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宋淮從宋家老宅祠堂裏出來。盡管這幾天守著老宅的老管家會按時給他送飯,可整整跪了十五天,加之又心力交瘁,宋淮整個人看起來瘦了一圈,胡子拉碴的十分狼狽。


    拒絕了老管家將他留下洗漱休整的好意,宋淮讓司機直接將他送到禦景苑宋家。


    這十五天宋淮斷掉了外界所有聯係,跪在祠堂每天麵對祖宗牌位,腦袋得以放空,很多以前沒有認真想過的事,他都認真想了一遍。


    對路言兮,他有愧疚有自責有不甘,卻從來沒有仔細想過造成這一切的原因。


    對周夕悅,他總覺得他是將周夕悅當路言兮的替身,對周夕悅的一再容忍以及每每麵對與周夕悅相關的事,他總很容易亂分寸,皆是因周夕悅長著一張和路言兮相似的臉,而他麵對那張臉總忍不住心軟。


    可事實真是這樣嗎?


    對周夕悅當真沒有一點感情,他會在明知傷害所愛後還繼續和周夕悅這個替身糾纏嗎?


    他曾懷疑過自己是不是心理有什麽問題,才會在麵對與周夕悅有關的事時總控製不住衝動,甚至有想過去找心理醫生看看。


    從來沒有深思過他這樣是有其他原因。


    他身上存在一個很大的問題,是一個他始終不敢麵對不願承認的問題,那就是……他其實是個膽小又懦弱的人!


    當初他不敢和路言兮表白,路言兮被他傷得遠走他鄉後,他不敢聯係路言兮也不敢去找她,是怕麵對路言兮失望和指責的目光;後來和周夕悅糾糾纏纏五年之久,他不敢承認自己對周夕悅有一分喜歡;再後來,他不顧是否會影響兩家的感情帶周夕悅找上唐家,卻在做錯事後不敢麵對,以罰跪祠堂的名義逃避……


    他突然覺得自己這些年過得真是渾渾噩噩一事無成。


    愛情愛情沒有,還傷害了別人;事業……


    事業上,他是有一些成就,畢竟外界談起他,從沒有人對他的宋家繼承人的身份產生過質疑,他有成為宋家繼承人的實力。


    但若是沒有宋家,沒有宋氏集團呢?


    他作為一個大學畢業才一年的本科大學生,就算再有能力,又能有多少成就?這世上從來不缺優秀的大學畢業生。


    可以說,他現在擁有的成就和地位都是宋家給的。


    一事無成……


    宋淮也不知他要回家做什麽,或許是想去就唐家這件事當麵給家裏一個交代;或許是想就這些年做過的蠢事找個人懺悔;又或許隻是想回到熟悉的家裏待一會兒……


    總歸,他從祠堂出來哪裏都不想去,隻想回家。


    隻有路言兮和鄭秋笛在家。


    兩人在院子裏給梨花洗澡。


    宋淮沒讓司機送他進門,在大門口下了車走進來的。


    他一進院子就看到開心給梨花洗澡的兩人。


    路言兮從前不常笑,但這樣有路言兮在場的歡聲笑語場合,從前在宋家並不少見。


    宋淮看著,竟有些恍惚。


    路言兮聽到動靜抬頭看過去先發現了他。


    宋淮清晰地感覺到路言兮看到他的一瞬間,她臉上原本燦爛的笑明顯淡了幾分。


    他突然覺得嘴裏有點苦。


    鄭秋笛也發現了他。


    她比路言兮直接,在看到宋淮的瞬間,臉上的笑意頃刻消失不見,“喲,哪裏來的稀客啊?是走錯門了吧。”


    宋淮嘴裏更苦了幾分。


    他想擠出笑容,卻怎麽都笑不出來:“……媽,我回來了。”


    鄭秋笛一頓,盯著他看了幾秒,冷哼一聲錯開視線:“還記得這裏是你家呢!我還以為你眼裏隻有你女朋友,為了她連家都不要了!”


    “媽,我……”


    鄭秋笛卻沒有聽他多說,對路言兮說:“兮兮,剩下的交給你,我廚房裏還煮著東西,我去看看。”起身進了屋。


    語氣聽起來沒什麽不妥,但路言兮和宋淮還是聽出了她藏在話語裏不明顯的哽咽。


    “好的,鄭姨。”


    到底是親兒子,再不成器,見他遭罪受苦也還是會心疼。


    等鄭秋笛離開,院子裏隻剩下路言兮和宋淮。


    見宋淮眼含痛楚地盯著鄭秋笛離開的方向看,路言兮開了口:“鄭姨算是很堅強的人,別人都誇她樂天派,我沒見鄭姨這樣默默背著人抹眼淚過。此情此景,你有什麽感想?”


    宋淮微垂著頭,沒說話。


    “我聽說你前幾天收到了一份關於周夕悅的文件。”


    宋淮猛地抬頭。


    路言兮繼續說:“準確地說,不是給你發的,都知道你自請罰跪祠堂,斷了和外界所有聯係,文件發不到你手裏。那份文件是發給老管家,讓老管家拿給你看的。”


    這件事唐翩翩原本不打算這麽早告訴路言兮,轉念想到宋淮看了那份文件後不可能一點反應都沒有,為免路言兮什麽都不知道吃虧,索性直接告訴了她。


    所以唐翩翩在把文件發給宋家老宅的管家並注明是重要文件,讓老管家一刻都不敢耽擱立刻拿去找宋淮後,唐翩翩又給路言兮發了一份一樣的。


    唐翩翩原本不打算讓路言兮看到這些。周夕悅做的那些事她看了都覺得糟心,她是怕路言兮看了影響心情。


    是的,唐翩翩隻是擔心路言兮看了會影響心情而已,絲毫不擔心路言兮看了之後得知當年都是周夕悅的算計,會選擇原諒宋淮拋棄宋綏和宋淮重歸於好。


    唐翩翩相信路言兮的人品和教養,清楚路言兮不會做這樣的事。而且路言兮對宋綏的感情,自打來江城住過一段時間親眼看到兩人的相處,唐翩翩就再沒有懷疑過。


    單是與外界斷掉聯係半個月得以靜下心確實會讓宋淮想很多,卻不會讓他徹底幡然醒悟。要是真有那麽容易醒悟,宋淮也不會五年過去都還是這副鬼樣子了。


    按理說,周夕悅做的事唐翩翩輕易就能查到,宋家若是有人去查,應該也能查到。但這麽幾年過去,宋家仍沒有一個人知道周夕悅當年為接近宋淮做過的算計。


    並非他們沒能力查,也並非他們不關心宋淮。


    相反,他們是太過信任宋淮。


    全家人包括宋綏在內,都不覺得以宋淮的智商會被一個女人給算計,都以為宋淮願意和周夕悅糾纏這麽久,早就查清了周夕悅的底細。


    說來說去,都是宋家人太過相信宋淮。


    不過也不奇怪,宋家二少高中畢業以前都是別人家的孩子,智商超群做事靠譜。人隻有越長大越成熟穩重,很少有人會想到一個人越長大辦事會越不靠譜。


    宋淮儼然是看到了唐翩翩那份命名為《周夕悅小姐的二三事》的文件才徹底醒悟過來。


    然而他還在自欺欺人,試圖忽視這份文件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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