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半寸拍了一把老叉的肩膀,止住了他的話頭。


    “是這樣的魯門長,這裏的海岸線肯定是個角形或者斛形,一線潮撞上岸後回拔就有先後了,這就形成了兩道滾浪回頭,並且兩道滾浪還會形成個交織點,這一點的潮力最大。我們都管這種回頭潮叫剪子潮。鬼礁那裏的剪子潮比別處要凶猛幾倍,它的兩股滾子浪浪形斜下卷,激起的浪頭就好像刃頭出水,更為奇特地是它巧就巧在還恰好從礁石當中最寬水道通過。”


    “那也合著我們運氣差。”魯一棄顯然是想安慰步半寸,讓他恢複點信心。


    “不是!剛開始我也這樣認為。可是從浪頭突然變水牆,那一刻我發現不是這麽回事。也許回頭剪子潮是偶然,也許剪子潮的通行路線是偶然,但接下來的變化肯定有人作為。”


    “有人可以操縱那樣的潮水?”魯一棄顯然難以置信,其實所有在場聽到這種理論的人都難以置信。


    “不是有人操縱,而是利用。潮水除了隨季節有所變化外,平常時是很少變化的,所以這種一線潮回剪子潮的現象對家肯定早就了如指掌,於是他們可以對那裏的礁石群作一番改造。將原本擋道的礁石炸掉,讓剪子潮直通礁石間的港子。然後再將暗藏於水麵下原有礁石進行修整。使得那裏平時看著風平浪靜,其實卻是暗藏玄機。”


    “你又是如何肯定是人為改造,而不是天然而成的?”瞎子在一旁問的這個問題完全是出於好奇,並不存在多少實際意義。


    “就因為剪子潮高聳如刃的潮頭突然間被個‘立牛撆水’的局給改了,大家都大概都聽說過‘臥牛定水’之局,許多地方治理江流河道時,常在口子處沉一兩隻青銅臥牛,這是因為臥牛體型流線,水流衝過,可以導流疏淤。而這立牛的作用卻正好與之相反,它的作用就相當於奇門遁甲第三十六局‘破峰成嶂’。”


    “一峰斷破成千重疊嶂!”魯一棄知道此局意味著什麽。


    “眼見著船不受控,直撞礁石,我已經完全絕望了。可偏偏就在這關頭,前麵礁石的根部水下又現出個甩頭漩,看著有些像《班經》裏記的廊尾亭的一種建法,好像叫做‘飛雲擺幟’。我沒來得及看清那下麵到底是怎樣的設置,船便如同從一旁的一個狹小的礁石縫隙中擠出一般,飛射入外麵的海麵子。等船停住時,已經正好嵌在那四隻大船中間了。”


    “哦,原來是這樣。看來今天我們不管怎麽逃脫,他們都算計好了,不跟我做成那筆交易是絕不罷休的。隻是對家又是怎麽知道我們的航線和時間的呢?”魯一棄像是在自言自語,但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這句話讓所有的人心中都擂起了鼓,尋思是不是自己在什麽時候不小心溜音兒的……


    “對了,魯門長,我正想要問你,你們說的那交易是什麽意思呢。”老叉永遠是那麽好學好問。


    “你不知道?”魯一棄的話裏聽不出是調侃還是賣關子,因為他的語氣平靜得沒有一絲變化,“是找寶貝,讓我先找,他們在我背後兩天再跟過來找。”


    “那他們也真夠傻的,兩天?不怕我們先找到。”鷗子說著嘿嘿地笑了。


    “能用這許多坎坎扣扣把你們這幫海上好手都硬生生活悶了的人能傻?兩天,要能找著他們早就啟了,也不用和我做什麽交易了。兩天,其實就是條繩索,牽著我們給他們撬殼開豁呢。而且我覺得對家絕不會這樣放心地鬆我們兩天辰光,肯定落了其他什麽招子盯著呢。所以呀,什麽叫憑力憑命!就是說我們就是算先找到了,他們也是要下手搶的。”


    “真他媽的費勁兒,剛才那情形,怎麽著都要挨他們擺布,還一本正經地搞什麽交易、條件,硬是玄乎玄乎地。”鷗子還是覺得自己的判斷正確,對家就算不傻,那也是“整腦殼”(腦子是實的)。


    “他們不能也不敢!”


