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隻飛足就象是兩隻搖罐中的骰子,在猛烈的搖動下飛快的蹦跳撞擊。好一陣後才停住,這其中魯承祖和獨眼也被撞到幾次,因為速度太快,而且又是飛行得毫無規則,很難躲避。


    魯承祖和獨眼依舊站立在那裏,看上去沒有受傷,突然,兩個人手腳不停地亂舞亂動,,就象溺水的人在掙紮,獨眼連手中的“雨金剛”也丟了不要,兩手不但揮動還拉扯,似乎是要甩掉些什麽,又似乎要從什麽東西裏鑽出來。


    於此同時,魯一棄耳中聽到兩邊門獸腹中傳來一連串格格嘎嘎的聲音。隨著這聲音的出現,那兩人掙紮的動作更加激烈,但掙紮的幅度卻漸漸變小。最後,他們幾乎已沒什麽掙紮的舉動,隻是仿佛在盡量墜住身體,不讓什麽東西把他們拉向垂花門。


    這兩人中邪了嗎?他們難道碰到了傳說中的“鬼發纏”?魯一棄一向不信鬼神,但現在之所以這麽想,那是因為他看到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兩人身上有一道道的勒痕,但他看不出這勒痕是如何產生的。


    這時,又一件奇怪事情發生,其實也不能說奇怪,此事的發生本就在意料之中,兩邊垂蓮柱兒動了,坎麵上的第二道扣兒撒了。


    隻見那對垂蓮柱在慢慢轉動,隨著這慢慢的轉動,那些怪異人麵眼睛裏的“灰頭金針蛇”便一條一條的從眼中鑽出,掉落到地上。一條掉落後,那眼中馬上又出現一條繼續鑽出,一會功夫,那地上已經布滿密密一層筷子長短的金色小蛇。


    小蛇落地後,行動並不迅疾,它們的身體好像有點僵,但還是較急切的蠕動著爬向魯一棄和獨眼。這時那二人已經被被拉到台階上麵了,他們兩個也發現了那遍地的小蛇奔向他們這方向,於是就更加拚命地掙紮,雖然無望,但還是在拚盡全力地努力著。魯一棄在他們兩個的臉上看到了不可名狀的恐懼和絕望。


    他們終於停住了,因為他們已經被拉到了門獸跟前了,這時魯一棄看到了,他們身上有好多道透明的細絲纏繞,而且繞的亂七八糟,原來他們剛剛拚命想甩落和掙脫的就是根透明細絲,那細絲真的很細,卻有著難以想象的牢固和堅韌,可以看出,那勒拉的力量很大,他們的臉色都已經有些發青發紫了,可能虧了開始他們的一陣揮舞和掙紮,解脫了要害部位的細絲,要不然,現在肯定已死了八成。


    “啊,一棄,啊,快跑!啊,快!”魯承祖明顯有些透不過氣起來。


    “等等,噯,先給我一槍!”獨眼絕望地吼叫道。


    魯一棄沒有跑,他更沒給獨眼一槍,他急切地試圖幫他們解開那纏繞在身上的透明細絲,但由於扣子帶著勁,絲又太細,而且纏繞毫無規則,根本無從下手。他想拿獨眼的“梨形鏟”斬斷細絲,可獨眼的背包已經和他身體一起被纏勒住。而且就算有刀鏟之類的東西,或者用手槍,也很難下手,那些細絲勒入身體太深,身體又緊貼“五足獸”,沒有下手的餘地,所以他放棄了這種打算,再說,憑對家的高超手段,能在這扣兒上用這麽一根細絲,那這玩意兒就不是平常刀鏟能輕易解決掉的。


    魯一棄很是心焦,但他的神情和動作沒有似乎混亂,他蹲下來仔細打量那門前的“五足獸”,然後又撫摸劃試“五足獸”第五足牽帶著的透明細絲,他腦子裏在飛快的搜索,他要找到解決的辦法。


