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呐。”女人頭微低著,眼睛撲閃著,聲音依舊軟軟的,這一刻感覺真的很像個持家過日子的小媳婦,一點世故老道的江湖味兒都沒了。


    第二十八節:殿無梁


    雖然魯一棄的判斷很果敢,但心裏還是一直在嘀咕:不要錯了,不要錯了。他這倒不是怕再落了什麽扣、遇到什麽險,而是覺得自己在女人麵前再不能掉份兒了。這女人也忒奇怪,不知為什麽把所有的決定權都交給了魯一棄,這讓他感到自己無形中又擔負起些東西。


    隻要這裏護寶的坎麵確實是魯家祖先留下的,那麽要解倒不是非常困難。畢竟有《班經》在手,萬變不離其宗嘛,找到了苗兒就能探到根。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魯一棄按照自己的思路一直走下去,沒再遇到什麽阻礙,也沒有走錯路徑。因此他們順利到達了一座大殿,一座頂是六邊瓦鋪成的大殿,一座幾乎被埋在地下的大殿。


    大殿裏並不黑暗,這是因為殿頂的四周邊沿是一圈透明的天窗,天窗外射入了明亮的光線,沿大殿的屋頂邊緣落下一道光牆。魯一棄推測天窗的位置,應該是在上麵水溝的冰麵下麵,這位置進來光線說明地麵上天已放亮了。


    大殿裏不暗,還因為這座大殿正堂的殿道兩邊,已經燃起兩路長長的火盞,不僅如此,殿道的正中也每隔二十多步就有一個火缸,其中火焰縱躍不息。


    火缸和火盞都是大鼓缽造型,火缸下是盤跪足,火盞下是纏枝三叉足,足腳固定在地麵,看起來非常牢靠。除此之外可以看出的是這些東西都是銅製的,因為它們表麵閃爍著明亮的金屬光澤。可是奇怪的是,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麽時候放置在這裏的,因為不管是哪輩先人放置的,都不應該如此光亮如新,除非是有人在常常擦拭它們。


    火盞火缸燃著了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被人點燃了,還有一種是其中的燃料自燃的,這種情況是因為有人撞破了這裏含氧量極低的環境,讓大量氧氣擁入,達到燃料自燃條件燃燒而起。但不管什麽原因,肯定是有人進來過了。


    如果這裏還是魯家祖先布置的坎麵,魯一棄還會毫不猶豫地繼續往前,但是現在的情形已經明顯告訴你,有其他人已經趕在自己前麵進來了,坎麵已經不一定是原來的坎麵了,前麵的道路重又變得險惡莫測。


    魯一棄和女人兩人應該意識到這一點,所以他們站在大殿的殿口沒有繼續往裏挪步,隻是仔細打量著整個大殿。


    大殿真的很大,而且和女人在地麵上的那套說法一樣,它是縱深走向的長方形,所以大殿寬大的門麵相比之下還是狹窄的,因為大殿往裏看顯得極其幽深,肉眼能看見的地方還不知道才到它縱深的哪個部位。


    殿道鋪得很平整,但是魯一棄細看了一下發現,那根本就是原有山體的整體石麵,然後在上麵鑿刻出線條,樣式看上去如同石塊鋪成。由此可知,這座大殿的殿基也可能是整塊的山體,然後在石頭上鑿穴立柱。


    殿頂沒用梁,殿頂也微微往中間凸起,真就像是個龜背一般。《班經》中講過這樣的技法,所以魯一棄沒有表現出多少驚訝。這就是為什麽大殿要用六邊形的木石瓦,因為隻有這樣的形狀才可以相互支撐,而且所受的力可以平均分散。那些透明的天窗形狀是連接成一串的三角形,六邊瓦屋頂鋪設後,是肯定會留下許多三角形邊口,而且三角形的邊口對四散的瓦麵力道是有很好支撐力。如果估計得不錯的話,大殿殿頂的正中心還會有個六邊形的空心,這是瓦麵疊鋪後往中間力道的撐麵。


    “無梁無簷殿。”女人輕聲說了一句。


    “準確說,應該叫‘無梁無脊無簷殿’。”魯一棄說,“這種建築方式多見於三國之前,多是木製結構的才會采用,磚瓦結構分量太大,無法保證其牢靠程度。所以這裏的大殿用的是木石瓦,雖然也很堅硬,但是份量卻比磚石要輕得多。”


    “要找的東西肯定在這大殿中,我們進去嗎?”