    “為啥?!”老叉好奇又驚訝地問。


    “因為有我。”魯一棄平靜地說,同時用迷離的目光在老叉臉上掃視了一下,便誰都不理了,徑自走下船艙。他這是要靜一靜,因為有許多事情要想。


    第五節:盞茶約3


    船一直都孤零零地在往南麵航行,竟然沒有遇到一艘船隻。對家也很守信,那些明式戰船再也沒出現過。但步半寸每天站在船尾舵位,每次回首背後的茫茫大海時,總感覺那些戰船始終跟著,雖然看不見,卻隨時可能從哪裏冒出來。


    這些天來,魯一棄一反常態,整日地窩在艙底,大多時間是睡覺,也不和誰多說話。沒人知道他到底在幹什麽。


    隻有在一天的半夜時分,他悄沒聲息地爬上步半寸的舵位,像是夢遊一樣。


    像是夢遊卻決不是夢遊,因為他在茫然地麵對步半寸片刻之後,聲音低沉縹緲地問了個絕對清楚的問題。


    “對家留的圖中,準地兒可有‘福’、‘琅’、‘灘’這些字?”


    步半寸想了一下,隨即回道:“沒有。”


    “不會呀!怎麽會呀?不會呀!怎麽會?……”就這樣嘟囔著,重新回到船艙裏去了。


    步半寸瞧著很是怪異,心中不免有些擔心:這年輕的魯家門長可不要魔障了,要不然那大事兒真沒人辦了。


    海上行了要有一個多月了,太陽下感覺穿的棉衣裏熱颼颼。雖然依舊是強勁的北風,卻已經不太寒冷,這大概是因為節氣快打春了,也有可能是由於他們已經往南了很多很多。順風順水地一路南下,已經不知道走了多遠的海路,到了什麽海域。鐵頭船上也許隻有步半寸知道,因為圖在他手中。但他沒告訴別人,別人也沒誰去問。


    這些天魯一棄變得越發怪異,他每天睡覺的時間更長了,幾乎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睡覺。但是他又好像沒有一小會兒能睡好,眼睛一閉就做惡夢、抽搐亂動。女人整天介抱住他、撫著他都沒有用。


    魯一棄的手總探在懷裏,卻不是女人豐滿漲鼓的懷裏,而是自己的懷裏。那裏也溫溫潤潤的很舒服,因為那個從院中院暗室中石頭裏,和《機巧集》一起啟出的玉牌正貼在他懷中。玉牌上麵的字他真的不認識,辨別加推斷,最終隻認出個“離”字。認出這字最大的原由還是因為這個字前麵的怪異符號有些像“離”的爻形。“離”在太極八卦中方位為南,而在先天陰陽八卦中卻是暗指的東。


    眼睛認不出的東西有時候通過其他途徑就能知曉,這就像世上的女人一樣,看著總不如親手摸了了解得多。魯一棄整天迷迷糊糊,手卻沒離開過有“離”字的那一行看不懂的符號。於是他開始說夢話了,不斷地說夢話。但他始終都重複著那麽幾個字:“福”、“琅”、“灘”,再沒能再多出一個字來。


    到後來,他不再把手伸到懷裏,夢話也不再重複那幾個字,而是改作了一句不知所以的話:“到了,要過了。到了,要過了。”


    最近這兩天索性沒有聲音了,連個大點的喘息都沒有了,隻是悶頭沉睡。


    一船的人都在擔心,魯一棄一直處於這樣一個狀態讓大家沒了主心骨,誰都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隻有步半寸還顯得鎮定,保持著船的航線,始終按對家留下圖上的標注前行。其實步半寸心裏也很是無措,他不知道這船是走快些還是慢些好。快了,在趕到準點兒前,魯一棄這種狀態能及時恢複過來嗎?要是一路上錯過了什麽就糟了;慢了,對家讓出的就兩天時間,總不能都浪在路上吧。


    眼見著就要到圖上所標示的準點了,這些天來,這一路行來,他也很注意與魯一棄一直念叨的話有關的現象和東西。他一直都在想,魯家這年輕門長絕非等閑之輩,他說出的東西總會有些道理的。可這裏四麵除了看見茫茫大海還是茫茫大海,唯一能有些感官區別的就是日頭從升到落,還有就是偶爾飛過的鷗鳥。並且這兩天連鷗鳥也都不見蹤跡了。


