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追我們?”獨眼背對瞎子問了一句。


    “八成是的,鷹嘯聲可以聽出是長白花喙獵鷹。那風聲聽不出什麽特別,隻是太咋呼了。”瞎子說著又重重敲了一下車杠。


    “肯定是風聲?不是哨口、角號?”獨眼似乎已經改不了和瞎子抬杠這個習慣了。


    “你能把個哨口或是角號吹這麽長這麽亮個音兒?就算是那些神怪傳、仙俠傳裏練氣的仙家都沒這氣兒。”說完這話,瞎子狡黠地呲牙一笑。


    背對著瞎子的獨眼看不到瞎子的笑,他沒有再說話,瞎子的話讓他沒有可辯駁的把柄。他隻能縮縮又有雪花落入的後脖頸,那一絲透骨的寒意直衝腦門,讓他不禁將眉頭緊緊皺起,難以舒展。


    鷹嘯聲再次傳來,離得很近,仿佛就在頭頂。風聲依舊是那樣,沒有什麽變化。沒有變化也就證明馬車雖然加快了速度,卻並沒能與身後的威脅拉開距離。


    茫茫荒野一片銀白,麵前這條道很長很長,似乎沒有盡頭。


    瞎子在考慮是不是將車趕入路邊田野之中,找個地方躲起來。可是怎麽躲?雪地之中車轅痕跡如何隱藏?路邊田野白雪掩蓋,看不出地勢形貌,如何保證不會車陷不出?


    風聲越來越狂,鷹嘯就在頭頂。背後追趕過來的危險已經離得很近了,隻是由於大風大雪的遮掩,還沒有看到到底是什麽東西。


    這時,突然出現一個刺耳的哨聲從身後飛了過來,像鬼哭、像獸嚎,聲音中很明顯地帶著殺戮的氣息。這哨聲是緊貼著他們的車頂飛過去的。


    瞎子高高舉起盲杖卻停在空中,獨眼皺起的眉頭變成了倒豎,他們都沒有說話。他們都清楚這聲音帶來的威脅和震懾。從這聲音飛過的速度,從這聲音破空的尖銳,他們就知道,不管飛過的是什麽東西,這份力道都是他們無法與之相比的。


    “看看附近有沒有雪窩子、地溝子。我們應該棄車躲一下。”瞎子在對獨眼說話,可是獨眼沒有回答,也沒有起身去看。他依舊盯著魯一棄,盯住魯一棄的嘴巴,那嘴巴在無聲地張合。獨眼豎起的眉頭重新深深皺起。


    “應該不用,背後的人沒打算把我們怎麽樣,出北平他們就墜在背後,好像就是要搭伴而行。”說話的是魯一棄。大概是那尖利刺耳的哨聲將他從沉迷中喚醒,他合上《機巧集》收入懷中邊,然後站在車尾,手搭涼棚往背後望去。


    “‘無羽哨管箭’,自重是普通箭矢的三倍。箭尾無羽,分出交叉兩路哨管,箭出破空哨管旋向導流。這樣可以讓箭的速度、力量、射出距離都達到普通箭矢的雙倍。”魯一棄早就在《百兵紀敘》中知道“無羽哨管箭”這霸道兵器,這種箭是明朝時東廠能人通過對漢代的“斜尾硬羽箭”改進而來。但要將這箭射出是需要千石硬弓的,不然這箭在三十步開始就會大角度偏離準心。


    “看不到射箭的人,那麽這人至少在兩百步以外,這麽遠的距離不知他是如何將此箭射出,就算千石硬弓也要拉到十三的月形。”魯一棄像是說給那二人聽,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不知道能這樣拉開千石硬弓的人力量到底有多大?”


    瞎子和獨眼都沒有說話,拉開千石硬弓,他們兩個從沒見過這樣的人,隻是在一些演義、傳奇中聽說過。


    飛過車子的箭肯定落在車子的前麵,又走了十幾步,他們見到了那支箭。


    瞎子是第一個見到的,他是用耳朵見的。那箭就斜插在大路之上,北風吹過,尾部的哨管發出很輕很輕的嗡嗡聲。


    魯一棄和獨眼在瞎子的提醒下也見到了那支箭,這是一支很長很粗的鐵箭,黑色無光,箭插在地上很穩,在狂風的吹拂下竟然沒有一絲搖晃。


    馬車繞過箭矢,這落地大箭的力道讓他們不敢做絲毫停留。他們心中非常矛盾,真想見見能拉開千石硬弓的高手是什麽樣,可也真不願意被這樣一個高手追趕到自己,那將會是一場凶多吉少的生死局。


