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秋雨淅淅瀝瀝。


    屋內,在搖曳的燭火下,一老一少在交流著,思考著,總結著。


    這是一種生命的傳承,從白發蒼蒼的老人到朝氣蓬勃的少年。


    也是一種權利的交接,從開國皇帝到他的繼承者……


    ……


    自從大孫朱雄英回歸之後,朱元璋整個生活逐漸變得輕快起來


    就在這種輕快得讓人感覺不到流逝的時光裏,藍玉回來了。


    洪武二十五年,八月十三。


    藍玉率領各部將士,到達洪武門外。


    此次出征西南的大部分的軍士,都是從陝甘那邊抽調的,那裏是藍玉鎮守的地盤,戰事一完,他們大都返回了那裏。


    跟著藍玉一塊進京麵聖的,基本上都是藍玉的義子,或者心腹。


    當然還有四川都指揮使瞿能,這一次,他在平亂的過程中,同樣立下了汗馬功勞。


    洪武門外。


    咚咚咚!


    鼓聲雷雷,旌旗獵獵。


    門樓兩側,是兩列整齊的將士,身上的鐵甲,在秋日暖陽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高台上,是身著黑色武弁服的朱元璋,氣定神閑,睥睨天下。


    “臣,藍玉!”


    “臣,曹震!”


    “臣,藍海!”


    “臣,瞿能!”


    “臣,……”


    “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伴隨著聲聲大吼,以及鐵甲碰撞的聲音,一眾西征歸來的將士,齊刷刷單膝跪地。


    “都起來吧!”


    朱元璋大手一抬,道:“西南叛亂,一直是咱的一塊心病,如今得勝歸來,咱心裏高興,爾等西南建功,當論功行賞!”


    “謝皇上!”


    一眾將士齊聲高呼。


    藍玉等人站了起來,都是麵露喜色,特別是藍玉的那幾個義子,更是嘴巴都快咧上天了,偷偷看向藍玉的目光中,盡是得意驕傲之色。


    “宣旨吧!”朱元璋笑著說道。


    “聖旨!”


    禮部尚書李原名手持黃色聖旨,往前一步,朗聲念道:“凡戰湯士卒,掩其骼,遣骸返鄉,給喪費一石,子女幼或父母老,皆給全俸!將校陣亡,其子世襲加一秩!”


    “軍士戰鬥傷殘,難備行伍,可於宮牆外造舍以居之,晝則治生,夜則巡警。”


    “欽此!”


    李原名的聲音落下,藍玉等人全懵了。


    這就完了?


    說好論功行賞,卻隻賞了陣亡以及傷殘的將士,他們的呢?藍大將軍的呢?


    剛開始那股高興的勁兒,瞬間拋到了九霄雲外。


    端坐高台上朱元璋,將底下眾將的表情盡收眼底,眼中閃過一抹笑意,也不顧懵逼的眾將,站起來笑道:“咱已經在武英殿備好慶功宴,為諸位接風洗塵!”


    “謝皇上!”


    藍玉等人隻好再一次拜下。


    看著朱元璋離去的儀仗,藍玉的一幫義子連忙圍了上來。


    “父帥,到底怎麽回事?”


    “是啊,咱們在西南可是立了大功,生擒月魯父子,皇上說好論功行賞,可是咱們連提都沒提,這是什麽意思?”


    “咱們幾個就算了,可是父帥勞苦功高,一點賞賜都沒有,這不正常啊!”


    “難道是朝中又有哪個不長眼的文臣,彈劾父帥了不成?”


    藍玉大手猛地一抬,讓眾義子一下子停下了議論,爾後徐徐道:“先去赴宴,今兒晚上,老地方,咱再細說!”


    眾義子會意,不住點頭。


    武英殿。


    這裏除了是天子辦公的地方,也是天子犒賞將帥的地方。


    宴席上,藍玉等人強顏歡笑,一桌子好酒好菜,吃到他們嘴裏全然沒了味道,心中隻盼著趕緊結束這場慶功宴,好進入下一場小聚……


    ……


    入夜。


    秦淮河,這裏自古便是溫柔鄉。


    錦鏽十裏春風來,千門萬戶臨河開,指的便是這裏。


    在這個娛樂單調的年代,喝花酒便是許多達官貴人最喜歡的娛樂,特別是武人出身的勳貴們。


    秦淮河的名氣在很大程度上是被這些女人們撐起來的,她們身份低微,終生難脫樂籍,與來此尋歡作樂的男人們並沒有平等的身份,夜宴笙歌,膩脂陳香的背後,湧動著幾多人世心酸。


    秦淮河上的畫舫,鱗次櫛比、燈火輝煌。


    一艘九丈長的畫舫上,老鴇領著眾鴇兒滿臉媚笑候在門邊。


    不久。


    一乘乘華麗的大轎喧赫而來。


    仆從們掀開轎簾,藍玉和一眾淮西子弟,以及他的義子們一個個從轎中鑽了出來。


    眾鴇兒一聲歡呼,紛紛奔向自己的相好。


    “藍大將軍,奴家已經備好酒席,就等著您來呢!”


    老鴇扭著身子,笑盈盈的走在藍玉,在他的身上輕輕的拍了一下。


    穀</span>  藍玉嘴角一勾,道:“帶路!”


