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呼的這句話是出自《玄覺》離虛篇,這話是讓人把一切美好的、醜惡的都看作虛幻,要以心去感覺事物,那樣對世界的認知才能到達一個極高的境界。


    迷離狀態的柳兒定定的眼珠突然一轉,發出淡淡兩道青綠的光澤。青瞳碧眼是半仙,這是天師掌教給魯天柳下的定言。


    躺在地上的柳兒沒有馬上站起來,而是伸手一指:“是它!”


    飛絮帕在手指指出後發出,雖然現在柳兒就剩下一根飛絮帕,可所指之物隻是一個鬼嬰,而一個鬼嬰隻有一張口,那麽一根飛絮帕已經足夠了。帕子裏的球頭直入鬼嬰口中,這隻鬼嬰沒了哭聲,隻是勉強還能發出幾不可聞的幾聲嗚咽。於是,在這個鬼嬰發出嗚咽之後,鬼嬰壁的哭聲真正開始亂了,而且其中大多的都變成了嗚咽聲。


    呆坐在地的五侯也眼珠一轉清醒過來,他蹦跳起身,再次直衝向鬼嬰壁。這次的目標是明確的,就是那隻被柳兒飛絮帕球頭塞住口的鬼嬰。這次鬼嬰壁竟然被撞開個口子,五侯和那隻鬼嬰抱打在一塊兒。


    鬼嬰壁散了,因為與五侯纏鬥在一處的就是鬼嬰壁的主嬰。可啟動了的鬼嬰壁與百嬰壁是不同的,百嬰壁用的是死嬰,主嬰被破,其他死嬰便失去蠱咒引子,完全失去作用。而鬼嬰是活物,在沒了主嬰為引後,它們就會各自為戰,目標還是原來的目標。


    鬼嬰是不能用利刃格殺的,如果能忍受住它們的齷齪和惡心模樣,那麽還是可以用拳腳力道打倒他們,衝開他們的圍困。


    所以當散開的鬼嬰撲上來時,魯承宗和餘小刺隻能赤手抵抗,隻有柳兒還能用她的飛絮帕,一邊縱躍蹦跳著避讓,一邊不時用飛絮帕的球頭飛擊那些鬼嬰的眼睛、喉頸等常見的柔弱部位。


    很快,那邊的五侯已經情形非常不妙,也許一個鬼嬰是鬥不過五侯的,可是幾個乃至一堆鬼嬰就完全可以將五侯纏裹抓拿得不能動上分毫。魯承宗麵對這些怪東西更是無力也無技,要不是餘小刺幫襯著,一準早就被製得服服帖帖。而餘小刺自己此時也已經在大口喘著粗氣,大顆的汗珠劈啪亂甩,看樣子撐不了多久了。


    飛絮帕球頭的飛擊根本沒有效果,竭力地避讓躲閃也越來越忙亂,幾次落腳時都差點被鬼嬰抓住。柳兒發慌了,剛剛在提醒後才悟出的一點玄妙心一下都丟到九霄雲外,她怎麽都沒想到,破了主嬰,散了鬼嬰壁,他們的局勢反變得更加危急。


    “有法子毀它們嗎!?”難得柳兒還記得另一邊還有高人,她發出的叫聲誰都能聽出這是在呼喚救援和幫助。


    “封全身九萬九千**,三鍾(道家常以撞鍾的間隔長短來計量很短時間,一鍾大概在十秒左右。)後即死。”對門的人答道。


    據說人生下後,身體上包括毛孔在內共有九萬九千**,這些**口都是可以用來吐納轉換內息的,殺死這些鬼嬰需要將它們全身的**口都封住,這樣的答案等於是在告訴柳兒沒有辦法……


    天邊放出一絲凝脂紅,又是新的一天要來到了。可是隨著這天光日影的前兆來臨,周天師和水油爆的臉色卻變得有些凝重起來。並且隨著天色越來越亮,越來越近午時,他們便越發地緊張,提足氣神兒戒備著。


