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官複原職之後,便開始在從蘇州府開始,逐步向整個江南省推行考成法。


    如果說考成法在南直隸隻是試水的話,那麽在江南省的實行才是對江南的士紳和官員圖窮匕見。


    實際上南直隸和江南省的分割沒那麽明顯,畢竟在王陽明上任南直隸巡撫之前,南直隸的很多事務都是前任江南省巡撫崔文奎一手抓的。


    不過江南一係的官員畢竟對南直隸有些鞭長莫及,再加上南直隸剛開始實行考成法的時候,正是周楚在江南省大殺四方的時候,那些官員和士紳一個個都恨不得縮起來,沒人敢搞事情,所以南直隸的考成法總體實行的還是很順利的。


    張璁和嚴嵩相比,無疑要幸運一些,畢竟考成法的順利實行,於張璁而言是一筆很大的政績,如今南直隸的所有官員雖然工作強度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但相應的俸祿也跟著提升了很多。


    原本大明官員的俸祿就很低,洪武年間,朱元璋製定官員俸祿的時候,算的差不多,覺著官員都是夠花的。


    但這其中存在很多問題,任何一個官員,除了要負擔一家老小的開支之外,還有很多地方要花錢,比如一個七品的縣令,出行該坐什麽規製的轎子,都是有著嚴格的規定的。


    轎子錢,轎夫的月錢,都是要縣令自掏腰包的,除了這些之外,一個縣令還有很多其他的開支,如此一來,單靠俸祿,是遠遠不夠的。


    於是大明就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即便洪武年間朱元璋殺了無數的貪官汙吏,殺了無數的前元舊臣,貪官仍然像野草一般,割了一茬又長出來一茬,怎麽殺也殺不盡。


    縱觀曆史,站在人民史觀角度的皇帝不多,洪武皇帝朱元璋絕對是其中的佼佼者之一。


    他創立了很多製度,鼓勵民告官,甚至鼓勵底層百姓用暴力手段對抗貪官汙吏。


    但很多事就是這樣,發心是好的,弄到最後卻因為曆史的修正性,往往事與願違。


    官員的俸祿就是其中典型的代表,這麽低的俸祿,如果一點都不貪,大部分官員甚至連自己一家人的生活都沒辦法保證,於是貪汙的官員隻能越來越多。


    給與官員相對高的俸祿,不一定能保證大部分官員不貪,但最起碼能讓那些原本想為大明做事,為百姓做事的官員堅守本心。


    即便是那些在猶豫要不要貪汙的官員,現如今有了這麽高的俸祿,也要考慮貪汙之後的成本,會不會因此丟官罷職,值得值得。


    底線提高了,就沒那麽容易被突破了。


    所以整個南直隸,大部分官員對張璁都是心懷感激的,特別是那些原本還在堅守底線的少部分官員,還有那些沒什麽油水的職位,這些人對張璁可以說是感激涕零。


    另外一部分則是那些在搖擺的官員,或者說隻是偶爾貪了一點點,整日提心吊膽的,這部分人有很多下定了決心,以後再也不貪了,當然,多少人能堅持,就不好說了。


    嚴嵩把考成法的細則向下麵的官員宣布之後,整個江南省的官員都炸鍋了。


    如今的江南省,雖然不像之前那般基本都是江南一係的官員,但也有一大半都是,去年的時候周楚查辦了很多官員,也有很多官員死於倭寇之手,但後續補上來的官員仍然不可避免的會有很多江南一係的官員。


    這是在所難免的,整個江南,或者說整個南方士族,都已經研究透了大明的科舉,甚至有點類似於後世的培訓班,對於科舉的研究可以說是相當的深入。


    這種情況下,江南的參加科舉的仕子,和這些江南士族之間的關係可謂是錯綜複雜,交織成了一個巨大的關係網,一旦進了這張網之中,不是說你想要抽身,就可以離開的。


    也沒什麽人願意離開,畢竟入朝為官,有關係和沒關係區別有多大,很多人都是清楚的。


    當然,周楚做的那些,也不是一點效果都沒有,最起碼如今的江南,還是有一部分官員已經不是江南一係的了,這部分官員是嚴嵩和朝廷的基本盤,也是嚴嵩在江南省權力能延伸下去的關鍵所在。