    “進去,肯定要進去,問題是怎麽進去。”魯一棄說的是實話,暗構到了這個範圍,不管是魯家的祖輩,還是對家先入的高手,留下的恐怕都是必死的坎扣。


    突然,大殿中第一個火缸背後傳來“呼哈”的怪聲,嚇了魯一棄和女人一大跳。女人側身躲在魯一棄的背後,魯一棄迅速將毛瑟槍的槍口對準發出聲音的方向。


    聲音是斷續的,一小會兒後就沒有了。魯一棄的心裏突突亂跳著,可是臉色卻是平靜如常。他示意女人留下,自己卻緩步往那方向走去。


    女人沒有留下,雖然她的神情是極度恐懼的,可依舊緊緊跟在魯一棄的背後。


    魯一棄回頭看了女人一眼,也就隨女人跟著。心裏卻在嘀咕:這女人是怪,也不嫌我身上的尿臊氣。


    火缸背後是條垂死的狼,幽綠的眼光雖然依舊凶狠惡毒,卻已經在快速地暗淡下去。


    魯一棄腦筋一跳:狼,這肯定是和自己一同被關在風箱裏,一同被吹入風道的狼。狼身上有不下十數道血口子,身體更如同趴窩血槽之中。這條狼不是被風箱壓傷的,也不是在風道中出的什麽意外,很明顯,它是與什麽人搏殺中受的重傷。


    前麵還有血跡,有血跡說明有受傷的人或者動物走過,有人或動物走過就不會有坎麵。於是魯一棄領著女人,繼續大膽地沿著血跡往前走。


    血跡消失的地方又是一條死狼,死狼的身體就像朵盛開的花,血口子層層疊疊,應該是被什麽人眨眼間就削切成這個樣子。要不然憑者狼的狡猾和靈活,隻要挨了刀,肯定早就迅速逃離了。


    死狼的前麵不再有血跡,那裏是幹幹淨淨的石麵,就連點塵土都不見。眼前的情形很難想象,兩千多年前的大殿,竟然道麵上沒留下塵土。還有那些火缸火盞也是如此奇怪,難不成真有人天天在打掃?要麽就是其他什麽東西在保持著此處的潔淨。想到這裏,魯一棄不由自主地打個寒顫,感覺背心涼涼的,褲襠那裏更是涼涼的。


    潔淨的道麵保持的距離並不遠,離著死狼十幾步外就有個剛來的汙染體。那是個死人,從衣著上看,應該是個“攻圍襲”坎麵的人扣。魯一棄和女人都沒有表現出吃驚,在這種地方出現死人比出現死狼更正常。


    魯一棄慢慢走近死人,如此的大膽是因為他沒有從那死人身上感覺出一丁點的氣息。死人死得很奇怪,看不出身體有什麽傷痕,但是七竅流血,眼珠暴凸。下身也是血流成渠,而且汙穢之物臭氣熏天。


    “這人像被毒死的。”女人見過被毒死的人,有些在林子中迷路後亂食蘑菇的山客,被毒死時模樣和這差不多。


    “也可能是被壓死的。”魯一棄用毛瑟槍的槍頭捅了捅死人,死人軟綿綿的,這說明死人死去不久,也說明死人身體內部的骨骼全都碎了。於是魯一棄想到自己在風箱中被壓得尿都流出來的感受,再瞧這死屍的下身一塌糊塗,於是推斷眼前這死屍有可能也是被壓死的。


    相比之下,魯一棄的說法很靠不住,這個大殿周圍空空蕩蕩,沒有什麽可以做成將人壓死的靠字坎(對合形式的坎麵)和落字坎(重物壓下的坎麵),除非是在其他地方被壓死再移屍此處,可這有必要嗎?。


