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隻是韓玠一家,很多進入醉仙樓的達官貴人,剛一看到菜價的時候,心中多少都有些不快。


    雖然醉仙樓裝飾的極其豪華,但這菜價也未免太貴了些。


    這完全是把他們當成了冤大頭啊。


    他們這些人沒有缺錢的,但也沒人喜歡被當成冤種。


    不過本著來都來了的心理,什麽都不吃未免露怯。


    更何況其中有不少官員都是來給同僚捧場的,心裏想著吃完這一頓,以後不來了就是。


    可是當一道道他們見都沒見過的美味佳肴被端上來的時候,看著那用琉璃盤子盛放的甜品的時候,他們悟了。


    這菜價,似乎一點都不貴。


    這一頓飯,讓他們吃的飄飄欲仙,吃到了從未有過的人間美味。


    還享受了從未享受過的服務。


    倒不是說其他酒樓的服務不好。


    相反,這個時代並不講究人人平等。


    其他酒樓之中的服務可以更卑微,甚至予取予求。


    但人就是這樣,你越是對他百依百順,他反而不會當回事。


    反而是醉仙樓這些服務員,優雅的儀態,與眾不同的服飾,再配上醉仙樓很多見都沒見過的美味。


    頓時讓許多人心中油然而生一種優越感。


    醉仙樓才是我這種身份的人該來的地方,以前我去的那些都是什麽酒樓,怎麽能配得上我的身份?


    我那些沒來的同僚,品味也就那樣,醉仙樓都沒來過,也配和我在一個檔次?


    這種感覺如同手握大權一般,讓人上癮,讓人沉醉,欲罷不能。


    不隻是官員,很多官家小姐和太太,也都產生了類似的想法。


    心裏想著回頭該如何和閨中好友去炫耀。


    即便她們的好友以後也會來醉仙樓吃飯,但她們永遠是醉仙樓的第一批客人。


    那些人永遠都比不過她們。


    他們卻不知,周楚就是抓住了他們這種心思,把他們都當成了冤大頭來坑。


    實際上醉仙樓盛菜的盤子也是有講究的。


    很多菜品的盤子都很大,盤子的造型很精美,但裏麵的菜量卻很少。


    主打的就是一個看上去精致且高端。


    菜量多?達官貴人誰家吃飯狼吞虎咽的?隻有那些出苦力的底層百姓,飯量才大的驚人。


    醉仙樓從不坑窮人。


    所以菜量自然要少。


    當然,一些大菜除外。


    此時的周楚,正在唐伯虎所在的包廂,陪著自己的老師和王陽明以及嚴嵩。


    嚴嵩和王陽明本就是好友。


    周楚自然將兩人安排在了一個包廂裏。


    “伯安,這是我的學生,名周楚,字衡器。”


    唐寅此時壓力盡去,再加上周楚的醉仙樓開張,自然是出滿麵的跟王陽明介紹周楚。


    “做事極有章法,將來肯定不一般。”


    王陽明看著周楚,雖然他對周楚不怎麽了解,但通過今天醉仙樓開張,包括眼前這些極為奢華的菜,還有種種,他便能看出周楚做事的章法。


    他看的出來,周楚將京城這些達官貴人的心理拿捏的死死地。


    以後這醉仙樓,會是一棵很恐怖的搖錢樹。


    多了不說,每日的營業額少說也得兩萬兩左右。


    基本都是純利潤。


    一個月就是數十萬兩。


    一年那就是幾百萬兩。


    何等恐怖?


    不過對於這種情況,王陽明也是樂見其成的。


    京城的這些個官員一個個屍位素餐,撈的腦滿腸肥的,周楚賺的都是他們的錢,越多越好。


    “陽明先生謬讚了,學生仰慕陽明先生已久。”


    周楚謙虛道。


    “伯安,我得敬你一杯,若不是你這麽快平了寧王叛亂,我還得裝瘋賣傻。”


    唐伯虎說著端起一杯酒。


    王陽明聽到這話,有些疑惑。


    “這是為何?寧王要害你不成?”


