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不知道“攻襲圍”是個怎樣的坎麵,應該怎樣破解。但是他當年是馬賊頭子,馬隊相互攻擊時最忌諱從對方的馬隊中間殺入,除非你的馬隊擺開後比對方還長。所以在一般情況下,都會是斜向攻向馬隊的一端。這樣的角度可以進退自如,能戰即戰,戰不過也可以繼續斜向前衝逃走。對方就算調轉馬頭追擊也總要慢一步。還有一點,瞎子考慮到狼群在那一側,他縱橫西北時,除了對付人,就是對付狼。自己如果實在應付不了那些活扣子,還可以快速退入狼群,他相信憑借他對狼群熟悉的程度和對付的手段,那種形勢會對自己非常有利。


    坎麵沒有馬上動作,他們沒有將瞎子的行動放在眼裏,更沒有把到現在為止依舊不知道該怎麽做的哈得興放在眼裏。他們懼怕的是火光背後人,不隻是因為那奇異的火焰,也不隻是因為那聲狂吼,而是因為氣勢,那裏騰躍而起的一股氣勢讓他們覺得自己很卑微,很弱小。


    山頂處的那些活扣子都是身經百戰的高手,從剛跟蹤上麵前這個被圍的隊伍時,就始終有一種不安縈繞著他們,特別是上頭吩咐隻準跟,千萬不能動手,也不能被發現,這種指令讓他們覺得自己肯定不是那些人的對手。他們對自己的“惑神隱伏”本來是極度的自信,卻沒料到那幫人突然轉變路線,直接麵對他們而來,看來是發現了他們並試圖滅了他們。雖然反應的時間太短,但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還是很好地隱藏了自己,隻要兩個被發現並因此而喪身。


    沒想到後來得到的指令是要將這些人活擒,指令的大幅度反差讓他們更加心慌,跟了好大一段都沒敢下手。特別是看到前頭預設的“奇鼠暗黑纏”也沒能將這些人拿下,就更沒信心了。


    三大弩帶來又一個指令,拿不下也要將這些人阻住,給趕到前麵去的本門同仁們布設坎麵爭取些時間,也讓本門那些頂尖高手們看看,能不能不用儀仗這幫人的本事就尋到暗構,啟出寶物。


    兩個合作的坎麵選中了這個下坡的空地,不知道他們是否考慮到這裏是個適合圍坎的兩敗地,但這裏至少可以看清魯一棄這些人,也讓魯一棄他們看清自己,讓被圍的人們意識到人數上的差異和坎麵的凶狠而放棄反擊。


    對家這兩個坎麵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要撲殺對手,這大概是魯一棄沒能感覺出太多人的氣息的緣由,因為隻有人心中有某種強烈的**時,氣息才會明顯,才會旺盛。


    圍阻過程開始時和活坎子們希望的一樣,那些人隻是在相持。但是當被圍的人在相持一段時間後出現了異樣,那群人的中間慢慢彌漫起一種氣息,一種勢若神靈的氣息。


    這氣勢讓他們覺得剛才的相持隻是一種愚弄,所以他們不敢輕易的行動。就算瞎子動了他們沒動,哈得興動了他們也沒動,直到任火旺動了,他們這才做出反應。


    任火旺突然將火爐往山頂方向摔出,滿爐子的火炭和紅料灑落了很大一個區域,不,現在已經不是紅料,已經是紅器了。火炭和紅器落在積雪中,在這些東西挾帶的高溫作用下,發出“磁磁”的響聲。頓時,雪地中騰起了一陣水汽和煙霧。


    任火旺拋灑那些東西的範圍選擇得很好,正好是“攻襲圍”坎麵從山頂直線撲殺下來的必經之地。那些火炭和紅器雖然有積雪的降溫,但是殘留的高溫依然不是穿鞋的腳可以直接踩踏的。坎麵要進行攻擊隻有繞個方向,那樣坎麵就會變形了。