    一陣強勁的怪風從身後吹來,打著旋兒,貼地而過。


    火盞和火缸中的火苗變化不是太大,隻是稍有晃動,這是因為旋風的力道主要集中在地麵。旋風的力道是強勁的,地麵上垂死的狼和死去的狼都被推著往前移動起來,死人也被推著動起來,魯一棄和女人更是有些站立不住,身不由己地往前移動著。風中還夾帶些塵沙,在那些火缸和火盞上刮出讓人心頭發毛的奇怪聲響。


    死人和狼很快就消失在前麵的黑暗中。魯一棄與女人相互攙扶著,斜著身體極力對抗著連綿不絕的勁風。他不知道被這風會將他們吹到一個怎樣的地方,會有怎樣的可怖東西在等待著他們。但是在這瞬間他也知道了很多,這風告訴他這裏的道麵為什麽會這樣幹淨;這夾著塵沙的風還告訴他,火盞火缸不管是哪代先輩留下,卻肯定不是人將它們擦拭得如此光亮。


    魯一棄和女人都不是會家子,這就讓他們在旋風前顯得十分脆弱。在連連滑出幾步後,終於上身一陣搖晃,跌倒在了平整的殿道上。


    就在跌倒的刹那,一對巨大的黑影從兩邊同時撲出,擦著趴貼在地麵的魯一棄和女人撞在一起。巨大的黑影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巨大的震動讓魯一棄和女人的身體幾乎從地麵上跳起,帶過的氣流刮在他們臉上生疼生疼。


    兩個黑影撞擊後濺出的碎屑落了魯一棄滿頭滿臉,有一小塊還正好落在他嘴唇上,於是吐出舌頭粘到嘴裏,稍咬嚼了幾下,便辨出材質是木頭。小時候他曾經無數次將這樣的材質咬嚼在自己的口中,這種感覺他到老都不會忘。


    兩個晃蕩而下的黑影原來是兩個像牆麵一樣的巨大木塊。魯一棄終於知道剛才那死人是怎麽死的了,是給拍死的的,兩塊巨木左右合擊,就如同一雙有力的手掌在合力拍擊一隻蚊子一樣。同時魯一棄也在暗暗慶幸,幸虧自己和女人恰到好處地摔倒了,要不然,現在也成了兩具骨骼盡碎、腑髒外冒的死屍了。


    巨木一拍之後便又彈起,消失在大殿兩邊的黑暗中。魯一棄和女人躺在地上,身體盡量地貼近地麵。他們已經顧不上那強勁的旋風,任由被吹得在地麵上往前滑動。


    幸好風持續的時間並不長,他們隻往前滑出五六步後,那風便停了。魯一棄和女人的手緊緊抓在一起,已經變得滑膩潮濕,那是因為他們兩個相互攥緊出了大量手汗。


    躺在地麵上有好久好久,都不知道到底過了多少時間。大殿邊沿落下的光柱已經轉移一個照射角度,從此推斷,總要有半個時辰往上。


    周圍很靜,隻有火苗“撲撲”的跳動聲。


    魯一棄掙紮著撒開女人的手,女人抓得太緊,還似乎不願意鬆開。鬆開了手,魯一棄首先在周圍摸了摸,找到自己的毛瑟槍,槍握在手裏,便有了幾分膽量,但隨即又一想,不由對自己的心理暗暗好笑,在這樣的坎麵前,這麽一支步槍能起到什麽作用?


    不管槍有什麽用,人卻不能這樣一直躺著。長時間地躺著不動讓他體會到其他的不適,那是饑腸轆轆的感覺,也是,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他們都還水米未進呢。


    魯一棄緩慢翻轉過身體,趴在地麵上眼睛盯著前麵殿道中間的一隻火缸。


    從剛才被風吹得移動的距離以及那對巨木的大小來看,他們現在的位置應該是在巨木拍擊的範圍之外,可是這坎麵是否隻有這對巨木?如果還有其他對拍巨木,那麽與之相鄰的下一對巨木的布置區域離這裏到底有多遠,會不會是緊靠著的?


