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誌超咽了咽口水,稍稍抬起頭來瞄一眼負霜的神色,碰到負霜滿是笑意的眼之後便像是觸電一般迅速縮了回去,接著緩慢而機械地扭頭,看向那個被染成紅色的棉線縫住了嘴巴的鄭燕燕。


    鄭燕燕躺在地上,卻並非全然昏迷,肉體上的疼痛一陣一陣地襲來,使得她緊閉的眼睛也在分泌淚水。


    她額頭臉頰青紫一片,短短的頭發的根部還有些許血痕,被縫上線的地方正在往外沁血,看起來分外駭人,活像恐怖片裏的受害者。


    想到這個比喻,負霜還忍不住輕笑了一聲,可不是恐怖片麽,她現在可是個鬼。


    這笑聲倒把黎誌超嚇了一跳,但他以為是負霜在催促他,便咬咬牙,加快了步伐,走到鄭燕燕身邊試探性地伸手推了推。


    “醒醒,老婆,醒醒……”


    他的動作幅度越來越大,鄭燕燕到底還是被晃醒了,她嚶嚀一聲,隨後慢慢睜開眼。


    迷茫的眼在看到滿臉是傷的黎誌超之後驀地瞪大了。


    鄭燕燕撓人的時候沒省力,黎誌超臉上的縱橫交錯的血痕看起來極為嚇人,尤其是過去了一段時間後,那些血痕還鼓起來了,愈發顯得猙獰。


    鄭燕燕剛想啟唇,便感受到了身軀上下難以忍受的疼痛和嘴巴一圈莫名的牽扯感,身體都不由自主地抽搐了起來。


    陡然間回神,想起了睡過去之前發生的事兒,接著,便意識到已經發生了些什麽。


    她抱著最後一絲期望伸手去摸,皮膚上的刺痛和指腹下棉線的觸感一起傳到腦子裏,自鄭燕燕的喉嚨處爆發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哼聲。


    這難聽的聲音沒能持續多久便在負霜的眼神下戛然而止了。


    負霜的食指湊近嘴唇,做了個噓聲的動作,眼眸中的笑意暗含威脅。


    鄭燕燕悲憤異常,不僅僅是對黎誌超,也對著那個惡魔一般的小女孩。


    她呼吸聲很重,胸腔劇烈起伏著,極端地憎恨著黎誌超與負霜的同時,也升騰起了濃烈的害怕。


    若說黎誌超和黎寶男還有可能被負霜手下留情的話,那她可就沒這個指望了。


    她知道這個小鬼頭恨她,同時也知道小鬼頭現在的能力通天,之所以不直接殺她,怕還是想要報複折磨於她。


    螻蟻尚且還想偷生,她又怎麽會想要死?


    她出獄了,兒子長大了,日子肉眼可見的就要變好了,不可能就這樣認命去死的。


    突然,負霜矯揉造作的吩咐聲又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媽媽這樣好像很可憐,哎呀,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不如這樣,我也不要媽媽帶著這個線跪著了,爸爸,你現在就去幫媽媽把線拆掉吧,啊,我真是個乖寶寶啊。”


    黎誌超在負霜出聲時繃緊了的身體稍稍鬆懈幾分,不用催促便執行指令,往地上的針線筐裏翻找著剪刀。


    剪刀還是很顯眼的,他很快就找到了,可剛拿著剪刀要去幫鄭燕燕拆線時,就聽到後麵傳來涼涼的敲打之語。


    “我讓你用剪刀了嗎?”


    黎誌超心底一沉,彎著的身體僵住了,握著剪刀不知所措。


    而鄭燕燕絕望地閉上眼,淚水順著臉頰流下,衝出兩道顯眼的溝壑。


    坦白來說,作為一個生過孩子的女人,這種疼痛其實不是多麽地難以忍受,但其折磨人的地方絕不隻是針線穿過皮肉的痛。


    而在於恐懼。


    這些都是報複,惡魔在用她曾經的手段回敬她,同時她心裏清楚,針線縫嘴隻是一個開始,哪怕負霜不額外增添,最終也還是會向她索命。


    她到底是怕死的。


    負霜的逼迫加劇,依舊是用甜甜的童音講出讓人肝膽俱裂的言辭:“為什麽要用剪刀?我記得媽媽是直接幫我拽掉的,爸爸,你一定也會幫媽媽直接拽掉的吧!”


    黎誌超手一鬆,那把剪刀便自由落體了,砸到水泥地上發出一道響聲,震醒了滿心惶惶的兩人。


    他木著臉,按照負霜的要求,以一種十分粗暴的手法,在鄭燕燕十分淒厲的嘶叫聲中抽出了那一根吸飽了血液的棉線。


    抽完之後,他看也不看鄭燕燕,直接轉身麵向負霜,沉聲道:“好了,我都按你講的做了。”


    負霜知道,他垂下的眼皮是為了遮擋眼中的怨恨,於是摩挲著下巴打量他,目光裏滿是探究的興致。


    黎誌超在為了負霜逼他折磨鄭燕燕的事兒而恨她。


    可這是因為他在乎鄭燕燕不想傷害她嗎?


    不可能。


    他家暴鄭燕燕的時候手腳可比這重多了,帶來的傷害也比這嚴重。


    黎雙死後,在大眾的眼裏鄭燕燕是絕對的蛇蠍婦人,而黎誌超呢,這個動起手來絲毫不遜色與鄭燕燕的男人卻神隱了。


    人們很少提起他,即使想到了他,也總是唏噓一陣,然後感歎一聲【最起碼他隻是偶爾動動手打打小孩,沒要了雙雙的命,也沒這麽折磨她。】


    在異常惡毒的同行鄭燕燕的襯托下,他變得沒那麽惡了。


    這樣天生就對男性更為寬容的輿論裏,人們覺得他沒什麽大錯,甚至還主動幫他想出了脫罪的理由。


    他是一個男人嘛。


    男人在外頭幹活,哪裏能有那麽多功夫照顧家裏呢,他粗心點很正常。


    小孩子是調皮點,所以他作為父親有時候動手教育一下也是人之常情,他幹慣了粗活,手腳沒有輕重,難免的嘛。


    不是他讓黎雙吃不飽穿不暖的,也不是他想出那些折磨人的辦法的,可能有點失察之罪吧,但是大錯不在於他。


    不是的,黎雙的記憶裏不是這樣的。


    他也經常打黎雙,原因很多,看不順眼、在外麵受氣了、嫌黎雙醃臢、不喜歡女孩……


    黎雙也曾被他一腳踢出老遠,也曾被他一巴掌抽得吐血,也曾被他無情地攆到陰暗寒冷的雜物間……


    他跟鄭燕燕明明是一丘之貉,半斤八兩罷了。


    負霜探究性的視線越過他,飛到了後麵坐在地上哭得一臉血淚的鄭燕燕身上。


    她嘴角微翹,好整以暇道:“好了,媽媽今天的懲罰結束啦,撒花!”


    然後話鋒一轉,笑嘻嘻道:“接下來啊就輪到爸爸了,媽媽,給你個機會,讓你可以像爸爸打你和打我那樣打他,你開不開心?他剛剛那麽對你,雙雙寶貝給你一次複仇的機會!”


    黎誌超豁然抬頭,錯愕地看向負霜。


    負霜與他視線對撞,眼裏的興奮都快要凝為實質。


    “但是爸爸力氣好大,他打人的時候好厲害,那多不公平啊,不如這樣吧媽媽,我讓紙人把他的手腳都卸下來,不讓他反抗,然後也允許你用一些小工具,你看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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