    “水老爹,儂慌張個啥事體?”柳兒悄聲問。


    “你還是不要知道,省得又是擔心又是多疑,隻是多加注意,有事照我說的做。”不知道為什麽,最近幾日來,水老頭的言談讓柳兒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阿拉曉得儂是哪路神仙哉,儂要勿說給阿拉曉得,阿拉就說儂個事體給大家曉得。”柳兒悄聲的吳語真是好聽,再加上這麽點無賴和威脅,讓人很難不對她讓步。


    “你個柳丫頭,成不了仙也得成精。好吧,說給你聽聽。”其實水油爆早就有準備把事情詳盡地給柳兒說說,要不然他也不會換個趴下地姿勢,讓自己的頭部離盤坐在地上的柳兒很近很近。


    “養屍比養鬼更為實用,其法也很是凶殘。為了發揮其最大能力,一般是將活人的最親之人當他麵折磨殺死,然後再將本人折磨數日,讓他積聚所有怨氣和凶煞之氣。再在午時左右封三魂斷七魄豎直著入土,這樣留下的三魂就可為夜為鬼,晨為魅,日為煞。驅用時則夜鬼為迷,晨魅為惑,日煞為凶。也就是說,從子時開始,越往午時,養屍越有可能出土。”


    “那麽午時之後再到子時是不是一個蟄伏的過程?”柳兒問。


    “丫頭聰明,應該是酉時伏得最深。”


    “那麽我們利用這個時候衝下去?!”


    “不知道這塊養屍地到底延伸到哪裏,最好再有什麽鎮物壓一下,我們就能全身而退。”


    “這裏誰有這樣的鎮物?”


    “不知道,到現在我還沒找到有那樣大能量的鎮物。不過這還有時間考慮,眼下最重要的是應付白日煞。”


    柳兒聽這話才發現,不知覺中天色已全亮。


    “晨魅未出,日煞會更凶,你自己小心了。還有,你已經知道了這些,下麵就全看你和老周兩個擺弄了,他是知道怎麽做的。”水油爆說完這些鬼祟地笑了一下。


    “這水老頭的道家見識不亞於任何一個天師,這可不是一個在龍虎山燒燒飯的廚工該有的道行。”柳兒心中這樣想,卻沒問為什麽,如果要問的話,她心裏的為什麽真的太多了。而且她也知道,自己問為什麽,別人不一定會回答你,回答你的也不一定是是你希望得到的正確答案,所有一切必須靠自己認真仔細地做出正確判斷。就像水油爆說的,自己小心了。


    第三十七節:步難停


    天色近午了,蒙蒙的細雨一直未停過,大家都覺得身上濕冷得難受。轉載自我看書齋可就在午時還差半個時辰的時候,他們覺出了溫暖。


    熱量是從地下傳來的,從溫暖到滾燙隻經過很短的時間,還未到午時,他們就已經覺得地上不但坐不住,就連站著都覺得地上燙得厲害。可是地上雖然這麽熱,卻沒有一絲蒸氣冒出,按道理這樣的熱度怎麽都該把土中的雨水給蒸發了。


    “靜心,長吸短吐,不要讓煞迷亂了心神。”周天師雖然也站了起來,語氣間卻還是很鎮定地。但從表情上來看,聰明點的都能看出他心裏並沒有十分的把握。


    紅線拉成的網莫名地抖動起來,原先是還以為是誰害怕,纏繞住的手顫抖才使得金線網也抖動了。等大家都抖動起來,並且是全身都顫抖起來後,他們才意識到不是人帶動了網,而是網帶著人在抖。


    隨著抖動,各人腳下的砂石泥土也開始緩慢翻湧起來,不時還從地下發出“吼—吼—”的怪響。


    “快!將自己平常最常用的器物插在腳下。”周天師高喊了一聲。


    不管是哪個行業中的人,他使用得最多最拿手的工具由於天長日久,浸透了許多血汗精氣、日光月華,上麵多少都帶些靈氣,比如殺豬人的刀、木匠的斧、石匠的錘鑿、裁縫的剪刀等等,都是可以用來護身辟邪的。