    不知道,魯一棄不知道,女人也不知道。這一刻魯一棄感覺自己分外想念獨眼、瞎子他們,和大家在一起時,總會有人給他非常有效的建議。


    但是有一點魯一棄不需要別人告訴他,就是這坎麵隻會布置在兩隻火缸之間。因為從剛才巨木拍過的高度看,它的最下邊是低過火缸的。它們的運行軌跡肯定要給火缸留出間隙。


    “這是不是就是坎麵的缺?”魯一棄在心裏嘀咕著。


    “爬到那火缸旁邊就不會有什麽危險了。”女人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趴在了魯一棄的身邊。她說的話有些沒頭沒尾,要是別人肯定會問為什麽,但是魯一棄沒有問,他已經知道女人說道是什麽意思了。


    “雖然我們都不是英雄,但是看法倒是一致。”魯一棄說。


    “不隻是英雄才看法略同,有時候男女之間更容易心意相通。”女人說話很有道理,讓魯一棄很是佩服;女人的話還很有深意,帶些弦外之音,這讓魯一棄有些臉熱。


    就在魯一棄還沒來得及從女人言語中收回自己的思緒的時候。那女人突然手腳並用,動作迅速地朝火缸爬過去。魯一棄伸手想拉住,可手指觸到女人柔弱的腳踝,卻怎麽都用不上力,也可能是不敢用力,女人的腳便在這遲疑的瞬間出溜過去。


    這讓魯一棄很是感動,也多少有些羞愧。自己自己一個大男人,沒有實力照顧好一個女人,倒讓個女人在為自己探路冒險。


    也就在這一刻,魯一棄心中對女人所有的疑慮真正開始消失。


    這坎麵與前麵的風箱、三朵穗有關聯,取義可能是“慶豐收”吉板上其他較小的人形。那些人形一般都作歡舞拍手狀,行家術語管這些叫“喜樂拍”。由此可以推斷坎麵是魯家祖先留下的。女人如果是懂這坎麵的,那麽說明她和魯家有很深淵源;如果女人不懂這坎麵,可她還搶著往前當探杆,如此不顧性命的舉動,也隻能說明她決不會是對家的釘兒。


    女人爬行的速度很快;女人爬行的過程很平靜。兩邊沒再有巨大的木塊拍出,這情況讓魯一棄有些摸不著頭腦了。先輩們布置的坎麵不應該隻是這麽簡單。再仔細琢磨了一番,他覺得可能是因為大殿太大,老祖們布置坎麵時隻能布滿橫著的一線,像這樣的巨木坎麵,要在整個大殿內都布上,工程太浩大了。


    可就算沒有巨木坎麵,緊接著也應該有其他的布置呀!


    沒等女人爬到火缸,魯一棄便跟在背後爬了過去。女人在火缸處停下,回頭朝他招手時,他其實也已經爬過了一半的距離。


    爬過這麽一段竟然沒有坎麵扣子動作,那麽剛才的坎麵又是什麽機括控製啟動的呢?殿道是平坦的,自己和女人也沒有碰到什麽線,磕了什麽絆兒。那麽是不是踩了什麽點了。對了,爬行時身體和道麵接觸麵積大,壓力散,觸不開扣子弦,而站立行走的話,隻有腳的踩點,那麽壓力就可以踩開弦子。


    這是個危險的概念,這個危險的概念促使魯一棄做出了危險的舉動,他站起身來,開始繼續站立著往前行走,他要證實自己的判斷,要想走過坎麵必須知道坎麵的動作原理。


    魯一棄在極力提升自己的感覺,但是對於這樣的機括坎麵,他的超常感覺失效了。能做的隻有警惕地瞄視著兩邊,腳下一點點地移動步子,隨時準備避讓巨木的突然襲出。


    他的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他的思想也是小心翼翼的。他在尋找坎麵動作的機括同時,也在搜索自己思維的漏洞。因為有一點他始終不明白,為什麽從一開始就覺得自己推斷出的結果是個危險的概念。


