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認識的時候,明渙是很警惕的,對誰都很防備。


    傅倬衍那個時候覺得明渙是個很複雜的人。


    怕每一個人,卻又期待著每一個人的善意。


    缺愛的人總是築起高高的圍牆,在獲得一點點甜頭的時候放下戒備,主動從圍牆裏跳出去,走到你的身邊。


    並踐行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宗旨。


    傅倬衍的限時溫柔,的確騙到了那個傷痕累累的明渙,並且讓明渙心甘情願不求回報地守在他身邊六年。


    心髒酸脹到像是要爆炸一般。


    傅倬衍慶幸自己沒有死去,可以在活著的時候一點一點地將明渙吃過的苦體驗一遍。


    每活一天,傅倬衍都對自己的無知和自大有了更新的認識。


    也在不斷打破自己曾經堅信的東西:明渙曾經喜歡自己,就說明他身上有明渙喜歡的地方。


    可在記憶裏翻翻找找,傅倬衍隻看到了糟糕到讓人厭惡的自己,半點找不到任何值得明渙去愛的地方。


    “嘭!”


    左奕清手上的鋼管快準狠地砸下來。


    他在樓上的時候就注意到了這輛鬼鬼祟祟的車,確認這是傅倬衍的車之後,心中那些憋悶的火氣找到了發泄的地方。


    “我警告過你,不許接近我弟弟。”左奕清臉色陰沉。


    傅倬衍握緊了方向盤,冷冷地看向左奕清,“抱歉,做不到。”


    “是嗎?”左奕清將鋼管扛在肩上,餘光瞥了一眼來接自己的司機,“那咱們走著瞧。”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傅倬衍將目光落在被砸了個坑的車頭,咬緊了後槽牙。


    回去換了輛車,傅倬衍繼續蹲守在明渙家門口。


    看著快到晚飯的時間,明渙還沒有要出來的意思,傅倬衍驅車買了飯過來。


    ——給你送飯,可以開個門嗎?


    傅倬衍用新號給明渙發消息。


    此刻的明渙正在睡覺,絲毫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


    一直等到夜幕落下來,明渙不止沒回他消息,甚至連屋子裏的燈都沒開。


    想到明渙的腿,傅倬衍心頭一跳,什麽都不顧了,長腿一伸就往院子裏跨。


    反正不是第一次,他都已經熟練了。


    當他落在明渙臥室的露台上時發現明渙又沒關門。


    這是一個很危險的行為,但卻方便了傅倬衍這個不受主人歡迎的人。


    “哢噠——”


    傅倬衍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目光在屋子裏快速掃了一圈,最後落在明渙的床上。


    角落裏有個小鼓包。


    傅倬衍下意識鬆了口氣。


    但他還不確定這是不是明渙,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


    縮在被子裏的明渙露了小半張臉在外邊,秀氣小巧的鼻尖有些泛紅,像是剛哭過一般。


    傅倬衍的心髒狠狠地抽了一下。


    這一整天他都守在外邊,有人來找明渙,但明渙都沒開過門。


    也不見屋子裏的人活動。


    就這麽一整天……


    都在屋子裏睡覺嗎?


    傅倬衍的心髒被拉扯著,眼眶一瞬間便紅了。


    “明渙。”傅倬衍啞著嗓子輕輕地喊了一聲。


    沒人回答他,傅倬衍就那麽靜靜地蹲在床邊,深情地凝視著明渙的睡顏,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多嚇人。


    蹲到腿麻,傅倬衍才站起來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床頭櫃上放著明渙的藥,不知道今天的份吃了沒有。


    樓下的廚房冷冷清清,半點不像開過火的樣子。


    廚具很全,但是沒有刀具,冰箱裏也隻有一些新鮮水果。


    傅倬衍有些惱火,不知道左奕清是怎麽放心把明渙一個人丟在這裏的。


    可隻是一秒,傅倬衍又在心裏苦笑。


    他有什麽臉指責左奕清。


    拿出手機讓人買了菜和刀具送過來,傅倬衍打算在明渙的廚房裏趁著明渙還沒醒給人做點吃的。


    要是他沒猜錯,明渙昨天應該一整天沒吃東西了。


    明渙的胃不好,更要好好吃飯。


    怕吵到明渙,傅倬衍連大燈都沒敢開,點著手機燈鬼鬼祟祟地在廚房做飯。


    最後一個湯的時候,傅倬衍自己的胃部先抗議了。


    這些年他的胃因為喝酒和不規律的飲食留下了些毛病,疼起來要命得很。


    不過他也的確是親身體驗了一點明渙的痛苦。


    等著鍋裏的湯,傅倬衍疼得受不了,撐著身體在餐桌上坐了一會兒。


    綿密的疼痛翻來覆去地折磨著他。


    等疼痛緩過去,後背出了很多冷汗。


    “啪——”


    傅倬衍剛走到湯鍋麵前,頭頂的燈忽然亮了起來。


    心虛的傅倬衍慌了一秒,扭頭便看到了剛出電梯坐在輪椅上光著腳的明渙。


    “怎麽沒穿鞋?”傅倬衍手忙腳亂,想要先把鍋上的火關了又急著去給明渙拿拖鞋,五指傻愣愣地摸在滾燙的瓷鍋上,燙得他猛地縮回手。


    關掉了火之後,傅倬衍快步跑到玄關拿出拖鞋,在明渙冷眼之下蹲在人腳邊。


    “我給你穿鞋,不然待會兒要著涼的。”傅倬衍仰頭對明渙說。


    明渙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瞥了一眼對方手上的紅腫,“我好像並沒有請傅總來家裏做客吧?”


    “我……我不放心你。”傅倬衍低下頭。


    “如果不想我報警的話,現在就請你離開。”說著,明渙操縱著輪椅越過傅倬衍,徑自滑到鞋櫃麵前,給自己重新拿了一雙拖鞋。


    和傅倬衍拿的是一模一樣的。


    “你昨天一整天沒吃東西,我給你做了點吃的,你要是不想看見我,等你吃完我就走。”


    “你知道自己現在像什麽嗎?”明渙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抬眸冷冷地看了傅倬衍一眼,眸中滿是冰霜。


    傅倬衍抿著唇沒說話。


    “像一隻不知廉恥的癩皮狗。”明渙說,語氣生冷。


    “和當初的我一樣。”他又補充道。


    “噔”地一下,傅倬衍的心髒被人緊緊攥住,狠狠向下一扯,拽得胃部也跟著一起疼。


    他忍不住抬手虛虛地放在上腹,眼中帶著苦澀,“對不起,是我錯了。”


    “我在慢慢改了。”傅倬衍放緩了聲音。


    他記得明渙說希望自己的愛人溫柔一點。


    “可我不想等你,”明渙態度堅決,“我對你改變之後的樣子也不抱有半分期待。”


    “我知道,”傅倬衍說,“我隻是想要做些什麽,怕你照顧不好自己。”


    “你是在贖罪嗎?”明渙問。


    傅倬衍張了張嘴,沒回答。


    贖罪是一部分,更多的,是想要把明渙追回自己身邊。


    明渙看著他,眼尾緩緩上揚,手撐著下巴勾唇。


    “我給你一個機會,”明渙的語氣裏帶著笑意,“你還想追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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