    他和唐伯虎多年沒聯係,自然不知道寧王和唐伯虎之間的關係。


    唐伯虎聽到這話,歎了口氣,說起了自己流浪江湖之後的故事。


    把眾人都聽抑鬱了。


    “伯安,以前我挺看不上你的,覺得你做事太死板,才學也很一般,但現在我很佩服你,即便你被發配到那偏遠之地,還能龍場悟道,成為佳話。”


    唐伯虎感慨道。


    王陽明聽到這話卻搖了搖頭。


    “我之遭遇和你比起來,不值一提,倘若我經曆和你相同,我也未必能撐過來。”


    “是啊,我當年隻是被那劉瑾打壓,就沉寂了十年,和你們相比,我這心性更差了。”


    嚴嵩也感慨道。


    “不提這些了,來喝了這杯酒吧。”


    唐伯虎再次舉杯道。


    眾人碰杯,一飲而盡。


    “伯安這次以一己之力平定寧王叛亂,大功一件,皇上應該會給你升官了吧?”


    唐伯虎看著王陽明,他此生無緣仕途,卻還是對入仕有些執念。


    否則當年也不會去投靠寧王了。


    不論是李白,還是他,曆朝曆代的文豪大家,都想著出將入相,光耀門楣。


    當然,魏晉南北朝不算。


    正所謂習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聽到這話,王陽明微不可察的歎了口氣。


    “沒有,而且據我觀察,陛下似乎很不高興,那些個文官也沒顯得多高興。”


    “不過不論如何,我該做的,我想做的,我做了,這就夠了。”


    王陽明笑道。


    “這朝廷,爛透了。”


    唐伯虎瞬間想起了當年的科舉舞弊案,他不過是那些大人物鬥法的犧牲品罷了。


    說的好聽,他是風流才子唐伯虎,人人追捧。


    但其實那些個大人物,真沒把他當回事。


    頂多就是喜歡他的字和畫。


    這是兩碼事,不挨著。


    “最近我也一直在上疏,想要勸陛下勤勉,但陛下似乎很不高興。”


    嚴嵩也歎氣道。


    “依學生淺見,你們幾位都是身在局中,看不清廬山真麵目。”


    周楚笑道。


    “哦?此話何解?”


    王陽明問道。


    “自從仁宗和宣宗之後,各地巡撫領兵逐漸常態化,朝廷對地方的掌控愈發羸弱。”


    “朝堂上的袞袞諸公抱團取暖,架空皇權,那太醫院院判劉文泰,先帝和憲宗皇帝都是被他治死的,一個禦醫連續治死兩個皇帝,何其荒誕?”


    “但那位劉院判,如今屁事沒有,這事不值得深思嗎?”


    周楚說完這話,喝了口茶,看了一眼幾人的反應。


    唐伯虎的政治智慧不高,聽到這些,顯得很震驚。


    “此事當真?”


    倒是王陽明似乎知道些什麽,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嚴嵩也顯得很震驚,他當官的時間很短,對這種秘聞,知道的很少。


    “如今的文武百官,確實已經腐朽不堪,大明朝也是積重難返。”


    王陽明滿臉擔憂道。


    他倒是有很多事想做,但沒人會讓他做。


    “當今皇上雖然做事有些荒誕不經,但其實一直都在做事,之前禦駕親征看似荒誕,實則是為了收攏兵權。”


    “那劉瑾為何深受兩朝皇帝信任?就是因為很多事,皇上不方便去做,但必須得有人去做,劉瑾可以替皇上壓製這些人,有他在,皇上和百官之間就有緩衝,而你們兩位,就是這其中的犧牲品。”


    周楚侃侃而談道。


    在座的三位,有兩位都因為得罪劉瑾,一個被流放,一個被迫辭官。


    當年王陽明被流放的時候,劉瑾甚至還派了錦衣衛追殺。


    王陽明還好,嚴嵩一聽到這種言論,頓時心裏覺得很不舒服。


    “衡器說的對,當年劉瑾擅權,逮捕南京禦使戴銑等二十餘人,那時的我看不透這些,覺得這些人之中許多人無辜,就上疏想要救他們,倒也因此把劉瑾得罪死了。”


    王陽明雲淡風輕道。


    似乎當年被錦衣衛追殺的不是他。


    “陽明先生如今這份氣度,倒是讓人欽佩。”


    周楚感慨道。


    嚴嵩聽到這話也是一愣,剛才的不舒服感消散了不少。


    “寧王叛亂,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不成氣候,於皇上而言,他剛收攏兵權,正好可以趁著平叛的機會,整治一下江西等地,於百官而言,寧王叛亂,他們可以做的文章就多了。”


    “總之,隻要寧王叛亂爆發,除了百姓,皇上和百官都會很高興,隻是誰會笑到最後,就不知道了。”


    “但偏偏陽明先生料事如神,在寧王叛亂還未徹底爆發之前,就將之徹底掐滅,皇上如何高興?這袞袞諸公如何高興?”