    幾個人紛紛將自己的刀刺斧劍往地下一插,就連水油爆都往腳下倒了少許的酒水。地麵土石的湧動是漸漸平伏下來了,不過金線的抖動卻一直未停,而且連這金線的網也變得發燙起來,繞住金線的手指被燙的像是要燃燒起來。


    “別慌,忍著點!都是虛像!”周天師雖然這樣說,但他也知道憑自己這樣一句話是無法讓大家忍受住這樣的灼燙的,於是他探手從背囊中掏出一個青瓷瓶,口中念念有詞:“西麵有山,山能接天,天有清氣,氣透一竅清明,氣蕩萬般迷晦。急急如律令,開清走!”瓶口一開,大家感覺有清涼沿金線流動,每過纏繞處灼燙盡消,然後清涼順手指直貫而下,連地麵都被消去了燙熱。


    “大家都閉目凝神,什麽都別管,發生什麽異象也別亂動。忍過午時三刻就會好轉。”柳兒大聲說了一句,因為她知道周天師的辦法隻能暫時起到作用,而真正解決這次日煞之厄還需要自己出些血。


    在水油爆給柳兒講清夜鬼、晨魅、日煞的道理之後,柳兒也想起秦先生在時和自己講過日煞應用純陰之血破之,純陰之血有多種,螭蛇血、元龜血、精衛鳥血,但這些都是可遇不可求之物,而最常見的純陰之血卻是初處之血,也就是年齡在兩輪(二十四歲)以下的處女血。食指通中元,其脈直達陰底淵田,於是柳兒將食指伸在口中,隨時準備咬破中指,以陰血破陽煞。


    金線網抖動了一些時候,竟然也漸漸止住。還未曾到午時三刻,一切便都已經恢複到平靜。


    “用不上你的血了。太陰日,歲侵清和,又是陰雨天。一切都有人算計好了,這才能夠不慌不忙,那是胸有成竹。高手藏芒,棉裏掖針。厲害!”這次水油爆把聲音放高了,這讓大家多少都聽到點,不過知道水油爆真實意圖的可能隻有一個人。在場的人不管是不是知道水油爆真實意圖,卻不曾沒有一個搭理水油爆的茬兒,不知是被養屍嚇的,還是各自心中揣摩著什麽。


    “老這樣呆著可不是辦法,我們還是保持這樣的位置往山下移動,要不索性放足奔下去。”魯承宗也覺得老這樣被動不是辦法,所以他說了個很是辦法的辦法。


    “我昨天瞧養屍沒能抓住老魯,大概和他的腳跛有關係,我們隻需改變奔走步法,每兩步單腿跳一步,這樣也許養屍就沒法抓了。”餘小刺是個有腦子的人,他的推斷和所說的法子完全在理。


    “現在不行,位移則形散,八位氣相分布不和,難逃煞殺。再等等。”


    “周天師說得很對,我們等到酉時再動,那時養屍基本都是蟄伏不動的。”柳兒覺得自己應該出來幫周天師說兩句話,要不然別人很難理解周天師的安排和做法。


    “就是到酉時也不行,還得有一兩個壓得住的鎮物。”周天師說。


    “千葉花毒腐草,百色菇地黃苔,五步蟒紅線蟀,硝水肉堿水麵。遠,可不去,近,怎可不來。”水油爆說這幾句話時眼睛閉著一顛一顛地,就像是要睡著了一樣。


    柳兒知道,這幾句話出自明朝時九江名醫康梅亭的《物克物辨金方》,秦先生在時說這書與風水之辨有異曲同工之妙,曾經細讀過,也給柳兒細講過。


    水油爆說的幾樣東西,它們兩兩相對都是相克之物,而它們又是離得很近的相輔之物。千葉花旁無毒腐草便不會開放,而千葉花又是唯一可解毒腐草劇毒的。百色菇隻有在地黃苔上才能活,而能解百色菇劇毒的也唯有地黃苔。五步蟒需靠紅線蟀扒掉齒上所積毒液黏塊,而紅線蟀卻是需要吃五步蟒蛻皮才能過冬。至於最後兩物卻是水油爆自己想的,他認為用硝水肉配麵是最好吃的,而用煮肉剩下的湯水下堿水麵又是最有味最勁道地。