    哈得興也知道前麵這塊雪地踩不得,所以他繞到了這個範圍的另一邊。


    火光一滅,雖然有水汽和煙霧,可坎麵的活坎們卻看清了,朝他們過來的三個人不具備他們恐懼的那種氣勢,於是他們也動了,因為他們至少不想自己被殺死。


    山頂的坎麵一動,靠近樹林的三大弩也動了。他們三個得到的指令比山頂的坎麵還要多一條:如果實在拿不下也攔不住,殺!死人雖然說不出秘密,但死人的身上也可以找到秘密。


    三堆火光後麵響起了弦線蹦彈的聲響,但這些聲響麵對三堆火的人聽不見,因為身後的喊殺聲和一旁的狼嚎聲掩蓋了這樣輕微的響動。


    魯一棄感覺到了,但是他感覺到的還不止是這三堆火的坎麵動作,他還感覺到狼群那邊樹叢後的殺氣也動了,從凝重瞬間就變為靈動,往自己與坎麵對峙的空間中直衝而來。


    一聲槍響,那三大弩動作後沒有獨眼和魯一棄意料中“無羽哨尾箭”的嗚鳴聲,反而出現了一聲清脆的槍聲。槍聲沒有像平常那樣逝然而息,它的尾音是極其高亢刺耳的碰撞刮削聲。


    魯一棄沒有開槍,他還是那樣放鬆著肌體,極其自然地端槍站立著。所以他能感覺到,這一槍是從狼群旁的樹叢直衝而來的殺氣,這殺氣淩厲的一槍沒有射向他們,也沒射向火堆,隻是射中了一個在空中飛行的東西。


    獨眼已經將“雨金剛”旋轉起來,他雖然沒有聽到弦線蹦彈的聲響,也沒有聽到本以為會有的“無羽哨尾箭”的哨音。但是他看到了三個火堆上火苗的擺動。和他在墓道中看火苗偏向尋找活口的道理一樣,那火苗的苗頭朝著他們的方向如此強勁地斜拔過來。這說明從火苗旁過去的東西帶起的氣流很凶猛,大弩射出的力道奇大,三個如此力道的繃射不是自己能夠阻擋得住的,他必須盡可能地將這力道卸掉一些。


    第二聲槍響是緊跟著第一聲響起的,但那刺耳的尾音卻是在距離獨眼“雨金剛”不遠處響起的。


    第三聲槍響離得更近,因為這是魯一棄射出的一槍,這一槍是迎著那空中飛來東西飛行的軌跡射出的。幾乎與此同時,獨眼手中的“雨金剛”發出一聲“當啷啷”的打響,如同是敲響了一麵大鑼,幾乎把周圍幾人的耳朵都震聾了。


    隨著這聲大響,又有兩聲輕響落在“雨金剛”上。連續三下攻擊,獨眼竟然都接住了。但這接連的三下力道真的不大,與帶動火苗的氣流根本不成正比。隻有那第一下震得獨眼手臂發麻,虎口一陣陣裂疼。後麵兩下就是一般盾牌都可以擋住,那力道最多也就是能夠刺穿一個人的胸膛。


    落在“雨金剛”前麵的有三樣東西,一個銳角形的鐵菱,銳角的兩邊尖長,就像是燕尾,而且都是刃口,鐵菱的後部很厚,尾部往裏斜角凹進,中央有一個圓形槽。可以看出,這鐵菱上有兩個撞擊點:一處刃口破缺了,一個是在燕尾尖上有個凹坑。


    這鐵菱上的槍痕告訴魯一棄,那凝重殺氣不是來對付自己的,而是在緊要關頭幫了自己,隻是不知道為什麽要這樣做。那樹叢後到底是什麽人?他們的意圖是什麽?


