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屋頂的建築手法的熟悉莫過於魯家六工中懂“鋪石”和“辟塵”兩技的人。所以柳兒隻要瞄一眼就能看出屋頂之間的差異。其實剛才過四分五裂路口時她已經看出來,四分路口有一座房子的房頂多兩道橫架,屋脊排立瓦,屋簷貓頭用的是交扣連,倒隼固定。這樣的屋頂比一般的房頂更能承重,瓦片不下滑。當時她隻是詫異這房屋屋頂怎麽會有所差異,根本沒想到過這裏還有對家留的暗活道。


    柳兒判斷得沒錯,那間房的屋頂上就曾趴著個鬼嬰偷視著她從四分路口走過。眼下還不知道這條屋頂上的道兒能不能通到鎮外,可以知道的是柳兒上不了這條道兒。因為在這裏有兩個人守著,兩個都曾殺死過柳兒的人。


    屋頂上依舊站著打傘的人,挺立在雨中一動不動,就好像一個突兀的脊獸。這人被激流衝走,現在忽然又出現在這裏,讓柳兒很難斷定他是人還是鬼,或者他原來就不是人。柳兒上次與他交手中,從傘的上方清楚地看到這個英健的軀體沒有頭顱。


    在往五裂道口去的街道正中站著太湖上遇到的黑胖子,他的氣勢依舊沉穩如嶽,就連一雙目光都能夠給人胸口如錘地重擊。柳兒很難想象這樣的人竟然能閃電般地給自己一個突襲,而自己能做到的隻是從他身上的氣味判別出他們是同一個人。轉載自我看書齋


    柳兒沒有驟然停住腳步,因為她心中清楚,不管自己如何快速地變化身形方向,都絕對無法躲過這兩個人地追擊。她隻能將小腹繃得緊緊地,一口氣息謹慎地在胸腹間回轉,讓自己盡量地平靜,讓腳步盡量地輕盈,這些讓她逐漸減緩下來的腳步多少顯得有些不自然。


    天色還是黑暗的,看不出那兩個人的表情是怎樣的,不過柳兒清明的聽覺聽到他們氣息的紊亂,清明的觸覺也感覺出她與那兩人之間氣流的波動。很奇怪,至少柳兒是這樣的認為的,因為從自己察覺到的現象來看,這兩個人似乎比自己更緊張,緊張得連應該用怎樣的狀態進行戒備都顯得無所適從。


    的確,這兩個人真的很緊張,他們都沒有想到被自己殺死的人突然又出現在自己麵前。黑胖子對自己掌力的自信已經蕩然無存,這個在自己心目中早就確認的高手故意戲弄了一番自己。他同時也在暗自慶幸,偷襲之後自己幸好沒有再加補一掌,也沒有靠近查看生死,否則自己的後果肯定很難想象。


    打傘的人心中的懼意更甚,不止是因為自己傘頭直撞這姑娘胸口未曾對她造成絲毫傷害,還因為她竟然能脫出鬼嬰壁,這樣的高手所涉及的領域絕對不隻是技擊那麽簡單。


    兩個攔路的人還同時感覺出柳兒氣息的細緩,也看出她最後停步前稍顯出的不自然。他們認為這是高手施以攻擊的前序動作,一個殺不死的對手要對自己進行回擊,他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戒備和防禦。


    “不要怕,我們來了!”是魯承宗的聲音。同時,魯承宗和五侯、餘小刺從二道街那邊轉出,快步朝這裏奔來。


    隨著一個黑影從四分路口低空掠過,一個聲音在岔道上響起:“我們也到了,哎,餘把子,你可記得還我酒,把我酒給那些鬼娃子洗了澡,真是可惜。”是紅眼八哥奕睿和水油爆到了。看來水油爆和篾匠無法過那條湍急的溝道,隻好沿溝道從其他什麽地方繞過來。


    “你那還叫酒,我問到的味道跟醋似的,回去我還你一缸鎮江醋。”餘小刺回道。


    “我那就算是醋,可也不是鎮江醋可比的。曇花蕊子酒加魁鬥山描月庵的漿果捂沅醋,腐屍遇之則幹,幹屍遇之則化,要不怎麽能驅走那些鬼娃子。”