    就算柳兒不知道最後兩樣東西的意思,前麵的那些已經足夠她來判斷出水油爆的暗示,他已經找到鎮養屍的物件,而且就在這附近,離這些養屍很近很近。


    誰都沒有輕舉妄動,都拉結著“八仙定邪位”的金線網呢,他們就好像一條繩上拴的螞蚱,誰都不能也不可以自作主張采取行動。


    其實像餘小刺、五侯幾個人,雖然知道龍虎山的高人本領強,但從信任度的角度來說他們還是更願意聽從魯天柳的。所以當柳兒說要等到酉時時,他們基本都把目光盯在了柳兒的身上,隻能柳兒招呼一下他們就會立馬行動。


    第三十七節:步難停2


    柳兒卻始終把目光偷偷盯在周天師那裏,好長時間才偶然和水油爆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上句把話。轉載自我看書齋整個下午,她發現周天師雖然表情鎮定,但還是有好多細小動作暴露出他心裏在為什麽事情著急,然後再由著急轉為無奈。怎麽會這樣,現在不是往蟄伏時辰走嗎?怎麽反而變得焦急和無奈,難道他是因為沒找到鎮物才會這樣的?


    突然,柳兒忽然覺得少了些什麽,對了,周天師的徒弟,他躲到嶺坡另一側,看是看不見了,怎麽周天師始終都沒有叫叫過他,就連昨夜最危險的時候都沒叫他過來幫手。


    “水老爹,儂說個鎮物在哪廂?酉時要到個,周天師好像勿找到。”魯天柳知道該做準備了,今天再不能在這裏待一夜了。且不說養屍的厲害,就是連續的淋雨也會讓大家的身體吃不消,所以今晚的酉時必須走。


    “不要擔心,丫頭,曉得之人自然曉得的。”水油爆笑笑,悄聲地說。


    這些人中,要有人知道就隻有周天師,要不然柳兒真會懷疑他是不是正宗的龍虎山天師。一個龍虎山的廚工都瞧出鎮物所在,那麽道行高深的閱微堂主管天師又豈能看不出。


    眼見著酉時到了,周天師反倒變得異常的冷靜,柳兒剛才還窺到的焦慮和無奈已經蕩然無存,完全恢複成仙風道骨的尊長。他小心卻不慵緩地從背囊中,腰包、懷中掏出一係列的東西,有黃裱符、朱砂粉、斷魂印、陰陽筆,還有桃木小劍、無煙燭、塊兒香。轉載自我看書齋就地攤開一張三清像八卦綢布,將這些東西依次排開。


    做的過程也很有規律,點燭、燃香、寫符、壓印、念咒。所有過程都有條不紊,用好的東西便隨手收入囊中。很快,拿出來的東西收得隻剩下兩張符,和一塊燃著的塊兒香了。


    柳兒悄聲問水油爆:“伊做得對勿?”


    “是的!這是要以竹替燭,定魂排竹能圍住養屍地,是因為它本身的確具備定魂妙用,再加上長久吸收地下屍氣變成黑色,以它為符燭**屍地的氣流兩口,在竹未燃盡之前,能定得養屍無法出土。”


    “鎮物就是這定魂排竹呀!”柳兒說。


    周天師做完了一切,朗聲說道:“我馬上會盡鬆金線,鬆完後,請五小哥往回奔走,砍兩根笛竹回來。其他人鬆線後全都往嶺下奔,動作要快!”