    另外兩樣東西一個是支鐵箭,箭頭、箭杆、箭羽都是用精鐵製成。還有一件更怪異,是根有些彎度的鋼杆,頭子上是個銳利的分叉,就像一般的獵叉,尾部倒中規中距地安了一根上好的羽翎。


    這是?……


    沒等這些東西在魯一棄腦子裏翻轉一下,那三堆火已經開始了另一輪攻擊。


    但這次的攻擊是奔山坡側麵的那個樹叢而去的,大概三堆火背後的高手也意識到樹叢背後殺氣的危險。


    三個大弩恢複成原有攻擊狀態的速度是極快的,這次攻擊和前一次攻擊的時間間隔很短,隻夠魯一棄很自然地拉槍栓上子彈。這樣的巨弩能如此快速重新繃弦,要麽那三個弩手有強若神人的臂力,就像魯一棄在金家寨遇到的那個拉弓射出“曉霜侵鬢矛”的白老頭,要麽就是這大弩有可以迅速拉繃開弦線的機括。魯一棄情願相信是第二種,因為要是遇到像白色老頭那樣臂力的高手,就算不用弩,自己這些人恐怕都過不了這坎兒。


    第十八節:踏成道


    槍聲又響了,兩處的槍聲幾乎是同時響起。和剛才一樣,槍聲的尾音是極其刺耳的碰撞刮削聲。


    魯一棄不知道山坡側麵的殺氣裏隱伏的什麽,但既然那裏剛才射出的兩槍明顯是在幫助自己,自己理所當然也應該幫助一下那裏的槍手。


    打出一槍後,再次拉槍栓上子彈的魯一棄又聽到一聲槍響,還是從山坡側麵傳來,這樣快就射出了第二槍,是連發的槍嗎?不對,從槍聲上判斷應該也是一種步槍,不可能連發。那麽……難道殺氣中暗藏的是兩個人的組合?


    與後麵那聲槍響一同響起的還有幾聲狼嚎,刹那間,在魯一棄感覺中出現了一個血肉迸濺的場麵。


    三個大弩的攻擊全部都命中。隻是血肉灑落山坡的不是開槍的槍手。


    就在那大弩射出的殺器就要直撞入樹叢時,旁邊突然躍起了幾條嚎叫的惡狼。銳角形的鐵菱讓首當其衝的一條褐鬃狼整個碎了,變成了一灘碎肉和汙血。緊跟其後的鐵箭,射穿了一條白頸狼的身體後餘勢未了,繼續劃開另一條狼的脊背。最後的彎杆鋼叉在刺穿了一條灰尾狼頭顱的同時,也將另一條狼的臀部抽出一道皮肉翻卷的血槽。


    這趟攻擊讓魯一棄看清了那三個大弩是如何配合的了。


    銳角鐵菱最早射出,但它重量大,形狀又不適合空中飛行,所以速度是最慢的;第二支鐵箭雖然射出慢了一分,但速度卻比鐵菱快得多;最後射出的彎形鋼叉分量最輕,速度最快;而且由於射出力量的巨大,鋼叉前端分叉阻力相應較大,所以在飛行中會出現彎曲。


    弓弩射出的力道是個從弱到強再從強到弱的過程。第一種形態下,鋼叉彎曲蓄積能量,第二種形態開始時,彎曲的鋼叉繃直,積聚的能量會突然釋放。這個釋放的瞬間,鋼叉正好追上鐵箭,挾帶強勁繃彈能量的叉頭彈在鐵箭尾端,鐵箭在這力道作用下,相當於第二次發射,極速地追上鐵菱,撞擊鐵菱尾部的圓洞形凹槽。大部分的力道便集中施加給鐵菱。鐵菱的攻擊力度變得更加無堅不摧,攻破防禦和阻擋。而鐵箭、鋼叉也是餘勢不了,繼續攻殺。


