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與飛葉閣約好要同往,因此淩雲劍宗的飛舟向東行了五六日,便入了飛葉閣的地界。


    與坐落於群山萬壑之中的淩雲劍宗不同,飛葉閣建於水域廣闊的越澤,越澤一帶湖沼密布,碧波浩渺,居於其間的大小宗門多以修習水係術法為主,而女修眾多的飛葉閣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時維七月,序屬孟秋,淩雲劍宗一行人到時,恰好趕上了飛葉閣一年一度的菱花節。


    他們的飛舟落在渡口,一行人才從飛舟上下來,候在渡口周圍的小販們便一擁而上,捧著鮮嫩的菱角,蓮蓬直往他們的手裏塞,一邊塞還一邊賣力吆喝著。


    “小郎君,嚐嚐我們家的菱角吧,今晨現摘的,鮮嫩得很呢。”


    “小娘子,看看我們家的蓮蓬吧,又水靈又飽滿,保準叫你吃一顆就愛上。”


    淩雲劍宗這次出來的二十名弟子年紀都不大,包括林惜在內的好幾名弟子更是頭一回跟著長老們一起出來,哪裏見過這樣熱情的架勢,紛紛看向幾位長老們,見他們點頭,這才手忙腳亂地接過菱角,蓮蓬。


    幾位長老顯然是見慣了這樣的場麵,現下倒是淡定得很,二長老向小販們付了錢,這才笑嗬嗬地瞧著同身邊的四長老笑道:“本來還不覺得,如今瞧著他們,才知道果然是歲月催人老啊。”


    四長老目光掃過幾名被采蓮女調笑得麵紅耳赤的年輕男弟子,忍俊不禁道:“可不是嘛,當年我們第一次跟著師父出來,也是這樣的場景,可惜三師兄不解風情,還把人家小姑娘嚇哭了。”


    見她提起這件事,二長老也忍不住笑起來,想起當初幾人第一次來這飛葉閣的地界,也是如今這樣的場景,老三那人卻瞪著眼睛把湊上來搭話的采蓮女嚇哭了,最後被師父一頓臭罵,還賞了他十個板子。


    “如今想來,那月瑤仙子最後沒和他在一起,也並全是大師兄的過錯。”五長老不知何時也湊了過來,搖著折扇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像一尊鐵塔一般站在不遠處的三長老,壓低了聲音道。


    幾人說話間,忽聽得一陣清朗女聲穿破人群,自遠處傳來,“敢問是淩雲劍宗的前輩及眾位同門嗎?”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距渡口十數米的水域上,幾條雕花鏤葉,小巧玲瓏的畫船正朝著這邊駛來,為首的畫船之上,一道身著天水碧衫子的身影正佇立在船頭,朝著這邊遙遙揮手。


    “在下乃淩雲劍宗衛清川,請問閣下可是飛葉閣接應之人?”幾位長老自然不能像小輩一樣扯著嗓子喊,因此衛清川上前一步,對那人的詢問作了回應。


    “正是。”那人回了一句,便不再多言。


    直到幾艘畫船到了近前,船上下來了十數餘人,剛剛那站在船頭問話的天水碧衫子女修才領著人上前,對著幾位長老躬身行了一禮,這才恭敬開口道:“飛葉閣季從嫣見過幾位前輩。”


    四長老率先開口,語氣溫柔道:“數年未見,從嫣你越發精神了,你師父近來可好?”


    “有勞前輩掛心,師父她老人家一切都好,更是自收到瑤光宗的消息便開始念叨著您了。”說到這裏,她麵色帶了些慚愧之色,又對著幾人行了一禮,“師父今日一早便囑咐我來此處候著了,可惜剛剛路上有事耽擱了,因此才讓前輩和同門們久等,還請勿要見怪。”


    “我們也才剛到,並未久等,你莫要自責。”二長老笑容溫和,搖搖頭表示毫不在意。


    “多謝前輩體恤,若無其他安排,便請隨著晚輩一同登船吧,師父她早就備好了酒飲,恭候眾位大駕了。”季從嫣態度恭謙。


    二長老點點頭,轉頭招呼弟子們上船,五長老走在最後,一邊清點人數,一邊囑咐眾人道:“跟緊了,這越澤可大得很,若是你們頑皮掉進了水裏,你們師叔我可不會一個個來撈你們的。”