    “那也要靠人家老祝做的竹筒子,要不你那酒加醋也射不過河。”餘小刺說著晃晃手中的一個竹筒子,看來篾匠他們用這東西將酒和醋射過河,解了餘小刺他們的困後,就把這竹筒拋過河,讓他們自己驅趕對付鬼嬰。


    柳兒從他們對話中就已經知道,又是水油爆的酒建了奇功,救了大家一命。瞧著沒損傷一個,她心中著實高興。


    攔路的兩個人見來了這些人,心裏也著實高興,各自分頭朝兩路人迎過去,他們實在是不敢麵對柳兒這樣的“高手”,都借此機會另尋對手。


    路就這樣讓開了,可柳兒反倒不敢走了。雖說“青瞳碧眼是半仙”,但她這個半仙怎麽都揣摩不出攔住自己去路的兩個高手幹嘛莫名其妙地就把路給讓了,難道是不屑對自己費手腳氣力,而讓背後藏著的什麽坎扣來鎖了自己?


    沒等柳兒做出決斷,兩個人從後麵趕上來,呈犄角狀,都離著她有十步左右。十步的距離對於高手來說,是在閃電一擊的範圍之內,不需要靠得再近了。當然,他們也不敢靠得再近,因為十步的距離對於高手來說同樣是個安全的距離,這兩個倒不是害怕柳兒會有什麽殺傷的攻擊,而是他們互相之間都存著十二分的戒備。


    柳兒很奇怪,周天師和那老頭竟然沒有拚個你死我活,反倒相伴來圍趕自己,自己真就那麽重要?


    “柳丫頭,相信我,把東西給我,我能**去。”周天師的語氣和神情都很誠懇。


    “誰都出不去,除非把東西交給我。”老頭的說話間眼角閃過一絲凶光。


    柳兒麵對著這兩個人,突然想到一個詞:“冤鬼纏身。”看來他們要不得到想要的,是絕不會放過自己的。


    “別聽他們的,跟我走,先找路出去。”柳兒沒有看到水油爆是這樣繞過打傘無頭人的阻擋,來到以自己為中心的又一個角上。三個氣度迥異卻都莫測高深的老頭呈一個三角將柳兒圍在了中間。此刻的柳兒心中覺得自己比麵對“四分五裂”路口還要難以抉擇。


    第四十節:無影殺2


    紅眼八哥在三角區域盤旋了兩圈,然後輕巧地落在水油爆的肩頭,不停地抖轉著脖子,機警小心地注視著周圍的情形。


    “不要跟著他,此人來路不明,非魔即盜,到時候你會後悔的。”周天師是針對水油爆而言的。


    “你說什麽?詆毀我,我拿的天師令是你家祖宗牌位?我是誰!你奶奶娘家三大爺,曾用生蛆的倭瓜皮喂過你爹……”水油爆對周天師大爆粗口。


    周天師臉色未變,沒有因為水油爆的謾罵亂一絲心性:“少拿腔拿調地學流氓樣,憑你的道行這樣做委屈了些,也不怕自損了身份。對,你不怕,為了一些事情你什麽都可以做。”


    水油爆笑了,笑聲有些怪異,笑臉也有些猙獰:“哈哈哈!嗬嗬嗬!你知道了?你真知道了?知道太多那就得死!”一邊說著話,一邊慢慢往周天師那裏靠近。


    柳兒往一側牆角避開,她清明的觸覺感出自己所處的三角區域中激蕩起洶湧的氣流,讓人的肌膚明顯有種寒冷中夾帶著生疼的感覺。


    柳兒讓開的位置,正好可以讓水油爆徑直走到周天師和花白胡子老頭兩人中間,這位置距離兩個高手都隻在五步左右,是最適合兩人進行夾擊的。不知道這水油爆真是藝高人膽大,還是根本就是外行木瓜擺神相,他還不猶豫地站立到這個位置上。


    “別強逞了,成不了氣候,你的人不會來了。轉載自我看書齋”周天師依舊沉穩,沒有因為水油爆的威脅而慌亂,也沒有因為由於水油爆的逼近而作絲毫搶先攻擊的打算。


    “我猜到了,那天在掛發峽蒿草叢中,你打發自己的一個徒弟回頭走,我就有這樣的預感,是他把我的人騙走了吧?”