    說完後,他沒等別人再提出問題和異議,就已經將金線鬆發出幾尺,然後線往嘴中一送,“嘎嘣”咬斷。


    纏住大家的線扣一下子全鬆散了,從線扣中拔出指頭,還沒等指頭的麻木稍有恢複,甚至連那金線還沒有完全飄落在地,除了周天師,所有人都往自己的目標方向狂奔起來。


    這邊才一動,嶺坡麵兒也開始翻騰起來。不過反應的速度明顯比昨天夜裏要慢許多,等五侯已經跑到排竹那裏時,這才有三三兩兩的屍手從土中伸出。


    周天師很鎮定,他對塊兒香吹了兩口氣,讓它燃得更足。然後口中也開始念念有詞,煙霧所到之處,那些屍手竟然像是被定住了一樣。


    柳兒奔跑中回頭看了一眼,她見識過這樣的做法,這在龍虎山的各種技法中應該算是個常識。就是以煙霧和符咒的力量擬作“土伏”,讓已經出土的凶屍惡魂誤以為還蟄伏在土中。


    當塊兒香燃完之事,五侯和周天師已經將兩根笛竹削尖尾部**地下,將寫好的黃符一抖燃著,貼在竹幹頭上,兩根笛竹認同兩根蠟燭一樣燃燒起來,讓養屍的山坡多了些光明。


    已經站在嶺子下的餘小刺瞧見周天師做完一切,禁不住嘟囔道:“就這麽簡單,昨天夜裏為什麽不做,害得我們擔驚受怕地,還淋了一天一夜的雨。”


    柳兒馬上糾正了餘小刺的說法:“其實並不簡單格,而且呢還必須等到這個時辰哉。”


    “不一定,搞得清所要菜式,又有兩三個好手幫廚,卻遲遲不出菜,必定另有說法。”水油爆的話很含蓄,有人聽得懂,有人聽不懂。聽得懂的當他是暗示的玄語,聽不懂的隻當是老廚工的信口胡言。


    兩根代替燭火的竹子燃燒得很快,這和種在養屍地邊,根莖吸收了大量屍油有關。等周天師和五候也快跑到嶺下時,那兩根笛竹已經燃得差不多了,基本已經失去鎮壓的作用。坡麵上的那些出土的手又開始活泛起來,而其他地方也開始不斷有屍手伸出來。


    在笛竹上最後一絲火苗消受後,坡麵上探出的屍手如同一卷毯子,直往嶺下滾鋪過來,根本不知道會在什麽地方停止。


    “快跑!繼續往下跑!”周天師邊往下奔跑便喊道。


    已經在嶺下歇住腳的人怎麽都不會想到養屍地的範圍會這樣大,馬上轉身繼續往下狂奔。


    “入林子,養屍地不會延入林中!”周天師還在喊。


    嶺底果然是片樹林,很矮的樹林。林子也很密,這樣的樹林根根相糾,就算有養屍也是無法出土的。而且活樹為生,吸天地氣,受日月光,多少都帶些靈氣,所以凶屍再厲,都是無法拱樹而出的。


    柳兒雖然不是跑在最前麵,但她天生對樹木有親近感,所以是最早感覺出那片矮樹林不對勁地。


    首先,她從外形上看出那些樹是針葉型冷杉,這樹按道理應該生長在海拔較高,空氣稀薄較寒冷的地方。然後,柳兒在那些樹木中感覺出與它整體不協調的部分,也就是說,樹木上有些東西是不屬於樹本身的。


    “不要入林!”柳兒尖叫一聲。


    按說柳兒這聲喊不算晚,跑在最前麵的是餘小刺的徒弟,他離著那樹林還有十多步遠的路,正常情況完全能停住身形。


    可是不同的是,他正全力撲向那樹林,把那樹林當作唯一的保護傘,而且在靠近樹林的邊緣,嶺子出現了個很陡的坡度,全力地奔行造成的衝勁讓他的身體像衝落的滑車,已經不是自己能夠控製的了。