    待得所有人都上了船,七八艘畫船這才慢悠悠調轉了船頭,向著越澤深處的飛葉閣而去。


    果真如玉胥生所言,越澤大得離譜,幾艘畫船在駛離了渡口之後,速度便提了上來,可直到過去了半個時辰,眾人眼前都還是隻能看見一片白茫茫的水麵,傳說中依水而建,傍澤而生的飛葉閣更是連影都沒有。


    過了最初的新奇勁兒後,林惜看著一眼望不到頭的寬闊水麵,頓覺有些意興闌珊,瞧了眼畫船裏或憑或立,或遠眺或閉目養神的幾個人,她想了想,還是從儲物袋裏掏出了剛剛在渡口時買下的一包蓮子,百無聊賴地剝了起來。


    她的這一包是從一個小姑娘那裏買的,不像那些熱情擁上來的小販一樣,她的小攤並不靠前,但無論是她的穿著打扮,還是她的攤位,她都打理得十分幹淨,因此在眾人都被小販們圍住,盛情難卻的時候,她默默走到小姑娘身邊,向她買了一包蓮子。


    剝開青綠的外皮,乳白色的蓮仁便露了出來,林惜往嘴裏扔了一顆,果然清甜可口,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發苦的蓮心,不過林惜向來不是個勤快的,想著反正蓮心能降火,便也懶得再髒一次手,全都跟著蓮仁一道咬碎囫圇吞了。


    待到她的指尖都被蓮殼染上了青色,畫船才終於停靠在了岸邊,看著眼前依水而建的精美亭榭,眾人都有些驚奇。


    林惜隨著眾人上了岸,經過站在幾位長老身邊的衛清川之時,卻忽然感覺到手心被他塞了一包東西,她微微一驚,抬頭看去,卻見那人麵上仍是一派的沉靜從容。


    她隻能暫時壓下心裏的疑惑,將東西收在了袖中,待到一眾人寒暄完畢,全都落座之後,她這才尋到機會將那用蓮葉包著的東西打開,卻見裏麵靜靜地躺著十幾粒白生生的蓮仁,無一例外,都被剔除了蓮心。


    ————————————


    七月的天氣,暑氣未消,妖童媛女的菱歌之聲在晚風的吹拂下,飄散在水汽彌漫的塘澤上空。


    月色如水,飛葉閣的待客亭中,一派觥籌交錯,賓主盡歡的和諧場景。


    酒過三巡,一身湖藍色長袍的飛葉閣掌門葉飛霜忽然舉杯對著四長老笑道:“月婉,聽說你新收了個弟子,不過五年的時間,就已是金丹了?”


    被點到名的林惜忙站起來對著葉飛霜行了一禮,葉飛霜打量了她一番,這才笑著讓人坐下,而後重新轉過頭對著四長老道:“當真是個好孩子,瞧著還小,竟然已經有如此修為了,當真是後生可畏啊。”


    四長老與老友相見,難得多飲了幾杯,腦子也有些混沌,聽了她這話,思考了片刻才反應過來,笑著回道:“比不得你家從嫣,不過才幾年不見,今日瞧著她竟又是進階了,如今年輕一輩裏,怕是隻有瑤光宗的徐令書能與之一戰了吧。”


    “那徐令書乃是千年難遇的天生劍體,未及弱冠便已結嬰,哪裏是從嫣可以比的。”葉飛霜嘴上謙虛,但看向身邊季從嫣的眼神裏卻滿是自豪。


    “不過李長老這話倒是提醒我了,左右咱們今日正好聚在了一處,不若便讓他們小輩們比劃比劃,也算是提前為那仙劍大會鬆鬆筋骨了,眾位以為如何呢?”葉飛霜話音剛落,坐在她左下首的一名身著鬆綠長衫的中年女修便接上了話。


    “這……”四長老李月婉沒曾想她會忽然提出這個要求,頓時清醒了不少,下意識便看向了二長老。


    二長老接收到她的目光,先是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緊接著便笑著舉起酒杯道:“天色已晚,此地又臨近水域,怕是不大施展得開……”


    “無妨,待得宴罷,我們可挪至那觀景台處,那處地方寬敞,盡可讓他們切磋一二。”二長老話音未落,那女修便出聲打斷了他。


    見她如此咄咄逼人,饒是一向好脾氣的二長老也不由得神色微窒,放下手中的酒杯,望向主位上的葉飛霜,“葉掌門以為如何呢?”


