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繼這種人,一旦交到北鎮撫司手上,那便是一查一個準,甚至還拔出蘿卜帶出泥,因此牽扯了好幾個官員,都是工部油水很足的職務。


    當然,劉繼為官多年,也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不該供出來的,是一個都沒敢提。


    北鎮撫司抄了劉繼等官員的家,又為國庫和皇帝的內帑增加了一筆不菲的收入。


    以前周楚做這把刀的時候,百官恨的咬牙切齒,但和陳萬言一比,他們發現周楚雖然手段極為粗暴,卻不會在查辦了那些官員之後再插手這些空出來的職務的安排。


    但陳萬言不同,如今的陳萬言在皇帝的有意放縱之下,愈發的無法無天,不僅將劉繼這些官員扳倒,事後還直接給皇帝上密疏舉薦人才,直接將他的人安排了上去。


    陳萬言吸取了之前的教訓,他很清楚,自己一旦在朝堂上舉薦人才,亦或是經過內閣,這事基本就成不了,內閣一個留中不發,就能將他的奏疏擱置。


    所以陳萬言幹脆越過內閣,直接給嘉靖上密疏,這本事不合規矩的,甚至可以說是壞了規矩的,不過嘉靖既然要縱容陳萬言了,索性縱容到底,直接大手一揮,將陳萬言舉薦的人才全都用了。


    如此一來,陳萬言愈發的肆無忌憚,他野心的膨脹速度遠比一般的官員要快得多。


    很多官員經曆宦海浮沉,即便遇到這種事會膨脹,也不會一上來就膨脹,剛開始的時候都會小心謹慎,畢竟在朝中任職,一步踏錯,那便是粉身碎骨,所有人都很小心。


    但陳萬言不同,他沒有經曆過複雜的官場,所謂的入仕經驗,也不過一年不到,其中之前的大半年,他基本上沒什麽存在感。


    窮人乍富,秀才掌權,如同沐猴而冠,總是拙劣的想要模仿人的一舉一動,卻不知他的一舉一動都被耍猴人操控著,甚至還有觀眾觀看著。


    陳萬言是意識不到這一點的,甚至依附於陳萬言的那些人也意識不到這一點。


    “大人,陳府之中安排了二十多個我們的暗樁,如今陳府的一舉一動都在我們的監視之下。”


    陸萬山恭敬道。


    “監視著就好,別讓陳萬言搞出什麽超出控製的亂子就行,其他的不必多管。”


    周楚一邊往炭盆裏添炭,一邊說道。


    為了防止陳萬言失控,胡亂攀咬,周楚和嘉靖還安排了一些官員依附在陳萬言手下,為陳萬言出謀劃策。


    陳萬言草包一個,該彈劾誰,該弄誰,一般都是聽手下人的提議,他雖然蠢,卻也有些自知之明,明白自己如果拿主意的話,恐怕會出醜。


    所以後來幹脆不拿主意了,全聽手下的那些官員提出的主意。


    再加上嘉靖的配合,陳萬言發現手下有一兩個官員提的建議可行度很高,他們二人提出的建議,基本上每次都能順利實行。


    於是陳萬言對這兩人愈發器重。


    在兩人的不斷慫恿和嘉靖以及北鎮撫司的配合之下,很快,原本楊一清和夏言那邊的官員一個個被北鎮撫司查處抄家。


    雖然陳萬言的效率遠不如一年前的周楚高,但架不住頻率高,一時之間,整個京城怨聲載道,上到官員,下到百姓,都知道如今皇後的親爹權勢滔天,迫害忠良。


    原本屬於周楚的仇恨,全都被陳萬言吸引了過去,沒人再討論周楚,百姓們茶餘飯後討論的都是陳萬言這兩日又迫害了哪位官員,又有多少官員抬著一箱箱金銀財寶進了陳府。


    這幾乎已經成了京城明麵上的秘密了。


    直到此時,京城的百姓才赫然反應過來,一年前大家都說錦衣衛指揮使周楚迫害忠良,可未曾聽聞這位指揮使收過誰家的好處。


    那時候周府每日遞拜帖的人如同過江之鯽,數不勝數,也未曾聽說過這位周大人真的接見過誰。


    周府周圍生活著很多百姓,很多事是瞞不過大家的眼睛的,就像陳府門前那一排排的隊伍一般。


    如此一對比,京城的百姓才忽然反應過來,或許當初那位錦衣衛指揮使並不是在迫害忠良。


    “誰跟你們說周大人是壞人了?我告訴你們,我兒子就在周大人開的那個布莊上工,周大人給他們的工錢可是整個京城最高的,而且吃的更好,頓頓有肉。”