    “真讓你算對了,可惜呀,你那天要追他卻沒來得及。”


    “不是沒來得及,而是因為有那個黃大蟹礙了手腳,他要不盯牢我,你那妖娃子也跑不掉,那黃大蟹也不會因為見多了事而喪命。”水油爆說話間,漸漸挺直身板,越來越顯出非凡的氣度出來,與從前的那個猥瑣邋遢的老廚工已經判若兩人了。


    “是呀,不過我徒兒一走,不但你的人來不了,而且還能帶來我的人。”周天師提到自己的人時並沒有表現出什麽得意之色,反倒在語氣間稍**些焦急,因為在他盤算中,自己的那些人也該到了。


    “真把這裏當什麽了,想來就來?隻怕是有心來,無路可入,有心走,無命可出!”白胡子老頭說話間眼中竟然閃過的是肅殺的幽藍。


    “有條路,運物留道,百裏草坡。”周天師不怕對方知道自己的人會從哪裏進來,看來他對自己的計劃以及手下能力是成竹在胸。


    “百裏草坡?!”花白胡子的老頭明顯變得沒那麽有底氣了。他心裏很清楚,當初建造修整這一帶時,為了方便往這裏麵運送器物、材料、樹種,曾沿山繞嶺就勢修鑿了一條光滑的拖滑石道。這裏修造完後,那拖滑道廢棄不用,便撒上草籽,長成密密的草坡,這樣既掩飾了拖滑道的存在,又加大了它行走的艱難度,因為草坡比石道更加滑溜,腳不著力,難以攀爬,這就可以避免有誰沿此道進入到此隱秘之處。如果眼前這老道所說的那些人的確從此入山,那麽對手肯定是熟悉此處的種種布局的,並且能從那種路徑進入,來的人肯定都是非凡高手。


    水油爆根本沒理會那老頭,而是往周天師那邊側轉過身去:“我沒人,你有人,不過要是你死了,你的人又能成什麽氣候?”說完這句話,水油爆身形萬後大大地退邁出一步,上身也往後倒斜,雙臂呈前後拉弓式。


    行家都可以一眼看出,這樣的動作是要作力全勢殺出,以盼一擊斃敵。


    花白胡子的老頭也是行家,當然也看出水油爆這樣姿勢的意圖,所以他在靜候,靜候鷸蚌相爭的局麵出現。


    可是誰都沒有想到,水油爆全力一殺的姿勢沒有朝前撲出,相反順著往後邁步和斜身的勢態,極速倒退起來。


    不知道水油爆倒退的步法叫什麽名稱,也不知道這樣的步法出自什麽技擊門派,隻知道他很快、很隱蔽,上身基本保持不動,整個動作有些像是在飄、在滑行。


    花白胡子的老頭因為這樣突兀的情形錯愕了,但隻是錯愕而已。他畢竟是高手,為數不多的高手,身經百戰的高手,經曆過無數次類似情形的高手,所以他雖然沒來得及讓身體動作,一雙手卻是搶在水油爆臨近前動了。


    花白胡子老頭的左手很黑,像刷了麵醬的烤餅,右手很白,像剛上蒸屜的米粉糕。江湖百年前就已經失傳的一種技擊絕技“陰陽搜魂手”,曾被人稱道:“左陰搜得鬼獄閻殿膽魂裂,右陽搜得青光白日魂魄散。”老頭的手就是這樣一雙搜魂手。


    老頭非常自信,隨著水油爆後退的身形,自己的雙手隻要按上那個邋遢的背影,這個不知是什麽路數的老頭就肯定會覺得,不管是下地獄還是上天堂都是極度痛苦的。所以他要是還算聰明的話,現在最該做的是趁著還有一尺多的距離改變後退方向,躲開自己的雙手。


    水油爆沒有趁一尺多的距離躲開這雙手,而是趁這一尺多的距離轉了身,同時朝花白胡子的老頭揮去他拉弓式的左臂,本來抻向前方的左臂變成了盡力地朝後,就像是要捋摸一把老頭下頷上的花白胡須。


    花白胡子的老頭依然沒有躲沒有避,他知道,自己的雙手按不上對方的身體,對方也一樣碰不到自己,朝自己揮來的一臂是徒勞的,除非這手臂能突然間變長,除非……


    花白的胡須飄然而落,沒了胡須的遮掩,可以讓人清晰地看到花白胡須老頭的脖頸見閃出一道紅線。緊接著,老頭的頭顱機械地朝後一仰,那紅線便迸漲開來,扇形地噴灑出血雨漫天。


    第四十節:無影殺3


    水油爆的手臂確實沒有變長,但是他手裏的一件殺人武器卻拉近了他與花白胡子老頭之間的距離。老頭是高手,但麵對這種殺人武器卻沒有作絲毫的退讓,是他不怕死,是他來不及躲避,還是他根本就沒有看到這件將他殺死的武器?


