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殊同的葬禮,被安排在年關當日。


    舊時商業往來,年底必須結清欠賬,欠債的人過年之難,猶如過關,故稱年關。


    大夏如今的境遇,隻會比過關更難。


    所以韓戰和幾位師兄商量後,把葬禮安排在了年關,讓所有悲痛都留在這一年,讓希望都留在明天新的一年。


    年關這天,下起了鵝毛大雪。


    四季如春法陣隻覆蓋了主要居住的區域,其他地方依然大雪紛飛,厚厚得積了一層雪,銀裝素裹。


    韓戰、魏慶、林驚玄、沈哲奇四人,就這樣抬著一口棺槨,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雪地中。


    在他們身後,跟著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沒有人發出聲音。


    像沉默地行軍。


    棺槨是空的,李殊同的屍體早就因為無法承載超越凡人的力量而湮滅消散。


    空空如也的棺槨壓在四個人肩頭,卻如同有千斤重。


    下葬之地選在了拒牢關,就是這處北郡天險,也是最靠近南方的一座險關內。


    一座李殊同的雕像被雕刻得栩栩如生,它麵朝著的方向,是南方。


    南方,有我們失去的土地。


    南方,有我們被俘虜的同胞。


    南方,有我們必須銘記的仇恨,和敵人!


    密密麻麻的人頭攢動,大雪傾瀉之下,每個人都雪滿白頭,有人被凍得臉頰通紅,有人四肢僵冷,沒有人離開。


    將李殊同的棺槨埋下,雪伴著泥土一起將它掩蓋。


    所有人肅穆莊嚴地默哀,完成最後告別儀式。


    屬於李殊同的墓誌銘被立在了墓前,一如韓戰看到過的那些戰鬥靈契師們。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這是韓戰替李殊同書寫的墓誌銘,他覺得這句話用來形容李殊同的一生,最為貼切不過。


    百年前,是他力挽狂瀾,拯救大夏之將傾,延續百年基業,打造八大戰區,開疆拓土,嘔心瀝血。


    百年後,是他以死為局,將腐朽的大夏連根拔起,用燃燒自己的這把火,燒盡汙穢,還天地一個清朗。


    李殊同是大夏戰神,英雄之名,當之無愧!


    自己相較於老師,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但在師兄們的示意下,他還是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所有人的最前麵。


    風雪愈大!


    漫天風雪下,韓戰走到李殊同的雕像下,他轉身,看向身後的這群人。


    這群人裏,有自己的師兄,有自己的伴侶,有自己的同胞,有長輩也有小孩。


    他們不一而同地看向自己,這種感覺讓韓戰生出一種還在百草聖心世界的錯覺。


    在百草聖心世界,他破除了詛咒,贏得了民心,完成“神農傳承”,成為新一任聖師。


    而在這裏,他協助李殊同對抗蟲族,以五階之軀硬撼三個九階至強,他還是李殊同的學生,又是一份傳承。


    韓戰深呼出一口氣。


    “各位大夏的子民,各位一起戰鬥的同袍們,屬於我們大夏的頂梁柱,倒了。”


    “他沒有倒在與蟲族的戰鬥中,他倒在了貪婪、自私、欲望、不堪的陰謀算計中!”


    “但我們會永遠記住他的名字,永遠記住這個男人,大夏戰神,李殊同!”


    “我不是英雄,也不想當英雄。我就是一個貪生怕死的小人物,和老師相比,我自愧弗如。”


    “從前的我,隻想要守住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想著自己天賦還算不錯,又有老師這樣的大人物罩著,能夠給我很長的成長時間。”


    “我的運氣很不錯,我的運氣又很糟糕。”


    “但是朋友們,這就是人生啊!我們失去了一個大夏戰神,並不意味著徹徹底底的失敗,因為我們每個人,都可以成為自己的大夏戰神!”


    “讓我們把仇恨和痛苦深深埋在這裏,讓我們即使明知道會注定失敗,也堅定不移地向前邁出每一步!”


    “在這個蟲災末世,每個人都身如鴻毛,命如野草。”


    “我們已經見過最黑的夜,我們心中炙熱明亮的火焰就不會動搖!”


    韓戰說到這裏,他猛地喚起軒轅劍,轉身揮劍,在拒牢關的城牆上刻下兩個大字!


    南!下!


    “這是我的承諾,也是我對老師的誓言。”


    “未來某一天,我要帶著大家,南下,奪回屬於我們原本的一切!”


    “南下!”


    “南下!”


    “南下!”


    這一刻,人群中爆發出熱烈的呐喊聲,他們發自內心地宣泄著,憤恨地怒吼著。


    他們如同倉皇逃竄的老鼠,匆忙北上,逃避那些偷竊勝利果實的惡棍。


    他們的戰神倒下了,未來人生如浮萍飄搖,看不到希望。


    但是現在,韓戰在城牆上刻下的“南下”二字,像是一道鮮明鮮紅的旗幟,豎立在了每一個彷徨大夏人的心中!


    北上之後,便是南下!


    戰敗不可怕,隻要還活著,就有戰勝的可能!


    哪怕無法戰勝,也要從那些人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北上,南下。”魏慶看著站在漫天風雪裏的韓戰,看著他用軒轅劍,在城牆上刻下的大氣磅礴的“南下”二字,他的拳頭不由自主地握緊,整個身體因為亢奮而顫抖。


    林驚玄的眼鏡鏡片模糊了些許,他摘下眼鏡,低頭輕輕擦拭。“南下,南下,老師,你果然沒有看錯人。”


    沈哲奇目光露出異彩,連日奔波的疲憊在這一刻蕩然無從,從他的心底裏,仿佛湧出了無窮無盡的新力量!


    療養院裏,受傷修養的靈契師和契靈們,隻聽到很遠的地方傳來了一陣氣勢浩蕩的喧鬧聲,可是以他們的耳力,卻壓根聽不清楚是什麽內容。


    其中最裏麵一間療養房內,一個瘋瘋癲癲、披頭散發的男子從房間裏麵躥了出來。


    “葉大人!”身後,看到這一幕的護士連忙追上,想要拉住。


    葉秋輕而易舉地擺脫了她們的“抓捕”,他大笑著,又忽然側耳傾聽,又驀地繼續哈哈大笑起來。“南下!他們在說南下!南下!哈哈哈哈!”


    南下?


    療養院裏有了一刹那的寂靜,緊接著,所有人在錯愕中,一個個迸發出洪亮又激情澎湃的呐喊聲。


    “沒錯,南下!”


    “幹他娘的,就應該這樣幹回去!”


    “南下!南下!”


    這一日。


    北郡境內,全部回蕩著的兩個字,南下!


    這一日,


    是李殊同下葬的日子。


    這一日,


    是舊年的最後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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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藍卷正式結束,下一卷:猩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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