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寧哲坐在一間小小的涼亭中,一言不發地望著皎白的月華紛紛落於簷角,為四周的卉與綠植皆都鍍上一層銀輝。


    自從泄電事故發生以來,整個碧水灣莊園已經封閉了一月有餘,莊園的主人已經有將碧水灣這塊地皮降價出手的意向了,園內工作人員也是撤的撤,辭的辭,自動灌溉設備也斷了水電,無人維護的嬌貴卉紛紛枯萎,隻剩下瘋長的野草為座富麗堂皇的莊園蒙上了一層名為‘荒蕪’的濾鏡。


    “果然房子這種東西,還是要有人住才有人氣,這才空了一個月,整座莊園就荒廢得跟喪屍末日似的。”


    寧哲望著遠處漆黑一片的莊園主樓,心中有些惋惜。


    既是惋惜碧水灣莊園的荒廢,也是煩惱自己今天做出的魯莽行為。


    ——坦白來講,使用買命錢將死去的外公外婆複活這件事,其實是非常,非常,非常不理智的。因為這樣做不僅不符合寧哲的利益,反而會為自己帶來不小的麻煩與隱患。


    已經被確認死亡的人,被送入太平間後忽然詐屍,這聽上去雖然匪夷所思,但醫學史上並不是沒有過這樣的先例,醫生不是神,經手的病人多了總會有誤診的時候,此事平平無奇。


    但在同一時間的同一地點,因為同一個原因在同一家醫院被同時宣布去確認死亡的兩人,又在太平間的冰櫃裏同時詐屍複活,這就……一點也不平平無奇了。


    更何況這兩人的關係甚至還是夫妻,這種字麵意思上的同生共死簡直就是天生的陰謀論與都市傳說怪談素材。


    同時也是徘如幽靈般遊蕩在九州大地之上的升格者們時刻警醒的詭異現象。


    “不出意外的話,現在應該已經有升格者注意到我了。”寧哲輕輕歎了口氣,得出這個結論甚至都不需要思考,隻是不知道被詭異事件驚動的升格者會在什麽時候聞訊而來。


    或許已經來了也說不定。


    寧哲複盤今日之事,覺得最理智的方法應該是直接放棄外公與外婆的生命,他們都已年逾古稀,衰老的身體早年飽經勞累,本就時日無多,即使被自己買命複活,被神經類藥物所毒害的身體也已然衰敗不堪,沒多少活頭了。


    兩位老人可以預見的餘生都將癱瘓在病床上度過,借助財神的大手將兩位死者強行從鬼門關裏撈回人間,也隻不過是讓他們在這世間多被病痛折磨幾年,最後痛苦地掙紮著死去罷了。


    這是一樁性價比極低的交易,血虧掉2個身份一共2次像財神以最低價買命機會的同時,還讓寧哲一直以來都極力試圖隱藏的真實身份變得更加容易暴露,無論是從哪個方麵看,一貫以天道ai型的知性思維行事的寧哲都不應該做出如此不理智的舉動。


    但他偏偏這樣做了。


    “人活在世上,總會做點合情,卻不合理的事情。”


    寧哲站起身,走出涼亭,踏著一路繽紛雜亂的野草走過月光下的圃:“否則跟鬼有什麽區別。”


    他不認為自己是鬼,他是寧哲……那麽現在的寧哲該做什麽?


    該去準備高考。


    琴州今年的高考是從7月10號正式開始,一共要考3天,到7月13號結束,而考生信息登記與準考證的發放則是從7月的7-9號就開始了。


    很少有學生會和寧哲一樣在高三的最後一個月請一個月的長假,也很少有學生會如寧哲這般在親人險些離世,雙親仍在住院的情況下已然若無其事地回到校園,安然備考。好在同樣飲下冰酒的陳老板身體並無大礙,很快便恢複了過來,唾棄小舅子陰險行為的同時,陳老板夫妻二人主動接下了尚在住院的兩位老人之看護義務,讓寧哲安心考試去,臨了還沒忘記叮囑他考完了盡快回來訂婚,態度遠比之前來得更加急切。


    寧哲離開古碑鎮,返校準備考試的同時,古碑鎮開發項目部對鎮子周圍環境的勘測仍在繼續。


    2018年07月07日清晨,新世界集團的桃源市地區經理龐雪鬆,帶著三名下屬驅車來到古碑鎮北邊的懸壺瀑布上方,很快便找到了瀑布口那座無比顯眼的黃石古碑。


    古碑鎮因而得名的這座古碑高逾7米,棱角圓潤,不怎方正,看上去就是一塊不修邊幅的頑石從山上滾下恰好立在這裏,敷衍地刨平一麵之後便匆匆刻字成碑。


    黃石古碑的碑文十分簡短,從上到下隻有兩個字:


    【太上】


    “太上,沒錯,就是這裏了。”越過樹木的枝椏遠遠瞅見瀑布湖口的黃石古碑,龐雪鬆不禁整了整衣領,好讓自己顯得更正式些。


    他與一位貴人今日約見在此處,此番出門隨行之人雖然不多,但也不能丟了形象。


    畢竟那位貴人實在不同凡響,即使是他們的董事長張養序也得禮敬三分。


    “以往都是由張總親自領人接洽那位貴人,從無例外……但張總說他這兩天實在是有事脫不開身,這才托我來接待貴人。”龐雪鬆緊張地看著窗外,心中凝重:“可千萬不能失了分寸,免得惹他慍怒。”


    司機將車在黃石古碑旁的空地上停好,清晨的太陽向瀑布之上的懸湖灑下淡金色的光嗎,龐雪鬆與幾名衣冠齊整的下屬從車中鑽出,環視四周,卻沒有看見人影。


    龐雪鬆撥通貴人的電話,問道:“段先生,我們已經到古碑了,您現在……?”


    “我看見你們了。”


    龐雪鬆抬眼一看,隻見不遠處的路上有一輛騷粉色的敞篷跑車飄逸駛來,開車的人遠看像女人,近看是長發男司機,再一看,原來是一名寬袍大袖的青年道士。


    引擎的轟鳴聲漸漸平息,騷粉色的敞篷跑車停在了在黃石古碑的另一邊。


    披頭散發的青年道士推門下車,米白色的寬大道袍上浸染著水墨的山巒,潑墨的山水從他肩膀處一直延伸胸膛,又繞過背部回到腰上,崇山峻嶺連綿不絕,竟是將一幅氣勢恢宏的山河山水圖穿在了身上。


    龐雪鬆嘴角一顫,心想連張總都要慢待的貴人果真非凡,但這名青年道士身上的非常之處遠不止於此。


    隻見他身披山河山水圖的寬大道袍,胸前掛著一串乒乓球大小的檀木佛珠,左手持拂塵,右手降魔杵,佛珠裏麵還掛著一條銀色的十字架項鏈。


    青年道士將拂塵隨手放在粉色敞篷跑車的引擎蓋上,摘下項鏈,用那細長的十字架當作發簪,把一頭散發紮起成道簪,隨後說道:


    “無量——天尊,想必您就是龐雪鬆龐經理吧,貧道姓段,道號為庚,您喚我‘段庚’便好。”


    龐雪鬆輕咳一聲,努力繃住了自己的情緒:“原來是段道長,久仰,久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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