    柳兒看到了這件武器,是在老頭脖頸被劃開之後,水油爆手掌前有一處濃豔鮮血,形狀有些像是劍頭,不過那劍頭和手掌間是虛空的,沒有任何東西連接。很快,隨著鮮血的滴落,那劍頭也在她眼中消失。


    一把無形的劍!不,應該是一把透明的劍,極度的純淨透明,就會讓人無法發現它的存在。


    “無影水晶劍!”周天師發出一聲駭異地驚歎。


    “是的!無影水晶劍。無影驚鬼神,晶瑩祛穢魅。”水油爆不但氣度發生了變化,連語氣也顯得威嚴冷峻。


    “掌教天師到底怎麽了,龍虎山鎮教之寶怎麽在你手中。”周天師言語間除了好奇外,並沒有表現出太大關心。


    “嗬嗬,原來你還是沒有全都搞清楚。你帶藝入我天師教多年,對天師術法興趣不大,卻最愛在閱微堂查看典冊,隻是想得到一些資料線索。要是你多接觸點行術道法,也就不至於連天師教的‘融形換魂’都不知道了。”水油爆此時的語氣已經仿佛一代宗師。


    “‘融形換魂’!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是誰了!難怪!難怪!”


    柳兒躲在一旁,她聽見他們說的“融形換魂”了,這是龍虎山天師教解救鬼魔附身的一種技法,是用融形丹易容,將自己變成被鬼魔附身人的模樣,而且在形態、動作、聲音上都要模仿得惟妙惟肖,然後與被附身的人同睡,誘得鬼魔上天師之身,然後封在體內用丹氣內火毀了附身的鬼魔。


    這融形丹乃是元代時洞庭百變軒軒主錢百相傳給龍虎山的,簡單易用,裝扮後可以亂真。至於模仿神態聲音,雖然天師教也有這方麵的技法傳授,不過大部分還是得靠天分。


    雖然柳兒不熟悉真正的水油爆,不過從這個假水油爆漸漸顯露出的真實形態來看,他們間的差距是很大的,而且認識水油爆的周天師最初也未曾瞧出假冒來,說明這個裝扮之人對於融形之術絕對算個高手。


    龍虎山有誰能有如此本領?柳兒靈光猛然一閃,從這個冒牌水油爆已經岸然挺直的背影、顯現出的非凡氣度,以及所具備的本領道行來看,她覺得這和她認識的一個人很是相似,一個與種種跡象最合配,而對於身份地位來說又最不可能的人――天師教的掌教天師。


    柳兒的猜想很快得到證實,冒牌的水油爆拿起一個酒瓶,倒出些酒水在臉上抹了幾把,於是胡須一抹之下變得漆黑,暗褐皮色漸漸退去,角質皺紋慢慢舒展,方闊臉麵一點點變形,最後顯現出一個淨白消瘦的臉龐,隱約中透出仙靈之氣,除去他身上肮髒的外衣不配,整個就是個仙風道骨的宗師掌教。


    雖然有所意料,但魯天柳和周天師還是感覺到極度的不可思議,種種跡象在意識中都讓他們判斷這水油爆應該是掌教天師委派的高人,卻真的都不敢相信會是掌教本人融形而為。


    不但麵容變了,連聲音迥然不同:“其實你剛到龍虎山,我就散天師帖查你底細,沒想到你的根很淨,沒探到一絲牽絆關聯。所謂欲蓋彌彰,這樣的底子反讓人產生更多懷疑,江湖言‘帶高藝之人無來處必有其大圖’,此話還是有些道理的。”


    “所以天師教對我萬分戒備,閱微堂數萬藏冊中我沒找到點滴有用的東西,看來你們教中早就梳理過了。比方說那隻碎木拚接的木八卦。”周天師恍然中帶著些不甘。


    “龍虎山天師教中叵測之人不止你一個,所有戒備也不是對你一人。”