    “一棄,快,啊,快走!啊!”魯承祖的語氣比剛才微弱一些。


    “求你,給我一槍,噯,要來不及了!噯!”獨眼的眼睛似乎被勒拉得有些凸出,他麵目有些猙獰地狠狠叫道。


    魯一棄沒有動,他還在苦苦的思索,但他眼睛的餘光已經看到那些細短的“金針蛇”蠕動著爬上了台階。


    “金針暗渡,噯,要成噯。金針明渡了,噯,大少,殺了我吧。”獨眼慘然的叫著。


    這句話提醒了魯一棄,他知道獨眼為什麽這樣恐懼了,他想起一個南方古董客喝多了後告訴他個故事,說南疆有些邪教,在教徒背叛教派後,會被喂吃昏睡藥。然後將其關進千年寒洞,同時放入“灰頭金針蛇’。這些蛇毒性並不大,但是很畏懼寒冷的,隻要一到寒冷環境,它們就能憑本能尋找溫暖的東西,三十步以內的溫暖源他們都能感覺到,所以他們馬上會感覺到昏睡的教徒,爬過去咬破那人的血管,鑽入人的身體,許多的蛇會鑽滿整個人的體內,這人就成了蛇窩。由於那人是在昏睡之中,這一死刑被人叫做“金針暗渡”。


    現在這些同樣的“金針蛇”也爬了過來,在這北方的冬夜裏,它們也要尋找溫暖,目標當然也是這裏僅有的溫暖人體,它們所要做的就是咬破熱血奔湧的血管,鑽進你活生生的**,它們才不管你們的意識是清晰還是全無,它們隻想把溫暖的人體變成它們溫暖的窩。


    是的,魯一棄是知道了,可麵對這鋪滿台階的金色小蛇,麵對被纏勒得不能動彈分毫的大伯和倪三哥,他能幹什麽?


    蛇群漸近……勒絲漸緊……


    第十三節 : 三更寒


    怎麽辦?魯一棄也在問自己。


    首先應該阻止“灰頭金針蛇”,怎麽阻止,他不知道。但他曾在生物課上學到過阻止所有動物通用的法子,那就是用火。


    他從衣服袋裏掏出一盒洋火,一早上鬼市點燈籠要用,所以他身上總帶著這東西。可是一盒洋火就可以阻止那蛇群的進逼嗎?不,那不可能,他還需要其他東西,他想到了獨眼腰間布囊中的銀酒壺,裝酒壺的布囊沒被勒住。


    他掏出獨眼的銀酒壺,在台階上用了幾乎大半壺酒畫了道半圓的酒線,那酒流出時的辛辣氣味告訴他此酒奇烈。他不敢倒在蛇身上燒蛇,他怕有更難以控製的狀況發生,他隻想阻止他們前進。但他仍留了小半壺酒,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他還是會考慮這種方法。


    他劃根洋火丟向地上的酒,那酒騰的一下燃起,火勢很猛,有半尺多高,象道火檻。那些蛇喜歡溫暖,但決不能承受如此猛烈的溫暖,前麵的急急的退後,後麵的又湧向前,於是在離火檻不遠的地方聚集成堆。


    火阻止了蛇的前進,但這火隻能燃燒一小會兒,這是分秒必爭的短暫時刻,這時刻決定了兩個人的生死,也許還決定了更為重要的一些東西。


    魯一棄不能有一點耽擱。,他馬上試探著摸了摸“五足獸”的尾巴,動了動另外四隻腳,又扭了扭它的耳朵。他還想摸索一下其他部位,卻無意中碰了一下大伯的手,他一下醒悟,那細絲是胡亂裹纏的,雖然可以困住人,但並不能保證把人完全控製,也許會漏掉身體某部分。那麽“五足獸”身上的所有部位被困之人都有可能觸摸到,不管是用手還是用腳還是身體其他部位,如果這道坎麵兒留的缺在“五足獸”身上,那麽被困之人就有可能自己解扣兒。對家這樣的高手是絕不可能犯這樣的低級錯誤的。


    火已經快滅了。蛇群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那不在“五足獸”身上又會在哪裏?不知道,知道也沒用,那肯定是個很難觸及的部位。