    又一聲刺耳長哨破空而來。這哨聲卻與前麵那支有很大的不同。它的聲音、方向、力道都有改變。就如同一把鋒利的刀要把漫天的風雪劃出一道空明。


    這些魯一棄都不懂,他不會技擊,他走入江湖還不到一天。但他的感覺卻提前告訴了他,這哨聲裏挾帶著強烈的殺氣,這殺氣是衝他們而來。


    魯一棄順著斜下的車尾滑到地麵,就如同滑滑台一般。


    獨眼雙手拉住板棚架子,身體掛出車外,緊貼在板棚的外側。


    瞎子一隻腳勾住車杠,一隻腳勾住板棚木架,腰部往後來個倒掛金鉤,懸在了馬車下方。


    尖利的哨聲通過車棚時,聲音刹那間變得如同悶雷,飛出車棚時方向已經變了個角度,飛入路邊茫茫田野,不見了蹤跡。看來,這箭飛行過程中,周圍環境、氣流對它的影響很大。


    魯一棄從地上爬起身來,幾步快跑追上馬車,縱步跳上車尾。瞎子和獨眼也收勢回到車內。魯一棄第一眼看到的是棚簾布上一個碗大的圓洞。一支箭射穿磚壁石牆都不算什麽,但要射破布帛這樣垂掛著的軟物,其力道卻是遠遠超過射穿硬物所需力道的。現在那箭不但將棚簾布這樣的軟物射破,而且還沒有拉扯開不規則的口子,隻留下一個規則的圓洞。這讓剛爬上車的魯一棄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獨眼和瞎子對穿過車棚的哨管箭的感受更真切。他們到底是江湖上混的,他們的經曆讓他們知道恐懼是怎麽一回事。飛過的箭讓他們恐懼,棚簾布上的洞讓他們更加恐懼。


    “三哥,你瞧瞧右手橫向是不是一條雪掩的小道?”魯一棄不是所有時候都相信自己感覺的,他知道自己的感覺還需要鍛煉,需要用更多的經曆來驗證。


    山形地貌的判斷,對於獨眼來說真是小菜一碟。他可以在一片荒草雜木中看出深埋地下的墓穴。現在要他證實一下不厚的積雪掩蓋著的一條道路,那真是有百份之兩百的把握。


    “是小道。”獨眼在棚簾被風吹起的瞬間中就已經完成了觀察、比較、判斷這一係列的事情。


    “轉到那條道上去。”魯一棄很決斷地說到,是命令的語氣。怪異的風吼聲離他們越來越近了。


    瞎子沒有任何反應,魯一棄的話這次對他沒起作用,他沒有絲毫要將馬車轉彎的意思,也沒有準備解釋不轉入小道的理由。他這樣的態度讓魯一棄和獨眼都有些摸不著頭腦。這一刻車上頓時顯得很安靜,隻能聽到車後傳來越來越響、越逼越近的風吼聲,嗚嗚咽咽的,如同號哭。


    獨眼急了:“老瞎鳥,你還聾了?”


    “為什麽要轉道?不是說沒危險,隻是要和我們搭伴趕路嗎?”瞎子用沙啞的嗓音問道。


    這樣的問話竟然從一個老江湖口中說出。獨眼覺得很是幼稚,甚至多少帶些無賴的口吻。


    魯一棄沒有太多其他想法,他很鄭重很認真地對瞎子說道:“他們原來一直墜在背後沒有動作,肯定是因為時機沒有成熟,或者還沒有必要動手。剛才那一箭已經告訴我們,他們有動手的理由了。”


    獨眼顯然不會對瞎子解釋這樣的幼稚問題,就連魯一棄對瞎子解釋都讓他感到不耐煩。他有些衝動地從瞎子手中奪過韁繩,右手一拉,轉進那條小道。


    瞎子蹲在車杠上沒有動彈,很木然。如同丟了魂魄中了邪,任憑風雪裹滿全身。


    獨眼從他手中奪過韁繩沒有費一點力,好象他根本就沒握住那韁繩,隻是把繩子搭掛在手上。


    馬車轉入小道便行得更慢了,顛簸得也非常厲害,看來這條道是碎石路麵。


    瞎子剛才倒掛車下的動作讓他的小腿上的傷口又破裂了幾處,血順著腿流下,染紅了新換上的鞋襪。


    魯一棄用很溫厚的目光盯住瞎子。這樣的目光瞎子雖然看不到,但他能感覺到。不知道為什麽,這樣的目光讓他覺得很不自在,有種莫名其妙的羞愧感。他的心中在揣摩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受,也許這目光中包含著道心、佛性,而自己卻是個天生的賊頭。