    這部分人對於嚴嵩的政令自然是無條件的支持,雖然考成法讓他們的工作強度增加了,但有著南直隸這個先例擺在那,大家都清楚,考成法推行開之後,他們的俸祿都會跟著水漲船高,甚至年底還會有額外的獎勵。


    如果能靠著俸祿買房置地,很多官員都可以堅守本心。


    這些人願意,不代表江南一係的那些官員願意,一旦考成法實行開來,他們就不得不努力幹事,倘若有積累的事務沒做完,月底清查的時候,就會被記錄在案。


    多來幾次,別說俸祿了,官職都保不住。


    如此一來,他們就不得不向江南的士紳收稅,和那些士紳走向對立麵,這是一個陽謀,除非那些士紳能和官員真正的做到一條心,完全的配合他們。


    不過人人都有私心,從這些人手裏把稅收齊,無異於用刀子從他們身上割肉,即便他們之間不會決裂,也會生出嫌隙。


    這就是周楚和嘉靖要在江南實施考成法的另一個原因,斬斷江南一係的根基。


    特別是他們都收到了毛紀和謝遷等人的密信,讓他們無論如何都要阻止考成法的實施,於是嚴嵩宣布考成法之後,無數官員紛紛來到嚴嵩的衙署,聯名抗拒考成法。


    “嚴大人,我等都是這麽過來的,曆朝曆代也沒聽過什麽考成法,嚴大人這不是在瞎折騰嗎?”


    一個江南省從三品的官員站了出來,義正言辭道。


    他的身後站著無數官員,這才是他敢於和嚴嵩正麵硬剛的底氣。


    “考成法並非嚴某得意思,乃是朝廷的旨意,南直隸早一步先行實行了考成法,事實證明,完全是行得通的,張大人,你這般做派,莫非是要和朝廷和陛下作對不成?”


    如今的嚴嵩可不是幾年前的嚴嵩,自然不會被眼前的局麵給唬住,他看著為首的那個官員,痛斥道。


    那人聽到這話,又被嚴嵩的氣勢所懾,頓時氣息一窒,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嚴大人修要顧左右而言他,南直隸是南直隸,江南省是江南省,這個勞什子考成法能在南直隸實行,不代表適合江南省。”


    另外一個官員站了出來,說道。


    “哦?那究竟是哪裏不適合江南省,本官倒是想好好聽李大人說出個所以然來。”


    嚴嵩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道。


    嚴嵩並不是孤軍奮戰,這些官員圍攻嚴嵩衙署的消息傳開之後,無數站在嚴嵩這邊的官員紛紛趕來,和江南一係的官員展開了口水大戰。


    到了最後,雙方的官員哪還講什麽道理,根本就是在罵街。


    這場辯論最終無疾而終,考成法仍然要繼續實施。


    不過江南一係的官員卻不準備按照考成法去做,他們準備集體給嚴嵩點顏色瞧瞧,同時這些官員紛紛寫奏疏,彈劾嚴嵩的種種罪名。


    這些奏疏如同雪花一般,飄向京城,進入內閣。


    “最近彈劾嚴惟中的折子突然多了這麽多。”


    內閣衙署,楊一清看著案牘上的奏折,略帶調侃道。


    這種局麵他早就預料到了,隨著考成法的實行,那些官員能坐的住才是咄咄怪事。


    “那隻能說明嚴惟中不得人心,胡作非為。”


    毛紀冷哼一聲道。


    “毛大人這話未免有失偏頗,你我都知道,這些彈劾嚴大人的奏折,不過是因為嚴大人在推行考成法罷了,當初南直隸試行考成法的時候,彈劾陽明先生的折子還少嗎?”


    楊慎瞥了一眼義憤填膺的毛紀,冷笑道。


    “楊大人此言差矣,嚴惟中如何能和陽明先生相比?更何況南直隸推行考成法是對是錯,猶未可知。”


    毛紀絲毫不讓道。


    “好了,兩位不必爭吵了,選出其中一些有代表證的奏折,呈到禦前即可,嚴惟中有沒有錯,還得經過朝堂論斷。”


    謝遷如同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一句廢話都懶得多說,不過一旦說了話,其他人都還是很尊重他的意見的。


    “那就擬票吧。”


    楊一清附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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