    那就是不能解了?不,肯定能解,但是魯一棄目前可能還不具備那樣的道行,所以他不再準備浪費腦汁了,他有更簡單的辦法。他想了大伯的話,不能解還可以破!對!破了它,怎麽破?炸碎“五足獸”?肯定不行,那是個同歸於盡的局,而且也隻有一顆手雷啦。砸?更不行,沒工具,而且瞧這花崗岩的“五足獸”也不是輕易可以毀掉的。


    火已經滅了,蛇群已經在越過那燃燒留下的痕跡。由於那台階麵剛剛燒過,溫度挺高,所以蛇群貪戀那份溫暖,在稍作停留……


    看著台階上的蛇群,看著幾乎被蛇群鋪滿的台階,魯一棄猛一拍腦袋:我怎麽就老圍著這門獸轉,獨眼不是踩台階才動扣兒的嗎,扣兒動首先是頂上太極陰陽魚發聲,對,太極陰陽魚是個關鍵,就算不是總弦也是扣子結,破了他它。


    魯一棄知道太極魚的鑲嵌位置,很簡單,太極魚鑲嵌在厚厚橫板的正中央,可那是正麵朝外的中央,而現在他站的地方隻看到橫板的背麵,。他可以輕易的一槍打中那塊太極魚,但他必須站在台階下麵。滿台階的蛇是決不允許他走下台階的,除非他象瞎子那樣犧牲自己。他還不曾有犧牲自己的打算,因為他還有其他辦法;打穿厚板!讓子彈穿過橫板打碎嵌在前麵的太極魚。


    蛇群已經布滿整個台階,有一部分已經越過了燃燒的痕跡,那地方的溫度已經不夠,它們已經感覺到更溫暖的地方,這裏的三個大活人……


    魯一棄感覺得到,打穿那木板至少需要兩顆子彈,因為木板太厚了。眼下情形已經非常緊迫,已經不允許再作太多考慮。他抬手舉槍,一連打出三顆子彈,他加上一顆子彈做保險,他希望一擊成功。


    三顆子彈仿佛是一聲槍響中飛出,前後距離不遠地一起飛向那厚板的中央。魯一棄很自信,他知道那三顆子彈會在一個槍眼裏穿過去。


    “鐺——”一聲清脆的長響,魯一棄被這意外的聲音嚇得一呆,他本能的頭一側,胳膊一抬護住麵目。等他放下胳膊,他更呆了,那厚板上隻有一個圓形白印子,那橫板不是木板,那是塊鋼板!


    這下不止被困的兩個人徹底絕望了,就連魯一棄也幾乎放棄。實在是沒有什麽辦法了,看來真的要犧牲自己了,拚著被群蛇鑽體,也要救下大伯和倪三哥。再有其他辦法……那除非子彈能轉彎。


    蛇群蠕動得更加賣力,離他們三人已經隻有一尺多遠……


    此時的魯承祖已經被勒得說不出一句話,隻是緊閉著嘴唇也緊閉著雙眼。獨眼卻是瞪大他唯一的眼睛,看著漸漸逼近的蛇群,他也緊閉嘴唇說不出一句話,是驚恐得說不出。


    魯一棄也不說一句話,他也緊閉嘴唇,但他沒閉眼睛,也沒睜眼睛,他把眼睛眯得很細很細,他是在看,他更是在感覺,那鋼板在他眼中,也在他的腦中拉近、再拉近……,那距離已經可以做出毫米以內的判斷而沒有誤差。他的腦海裏已經出現了一個角度,一個轉折。


    蛇群的最前端已經到了腳前一尺不到的距離……


    魯一棄左手一揚,一片銀色翻滾著飛出,直飛向那鋼板正中的下邊沿。在那朵銀色飛出一半多的時候,槍響了,一顆子彈飛出,奔那銀色追了過去,並恰到好處的在下邊沿處追到。“鐺”的一聲脆響,那銀色在子彈的撞擊下不知道飛向了哪裏。而子彈也在那片銀色的碰撞下改變了方向,飛向了那塊陰陽太極魚。那太極魚似乎很脆弱,一個碰擊便碎做幾塊,散落一地。


