時候什麽地方不好說偏要到這大庭廣眾之下來說?”徐勳哂然一笑,見苗逵亦是啞然失笑,他便正色說道,“此前我都在見寧夏上堊上下下的將校,一直也沒顧得上你們在鎮守太監府的收獲。剛剛聽老張的口氣,似乎你們查出了不少事?”


    “當然不少,隻不過,要按照律例,那自然是十惡不赦可要是按照朝堊廷往外頭派鎮守太監的做派,他們也就是和前人差不多。而且在楊邃庵的手底下,想要大貪也貪不起來,誰不知道他這眼睛毒堊手底狠,還有你給他撐腰?”苗逵見徐勳但笑不語,他頓了一頓便繼續說道,“隻是,走河套這一路的商隊一直都不在少數。尤其是冬天黃河封凍的時候,哪怕路上難走,可一個冬天隻要走一票,而且路途又不算遠,就能比得上在本地一個冬天的利潤,所以大家都願意冒險。故而,火篩一部因為挨著寧夏這塞外小江南的關係,其實頗為富裕。…。


    張永也接著說道:“正因為火篩占著河套,而且陝西三鎮都是隻要他們不來擾邊就謝天謝地了,根本不會進兵剿滅,所以他方才有和小王子叫板的本錢。即便留著老弱婦孺在河套,帶著大軍遊走塞外和小王子周旋,這條後路卻一直都是沒人敢抄的。楊邃庵雖說深通邊略軍務,可貿然啟邊釁,這種事他卻不會做,火篩自然後顧無憂。隻可惜,火篩沒兒子,即便是對小王子心存不滿的蒙古各部,也多半覺得他這注下了風險大,再加上小王子強堊勢多年,那個三王子也是一號人物,否則他也不至於孤立無援。”


    “兩位果然是厲害,剛剛還說李增鄧廣呢,這會兒就說起火篩來了。”


    徐勳打趣了一句,卻是直截了當地說道:“所以,把火篩圈了進來,生意可以繼續做,而且不妨做得明一些。內附的事情暫且是兩邊心照不宣,但等到這邊局勢穩了下來,那就不能再藏著掖著了。至於剛剛老張說的收稅……”


    他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張永,這才含笑說道:“坐地收錢是不錯,但指望讓人吐出錢來,不是那麽容易的。若你們兩個肯留一個下來,把李增鄧廣的那點子家產投進去,也在其中摻和上一腳,一兩次三四次搶生意做下來,恐怕更多的人就會樂意奉上買路錢的。畢竟,寧夏城上下軍將這次免不了要清洗一次,新來的人初來乍到,恐怕難以鎮得住場麵。所以,一路來是這寧夏城以慶王府,總兵府牽頭的走私路子,應該可以換一換了。”


    徐勳這話並不是開玩笑,然而,他看到張永和苗逵對視一眼,分明是在交流些什麽,他不禁有些愕然地挑了挑眉。讓他沒想到的是,苗逵輕咳一聲,竟是說出了另一個主意來。


    “這寧夏城的兩個鎮守太監都死了,朝堊廷總要派新人下來,這當口咱們兩個留一個下來,未免就有故意壓堊製人的嫌疑了。


    與其如此,還不如在這新任寧夏總兵的事情上動動腦筋。平北伯就沒有想過,把老陳留下?”


    陳雄?留下陳雄任寧夏總兵?


    徐勳在片刻的愕然之後,隨即便醒堊悟到,這恰恰是一個最合適的辦法。陳雄也是一員帶兵的老將了,留在京堊城練兵固然好,但對於這樣的老將來說,恐怕最希望的還是在邊陲獨當一麵。沉思片刻,他便索性招手叫來了張永派在不遠處守著的一個小火者,吩咐去請陳雄過來。不消一會兒,就隻見喝得滿麵紅光的陳雄大步走來,身上盡是酒氣。


    “咦,這慶功宴上,三位不好好去飲酒作樂,躲在這種地方談什麽正事?”


    陳雄的酒量頗巨,此時腦袋還清堊醒得很。所以,一句打趣過後,他見三人全都在打量自己,他不禁大為詫異,低頭看看自己身上並未有什麽狼狽出洋相的痕跡,他頓時不解地問道:“我說平北伯苗公公張公公,你們這般看我做什麽?”


    “老陳啊。”苗逵見徐勳沒有阻止,便笑眯眯地說道,“你可願意留在寧夏鎮?”


    “留在寧夏鎮?咱們不回京?”盡管陳雄腦袋還清堊醒,但反應卻沒這麽快,此時有些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見徐勳和張永都笑開了,他突然一個激靈驚醒了過來,一時又驚又喜,“這是說……這是說……”…。


    “這麽簡單的意思你還不明白?出了安化王朱真潘這麽一檔子事,薑漢的寧夏總兵自然是當不下去了。既然要人遞補,咱家和苗公公商量覺得肥水不流外人田,再說你從遊擊到參將,也曾經在邊鎮多年,此前數戰也大功小功積攢了無數,又升了官堊廳副總兵,這總兵你是當得起的。”苗逵畢竟是陳雄的老相識,這會兒仍然是他開口,但說到這裏,卻少不得加重了語氣說道,“就看你願不願意挑了。”


    盡管兵部尚書是劉宇,而且九邊總兵這樣的職司並不是那麽容易定下的,但陳雄絲毫不懷疑眼前這三個人有這樣的能耐。因而,他隻是片刻的遲疑之後,便爽堊快地點了點頭道:“怎麽會不願意?在京堊城憋悶了這許久,有獨當一麵的機會,我求之不得!”


    “好!”


    徐勳笑著點了點頭,隨即就對張永和苗逵說道:“老陳陰堊謀詭堊計的事情他不擅長,你們兩個和他說說,我就不摻和了,再四處走走。”


    眼見徐勳竟是瀟瀟灑灑當了甩手掌櫃,走得比誰都快,張永和苗逵一愣之後,便雙雙罵了一聲,緊跟著,苗逵便拉著陳雄道:“放著大好的酒宴不吃,偏要在這吹風說話,咱家和張公公幹過一次這種傻事,眼下可不這麽傻了!走,咱們邊喝邊說!”


    下頭的慶功宴上已經是不少人都醉得東倒西歪,徐勳知道,倘若自己還是當年的府軍前衛指揮使,這當口下去與眾同樂沒關係,如今卻不適宜去湊這熱鬧。因而,在幾個高階軍官的席上露了個麵喝了兩杯,他便悄悄退席,很快得知了寧夏總兵薑漢亦是早早消失不見的消息。稍一沉吟,他便喚了曹謐過來,對其耳語吩咐了幾句。【未完待續『本文字由  提供』。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首發◥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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