    “夏叔,我幫你把傷口處理一下吧。”魯一棄的話說得很誠懇,聲音很溫厚,像一股清澈的水流。這聲音雖然不高,卻掩蓋了周圍其他所有的聲音。


    瞎子的耳中隻有這聲“夏叔”在回蕩,他再也聽不見車輪的顛簸聲,聽不見板棚的搖晃聲,聽不見鬼哭般的風吼聲。


    瞎子沒有讓魯一棄處理傷口,隻是呆呆地沉默了許久。突然重重地吐了口氣,有些森森然地說了一句:“我們上當了。”


    魯一棄和獨眼對視了一下。


    “我們剛才走的方向不對,路邊的石碑可能被人換了。”瞎子的語氣很低沉,就像個大病不愈的垂死者。“我們不是朝南往滄州方向,而是在一直往西。”


    魯一棄和獨眼又對視了一下。


    “現在轉向往右是朝北,我們剛過的那個鎮子我估摸距離應該是清水,現在是往涿鹿縣方向在走。”瞎子這幾句話說得很艱難,仿佛千斤的重量壓住他,讓他透不過氣說不出話。


    “我們這樣走也成,不是已經往西走了半天了嘛。”魯一棄的聲音還是那麽平靜溫厚,“我們從這條小道往北一段,然後再朝西,就算是在按三叔的吩咐走。”


    瞎子沒說話,他的樣子很黯然,低垂著頭,瘦弱的身體蹲在車杠上,任憑風雪撲打。


    “西風迎麵,雪積前杠。這情形你覺不出?”獨眼的語氣憤憤地,他知道這麽一走繞了個大圈,最起碼要晚兩天才能到滄州。他對後脖頸的蜾蠃卵是十分擔心的,所以心中很是著急。這一次瞎子垂著頭沒有反駁獨眼一個字。


    方向的錯誤獨眼和魯一棄都覺察出來了。獨眼是雪花落入脖頸的時候覺察出來的,魯一棄發現得更早,他坐在車尾那麽久,腳邊、身邊竟然沒有積雪。看了許久《機巧集》也不曾有雪花飄落帛卷上來攪擾他,雪花是往車後順落。


    哨管箭驚醒魯一棄後,魯一棄就已經用口形對獨眼說出自己的發現。他沒有責怪瞎子的意思,因為路界碑是自己和獨眼看的,就算動了什麽手腳也是兩個明眼人沒發覺。夏叔隻是疏忽了風向,但漫天風雪滾滾而下,別說是瞎子,正常人都會在這大風雪中懵頭轉向。


    鷹嘯聲從高空處直撲而下,在車前低低掠過。車前傳來了轅馬的悲鳴。車上三個人都知道,獵鷹襲擊了馬。受傷負痛的馬兒反而加快速度奔跑起來。


    風聲更急,鬼哭狼嚎一般。風聲中又夾雜著“無羽哨管箭”的刺耳哨聲飛來,從車前橫飛過去,發出一聲粗重的悶響,然後不知飛往何處。


    車前的悶響魯一棄和獨眼都沒聽出是怎麽一回事。而瞎子卻站起身來,瘦削的身子挺得筆直,在顛簸的車杠上穩穩地站立著。他用沙啞的聲音很果斷地說了句:“快收拾東西,要自己走路啦。”


    瞎子雖然看不見,但他曾經是西北賊王,他曾經和馬打交道的時間多過了他和婆姨在一起的時間。有多少良駒駿騎隨著他出生入死,都落得個骨枯荒梁的結局。


    獨眼看了一眼魯一棄,見魯一棄迅速地在收拾三叔留在車裏的東西,打成一個包袱。於是他也不再猶豫,轉身進到棚裏,將自己的包裹物件收拾齊全。


    果然,那馬又快跑了兩三百步便慢了下來。又挪動了十幾步就變成原地在踱步。


    這時車上三人已經下了車。瞎子來到馬兒身邊,伸手拉解掉勒帶,卸下轅架。跟在他身後的魯一棄看到那馬的脖頸根部有個拳頭大的血洞,正在緩緩地往外淌著鮮血。從另一麵下車的獨眼也看到了,這馬是被“無羽哨管箭”射穿了脖頸,現在血已經流得很慢,大概快枯竭了。