    拋銀元,撞子彈,借角度,改方向,太極板,一招碎。這一切就像是在變魔術。但魯承祖並未看到,他現在已經緊閉雙眼,不知道意識是否清楚。這一切獨眼卻是全看在眼裏,他睜大眼睛,也張大了嘴,一時都忘記了蛇群的威脅。雖然他對魯一棄所做的一切都不感到驚訝,認為那都是情理之中。但對這匪夷所思的一槍,他仍禁不住地感慨、讚歎,魯一棄在他的眼中,不,應該是在他心目中,簡直就是一個神。


    “嘎嘣”,這聲音三個人都聽見了,而且魯承祖和獨眼的感覺更清晰。他們不止是聽到聲音,他們身上還感覺一鬆,那門獸腹中的機括不再做力了。但他們依舊無法掙脫,那機括隻是停住,卻並未鬆脫。這就是解和破可能出現的差別,解,可以鬆全部扣兒,破,有可能隻鬆開扣兒的局部。


    蛇群距離他們隻有巴掌長的距離……


    “怎麽,你們還動不了?”魯一棄真急了,他表情雖然還是很鎮靜,但汗已經下來了。“這絲線到底是什麽玩意兒!這麽難脫開。”


    由於機括不再有力,魯承祖終於透了口氣,睜開了眼,也聽到了魯一棄的話,就隨口答道:“天湖鮫鏈”


    啊!這就是“天湖鮫鏈”!“天湖鮫鏈”就是這麽一根透明的細絲……


    他拿出自己的手帕,然後解開褲子,一泡尿撒在手帕上。蛇已到腳邊,他還能輕鬆的撒出尿來,要麽他的一顆心真不是肉做的,要麽他就是被嚇出的尿。都不是,一棄釋懷了,他鬆了口氣,他知道這二人不會死了,為什麽?因為他知道“天湖鮫鏈”的解法。


    他的這泡尿撒得很舒暢,這是他進到這宅子裏來最愜意的時刻,是的,那是因為他的腦中已把需要的都搜羅到了,他腦中確實有千古好手段。


    《異開物》有記載,“天湖有鮫,活百年,尾裂產物,長而不斷,其韌如鋼,謂之鏈。”


    《諸解-仙玄記》有一章寫道:“天湖鮫,產鏈,纏不鬆,獨畏人溺,抹之自解。”


    他迅速把泡足尿液的手帕在大伯和獨眼身上的勒痕上擦抹了幾下,奇跡發生了,那細絲快速抻長,然後猶如活的鱔魚般自行滑脫。


    最前麵的一條“金針蛇”已經在啃咬獨眼的軟牛皮靴了,獨眼顧不上深透一口氣,全身抖動幾下,甩掉了所有的“天湖鮫鏈”,一個踢腳,把那蛇踢下台階,然後手往門獸身上一撐,雙腳一縱,站到了門獸的頂上。


    魯承祖也全身脫出,他橫走兩步,和魯一棄站在並排。看得出,他受的傷更重了,他連鬆脫後的幾口深呼吸都顯得無力和艱難,話更是說不出來。


    蛇群追逼過來,魯一棄準備推垂花門,退入正院。伸出的手還沒觸及到門就被大伯一把抓住,大伯用恍惚的目光看著他,說不出話,隻是搖了搖頭。與此同時,獨眼也看出他的意圖,大叫道:“別推門,門後再有活坎,前後一夾,我們就沒跑了。”那怎麽辦,蛇也已經到腳邊。