    一個四五十歲的女人甩著手中的帕子,繪聲繪色地和周圍的鄰居說道。


    “可不是嗎?別人我不知道,周大人抄了那王家,可算是為我那可憐的弟弟一家報了仇了,王家可謂是壞事做盡,蒼天有眼啊,不瞞你們說,這一年,我一直暗中供著周大人的長生牌位。”


    另外一個女人說著說著就抹起了眼淚。


    這種情況在京城之中時有發生,時間會還原一切的真相,當初怒罵周楚的那批人,經過一年多的時間沉澱,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當初罵錯了人。


    於是那批當初罵周楚的人,一個個調轉槍口,開始抨擊當初罵周楚的那些人,並且開始不斷地美化周楚,有些事添油加醋,逐漸離譜。


    人往往都是這樣,容易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矯枉過正。


    周楚也聽到了很多離譜的謠言,比如當初周楚當官之前,某某官家小姐哭著喊著非周楚不嫁。


    很多故事越傳越離譜,都快成話本了。


    不過周楚也懶得糾正,就像一年前,周楚被誤會的時候懶得去辯解一般,周楚很清楚,這種情況不過是階段性的,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切都會被逐漸還原。


    相較於這些,周楚還有其他事要忙。


    雲瑾回京了。


    周楚特意去的信,讓雲瑾回京的,畢竟雲瑾離京也有一年多了,一個女孩子,離京這麽久,說不想家那是假的。


    周楚不想因為自己,讓雲瑾一直在外統兵,皇帝倘若真的想要對自己下手,總是能找到機會的。


    最起碼現在大明存在諸多問題,周楚相信以嘉靖的眼光和格局,還不會對自己下手。


    畢竟自己連虎賁軍都暫時交到了林鹿手上,對皇帝實在是沒什麽威脅。


    大明的皇帝,除了萬曆不作為加短視之外,很少有清算功臣的,即便是朱見深,也隻是讓王直去了南京養老,並沒有把他如何。


    和雲瑾一起回來的,還有方鴻和小刀。


    方鴻正好趁著這次回來,和沈青完婚。


    小刀一年多沒見老乞丐,一回到京城就直奔老乞丐家去了。


    老乞丐這幾年年紀也愈發大了,身子骨遠不如前,這個冬天又異常的寒冷,早在去年,周楚就將旁邊買的一處宅子,讓老乞丐居住,順便幫周楚看宅護院。


    周圍的很多宅子早就被周楚買了下來,甚至還挖了密道。


    老乞丐這些年跟著錦衣衛混,自然是不缺錢的,到了冬天就會給自己備足了炭,好讓自己能多熬一年。


    “老頭子。”


    小刀看著老頭子那副仿佛突然蒼老的模樣,眼睛瞬間紅了。


    她怎麽都沒想到,自己才離開一年,老頭子居然老的這般快。


    “哭什麽!”


    金有財有些無奈道。


    他當初之所以著急將小刀托付給周楚,就是清楚自己的身體恐怕熬不了幾年了,做他們這一行的,哪有長壽的?整日風吹日曬,和人爭鬥,身上的舊傷無數,又舍不得用藥。


    他自己清楚自己的身子,所以當初才厚著臉皮將小刀托付給周楚,沒想到遇到了真神。


    金有財很清楚,如果不是因為周大人,自己恐怕連去年的冬天都熬不過去。


    “咳咳咳!”


    金有財剛想和小刀說說話,那破敗的身子如同風箱一般,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小刀看著床邊熬著的藥。


    “還要熬多久?”


    小刀焦急道。


    “差不多了,火候剛好。”


    金有財費勁道。


    小刀這才端起砂鍋,小心翼翼的將裏麵的藥倒入碗中,然後扶起老乞丐,小心地喂他喝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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