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聲說:“你媽媽是個偉大的母親她為了孩子可以忍受一切——痛苦和羞辱。你不要太難過很多人都經曆過這樣的厄運但是隻要熬出來了就會像你說的那個朱老師一樣昂做人不再為這些痛苦了——”


    靜秋覺得他有點階級陣線不清那個姓朱的是叛徒我的媽媽怎麽能像她那樣呢?她趕快解釋說:“我媽媽不是曆史反革命她後來就被‘解放’出來了她又可以教書了是那些人搞錯了我外祖父曾經參加過**後來搬去另一個地方找不到組織了就被當成自動脫黨了。解放初期把他抓起來關進監獄還沒等到事情弄清楚他就病死在監獄裏了。但那不是我媽媽的問題——”


    “重要的是你自己要相信你的媽媽即使她真是曆史反革命她仍然是個偉大的母親。政治上的事說不清楚——你不要用政治的標準來衡量你的——親人。”


    靜秋說:“你跟那個叛徒朱佳靜的論調一模一樣她的兒女責問她那時為什麽要自說你不自的話現在也跟江姐一樣是個人人歌頌的革命烈士了。別人能忍受敵人的拷打為什麽你忍受不了?


    她說:‘我不怕拷打也不怕死但那時你爸爸也關在監獄裏我不變節你們早就餓死了。我隻是個一般黨員不認識任何別的黨員我沒出賣任何人我隻保證再不參加黨的活動了。’


    她這話被她的兒女揭出來革命群眾畫了很多漫畫都是她從狗洞裏爬出來的醜惡麵目——”


    他歎了口氣:“一邊是兒女一邊是事業她也是太難選擇了。不過既然她沒出賣別人其實也不用——這麽整她的。黨那時有政策為了保存實力是允許黨員在被捕後變節的可以登報聲明脫黨隻要不出賣同誌就行。


    有很多黨的領導人物被捕後也變節自過有的還出賣自己的下級換來自己的自由。**對他們都是很寬容的因為本來就是他們的黨——犧牲幾個下屬保全黨的領導人對他們來說還是值得的。”


    他說出幾個響當當的名字說他們都被捕過都是自叛變了才被放出來的等於是踩著下級的屍骨走出敵人監獄的。他說:“所以我瞧不起這些人。要革命就像那些犧牲了的烈士一樣不是為了謀私利連命都舍得獻上。如果隻是為了掌權就不要掛著個革命的牌子打擊別的人。”


    靜秋聽得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說:“你——好反動啊。”


    他笑著望她:“你要去揭我?其實這些事在上麵的圈子裏是公開的秘密就連下麵的人也知道一些。不過你很天真純潔隻知道仰望那些領袖人物以為他們是神。其實他們還不是人?是人就有私心就有權欲鬧來鬧去都是為了掌權隻有下麵的人吃虧。”


    她擔心地說:“我不會去揭你但你這樣亂說不怕別人揭你?”


    “哪個別人?我對誰都不會說的隻對你說說。”他開玩笑說“你如果要揭我我也認了死在你手裏心甘情願。隻求你在我死後在我墳上插一束山楂花立個墓碑上書:這裏埋葬著我愛過的人。”


    她揚起手做個要打他的樣子威脅說:“你再亂說我不理你了。”


    他把頭伸給她等她來打見她不敢碰他才縮回去說:“我媽媽可能比你媽媽還慘。她年輕的時候可以說是很進步很革命的她親自帶領護廠隊到處去搜她那資本家父親暗藏的財產親眼看著別人拷問她的父親她不同情他她覺得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革命。


    雖然她跟我父親結了婚但她一直很低調隻在市群藝館當個小幹部。她嫁給我父親那麽多年也一直跟她的資本家父親劃清界線但她骨子裏還是個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喜歡文學喜歡浪漫喜歡一切美的東西。她看了很多書很愛詩歌自己也經常寫一點但她不拿去表因為她知道她寫的東西隻能算得上小資產階級的東西——


    ‘文革’當中我父親被打成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遭到批鬥被隔離了我們被趕出軍區大院我媽媽也被揪了出來說她是資本家的小姐腐蝕拉攏革命幹部用極其卑劣的手段引誘我父親把革命幹部拉下了水。那時候整個群藝館貼滿了各種低級下流的大字報和漫畫把我媽媽描繪成一個肮髒無恥的女人。


    她像你媽媽一樣是個高傲自尊的女人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潑過汙水所以沒法忍受。她跟那些人吵替自己辯護但越辯護越糟糕那些人用各種方法羞辱她逼她交代所謂勾引我父親的細節連新婚之夜的一點一滴都要她交代出來還借批鬥的機會在她身上亂摸她就痛罵他們而他們就打她罵她說她挨批的時候還不忘勾引男人。那時她每天回來都要洗很長時間的澡因為她覺得自己被玷汙了。他們打了她很多一直到她被打得站不起來了他們才讓她回家養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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