    周楚問道。


    唐伯虎和嚴嵩聽到這話,人都傻了。


    這朝中的水,未免太深了些。


    如果不是周楚把這些說給他們聽,他們是如何也想不到的。


    “衡器,將來你若為官,不得了啊。”


    唐伯虎忍不住感慨道。


    “確實,年紀輕輕,就把這官場看透了,比我等強多了,我也是這兩天才想明白這些。”


    王陽明有些無奈道。


    “不過即使想明白了,該做的我還是要做,一旦寧王叛亂爆發,無數百姓就會流離失所死於非命,此非我所願也。”


    “陽明先生大義!”


    周楚敬佩道。


    “伯安大義。”


    唐伯虎和嚴嵩也是滿臉敬佩。


    “你小子將來要是當官了,肯定也不是個好官。”


    唐伯虎看著周楚,有些擔憂道。


    能把官場看的這麽透徹的人,真能當個好官嗎?


    “所以我不會入朝為官。”


    周楚笑道。


    “不入朝為官?”


    這下不隻是唐伯虎,連嚴嵩和王陽明都愣住了。


    在他們看來,以周楚的眼界和見識,還有這政治覺悟,簡直是官場聖體,將來入朝為官,還不亂殺?


    不當官太可惜了。


    唐伯虎的心情很複雜,他怕將來周楚入朝為官當不成好官,又覺得以周楚的本事,不入朝為官,那就太浪費了。


    “我如果入朝為官的,才學再高高不過老師,氣度再大大不過陽明先生,為天下百姓,為大明江山的心,又比不了介溪先生,如今我看的清,不過是身在局外。”


    “倘若身處局中,便如同進入那泥沼之中,被那朝中袞袞諸公傾軋,又如何能堅守本心?”


    王陽明聽到這話,眼中閃過一絲亮光。


    “衡器真是個妙人,世人少有能像你這般清醒的。”


    “那你將來有何打算?”


    唐伯虎作為周楚的老師,無疑是三人之中最關心他的。


    “目前就是做做生意,看看能不能找機會把叔父和嬸子他們一家撈出來,其他的暫且沒打算。”


    周楚並沒有說實話。


    對於唐伯虎,周楚是信任的。


    甚至王陽明,也是信任的。


    王陽明創了心學之後,心堅定如鐵,少有人能動搖其心,這種人將來未必是朋友,但也不會是敵人,最多和周楚走的路不同罷了。


    嚴嵩不同。


    嚴嵩的心性沒那麽堅定。


    現在是一心為民,一心為了大明江山。


    但恐怕過不了多少年,這位介溪先生就會轉變心態。


    倒也不怪他,實在是大明官員麵對的誘惑太多。


    他的歲數也四十多了,回首已過大半生,卻蹉跎歲月,一事無成,心態轉變是難免的。


    不說以後,恐怕此時嚴嵩心態已然轉變。


    他能這麽快被起複,還位列國子監祭酒,多半和禮部尚書夏言脫不了關係。


    想來這些天沒少討好夏言。


    別看他說的大義凜然,做起事來,卻都是為了自己的前途。


    和嚴嵩說話,要說三分,留七分。


    周楚之所以在嚴嵩麵前說這些,是清楚嚴嵩是個聰明人,也是個嘴嚴的人,把這些話說給他人聽,無論是對他還是對自己,都沒有任何好處。


    將來自己說不定還會和他合作,提前說些,倒也無傷大雅。


    唐伯虎自然知道周楚的未來肯定不是這麽規劃的。


    不過唐伯虎也意識到了有外人在,便沒再追問,點了點頭。


    “如此也好,安安穩穩比什麽都好。”


    “衡器這叔父和嬸子是怎麽回事?”


    王陽明有些好奇道。


    “這事我知道。”


    唐伯虎當即把自己如何和周楚相識,周楚當年如何在陸家當書童,後來陸家因為劉瑾被下獄,以及周楚為陸家上下打點,徐徐說來。


    王陽明和嚴嵩兩人一聽陸家也是因為得罪了劉瑾被下獄,頓時對周楚多了些親近感。


    正所謂同病相憐。


    嚴嵩剛才的一絲不快也徹底煙消雲散。


    “如此說來,衡器倒真是個有情有義之人,我當敬你一杯。”


    王陽明端起酒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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