    “魯姑娘帶來的黃綾,你已經查辨出上麵十二字的意思了,分八路讓我們出去探尋其中真實含義,隻是想把我支開,然後你才可以放心布局行事。”


    “也不盡然,其中含義我多少是知道些,不過也未曾全解。要支開的也不是你,而是你們。隻是沒有想到,你回轉得那麽快,而且還是直接去往太湖三島。要不是你悟性奇高,就是得到什麽高人指點,再不就是你祖上已經有所積累,讓你有捷徑可循。”


    周天師眉頭微皺一下,他是在回想,回想那些被派出的幾路人,這些人平常看來,都是掌教看重的和喜歡的門人,包括自己,教中上下都知道掌教很是倚重自己。想到這裏,周天師心中暗自打個寒戰,掌教天師的城府和用心讓人佩服,更讓人膽顫。


    “可為什麽要來太湖三島,他要知道了真相為什麽不直接來取寶貝?”魯天柳覺得好奇,在背後問了一句,她說的是純正的官話,因為掌教天師喜歡別人說官話,說這樣可以避免交流中出現什麽誤差,對於天師教中各種玄奧之學,語言中的一點誤差會導致極大的錯誤和後果。


    “所有的真相、線索都隻能是碎片,就如同念珠上的一顆顆珠子,需要一根繩線將他們串起來才行,而這根繩線隻有你魯家才有,比如說你。這老周見過你幾次,憑著他的道行,完全可以看出你的不同尋常。”掌教天師轉頭回答柳兒的問話,滿臉慈祥和和藹地看著柳兒,根本沒將距離在攻擊範圍以內的周天師放在眼裏。


    “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周天師發出一聲感慨!


    “你明白得晚了,早明白就不必今日了。說實話,對你的底細我原先怎麽都找不到索子頭,不過你也忒托大了,竟然連姓氏都不做改變,再加上你有別於人的道法,終於讓我想到一個幾百年前的異人,所謂扶明二散仙,劉基與周顛。劉基扶持朱家直到仙駕歸去功德圓滿,而周顛卻半路不見,說是歸於廬山,朱家皇帝後來多次派人前去尋找都未見。”


    “他知道朱家依寶得天下的秘密,不願為逆天之事。”柳兒插了一句,柳兒也許是唯一一個敢在天師掌教跟前插嘴插舌的人。


    “過去我也這麽想過,可是老周的到來卻告訴我其事不盡然。”掌教天師輕輕咳歎一聲又接著往下說。


    第一節 釋疑論


    心機賽鬼工,孤高頂蒼穹。


    道覺妙無方,細辨尾毫蹤。


    水勢但湧出,突兀帶驚風。


    草木夾洪道,奔湊均朝東。


    登臨出凶界,觀花何玲瓏。


    無香亦天香,淨理德無窮。


    “顛仙他不但知曉朱家寶貝的秘密,而且定是從朱家祖宗留下的什麽東西中窺到其他天機。便躲起來暗中尋探其他寶貝。也許顛仙所為隻是興致之舉,未想以寶有何作為。所以朱家江山三百年氣數才能得全,隻是其間多出妖孽荒唐之事,這大概和顛仙啟弄其他天寶有關。問題是他對其它寶貝的秘密肯定多少會留傳些與後代傳人,三世修仙體,也難保不出盜賊身。這些後代傳人絕對難以抵住得天下的誘惑,隻是苦於所存線索不足以尋啟出寶貝,要不然早就是天翻地覆地又一場人間大亂。”掌教天師每一句話都說得在情在理,看來真的是對老周的底細很下了把功夫。


    “嗬嗬”周天師發出一陣幹笑“張傳道呀張傳道,你總揭著我底兒說,是要掩自己實心性兒吧?!我想我還不至於那麽不濟,一來便讓你疑到根兒,接著再被探到底兒,沒事還被你惑著玩兒。”原來掌教天師的名字叫張傳道,這倒是柳兒第一次聽到。


    “不是一來就有疑,不過你還真是不濟,綻裏兒的事情做得真的很多。不說以前,就一路往這旮旯來,從太湖南岸往江郎山走的路上,行進的中各人的安排布置就已然綻出你是很懂行軍打仗這一套的理兒。道家之人懂行軍打戰的,從古至今也就劉基、周顛幾人而已。”