    “妖弓射月”,魯一棄腦中一個不知出自哪裏的名詞一閃,與此概念一同閃過的還有恐懼和驚駭。


    於是魯一棄迅速吐出胸口的濁氣,凝神屏氣,平端著步槍,將所有感覺順著槍口往火堆後搜尋過去。他的心中清楚,剛才這一輪攻擊說明自己順著鐵菱軌跡射出的那一槍沒有任何效果。現在必須搶在坎麵再次動作之前毀掉坎麵中的哪個活扣,這樣才可以減弱三大弩組合後的攻擊力。


    火堆後麵不見了弩手,因為他們在快速移動。雖然移動的速度極快,魯一棄的超常覺察力還是很容易就捕捉到他們。但是感覺能捕捉到的目標並不意味著槍能擊中,三個高手身形的變動速度超過了子彈的速度。


    三個弩手的實戰經驗很豐富,他們之間的配合已經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第二輪攻擊一出,他們就知道不管此擊是否成功,他們都必須移動位置,因為另一個方向的一支槍肯定會迅速地鎖定他們,射出蹤跡比箭矢更難掌握的子彈。


    狼群那邊的槍又響了,是連續的射擊,就和剛才集中擊中鐵菱一樣。連續兩槍,都沒有擊中持弩的三個人扣。但兩槍卻讓魯一棄明白這樣射擊的目的是什麽,那三個人扣不敢再迅速移動了,他們怕自己的快速移動會不小心正好撞上子彈,都改換成放矮身形,盡量利用周圍地勢做隱蔽,小心翼翼地移動著。


    魯一棄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他射擊了,但槍聲才一響,三個人坎就從尖嘯聲裏聽出了子彈飛行的軌跡,閃電般地移步躲開。和在北平院中院對抗巨人高手一樣,槍失去了功效,而且現在和北平相比,射擊的距離更遠,對手躲讓的餘地更大。


    但也有和北平不同的,那就是這裏不止一個射擊高手。


    人坎移動了一段距離後,馬上將大弩下的撐木支起,開始反擊。


    狼群那裏的槍聲又響了,又是連續兩聲。那裏的槍手一直沒有改變自己的位置,始終在那個點射擊。本來對於一個暗藏的槍手來說,第一個射擊點一般是自己能選擇到的最佳地點,而且隨著幾次射擊以後,槍手對所在位置射出的彈道特點更為了解熟悉,可以越打越準。當然,始終在一個點,首先要能保證到自己不會被對手擊中。


    魯一棄知道射擊的點不變,射出的子彈有效彈道會始終在一個不大的範圍中。魯一棄也知道,這樣一個彈道射出的子彈,那三個人扣要想躲避的話,可以選擇的方向也不多,特別是在連續射出兩顆子彈的時候。


    於是魯一棄的槍也射出了子彈,他是瞄準鐵箭人坎射的,他希望另一側的槍手和他的想法一樣,毀掉鐵箭,鋼叉和鐵菱就缺少了傳遞力道的橋梁,“妖弓射月”的組合威力就會大大削弱。


    魯一棄沒有瞄準那個人扣,他的槍口瞄準的位置離那人扣有那麽半步的距離,但是那人坎卻自己撞上了子彈。人坎不是傻子,但他也沒有辦法,要躲過連續的兩顆子彈,就隻能撞上另一個方向射出的一顆子彈。


    子彈射穿人坎的左肋,魯一棄甚至可以感覺到子彈從人坎身體中帶出血花的絢麗。


    另一邊的射擊沒有停止,那裏的槍手又快速射出兩槍。每次的連續兩槍就像個組合式射擊,而且前後兩個組合之間的間斷也很小,隻比連續兩槍之間的間斷稍微長一點。


    鐵箭人扣又被擊中一槍,這一槍擊中了肩胛處,稍往上一點就會射中他的脖子。看來那槍手是要不死不休。


    另外兩個人扣突然撲將出來,他們的步法極其輕盈快速。射鐵菱的人扣直奔山坡的側麵,射鋼叉的人扣直奔魯一棄而來。


    整個坎麵散形,然後其中扣子出坎撲殺目標,這種招數是所有人坎坎麵的最後一個變化。也就是說坎麵已經守不住了,與其逐個被對手滅了,不如索性單個撲出。這樣既有和對手拚個同歸於盡的機會,同時還可以讓坎麵中其他人扣全身而退。