    說實話,就是步半寸也從沒有漂過這麽遠的海路。從圖上標示的距離和自己估算,他們起碼已經漂了有幾千裏了,前麵這片海域不止是往南許多,而且已經處於外海洋麵了。對於這樣的遠航,他清楚自己的船顯得小了點。但幸虧是魯家高手製作的船隻,異常牢固,這才能承受浪濤的顛簸。當然,值得稱額的還有就是他們沒有遇到大風大浪,要不然,這樣小的船隻在外海大洋中早就被顛反殼了。


    這些日子步半寸也確實很勞累,他始終堅持由自己掌住舵把,很少讓人替他。而且這些天來他還多做了一件事,就是沒事老盯住一隻羅盤看。這是一隻嶄新的而款式卻很老的羅盤,因為羅盤早就藏在船上的儲物箱中一直沒用過。


    平常時步半寸隻需從季節風向、洋流風向和天上日月星相就可以辨別出方向來。可是這趟他卻從箱子底下把這羅盤翻出來,而且每天都盯著看,注意著上麵的每一次微小的變化。也不知道這隻藏了許多年的羅盤有沒有壞,步半寸發現那上麵的指針似乎不太準,本來應該始終對著正北的,可這指針卻稍稍有些往東偏。


    這天,天色又晚了,海平線上的落日血紅血紅的,餘暉灑滿海麵,把藍色的海洋變成個血海似的。


    鯊口從船艙中鑽出來,望著落日,臉上佛陀般的笑容顯得有些僵硬勉強。


    步半寸看見他,和平常一樣隨口問了一句:“還那樣?”


    很明顯,鯊口知道這話問的是什麽:“不!今天比前些天更犯糊,一直眯著瞎嘟囔,連飯都兩頓沒吃了。”鯊口的話裏不無擔心,這種擔心是很由衷地。


    步半寸歎了口氣,然後麵無表情地繼續望著前麵的茫茫海麵,繼續讓船不緊不慢地前行著。


    老叉在一旁忙活著些什麽,他隻是在鯊口說魯一棄狀況的時候停了下手。這樣一條小船也不知道他哪有那麽多事情好忙的,無非就是反複在檢查那些繩索、捕具什麽的。


    他忙活的事情有兩個人注意到了,步半寸和瞎子。老叉已經從開始每天收拾一遍各種器具到現在每天收拾三遍,而且好像還在做一些小玩意兒。兩個人都感到老叉有些緊張,他這是利用這些事情來緩解心裏的壓力呢。


    第六節:船影子


    最近鷗子的變化也很大,以前他在艙台頂上做了子,總是又說又笑,可自從百變鬼礁那裏的一場遭遇之後,開始變得非常沉默,每天就坐在艙台上看著遠處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有火光!”已經許久沒有說一句話的鷗子突然冒出一句。


    老叉的身體猛然一抖,停住了手中的活計,其實此時最後一絲餘輝也沒入海平線,就是做活計也看不清了。


    步半寸倒沒太在意鷗子的話,因為他以為自己聽錯了,要麽就是鷗子說胡話了。


    “又多了一處火光!”鷗子說這句話的時候一個彈身站了起來。


    與此同時,船艙裏枕著女人大腿說胡話的魯一棄也猛然坐了起來。


    船艙裏探出個細小的腦袋,那是瞎子,鷗子的第一句話他就聽見了。江湖經驗告訴他,終於出現狀況了。


    魯一棄的動作讓女人嚇了一大跳。特別是當她看突然驚起的魯一棄眼中閃爍著自己從未見過的銳利光芒時,她體會到什麽是心底的驚寒。那目光像無堅不摧的利刃,要去刺破、劈開、摧毀掉些什麽。


    “大少,上去看看吧,看看到底出了什麽妖事兒。”瞎子輕聲說到,他聽到了魯一棄發出的動靜兒。


    魯一棄不知道有沒有聽到瞎子的話,他眼睛始終朝一個方向看著,那目光仿佛已經穿過船板,穿透海水,穿越茫茫夜幕。


    “魯門長醒了嗎?步老大要他這就上來瞄下子。”鯊口從船艙口探進個腦袋。他不知道魯一棄已經醒了,但來傳達這樣的話目的很明確,不管怎麽樣,都要趕緊地把魯一棄給叫醒。


    “這就來。”魯一棄這麽多天終於平靜地說出一句正常的話來。


    當大家都聚在甲板上的時候,船的四周已經出現了十幾處的燈火。那些燈火不知道用的什麽光盞子,沒有一絲的撲閃和跳耀。鷗子已經仔仔細細地看了好長時間,依舊看不出那些燈火到底是在什麽上麵,幹什麽用的,也看不出這些燈火是設置在什麽上麵。