    掌教天師的話才打個頓,柳兒就馬上接上話頭:“過掛發穀時,大家按序偱風箏而走,最多是相互間會有距離上的變化和先後時間的差異,可是你和你的徒弟、童兒卻在位置上有了變化,這隻能說明你們在蒿草叢中有過動作。”


    “的確是有過動作,”掌教天師重又接過柳兒話頭往下說“其實在進到蒿草叢中之前就已經有過了,往江郎山那一路,他安排自己兩個童兒斷後,其實是引他自家人跟來。眉子彎那晚休息,他難以入定,是因為我們突然跟著篾匠逆流而行,改變前行路徑,他與尾著的自家人斷了聯係,著急找機會要將自己的人引進來。這才會利用蒿草叢指使他的一個童兒留跡退出,被我和黃大蟹發現後他們又暗中殺人滅口,不過幸好我躲得快,又假裝昏迷,他們認為我沒看到什麽,而且考慮到像我這樣一個卑微的老廚工,就算說出什麽來別人也不會信,這樣才沒對我再下毒手。


    “你們……”周天師本就是個不善辯說的人,又被連續揭底,心中不免發虛,所以才蹦出兩個字,就立刻被伶牙俐齒的柳兒給憋回去。


    “我們怎麽了,我們還都知道,你明明曉得笛音排竹的作用,卻不阻止我們進入到養屍地,看著是你有氣度氣量不與篾匠大叔爭執,其實是別有用心,你的徒弟就沒被養屍困住,一夜一天時間能幫你做好多事情。隻可惜,他死了,被蟲子吃了。沒給你辦成什麽。”


    “不是的,他的目的達到了。他從越過笛竹時就已經盤算好了,讓他的徒弟偏走在一側的前方。這樣就留下八個人走在養屍地中央。柳丫頭,記得我曾問過你,七男一女可成什麽局嗎?”


    柳兒點點頭。


    “七男一女布‘八仙定邪位’,為壓鬼之局。可同樣是七男一女的‘鍾馗嫁妹行’,卻是誘鬼之局,鍾馗嫁妹,六鬼隨行,當誘得群鬼來賀。其實在坡上行走,雖有異相,養屍卻未啟動,是他在未有事情發生的情況下主動叫停,然後通過他自己的移動和別人稍微的位置變化,構成誘鬼的‘鍾馗嫁妹’局。在養屍啟動後才重設‘八仙定邪位’,困住我們一天一夜時間,由得他徒弟往這裏麵轉得一圈,尋找路徑,以便指引他們的援手能盡快趕到,同時還可以拖延我們,阻礙我們先行得到寶貝的步驟。”


    “還有養屍日煞之厄你根本沒考慮到用純陰血,因為你已經算到太陰日、陰雨天,日煞之力不足。而且如果用純陰血之術,就暴露出你在前一夜就可以用此術脫出養屍地,根本不必以八仙位困守。”柳兒說完後看了掌教天師一眼,掌教天師讚許地點點頭。


    周天師沒有說話,隻是臉色變的一陣青一陣白,已然失去一個道行高深天師應有的鎮定。


    魯承宗、餘小刺他們與對家兩個高手對峙著,始終沒有動手。他們知道自己麵對的是高手,動手隻可能對自己不利。兩個高手也不想動手,那邊的三角之局態勢不明,最終會如何變化,無從知曉,所以他們不敢冒然而動。


    對家的兩個高手與魯承宗他們對峙著,花白胡須的老頭被殺後,局勢的突變讓他們有些無法適從,他們更加不敢動手了。麵對的這些人雖然好應付,可身後的三角之局中對方卻多出個邋遢老頭的高手,功力在自己之上的花胡子老頭神鬼莫測地就被殺了,這樣至少是讓那個殺不死的丫頭騰出手來了,隨時可以從背部夾擊自己。


    大家都沒動,正好可以靜心地聽柳兒和掌教天師細細講說周天師的露出的破綻。


    雨下得越來越大,不過雨線依舊是細密的,擊打在屋頂上沒有多大聲響,沿瓦槽流下簷頭的水簾倒是“嘩”聲一片。此時是夜色之中,要是天色放白的話,不知道此處是不是也有“流簾眩目迷”的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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