    衝上來的兩個弩手挾帶著淩厲的殺氣,這殺氣是剛才他們三個組合在一起都未能顯現出的。是的,他們剛才之所以沒迸發出如此殺氣,是因為有某種現象震懾了他們,壓製了他們,也是因為剛才這三個高手的戰術宗旨是阻殺成功並且全身而退。現在卻不一樣了,他們的腦中隻有一個概念:殺了對手。


    弩手已經忘卻了自己,忘卻了一切,他們已經將自己溶為殺氣。在他們的眼中,天地之間隻存有一個對手,他們似乎已經將對手骨骼血脈全部看透,甚至已經設想好自己手中武器穿透、撕裂對手要害的情形。他們已經將所有的精氣神集中凝結起來,就為了實現殺死對手的這一招。


    山坡一側的殺氣也猛地一盛,此時的情形已經不可能采用其他格擋、避讓的招式,隻能正麵迎對,以強克強。兩股殺氣碰撞在一起,淩厲之勢讓狼群再次發出一陣哀嚎。


    魯一棄還是那樣站立著,輕鬆而自然,這樣的狀態其實讓他能更加清晰地看到對手每個動作的細節。對手是直奔他而來的,而且是用一種近乎瘋狂的狀態,他已經拋卻了所有的思想和感覺,生命的所有意義此時就是要一擊成功。


    獨眼慌了,雖然他也知道弩手的目標不是他,但是這樣凶猛的殺氣洶湧而至,不止是他慌了,付立開、若大娘都慌了。


    獨眼也奔出了幾步,他不是要逃避那殺氣,而是迎著殺氣衝了上去,他知道,自己離得弩手越近,手中“雨金剛”可以阻擋大弩的攻擊範圍也越大,對魯一棄的保護範圍也越大。


    付立開和若大娘也動了,他們兩個都轉身往後走。他們也不是要逃避那殺氣,而是因為背後的喊殺聲和兵刃撞擊聲已經離得很近很近了,這會對聚神凝氣應付弩手拚死一擊的魯一棄產生影響,所以他們要阻止背後“攻襲圍”的坎麵繼續逼近。


    狼群的哀嚎突然間嘎然而止。山坡的一側傳來了槍響,也傳來了月牙般鐵菱的寒光。一瞬間,兩股無形的殺氣如翻轉的雲塊撞在了一起,而周圍的空氣卻如同凝結成固體一般。


    這樣殺氣洶湧的對決讓任火旺他們幾個以及“攻襲圍“的人扣子們禁不住身上一寒,身形動作不由自主地緩了下來,都不約而同地打個磕頓調整一下氣息和手腳。


    隻有三個人沒有受到影響,就是另一個對決局麵中全神貫注的三個人。


    獨眼快速地旋轉著手中的“雨金剛”,他是想擾亂弩手的眼神和心神,也是害怕那巨大的弩射出的力道自己阻擋不住,這樣可以卸掉些力。


    弩手是高手,他不會被“雨金剛”的轉動打擾的。但是他要一擊成功卻也困難,因為“雨金剛”離他太近了,他隻瞄得到魯一棄的小腿和小半個頭頂。要想擊中隻有移動步子讓開擋在中間的“雨金剛”。


    積雪的山坡移動起來沒想象中那樣容易,至少比三大弩他們自己安排準備好的立足點那裏移動要艱難,所以弩手的移動速度變慢了許多。


    弩手移動,獨眼當然明白他的意圖,所以也跟著移動起來。


    獨眼的速度沒有弩手快,但是獨眼移動的距離卻比弩手短。這就像是在以魯一棄為圓心畫圓一樣。獨眼離魯一棄近,所以他畫出的弧線短,弩手離得遠,所以畫的弧線也就長。如此優劣勢一抵消,那弩手急切間竟不能擺脫“雨金剛”的阻擋。