    魯一棄已經恢複了平常的樣子,他的表情很平靜,目光也重新收斂得和平常沒什麽兩樣。對於麵前的情形他沒有表示出一點奇怪,就像早就知道會遇到這樣的情況。他沒有刻意地觀察那些燈火,隻是朝著船前行的方向看了看,又回頭看了一眼來的方向。嘴裏低聲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過了,已經過了。”


    幾人聽見他說話了,卻沒聽清到底說的什麽,於是他們都注意力高度集中,等待魯一棄的下一句話。


    “那些都是漁火,前麵還有更多。不過不要接近,繞開它們。”魯一棄肯定地說。這話的後半句應該是說給步半寸聽的。


    沒有等其他人開口說一個字,魯一棄就又趕緊地補上一句:“不要問我為什麽,我也不知道。”


    夜間的海風要比白天寒冷得多,但是大家沒一個下到艙裏的,因為越往前,情況變得越發怪異難測……


    “是船,真的是漁船!好多呀!”鷗子有些興奮地叫著。其實他說這話的時候,其他人也都隱隱綽綽地瞧出些漁船的影子。


    果然像魯一棄所說的,前麵的燈火越來越多,如果都真的是漁火的話,他們有可能是闖入了一個正在夜捕的大流子(魚汛)。


    “這麽說是在夜捕了,夜捕是概稱,這裏的捕法上路道的說應該叫‘照光捕’,那燈就是光誘子,是用來吸引喜歡光亮的魚群的。這麵子肯定是什麽漁場,我們接近陸地了,要麽附近就是有什麽大島子。”鯊口說的這種捕魚法子就連船上另外幾個撈海子(靠海吃飯)都聽著新鮮,他們也不知道鯊口從哪裏懂的這些法子,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在魚排上做活時聽來的牛話。倒是魯一棄這個撈海的外行很清楚這個方法,他在洋學堂的圖書館中看到這類的書,西洋人早就這樣利用魚的趨光性,用高度數的電燈照射進行夜捕。


    但是,魯一棄麵色平靜沒有作聲。


    步半寸微微搖了搖頭沒有作聲。


    老叉皺了皺眉也沒有作聲。


    瞎子在聽,也隻能聽,認真地聽,不知道他要用靈敏的聽覺搜索什麽,努力的耳廓不時地抖動一下。


    女人在說話,絮絮叨叨地說著,也不管她傾訴的對象是否也像瞎子那樣認真地在聽:“別擔心,別擔心,有時候並不是想象中那樣。以前給我算命教我活計的老人告訴過我,他的祖輩中有人將風水、建築、坎麵融為一體,利用周圍環境,天氣變化,日升月落,風吹草動等現象與建築的各個光口、風口,氣道、水流、死角、牆影等等聯係起來,或者與坎麵的活口、豁兒、坎相、暗扣、誘子混做一處,相互布襯、掩飾。比如人們常說的鬼屋,有些其實就是在建築時暗中布置了些東西或讓建築的一些布局配合周圍環境和天氣、日月的變化,從而遭成各種怪異現象。還有些本來是好屋子,隻是年久失修無人居住打理,出現破損、變形、傾斜,再加上周圍環境的惡化,所以在比如風、光、聲、水等一些條件的巧合下,就會出現奇怪現象。”