    葉飛霜似是也沒想到那中年女修會說出這番話,嗔了她一眼,忙出來打圓場道:“涓露,你怕是飲酒太多醉了,月婉她們遠道而來,一路舟車勞頓,定是疲累非常,便是從嫣她們僥幸勝了,那也是勝之不武呀。”


    她這話看似是在為淩雲劍宗一行人考慮,但話中隱含的自得之意卻讓眾人紛紛皺起了眉,什麽叫做“疲累非常”“勝之不武”,她這話說得,就好像淩雲劍宗就一定會輸一樣,叫人聽了十分惱火。


    果然,脾氣火爆的二長老頓時就麵色難看起來,雖顧忌著小輩們在場不好發作,但語氣卻格外嗆人,“比就比,都是練劍的,哪個還能怕了不成。”


    二長老本欲開口阻止他,但卻已經來不及了,見他衝動之下答應了下來,隻能無奈地搖了搖頭,對著葉飛霜道:“既如此,便讓他們切磋一二吧,隻不過弟子眾多,若是都要切磋,隻怕是到明日也弄不完。”


    見他們答應下來,葉飛霜暗暗鬆了一口氣,笑著開口道:“自然不必這樣麻煩,不過是切磋一二,我們便各自選出三名弟子吧,點到為止即可。”


    ……


    上邊掌門長老們打著機鋒,下邊的弟子們自然也是議論紛紛,林惜有些好奇地湊到越芊身邊,開口問她,“我們和飛葉閣不是素來交好嗎?怎麽這說著說著就要打起來了。”


    “確實是交好的,不過如今仙劍大會在即,隻怕是想要探一探對方的底吧。”越芊也不清楚原因,隻能擰著眉猜測道。


    “那咱們要贏嗎?”林惜看向坐在不遠處的一眾飛葉閣弟子,有好幾位她都看不清對方修為。


    “嗯?”越芊有些疑惑她問出的問題,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道,“這不是我們要不要的問題,而是咱們根本贏不了。”


    “就拿那季從嫣來說,雖說她的修為與大師兄不相上下,但她是單係水靈根,天生對大師兄的火靈根就有克製作用,如今咱們所處的地方四麵又都是水……”


    越芊細細地和林惜分析著淩雲劍宗不能獲勝的原因,但林惜聽完後卻隻是點了點頭道:“就是說咱們還是要贏的。”


    “呃……”越芊愣了愣,懷疑自己剛剛說那一通,林惜根本沒聽進去,“能贏的話自然好,可是……”


    “我知道了。”林惜說這話時,上麵葉飛霜和幾位長老也終於達成了共識,決定雙方各派出三個人選上前切磋一二。


    規則確定了,接著便是挑選切磋的人員,飛葉閣那邊,很快便選出了以季從嫣為首的三個修為最高的女修。


    而淩雲劍宗這邊,就在洛青禾糾結著,要不要和林惜爭一爭繼衛清川和越芊之後的第三個名額之時,她的耳邊卻傳來了林惜的聲音,“宋師兄,你聽過田忌這個人嗎?”


    洛青禾轉過頭,隻看見林惜不知何時湊到了宋青光的身邊,正一臉認真地看著他。


    “田忌?誰啊?他很有名嗎?”宋青光一臉疑惑地搖了搖頭,有些好奇地問道。


    “那師姐,你聽過田忌嗎?”見洛青禾望向這邊,林惜便也順嘴問了一句。


    “我亦不曾聽聞過,是哪位隱居的高人嗎?”洛青禾也搖了搖頭。


    洛青禾身邊的姬霄梧也涼涼掃過來一眼,顯然也是不解林惜此時提這人的用意。


    “那便好。”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林惜明顯鬆了一口氣,緊接著便一臉鄭重地拍了拍尚未弄清楚情況的宋青光的肩膀,似是極為看重他的模樣,“師兄,你一會兒上前同那季從嫣比試吧。”


    宋青光身子一顫,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忙做賊心虛地看了看對麵氣定神閑的季從嫣,以及她腰間那把泛著寒光的銀色長劍,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後,這才緩緩伸出手指向自己。


    “誰?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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