    突然間他呆住了,“腳的踩點。”,他終於搜索到一個關鍵點。


    一個致命的錯誤,一個致命的疏忽。


    這個關鍵點在告訴他,機括的弦簧在腳下,在腳下的殿道石麵上。這殿麵上既然可以設置坎麵的活點,那麽這大殿的基腳就不會是整塊的石麵。地麵上鑿出的線條恐怕不止是為了美觀吧,也許是個誘兒(假象),也許是個隱兒(掩飾)。還有,既然不是整塊的石麵,那麽坎麵的扣子也同樣可以設置在石麵上,那些地上的線條要掩飾的可能就是其他什麽扣子,甚至連剛才的巨木也有可能是個幌子,真正殺扣還在後麵。


    魯一棄所有的反應隻來得及動動想法,在動作上他連腳趾都沒來得及縮一下。眼睛看到的大殿道麵突然塌陷下去,腳下踩著的道麵也塌陷下去,兩邊道麵塌陷的方向不同,是一起往銜接的方向斜向塌落的,這就像在地麵上陡然出現了一個斜度極大的漏鬥。


    魯一棄沒逃出漏鬥的範圍,身形直滑落而下。女人倒是恰好站在漏鬥的邊緣,她本能地極力保持身體的穩定。但是也就一刹那間,她幾乎已經穩住的身形卻放棄了站立,也隨著魯一棄往漏鬥中跳落下去。


    石頭道麵沉重地回複了原狀,從回複時發出的輕微聲響可以知道,這對扣子板吻合得極好,它們的銜接線藏在鑿出的線條中是很難發現的。


    大殿中恢複了寂靜,火缸和火盞中的火苗也漸漸弱下來了,看來那裏麵的燃料剩得不多了。


    魯一棄不知道在地麵下已經待了多久了,他一直再做夢,夢境反複著他從上麵落下的過程:滑下、落下,撞開活門;再滑下、落下撞開翻板……


    醒來時他首先發現自己臉上濕濕的、涼涼的,開始以為是自己流出的血,後來石頂上落下的一滴水滴告訴了他,自己正是被這些濺在自己臉上的水珠喚醒的。其他的感覺就是周身疼痛,他知道這是自己連續撞擊活門、翻板造成的。


    還有一個讓他嚇了一大跳的現象,他發現自己看不到任何東西。心想是自己雙眼瞎了,但隨即發現不是這麽回事,而是因為這裏是個沒有一點光線地方。


    魯一棄摸到自己袋子中的熒光石,但是他不敢掏出來。這裏是個什麽地方沒有弄清楚,不知道周圍到底有些什麽怪東西。冒然拿出亮盞子,會將自己整個暴露出來,成為別人的目標或者什麽獸子捕獵的美食。


    沒有光盞子,那就隻有摸了。但是在未知的黑暗中摸索,其實是一件很讓人感到恐怖的事情。


    魯一棄也很恐懼,他有些哆嗦地在身邊摸到了自己的毛瑟步槍,槍沒有提升他的勇氣,反倒讓他感到很是沮喪。步槍的槍栓部件掉落了,這槍真的成了根燒火棍。


    一個綿軟的東西讓魯一棄驚出身冷汗,但很快他就清楚那是女人的身體,因為他摸到了女人**上那塊奇怪的皮子。魯一棄將女人扶坐起來,感覺到她溫暖的鼻息,知道沒事,就又讓女人睡下。隨後他開始往周圍更大範圍摸索過去。


    除了女人,魯一棄沒有摸到什麽活物,於是他將熒光石掏了出來,照亮了這個空間。


    這裏是個全封閉的暗室,暗室不大。室內地麵分作兩層,魯一棄他們所在的位置是高的一半,另一半比他們這邊要低下去三尺多,而且下麵有一尺多深的積水。四周圍是堅實的牆壁,牆壁上滿是厚厚的苔蘚。壁上還有許多寬大的縫隙和各種形狀的窟窿,這讓牆壁看上去像切開的發麵。


    女人也緩緩醒來,她看到魯一棄在周圍仔細查看著,便沒有馬上爬起來,依舊軟軟地躺在那裏,輕聲問了句:“這是哪裏?”