    第三十七節:步難停3


    餘小刺的徒弟唯一能做的就是順勢躍起身體,讓身體在空中平走一段距離,這樣可以消除最後的衝勁,避免直接撞在樹上對身體造成傷害。落下的位置他也看好了,應該是在第二排樹的一個樹冠上,這樣可以利用它消去下落的力道。


    跟在他後麵的就是餘小刺,雖然隻比自己徒弟緩兩步,但他對柳兒的叫聲顯得特別敏感,一聽到柳兒的叫聲,馬上頓足收步。常年水上的生計讓他足下的穩勁非同一般,所以他隻趔趄了兩小步雙足就完全保持成一種狀態。雙足雖然狀態不變了,可身上挾帶的衝勁和陡坡的作用卻依然推動著他的腳底在朝前滑行,這種滑行在後麵篾匠和魯承宗撞上他後變得更快。


    柳兒也趕到了,這幸虧是餘小刺將前麵人阻擋了一下,她才堪堪抓住自己老爹的挎箱把子。


    挎箱對於魯家人來說,就好像監護人手中的兵刃,怎麽都不會隨意脫手的。所以當柳兒抓住挎箱把子時,魯承宗下意識地一回手抓住了跨把的另一側豎杆。


    柳兒與此同時飛絮帕朝身後拋出,正好纏繞在周天師的手臂上,奔跑得並不快速的周天師被前麵衝勁一帶,差點沒順山坡滾跌下去,多虧有五候在背後一把拽住他的腰帶。


    五候的身體基本是側躺在坡上滑行,為阻止這樣的趨勢,他迅速將樸刀**了坡麵的碎石泥土之中。刀身部分已經差不多全部**其中,在碎石中劃過帶起了串串火花。五候左手緊抓住刀杆不放,指甲間都捏出了絲絲鮮血。


    樸刀終於停住,後麵追著出土的屍手也剛好在離樸刀不到兩尺的地方停止了,養屍地終於到了邊。


    最下麵抱拉在一起的魯承宗、祝篾匠和餘小刺也停住了,距離最近的冷杉樹還不到一尺遠。不過他們現在的容貌卻發生了些改變,因為在下滑的過程中,他們渾身上下都被密集的血雨給染紅了。


    鮮血是餘小刺的徒弟的,現在躺在樹冠上的已經不是個年輕的身體,而是一塊破碎的肉。將身體破壞成如此地步的是無數的鐵鱗片。


    柳兒的發現沒錯,冷杉的自然生長環境一般都是高海拔低氣壓的地域,在這裏生長隻可能是人為培植。因為環境的差異,這種人工培植的冷杉是很難結出鱗果的。柳兒的感覺也沒錯,這樹上確實是有不屬於樹木本身的東西,那就是鱗果,這些樹上所有的鱗果都是用鐵鱗片連接而成,其中暗藏崩簧機括,觸動後就會鐵鱗飛射,無人能避。


    魯承宗仔細辨別了這些鐵鱗果,他發現它們竟然都是嵌扣而成,不用線弦串接,手法的精致巧妙難以想象。


    餘小刺雖然是個匪家出身,卻是極重感情,到現在這境地提出的要求就是要將徒弟屍身取出入土。對於餘小刺這樣的要求魯承宗無論如何都沒法拒絕,餘小刺為了自家事情,散了匪眾,毀了島巢,**來的徒弟死的死傷的傷,結拜兄弟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於是魯承宗讓大家走遠,然後脫掉長大衣服,從挎箱中掏出皮筒線盒。皮筒裏都是解線扣用的針、鉤、剪、鑷,線盒裏裝的是馬鬃胡弦,他這是要用馬鬃胡弦穿鐵鱗片裏麵的崩簧竅眼,摘下鐵鱗果。


    所有的過程大家都屏住了呼吸,餘小刺甚至後悔了自己的要求,讓魯承宗住手別弄了。誰知魯承宗竟然不肯住手,他說要試試對家到底有多大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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