    魯承祖突然猛吸一口氣,喉嚨裏發出一陣“嗬嗬”聲,就象被痰堵住,接著張嘴一陣幹嘔,終於吐出一灘紫黑的淤血,把一堆金色的小蛇染成紫黑。這口淤血一出,頓時,他的精神好了許多,他剛剛還恍惚的眼光一下子變得精光閃爍。他快速的從木箱的底部抽屜中拿出一把彎柄弧形新月斧,一甩手,向左側的垂蓮柱直飛過去。一頁銀光從垂蓮柱上劃過,然後旋轉個弧線飛回原地。魯承祖伸手接住,然後再次脫手拋出,又向右側垂蓮柱飛去,依舊是一頁銀光從柱子上劃過,依舊是旋轉了個弧線又飛回魯承祖手中。


    “老三,扯它下來,讓金針歸巢。”魯承祖話音未落,獨眼已經明白是什麽意思了。一抖手,“遷神飛爪”“嘩啷啷”一聲就抓住了垂蓮柱,隨著響亮的木頭斷裂聲,一根垂蓮柱掉落在蛇群當中,緊接著,另一根也砰然落入。


    蛇群被砸得一陣亂竄,但隨後馬上反應過來,砸到它們的是自己的家,於是爭先恐後的順著怪臉的眼睛還有斷裂處的口子,爬入了垂蓮柱。不一會兒,就把兩根中空的垂蓮柱塞得滿滿的。


    最後的關頭,這就是演義、傳奇中常提到的最後關頭?魯一棄心中在想。英雄好漢總能在最後關頭化險為夷,那我們三個也算得上是英雄好漢了。可這英雄好漢是真不好做。


    獨眼雙腳一軟,順著“五足獸”滑落地上。魯承祖早就跌坐在塵埃。魯一棄是最鎮定最輕鬆的,但隻有他自己知道,貼身的兩層褂子已經濕透。他站在那裏,腰背挺立得很直,呼吸異常的平穩,就象一座凜然的山嶽。


    剛才這驚心動魄的一刻似乎誘發了他的狂暴之氣,他掏出子彈一顆一顆狠狠地塞進彈倉,他覺得渾身彌漫著一股要與人一決生死的衝動。


    但他心中突然湧起一陣茫然,一絲無奈,決一生死!和誰?拔劍四顧,隻有天高地荒。到現在他還沒見到對家一個人影,自己這幾個人就一直在和一些死扣子、活坎子拚著命,“燕歸廊”還折了瞎子,大伯也已兩度受傷。


    他覺得有些不值,他不知道是否有此必要。


    周圍一片寂靜,隻有地上的垂蓮柱裏蛇在發出“嘶嘶”的聲音。魯一棄在等待,他在等待大伯和獨眼恢複。他回頭看了看那些蛇,他對剛才發生的事有些奇怪,他知道大伯拋接的斧子類似江湖上的暗器回旋鏢,他知道大伯用斧子把垂蓮柱劃出缺口那樣獨眼才能拉斷柱子,但他不知道這些蛇為什麽會全部自己鑽回柱子。其實那木頭是“苗穀暖桐”,此木不知是何原因,溫度總高過周邊環境許多,是“金針蛇”最貪戀的巢穴。魯一棄雖然奇怪,但他沒問,他知道現在不合適問,他知道,需要的時候他自然會知道。


    一陣小北風刮過,吹得魯承祖和獨眼身上破布亂飄,那是剛才被“天湖鮫鏈”勒破的口子,象刀割的一般。


    魯一棄覺得很是寒冷。那是因為貼身的衣服濕了,那是因為夜至三更分外寒了,那是因為……是因為背後半開的門內確實有股寒氣透出,直往他的脖領裏鑽,鑽進去緊緊貼住後背心,一刹那間,他全身所有雞皮疙瘩爆起。


    獨眼已經恢複過來,他身上穿著多為牛皮所製,承受力高,所以受傷比魯承祖輕多了。他收好了“遷神爪”,撿回了“雨金剛”,就在他從魯一棄腳邊拎起銀酒壺的時候,一抬頭,他從兩扇門間的空隙中看到許多個閃著寒光的圓珠子。


    魯一棄早就看到了,獨眼在撿“雨金剛”的時候他就看到了,他沒啃聲,因為他還沒弄清那是什麽,因為他些東西離他們較遠,因為那些東西根本就一動不動。因為他從生下來就不知道什麽是大驚小怪。


    但有人和他不一樣,比如獨眼,他能弄清楚那是什麽,他是夜眼,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圓珠子其實是許多雙眼睛,那許多的眼睛是屬於一群狗的,一群齷齪惡心的狗,一群顫栗垂死的狗,也是一群意味著危險和恐怖的狗。雖然它們離得還較遠,雖然它們仍是一動不動,但還是迫使獨眼倒吸口涼氣叫了聲:


    “啊!三更寒!”


