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海棠園門口,那婢女行了個禮便退下了,三人相攜著入了園,入目的便是滿園正開得妖嬈的垂絲海棠,一簇簇白相間的花朵在枝頭,如雲似霞,美不勝收。


    花樹下,身著各色春衫的貴女小姐們三五成群,或賞花吟詩,或品茶閑聊,溫柔的春光輕撫她們的臉龐,端得是人比花嬌,直將滿園春色都壓下去幾分。


    三人先是賞了一會兒花,蘭雪蘭芷自小生長在建康,都有各自相熟的小姐,幾年不見,自是要上去交際一番,林惜向來不喜這些,又知曉自己身份尷尬,便讓她們倆不用管自己,瞥見不遠處有一個涼亭,便說自己去那裏休息一下。蘭芷蘭雪雖不願讓她落單,但看林惜態度堅決,隻得同意了。


    林惜便帶著雪芸邁步向亭子走去,待得近了,才發現原來亭子裏已經有人了,隻不過那小姐穿著一身粉衣,在花叢掩映下並不起眼,是以林惜剛剛並沒有發現她。


    林惜見她姿態慵懶斜倚在欄杆上,手中捧著一本書正看得入神,身邊也沒有丫鬟服侍,便也沒上前打擾,走到亭子另一邊坐了下來。


    林惜坐下後,百無聊賴,便把玩起了衣帶上懸掛的鎏金鏤空花鳥熏香球,這是林惜嫁妝裏的東西,同王琢和離之時,她帶過去的八十抬嫁妝除了已經損壞的和帶不走的大件家具,剩餘的都被謝氏派去的人照著嫁妝單子一一核對了,悉數帶了回來。


    八十抬嫁妝在富貴如雲的建康城並不算出眾,甚至還略顯寒酸,但卻都是林惜父母陪上大半身家為她添置的,大到那架雕花鏤空,耗時三年才製成的架子床,小到如這香薰球一般的衣裳配飾,樣樣精巧,足見這對父母的拳拳愛女之心。


    可惜去歲林家父母出遊路上出了意外,唯一的女兒也在半年後差點死在叛亂中,若不是林惜穿了過來,怕是也隻能落得和原劇情裏一樣抑鬱而終的下場。


    “你是哪家姑娘?我怎從未見過你。”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林惜抬頭,見是剛剛坐在對麵那個粉衫少女,此時放下了書,正眯著眼睛一臉好奇地看著自己。


    “我姓林,安國公夫人是我姨母。”林惜露出一個恬淡的笑容,輕聲回道。


    “林?”粉衫少女低頭思索了一下,突然驚呼出聲,“你就是那個持刀上陣,嚇退叛軍的林娘子!”


    林惜不懂她為何這般激動,但還是點了點頭,“嗯。”


    見她點頭,那姑娘一雙眼睛都亮了起來,放下手裏的書,幾步走到了林惜身邊,快速將她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臉上露出驚豔之色,“聽聞那林娘子臨危不懼,手持大刀連梟數首,我一直以為她應當是如同書中木蘭那般英武的女子,沒想到今日一見,姐姐竟是這般天仙似的人物。”


    林惜聞言搖了搖頭,見臉上浮現出一抹無奈的笑,“妹妹謬讚了,不過事急從權,臨危上陣罷了。”


    女子見她態度謙虛,又添了幾分親近之意,自來熟地坐到了林惜身邊,開始自報家門,“林姐姐有巾幗不讓須眉之勇,讓我好生敬佩,我乃城南衛家女兒,姐姐喚我冠男便好。”


    林惜知道她是誰了,城南衛家,祖籍河東,乃是同王謝齊名的世家大族,與安國公府這等新貴不同,衛家以詩禮傳家,子弟素有文名,如今的當家人太傅衛琰更是曆經三朝,桃李滿天下的大儒。


    而這個衛冠男正是衛太傅的嫡親孫女,她自幼得衛太傅親手教養,詩書禮樂無一不通,在原劇情中同原主在春日宴上相識,引為知己。


    原主鬱鬱而終後作《海棠花誄》,其中“其為質則金玉不足喻其貴,其為性則冰雪不足喻其潔,其為神則星日不足喻其精,其為貌則花月不足喻其色”一句極盡讚美之詞,傳為當世悼亡之絕句。


    而她本人的命運也同她的名字一樣,婚後三年夫婿離世後,她便一直寡居,潛心著書,直到四十二歲離世,著書十二卷,傳世辭賦更是不知凡幾,其書法作品《懷遠帖》更是壓下一眾男子,被後世學學子奉為楷體入門之圭臬。


    想到這裏,林惜的笑容不由得更加真誠了些,她拉過了衛冠男的手,語氣親昵,“原來是衛家妹妹,素聞妹妹冰雪聰明,今日一見,果然是腹有詩書的佳人呢。”


    見林惜這樣誇讚自己,衛冠男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雙頰微紅,羞澀地垂下了頭,“我哪裏有姐姐說的這般好,不過是隻知道讀書的呆子罷了。”


    她生性內向,不愛與人交際,每逢這樣的宴會都恨不得鑽到角落裏。那些閨秀們一開始礙於她的家世,無論是品茶插花,還是吟詩弄月都會喊她一聲,但都被衛冠男委婉拒絕了。


    久而久之,也沒人再叫她了,還在暗地裏給她取了個“小書呆”的綽號,不過這也正中她下懷,是以每次她都是一個人默默地在角落看書。


    今天破天荒地主動和林惜搭話也是因為她帶的書正好看完了,眼睛酸澀之餘抬起頭見林惜一身紅衣實在耀眼,又模模糊糊地看不清她的麵容,所以才主動開了口。


    林惜知她為人,有意親近,因此擺出了一副溫柔大姐姐的姿態,先是輕聲細語地與她說話,拉近二人的距離。


    緊接著又繪聲繪色地同她講述了琅琊一戰的凶險,直把從沒出過建康的衛冠男聽得一愣一愣的,對林惜欽佩之餘又更添了幾分心疼。


    “天下竟有這般無知無能的男子,沒得辱沒了王公的名聲。”衛冠男憤憤不平,恨不得即刻就寫了檄文,將那王琢罵上七七四十九個周天。


    林惜也深以為然,如今氏族被皇帝打壓,世家子弟們多有鬱鬱不得誌者,或醉生夢死,或寄望於虛無縹緲的玄學之中,多有放浪形骸之舉,但如王琢這般視一郡百姓如無物的“奇才”卻還是絕無僅有的。


    “為這樣的人生氣倒是不值得,沒得氣壞了自己的身子。”林惜拍了拍衛冠男的手,安撫了她一會兒,兩人又繼續親親熱熱地說話。


    林惜同她從星星月亮聊到詩詞歌賦,正欲再聊聊風花雪月,不遠處一陣喧鬧卻打斷了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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