    “不知道,看樣子是個尾子扣(坎麵中,最後一個或者已經沒有繼續動作變化的扣子。)。”


    “找到扣子結了嗎?”女人問。


    “好像在頂上,而且好像不是用的弦子結,是單麵封。”魯一棄說這話時心裏在暗暗擔憂,他不知道女人能不能承受這樣的打擊。“單麵封”其實就是一個單向的封閉活門,它永遠隻能一麵打開,而在另一麵絕不可能打開。因為這門所有的動作機括弦子都設置在打開的一麵。陷在扣子裏的人不可能摸到扣子結。


    女人的反應出乎意料的平靜:“隨它吧,這趟是我宿命所歸,生死都由不得的。”


    女人的話讓魯一棄不知如何安慰,隻好回到女人身邊坐下,靜靜地看著女人平靜的麵容。


    第二十九節:冷熱熬


    四邊堅壁霧海湧,無風無推水自動。


    焚肺灼氣連赤烏,透骨寒來玉兔凍。


    奇草燃得腹中火,破衝石裂衰命脫。


    一語點醒漲穴策,熱寒機巧由我用。


    魯一棄當然不會就此放棄,休息了一會兒,便又繼續在暗室的周圍查看起來。在一個縫隙中,他用毛瑟槍的槍杆撬了撬,然後還沿幾個窟窿爬上去,用槍托撞了撞頂麵,結果證明,所有的努力都是在白費工夫。


    沒有坎缺,那麽是不是可以從其他方麵找到缺口呢。於是便仔細查看起那些牆壁所用的材料,他考慮到既然這裏是“單麵封”,應該沒有進一步的變化步驟。而且老祖們布置這坎麵時還都隻是匠人,沒到坎子家的份兒上呢,也就不會有無路就是死路一說。那麽是不是可以從牆壁上開出另一條路?


    從外部看,暗室牆壁的材料和三朵穗屋群那裏的一樣。魯一棄從女人那裏拿過來一把攮刺(插在小腿邊的匕首),這是女人自己隨身攜帶的一件防身武器。一棄用攮刺在一個窟窿邊沿上刮了刮,竟然沒有刮動一點粉屑下來。他又將一片苔苗菌剝去,捧些積水洗淨牆壁,見那牆壁上的紋路卻是樹木的紋理。


    魯一棄首先斷定這不是他們在山穀中見到的甲背六邊瓦的材料——木化石,那石頭雖然也堅硬,卻比這裏的材料要脆。於是他開始在自己的腦海中尋找這種材料的定義,相似的一共搜羅到三個:神鋼木、崩鋸樹、木紋精石。


    木紋精石是火山溶漿快冷卻之前裹住樹木,蒸發了樹木的水分,然後在數千年之後形成的礦石。此石記載於唐朝時《西域貢物冊》


    崩鋸樹比較常見,多產於南方沿海,其樹木雖然堅硬,成材卻矮小。如果這裏的材料確實是此種樹木的話,也應該是其類中少見的異種。


    神鋼木倒是東北地界所產,元代《燕北風物雜記》就有記載:“樹高逾百十丈,斷其為材。斷則堅,時長,其質越堅”。就是說這種木頭生長時雖然高大,卻還不是十分堅硬,但是砍斷以後就開始變得堅硬,時間越長,堅硬的程度就越大。看來這裏的材料最有可能的就是這種神鋼木。


    如果這神鋼木的牆壁是兩千多年前老祖們造置的話,那麽現在牆壁的硬度,就是用手雷也不一定能將它上麵的窟窿和縫隙炸開多大的損缺,而這暗室範圍又太小,說不定反倒會傷了自己和女人。


    “休息一會兒吧。”女人的眼光一直緊隨著魯一棄,關注著他忙忙乎乎的每一個動作,現在見魯一棄終於靜止了,便適時地輕聲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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