    第十四節: 天罡圍


    《左傳》:“國狗之瘈,無不噬也。”杜預注雲:“瘈,狂犬也。”今雲“猘犬”。


    獨眼見到的是一群瘈犬,也就是人們常說的狂犬。但要隻是一群狂犬會嚇得獨眼倒吸口涼氣?肯定不會,那是因為他眼中的瘈犬非同一般,它們所得的瘋狂病是因為腦中寄生了一種奇怪的蟲子,有人給起名“三更寒”。


    獨眼是從何看出那些狗中了“三更寒”的呢,很簡單,從外表就可看出。那些狗一個個外表就都惡心無比,全身毛都脫光,隻有尾尖、耳尖還留有幾根毛茬子在寒風中抖索。裸露的醬紫皮膚上處處膿瘡,嘴角處垂掛著綠稠的粘液,四條腿細短無力,象是站都站不穩,溜溜的小北風似乎隨時都可能把他們吹倒。這些狗每到午夜三更,就會渾身發寒蜷縮而死,但如果喂食熱血,它們就又能多活一天。


    現在也正是夜至三更,那這些狗都是垂死的瘋狗,在這一刻間,它們隨時都會伏地而亡。而垂死也就代表了最為瘋狂,因為他們現在最需要熱血來緩解他們的痛苦,為了這口熱血,它們會發起最猛烈最瘋狂的攻擊。


    這是所有動物求生的本能,包括人也一樣,拚卻性命的一擊才是最厲害的一擊。


    瘈犬沒有發動攻擊,他們也沒有死,可能這之前有人給它們喂了熱血,但它們也始終未離去,它們似乎在守衛著什麽,對啊,守衛本來就是狗的天性。


    魯承祖有些難以置信的問了一聲:“真是‘三更寒’?”


    獨眼答道“應該是。”說話簡練的他竟然多加了兩個的字,看來他對自己的判斷也不太確定。


    “這蟲子不是絕種了好幾百年了嗎?”魯承祖還是半帶疑惑的問。


    “應該是!”獨眼答道。


    “對家讓這怪蟲子重新複活了。”


    “應該是。”獨眼還是這三個字。但魯一棄已經從這三個字裏聽出,他並非對自己的判斷沒有把握,他隻是由於對家能把絕種幾百年的物種重新培育出來感到驚訝。


    其實三個人中對“三更寒”最為恐懼的是獨眼,他們倪家盜墓生財的曆史,族譜裏從宋仁宗天聖年就有記載。他們倪家祖祖輩輩經曆無數凶險怪異之事。但差點族中全滅的隻有兩件事:一件就是“三更寒”,元成宗元貞二年,倪家一十四口壯年男子,在龍安府城東牛心山搬一座漢代官墓,遇癡瘋狼群攻擊,死十三人,一人受傷逃出,歸家有半月之久,每到午夜三更,就瘋狂殘殺自家親人,吸食熱血,後被囚入鐵籠,當夜便寒發蜷曲而死,時值盛夏。死狀極慘,全身肉腐瘡爛無完膚,死後有怪蟲破天靈而出,此蟲即為“三更寒”;另一件便是四十年前,“百嬰壁”之災,全家老小三十九人在四川巫溪與與巫山兩縣間滴翠峽處被水中“百嬰壁”所困,虧魯家人仗義解救。所以“三更寒”的厲害是幾百年來倪家每個人都必須知道的。“三更寒”是他們懂事的第一課,學習的第一課,練功的第一課,出道的第一課。