    魯一棄很從容自然地轉動著身體,他不需要移動步子,他隻是一個圓的中心。


    對手是危險的,對手的殺戮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可是麵對這樣的對手,魯一棄的嘴角竟然掛出了一點笑意、一絲愜意:“心性隨自然,山崩若無形,萬仞高崖覆,一線存我息。”


    難得,難得啊!難得在這樣危險的關頭還能夠了悟道學的一些真諦,但更為難得的是,魯一棄能將剛剛領悟到的奧妙玄機在危險的關頭派上用場。


    槍響了,快速移動著的大弩高手真的沒搞清楚子彈是如何鑽進他的眉心的。


    高手垂下了平端著的大弩,站立著的身形掙紮了一下沒倒,僅存的意識讓他扣動了大弩的機括,弩上的鋼叉射出,深深射入他腳前的雪地中,而大弩的巨大反彈力讓身體側摔在雪地上,並往坡下滾滑而去。


    沒人知道,真的沒人知道,這一槍如何射出隻有魯一棄自己知道。獨眼的“雨金剛”擋住了高手大弩的攻擊途徑,同時也擋住了魯一棄的視線範圍,他同樣很難捕捉到高手的要害。但是這一刻他將自己的狀態調節得太好了,自然隨意的心境讓他的感覺尋找到了一個缺口,一個可以擊中對手要害的缺口。


    缺口在獨眼手中旋轉著的“雨金剛”上,那傘麵上有個在北平“陽魚眼”被“溶金魔菊”燒出的圓洞。超人的感覺讓子彈在一個恰好的位置恰好的時機穿過這個圓洞,毫不留情地鑽進高手麵門上致命的一個點。


    “攻襲圍”的坎麵殺勢是凶猛的,即使任火旺將他們攻擊的必經場道撒上了燒紅的爐炭和紅料,他們從兩側繞過來的攻擊還是高低有致,層疊有序。而且,這坎麵還有一個製勝的法寶,他們手中的好東西的確是好,那都是能削鐵斷金的好刃口。


    瞎子才一接上手,就馬上被攻了個手忙腳亂。其中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聽出了刀刃掛帶出的風聲非同尋常,這種刃掛金風他聽過,那是當年在鹹陽地宮中眼睛剛瞎時,這樣的金風輕巧地就將他的馬刀斷做了三段。那是他眼瞎後的第一次格鬥,所以對這樣的風聲他永遠都不會忘。瞎子手中的盲杖一直躲避著那些揮掛過來的風聲,身形也在不斷退讓。他完全是個被攻的態勢,沒有一點反擊機會。


    哈得興更慘,上去第一下就被削掉一個斧子角。大概由於斧子厚重,對手又愛惜自己的刀,所以沒再繼續砍削斧子頭,隻是在幾招之後瞅準一個機會削斷哈得興的斧子柄。哈得興手中隻剩了一根硬木柄,但旋即間,那三尺左右的硬木柄已經被削得沒有巴掌長。


    “攻襲圍”的坎麵沒有接到阻不住就殺的指令,所以他們的坎麵雖然展開卻始終沒有下殺手。要不然,瞎子興許還能堅持會,這哈得興則恐怕早就手斷腳折了。


    任火旺突然邁步奔出,他沒往兩側去,而是直奔那遍布爐炭和紅料冒著騰騰煙氣的場道。一根暗金色中流溢著一線鮮紅的釺子,如同怪蛇般從積雪中躍出,往坎麵中的人扣直刺過去。


    他竟然不怕那些滾燙的爐炭和紅料!?是的,不止是穿著鞋的腳不怕,就連空空如也的雙手也不怕。他迅疾地衝出並從雪地中抓起那根長鐵釺,這是誰都沒有想到的,就連坎麵中負責戒備的人扣都疏忽了這個方位突然出現的攻擊,一時來不及出聲示警,更來不及出刀阻格。