    在老鴇的帶領下,藍玉一行人來到了畫舫二樓一間裝修得富麗堂皇的雅間。


    藍玉和義子們一一落座。


    眾窯姐們則是捧著搪瓷麵盆,各奔自己的相好:“爺擦臉!”


    藍玉和義子們各從自己麵前的盆子裏拿起浸泡在漂著花瓣的香水裏的毛巾擦臉,還不忘在窯姐們身上摸一把。


    擦畢,藍玉和義子們各從袖筒中抽出一張寶鈔,貼在窯姐的胸口。


    窯姐們的眼睛都亮了:“謝謝爺!”


    義子們則是上下其手,惹得眾窯姐們一聲驚呼!


    藍玉的身後,則是一個姿色俏麗的小姐,輕輕的幫藍玉捏著頸肩。


    藍玉輕輕拍了拍那小姐的手背,對老鴇說道:“鴇媽,咱幾個先要商量個事,你帶姐兒們都出去,到時候,叫你們來,你們再來。”


    老鴇連忙笑道:“好咧,鴇兒們,都先回房去,打點精神,待會兒好陪諸位爺樂子!”


    眾窯姐兒故作不舍,嬌嗔的溫存一番,爾後離去。


    藍玉又叫住老鴇:“鴇媽,咱讓你去打的酒,打來了嗎?”


    老鴇笑著應道:“按照藍大將軍的吩咐,已經差人去打來了,整整十壇,都放在那兒了!”


    藍玉滿意的點了點頭,道:“有勞鴇媽了,你去讓人把船使到河中央去,順江而下!”


    老鴇連忙應道:“好咧。”


    藍玉揮了揮手,道:“好,你去吧。”


    老鴇應聲退出。


    藍玉掃了一眼眾義子以及淮西子弟,道:“諸位,這可是好酒,是咱一位很重要的人的釀的,來,嚐嚐!”


    聞著酒香,眾人眼中泛光。


    “喝!”


    一眾義子紛紛往碗裏斟滿了酒,端起酒碰了一下後,就往喉嚨裏麵灌去。


    “呃……”


    烈酒入喉,瞬間讓藍玉等人臉色漲紅,青筋直暴。


    “他娘的,好酒!”


    藍玉等人齜牙咧嘴,紛紛高聲讚歎。


    “他娘的這才喝得痛快嘛,剛剛在武英殿喝的那叫什麽酒啊!”


    “就是!”


    “來,咱喝個痛快!”


    沒有多久。


    一行人便喝得臉紅脖子粗,粗鄙之語連連。


    一位義子便猛地一拍桌子,吼道:“皇上一點也不公道,咱拚死拚活的,竟一點賞賜都沒有,就隻給咱們擺了一個狗屁慶功宴?”


    “就是!”


    另一個義子附和道:“要不是咱父帥浴血奮戰,咱幾個兄弟都戰死了,西南能這麽快平定嗎?如此潑天大功,皇上就這般輕描淡寫?”


    “哼!”


    又一名義子重重的哼了一聲,道:“依我看,是有人在背後捅咱父帥的刀子!”


    “要是讓咱知道是誰,咱現在就去劈了他!”


    “劉基那臭老儒已經死了,還會有誰?劉三吾?還是錢唐?這些個臭老儒就是奸臣賊子,專門和咱們淮西子弟過不去!”一個淮西子弟憤然出聲。


    砰!


    藍玉猛的一拍桌子,醉醺醺的站起來,大聲道:“咱看不是什麽腐儒不腐儒,皇上是什麽人?他們這些個臭腐儒說話頂個屁的用!”


    “是皇上!皇上要過河拆橋,卸磨殺驢!”


    “啊?!你們說對不對?!”


    藍玉又是一拍桌子,滿臉氣憤,越吼越大聲:“咱們兄弟們,豁出命去幫他打下江山,守護江山,可倒好,江山到手了,天下太平了,他!”


    說著,指向了皇宮的方向:“他就要把咱們踢到一邊去,把咱們當成禍害了!咱們幫他打下天下,難道就不能享受享受嗎?!”


    “就是!”


    一名義子拍案應和:“按我說啊,咱父帥功勞最大,就應該做太師,位於宋國公穎國公之上!”


    “哈哈,說得對!”


    藍玉大笑:“我難道不應該做太師嗎?!”


    “對,父帥說得對!”


    “要不咱們明天就進宮找皇上說理去!”


    “好,怕他個球!大不了讓皇上把我們都殺了,看誰來替他守護江山!”


    “哈哈,說得好!喝酒……”


    ……


    一直到了深夜,這艘九丈長的畫舫才緩緩靠岸。


    藍玉一行人喝得七倒八歪,爬上了轎子,各自散去……


    回到藍府。


    藍玉下了轎子,已經是踉踉蹌蹌,府裏的丫頭連忙攙扶上去,想要將他送入房間。


    這時,管家疾步走上前來。


    “老爺!曹國公剛剛親自登門,給您送來一封信,說是情況緊急,您一旦回來,便立即親啟。”


    “李景隆?”


    藍玉聞言,眉頭猛地一皺,從管家手中將信拿了過去。


    打開一看。


    藍玉原本渙散的眼神漸漸的凝聚了起來,酒也一下子醒了三分。


    “去,備轎,咱要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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