    獨眼的心中開始打退堂鼓了,他是真害怕了,雖然這幾百年來,倪家針對“三更寒”想了好多應付的對策和器物,獨眼就知道好幾種,但這些卻從來沒有在任何場合實際應用過,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可行。


    “寒蟲附瘈犬,這坎不好過,要麽先退,改天再聚高手重來。”獨眼發表了自己的建議。這建議魯一棄也很讚同,走到現在這一步很是不易,多少帶些僥幸。而且他從獨眼的話語中弄明白了,那些亮珠子是瘈犬的眼睛,他們說的“三更寒”是一種附在犬身上的厲害蟲子,同時他也聽出來,這兩樣東西本應該由獨眼對付,但他沒把握。


    “倪家大侄子,不是我老糊塗了,有些不知好歹。我知道這坎子的厲害,雖然我沒見識過,可你那幾位長輩給我講過。但今天我們能闖到這裏,大半是由於出其不意,給對家一個措手不及。如果改天再來,就算湊足**之力也不一定能闖到這裏。現在箭已在弦上,這把弓可不能鬆啊。”魯承祖也看出獨眼的心思,他這番話說得很誠懇,還有意無意地抬出獨眼的幾位長輩。


    獨眼沒再多說,他把他唯一的那隻眼睛轉向魯一棄,他想知道魯一棄的態度。


    一棄本來也和獨眼一個心思,但現在聽了大伯一番話,細想也真是這麽回事。所以他把眼光也轉向獨眼,那是詢問的目光:“有辦法過嗎?”


    魯一棄眼裏的意思獨眼馬上就明白了,這對於獨眼來說就是命令,也是信心。他打開銀酒壺,把壺中所剩不多的烈酒很小心的抿了兩小口,又把酒壺收好。然後他撐開“雨金剛”,從牛皮背心上掛小皮囊中撚出一小撮朱砂,在“雨金剛”的傘麵上畫了一個大大的烈火符,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是否管用,這是一位茅山道長教給他家的法子,因為那道長認為“三更寒”就是“寒極屍蠓”,烈火符不管能不能破它,但至少可以護住自己。


    畫好符後,他又從腰間抽出一張黃裱紙,用手中剩餘朱砂寫了一道渡魂咒,然後從另一隻小皮囊中灑一些香末出來,那香末是真正的大覺寺千佛香。再把那紙保住香末卷成一根香煤子,用火折子點燃。因為江湖傳說“三更寒”是凍死冤魂所留唯一一點靈光所化,敬他們一支渡魂香,可以定住它們一時三刻。這是獨眼的第二招,他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非萬不得已,不傷犬命。”這是獨眼第三招方法,更是對一棄和他大伯的一個忠告。犬不死,蟲不出。當年,他倪家那位先祖就用梨形鏟劈死了兩隻瘋狼,才有寒蟲附體致瘋的結局。


    準備好了這些,獨眼並沒有馬上往裏闖,他從背囊裏掏出一個小盒子,一個千年火紋暖玉做成的盒子。他把盒子塞到一棄手裏說道:“實在無招,打開它。”


    那玉盒還未入一棄手中,他就知道那是個寶貝,他已經感覺出那盒子彩氣靈動,光澤如霞,隻是好像受什麽牽製,氣雖盛卻斂而不散。


    做完這些,獨眼看了看一棄,他在等一棄決定,隻要他有個示意進的眼神或者點下頭,獨眼馬上就會直衝進去。


    而魯一棄這時卻關注著大伯。魯承祖在一棄的攙扶下,很費力地站起身來,他並未能完全恢複,但他必須站起來,時間已經不多,天明之前他們要是不能達到目的衝出這宅院,對家的援手一到,那他們就很難再從這裏出去了。站起身的魯承祖卻停在門口好一會兒,他怔怔的盯著那些圓珠子,嘴裏喃喃的在說:“奇怪,奇怪!”


    “老三,你再仔細瞧瞧,那些玩意兒怎麽沒動一動,別是個假套子的,用來嚇嚇我們。”魯承祖到現在還心存一點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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