    馬的四條腿在哆嗦,它在全力支撐著不倒下。


    瞎子用手摸了摸馬鬃,嘴角撇了一下,很難看,不知道是哭還是笑:“馬兒呀,讓你受累啦,你早些歇了吧。”他的語氣就像是和老朋友告別一樣親切。說完這話,突然退後兩步,右手盲杖杖尖蛇頭般翹起,手臂往前一送,杖頭刺穿馬兒的腦部。


    盲杖抽出,馬兒重重地側倒。四條腿一陣抽搐便沒了聲息。


    “走吧。”魯一棄在吩咐瞎子和獨眼。而他自己卻沒動地方。因為身後的路上已經出現了一輛平板馬車,他緩緩轉過身去,不需要太快,如果車上的人願意用也可以用哨管箭來射殺他的話,那麽他的最極限速度也絕無可能躲過。


    趕上來的車無棚無架,隻是在車子的正中豎著一杆幡,一杆兩人高的幡。幡的前麵站著個人,如同那幡一樣,又細又高,滿天的長發也和幡杆上的幡帕飄帶一起在狂風暴雪中隨風飄揚。


    鬼哭般的風聲是那幡子發出來的。在幡子的頂上掛著兩個湯盆大的哨口。


    “哨口!是哨口!”獨眼看著那嗚嗚發聲的哨口歡聲叫起來。對呀,沒有人可以將哨口和角號吹那麽長的響兒,就算練氣的仙家都辦不到。可是風能辦到,隻要那風不止,響兒就不斷。


    獨眼對自己的判斷很興奮,他大概忘記了瞎子是看不見的,伸手拉住瞎子的一隻手臂:“看,看!”


    瞎子臉色鐵青,手臂如同滑不及手的黃鱔,一扭一纏將獨眼的中指和小指扳折住。同時他的拇指關節彎曲成角狀,抵鎖住了獨眼的脈門。


    轉瞬間,獨眼的興奮變成驚愕和憤怒。


    第二節:槳淩波


    獨眼沒法動彈了。他知道現在自己不管朝哪個方向用力,手都會脫節或折斷。他是太興奮才會出現這樣的疏忽,他沒有想到瞎子會在這個檔口如此計較動手,他也到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功夫大多是用於盜挖和驅鬼的,對付人的技擊招法很少,也不夠精妙,隻能算個半調子武林人。而瞎子不一樣,雖然他也算不上真正的武林人,可他為了能在偷搶中逃脫保命,這輩子練的都是製敵取命的招法。


    魯一棄沒有看見兩個人動手,因為他在仔細打量車上那瘦高得如同幡子的人。


    那人的手上沒有弓,更沒有千石的硬弓。他手上扶著一把弩,一把少見的大弩,為什麽是扶著,因為這巨弩擱在一個支架上麵,隻需要扶住就可以發射。這巨弩上搭扣著好幾支“無羽哨管箭”,弩托下好像還有一個帶齒的輪子。魯一棄聽大伯講過“三聯小弩”和“諸葛連環弩”,可是這巨弩是哪個種類他一無所知。車上的幡子橫杠上除了掛著兩隻哨口還立著一隻花喙獵鷹。橫杆上哨口旁邊拴著兩條布繩,卻一時看不出是何用途。


    “三叔,你見過銅頭鐵背猞猁嗎?”問這話時魯一棄背對著這兩個人,他看不到兩個人是怎樣的一個局麵。


    “什麽猞猁?”魯一棄的話語讓瞎子一愣,手底不由自主地一鬆。


    獨眼是不會放過這樣一個稍縱即逝的機會的,他手腕往旁邊一滑,躲過瞎子的拇指關節。自己食指搭住瞎子手腕外側,拇指指尖扣住內側脈門。


    瞎子愣了一下就反應過來,手中用力,將獨眼的中指和小指反向扳折。這樣一來,獨眼的拇指便扣不進脈門。獨眼見手指扣不到脈門,馬上用拇指和食指死死捏住瞎子腕口。讓瞎子也運不出勁繼續發力扳折手指。瞎子的力巧,而獨眼的勁大,兩人成了一個相持局麵。