    魯一棄輕輕拍了拍女人的背,他聽到女人說的話了,雖然沒有十分認真的聽,但他還是很能理解女人的意思。


    其實一旁的鷗子和鯊口要比魯一棄更認真地聽女人說話,女人的話讓他們感覺很奇怪,雖然那理兒說得確實新鮮也很有見地,但是眼下說這些話到底有啥必要。


    “照你話的意思,船隻是移動的,更容易布置,搞點怪就能障目子(看到假象)?”看來步半寸也聽到女人的話了,而且還知道女人想要表達什麽。


    “那些船在動嗎?”瞎子突然突兀地問了一句。


    “當然,就是慢些。”鷗子快言快語地答道。


    “可是船行無聲呀。”瞎子說這話時聲音顫顫的,有些像是在叫魂似的。


    大家臉色瞬時有些變了。


    第七節:盡浮沉


    (酒泉子)長驅衝霧,滿船人怖驚無數,


    來疑氣雲盡成凝,無窮海天路。


    千鈞舵立侯濤頭,手把沙棠舟無埠。


    異子幾向夢中看,俗客瑟心處。


    眼見著真是躲不過了,老叉和鯊口一起往船頭奔過去,他們的想法是一致的,三個人一起在那冰礁子撐一把,減緩鐵頭船和它之間的撞擊力。


    步半寸將舵把往旁邊繩上一繞,自己單手吊住一根掛纜,從舵台上直接晃到帆桅旁邊。順手將帆頁的吊纜繩扣一解,帆頁“嘩啦啦”直落到底。他的做法也很明確,讓船減速。然後他也直奔到船頭,一把從鯊口手中搶過鉤矛,同時對鯊口斷然地說道:“我來撐頭,你下艙倒踩翻輪,力要輕,讓船停下就成。”


    步半寸這次說得很清楚,他沒有讓鯊口大力往後踩,因為船不但左右轉不了彎,就連後退也不成。船尾後麵也跟滿了“船影子”呢。


    鯊口雙腳在光滑的甲板上一縱一滑就到了艙口。正要鑽進去,卻被一個平靜的聲音給打住了:“冰礁子漂不到這裏。”


    說話的是魯一棄,他的話雖然是在否定前麵的白團是流冰礁子,但話裏的道理卻像冰礁子貼麵一樣讓步半寸他們一下子清醒了許多。


    魯一棄雖然對漁家的行話、暗語懂得不多,但像“流冰礁子”這樣的用詞他還是能估摸出是流動冰川一類的意思。洋學堂的地理課上他學到過這樣的知識,冰川結構都集中在南極和北極。他們此時的位置在北半球偏南。流冰礁子如果是從北極冰板塊上斷裂上後隨洋流漂過來,那麽這之間好幾千公裏的距離,再加上洋流的溫度和海水的衝刷,怎麽都不能漂這麽遠。南極的就更不可能,赤道那一段是無論如何都過不來的。


    其實步半寸在鴉頭港漁場也從沒遇到過前麵那麽大的流冰礁子過。他碰到的最大也就三桅船那麽大,都已經化得差不離了。像前麵那個白團這樣看不清有多高多寬的,隻有一次他隨老爹北上,夜航中遇到連綿的冰山才是這番情形。這裏的海域方位按圖上所示已經快到南方無冬地帶了,不應該有這樣大的冰礁子。


    “那麽那是什麽?”步半寸喃喃地,腦子像是灌了漿。


    就在這錯愕間,鐵頭船與白團已經近在咫尺了。鷗子奮力將竹篙往白團上撞去,不料大力之下落了個空,身體一個踉蹌直往船頭外跌去。


    老叉手疾眼快,一把拉住鷗子的腰帶。鷗子這才沒有跌出船去。


    等鷗子驚恐地從爬跌狀站直身體時,駭怕讓他大張著嘴連話都說不出了。這駭怕不是來自差點跌入海中,而是因為在他爬起的刹那間他看不見剛才還和他近在咫尺的夥伴了。就這轉瞬間,自己就像浸泡在了一缸濃豆汁中,眼中看到的隻有渾濁的白。


    “是——起霧——了!”雖然看不見,鷗子還是能聽見身邊離得很近的地方,老叉發出的一聲帶著某種感慨和驚懼混合的聲音。


    這裏的霧和魯一棄他們上趟在**山那裏碰到的霧又有不同。那裏的霧升騰得雖然很快,來得卻不突然。更沒有什麽明顯的界限,飄飄繆繆,有淡有濃,有來有去。這裏的卻不然,那些霧就像是凝聚而成的一個繭子,與清明之處有著極為明顯的界限。船往這裏一鑽,就像到了另一個世界。


    船帆全落,鐵頭船沒有任何的動力了。但是船卻沒有停,也不是隨著海麵波濤隨意漂泊。而是朝著一個方向在直駛,速度還在逐漸地加快。


    這是怎麽回事?!這是要往什麽地方去?!這濃霧中到底有什麽?解釋這所有疑問的隻有可能是魯一棄。但是他們現在連魯一棄在哪裏都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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