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掌得一手好舵,慣會見風行事。”臨街高樓之上,一群華服公子簇擁著為首的一位朱紅錦袍公子,將另一位清瘦公子攔住了。


    那清瘦公子一直退讓,直到後背抵上欄杆,退無可退,才終於止住了步子,抬起一張清俊的臉,開口道:“岑侍中,崔某不過是不願叫陛下為難,何況又替你解了圍,你為何要苦苦相逼。”


    崔敘態度不卑不亢,語氣無奈,好似真對眼前之人無可奈何的模樣,但若仔細看去,卻能發現那眼中一閃而過的寒意,岑冀見他這般弱不禁風模樣,麵露不屑。


    “笑話!替我解圍,你也配,陛下素來疼我,便是沒有你開口,也自會將那三甲名頭給我,你又算個什麽東西,不過攀權附貴的玩意罷了。”


    岑家祖上不過是走街串巷的貨郎,後來撞了大運發了筆橫財,捐了個微末小官,又因著善於逢迎,慢慢爬了上去,到了岑冀父親岑昂這一代,竟也慢慢做到了禦前奉車一職,專管著皇帝車馬出行。


    那岑昂是個有些頭腦的,見著自家女兒美豔非常,有心用她做了岑家向上爬的梯子,因此當今陛下登基不久,便在禦馬監邂逅了扮作小童正在給受傷馬兒上藥包紮的岑家大姑娘,也由此開啟了岑貴妃寵冠六宮二十多年的不敗神話。


    岑家也一朝雞犬升天,不僅岑昂被賞了侯位,其妻荀氏也被封了誥命,就連除了一身皮囊毫無長處的岑冀也被皇帝親自點了侍中,時時隨駕天子身側。


    但岑家畢竟根基太淺,得寵的手段細細看來也實在上不了台麵,因此在富貴如雲,盤根錯節的建康城中,不大受待見,岑冀又是個吃喝嫖賭,無一不精的浪蕩潑才,最看不慣那些自詡名門,目下無塵的世家子弟。


    崔敘出身河東崔家,雖隻是旁枝,但世家底蘊比起岑家還是要高上不少,崔敘本人又生得清俊無雙,且素有才名,正是建康閨秀最喜歡的哪一款,因此岑冀素來看不慣他,尤其是在自家妹妹岑玞近來表露出對崔敘的明顯厭惡過後,更是見他一次就要嘲諷一次。


    崔敘見他不可一世的模樣,心下一片寒涼,今日出聲,一是為了湄兒,這岑冀蠢鈍如豬惹人笑話便罷了,偏偏他是岑家人,若是在百官麵前丟了這麽大的臉,定然是要連累湄兒的名聲。


    二則是因為崔家如今江河日下,不過是有個世家大族的架子撐著罷了,他本無心仕途,但如今卻也不得不擔起長子的責任,黃門侍郎,雖品階不高,隻負責傳達皇帝召令,但卻是天子近侍,對於如今的他來說,已是不錯的結果了。


    “岑侍中這般想,我亦無法,舍妹還在樓下等候,不知可否將路讓開。”崔敘不想跟他們糾纏,放低姿態請求道。


    “哈哈哈,果然是個軟骨頭,罷了,今夜本侍中還約了人,便放你一馬,日後進了宮,再同你仔細算賬。”


    “侍中大度,若是換了我,這般獻媚邀功的小人,我定然是不容他的。”


    “正是如此,崔家還自詡詩文傳家呢,我倒是沒看出他寫那闕詩好在哪裏,比起侍中當真是雲泥之別。”


    ……


    一群吊兒郎當的貴公子簇擁著岑冀離開,譏笑聲隨著夜風傳進崔敘耳中,他繃緊了下頜,眼底冰冷一片。


    這邊林惜三人猜燈謎正猜得起勁,小攤桌上,小木牌疊了老高,攤主心裏暗暗吃驚,本想著這三位小娘子通身貴氣,定是那高門大戶的閨閣小姐,他的字謎雅俗皆有,但大多都是市井俗語,想來這些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貴門小姐也猜不出多少。


    誰知那一開始嚷得最厲害姐妹花便罷了,不過猜出了十來個便麵露難色,反而是剩下那位麵若芙蓉,神色恬淡的姑娘看著不顯山不露水,卻天文地理無所不知,就沒有她猜不出來的,眼看著木牌被一個個摘下,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他堆著笑臉高聲開口。


    “小娘子當真是聰慧過人,不過接下來的謎麵隻會越來越難,您可要當心了。”


    林惜知道他是想造勢吸引更多人前來,卻也沒揭穿他,畢竟長街賣花燈的攤販那麽多,若是不會營銷,怕也難以越眾而出,她們已經猜出了十八個了,就是後麵兩題都不會,也能替蘭芷蘭雪拿下兩個,因此隻含了淺笑道:“小哥隻管掛燈便是,我等盡力而為,若是實在猜不出,也隻能怪自己才疏學淺,沒甚可惜的。”


    圍觀眾人聽她這話也都紛紛點頭,這姑娘看著豔麗奪目,卻是個寵辱不驚的,倒是更勾起了他們的幾分好奇,攤主聞言也不再多話,將最後兩盞燈掛了上來。


    “夜來春睡無輕重,壓扁佳人纏臂金——打一吃食。”


    蘭芷纖手翻開木牌,輕聲讀出謎麵,微微紅了臉,離得近些的圍觀之人聞言也都露出了些揶揄之色,畢竟這詩聽著畫麵感十足,確實有些香豔了。


    “這個我倒是沒聽過,聽著是寫人的,怎麽還扯到吃食上了。”蘭雪倒是不以為然,她大大咧咧習慣了,一心隻撲在解謎上,完全沒注意到周圍人的眼神,見自家姐姐搖頭,又去問林惜,“表姐,你猜出來了嗎?”


    現在三人身後的賀蘭庭倒是知道,他遊學三年去了不少地方,正好吃過這一吃食,但觀棋不語,觀人解謎也自然不好多言,於是也順著蘭雪的目光,看向了林惜。


    “不怪你不知道,這吃食雖早早就有了,我們南邊也有,但主要還是北方那邊的人吃得多。”林惜見蘭雪好奇,便也同她細細道來。


    “這兩句是詩的後半闕,將那前半闕添上,你就能大概知道是什麽了,‘纖手搓成玉數尋,碧油煎出內黃深。夜來春睡無輕重,壓扁佳人纏臂金’,這吃食便是那‘寒具’,也有地方叫‘撒子’的,多以麥麵為主料,搓成粗細均勻的細條,再入油鍋炸製,其色澤金黃,脆酥可口,形似女子纏臂,頗受百姓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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