    鋼釺刺出的目標是猛攻瞎子的人扣,刺擊的方位是人扣肋部的右後側。人扣是久經江湖的好手,雖然攻擊突然,但他沒有慌亂,反倒微往後側步,迎著釺子而去。同時右手一揮,手中的刀劃出一道水紋般的光澤,往那釺子上砍切過去。


    鮮活的身體破綻開來……


    破開的**在迅速愈合……


    剛愈合的**又再次破裂……


    自信揮刀的好手從活扣子變成死扣子,自始自終都沒有流出太多的血。那鋒利異常的好刀沒有能像人扣想象中那樣砍斷隻有拇指粗的釺子,於是釺子刺入了他的身體。疼痛和灼燙一起貫穿了他的身體,慘叫和皮肉被燒灼的嗞嗞聲一同響起。


    高溫的鋼釺讓刺穿的血洞迅速焦黑封口,但隨即抽出的釺子,又讓封了口的血洞再次綻開。血沒有多少,因為鋼釺穿透身體的血洞已經被高溫完全燒焦炭化。但燒焦皮肉的臭氣卻彌漫了大半個山坡。


    被刺穿的人扣還沒倒下,他的背後便又撲過兩個刀手補上了位置。任火旺沒有理會他們,而是轉身朝另一邊合圍過來的人扣刺殺過去。


    皮肉的焦臭已經提醒了坎麵中所有的刀手,這些經驗豐富的殺手不會再給鐵匠輕易得手的機會了。兩把好刀子雖然殺不進煙氣蒸騰的圈子,也砍不斷暗金色中流溢著鮮紅的鋼釺,但是要封住一個鐵匠的攻擊途徑還是綽綽有餘的。


    隻刺出兩招,任火旺就清楚自己在技擊這方麵遠不如攔住他的兩個刀手,這樣的戰鬥他沒有一點僥幸獲勝的機會。


    哈得興已經朝撲過來的刀手們扔出手中那巴掌長的硬木柄,他想用這樣一招讓那些刀手減緩一下攻擊的速度,以便他能有機會往後多避逃出幾步。但實戰經驗豐富的刀手們明顯知道這是毫無作用的一招,根本沒有避讓,攻擊的速度也沒有絲毫減緩。匆促退步的哈得興仰麵摔倒在地,他就勢往後翻滾,就像個雪球一般滾出了七八步遠,躲過摟頭蓋頂而來的數道刀風。


    哈得興讓開了位置,那些刀手距離著魯一棄他們就沒幾步了。


    付立開和若大娘就是在這個時候轉過身來的。


    付立開想都沒想就甩出了手中的內刃彎刀。呼嘯飛出的彎刀讓刀手們止住了腳步,低身躲過。彎刀沒有削中一個目標,隻是在空中劃了個弧線重新回到了柴頭的手中。


    若大娘也開槍了,毫不猶豫地。她似乎根本沒意識到她的每一槍都可能導致一條生命的完結,也沒有意識到自己槍響之後就有可能成為一個殺了人的人。


    駁殼槍的槍聲是連續的,但是擊中的人並不多,殺死的人更沒有。女人第一槍就讓一個刀手捂住腹部的傷口翻身跌倒。但是接下來的幾槍卻都打在雪地和空中。駁殼槍,德國毛瑟公司生產的這種手槍是一種後坐力大,射擊後跳動幅度高,射擊準確點很難把握的手槍。雖然具有連射這樣的優點,卻很難被人接受。隻有中國,因為在購買軍火的國際交易中受到限製,才大量進口過這樣的武器。看來女人雖然可以鎮靜地去剝奪對手的生命,卻無法可靠地掌握手中的殺人武器。


    柴頭再次甩出了彎刀,這次他將彎刀的飛削軌跡放得更低。他希望就算要不了刀手的命,至少也要傷他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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