    魯一棄從瞎子的回答中得到了他所需要的信息,於是他朝架著巨弩和幡子的車子走了過去。他的舉動瞎子和獨眼都沒有覺察到,他們正在非常專心地僵持著,誰都不敢鬆一點勁。


    馬車是在離他們十幾步遠的地方停住,也虧是離得這樣近,要不然在這大雪天裏很難看清車上的那些細節。


    瘦高的人端平著他的弩,但箭尖卻並非指向魯一棄的,他所指的方向很奇怪。魯一棄順著箭尖所指方向看了看,那裏是茫茫的雪原荒野,沒有一個人影。


    魯一棄朝那車子又靠近了兩步。瘦高的人眼中射出一道寒冷的光,這道光倒是真真切切地指著魯一棄。


    魯一棄能理會這眼光的意思,他站住了,站在飆狂的風雪之中。西北風挾帶著大片大片的雪花砸在他的頭上、臉上、身上。


    他笑了,麵對著一個隨時都能殺死他的高手,他笑了,大咧著嘴,任憑雪花落入口中,笑得非常地開心。


    車上瘦高的人眼中寒冷的光在閃爍。他沒有說話,也許他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也許他本就是個啞巴。


    不說話並不能代表他的無忌和篤定,卻恰恰說明了他對形勢的懵懂,而且心裏沒底。


    魯一棄收住笑,他清咳一聲開口說道:“你很好,這樣的情景還緊追不舍。”


    那人沒說話,但是眼中的光芒倒是再次閃爍了幾下。


    “你好像並不是很珍惜自己的性命?”魯一棄說這話的時候將自己的雙目微眯,他要盡量感覺出那瘦高個目光的變化,以便判斷出這個高手是怎樣一個人。


    瘦高個還是沒說話,目光也沒象剛才那樣閃爍,反變得堅定且深邃。


    魯一棄從這堅定和深邃中發現了濃烈的殺氣,那是種不死不歸的殺氣。他知道這個人是個不在乎自己生命更不在乎別人生命的屠殺高手,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可能就是不斷剝奪別人的生命,他最有快感的事可能就是遇人殺人、遇佛殺佛。


    “你今天沒有勝算,就算你能殺了我,也沒機會體驗成功的快樂。”魯一棄說這話一半是恐嚇一半是揣測。因為他發現那幡子橫杠上多出的兩根布繩和係哨口的布繩一樣。可能是原來有四個哨口,不知剛剛被誰弄碎兩個,連布繩都沒來得及解下來。還有這樣的風雪天,隻要不是像他們那樣匆忙趕路的都會戴個護耳棉帽,這個人的頭發有帽子的壓痕卻沒帽子,看來也是摘下不久。


    果然,這話才說完,瘦高個的目光中流露出了猶豫和無措。


    “殺了我,你無所樂,也無所得。我是誰,別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你主上也許過後會知道,可你能確定他真正的目的就是要我的命而不是其他東西嗎?你這趟差事可有些吃力不討好啊。”


    魯一棄知道對家的高手都是聰明人,但聰明的人一般都多疑,多疑的人最忌諱被別人當傻子耍。是人就有極端的方麵,極端在一些時間場合就是弱點。所以必須將對方的智慧調動到極點,然後讓他們自己來否定自己。這在心理學叫自我排除。


    瘦高個依然沒說話,而眼光卻緩緩的眨巴了兩下,看得出,他是在疑惑,他在思量。他接“夜飛令”連夜趕進北平援手,隻見到那個賣茶看屋的在放火燒宅。他口中說的高人就是麵前這個平常的年輕小子?他要我來追殺,而他自己卻沒跟上來,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麵前這小子說的也有道理,“夜飛令”裏沒指明要我殺什麽人,是賣茶的讓我追的呀?


    “你的同門讓你孤身犯險?看來你要是死了,那他們可以多分點好處。”魯一棄繼續按自己的思路說著。他已經不需要瘦高個兒說話,隻要聽清自己的話就行了。


    “好處還是其次,千萬別留下笑料。就從你這一路的遭遇來看,你是不是有些上當的感覺?而且是你的那些稱兄道弟的同門在讓你上當,在等著看你笑話。”魯一棄盡量讓語氣生動並富有感**彩,就像學堂裏演的話劇,他要對麵那人從他話裏品出輕蔑同情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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