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加升嶽飛為檢校少保武昌郡開國公,仍賜衣服、金帶、銀盒茶藥並鞍馬。詔下鄂州,嶽飛不敢受命,上表以辭。


    表曰:


    河南北諸路招討使臣嶽飛劄子奏,臣伏蒙聖恩,除臣少保,臣已四具劄子辭免。今月初十日伏奉詔旨不允,毋得再有陳請者。臣聞爵以馭其貴,祿以馭其富。爵祿者,人君馭天下英豪而使之貴富也,人孰不欣受而願享之。然名器假人,為《傳》所議;無功受祿,為《詩》所刺,則君不可以輕與,臣不可以妄受。臣性質樸魯,久叨寵榮,每懼滿盈,弗克負荷。若更無功輒受貪冒,臣賦分淺薄,竊恐別招譴責。伏望陛下憐臣勤懇,特降諭旨,追還恩命。


    庶使臣稍安愚分,別效寸長,仰報陛下天地生成之德。幹冒斧鉞,臣不任戰栗俯伏,俟命至取進止。紹興六年正月十六日臣嶽飛謹言。


    嶽飛複具表辭衣帶鞍馬。表曰:


    臣嶽飛劄子奏:臣於紹興五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伏蒙聖恩,例賜臣袍服冠帶魚袋鞍馬。竊念臣一小寒微,遭遇宸眷之厚,近年累蒙賜金帶等物,今更循例錫予。在臣無能,實為過分。伏望睿慈特賜寢罷,庶使蠢愚不致冒濫,幹瀆天聽,臣不勝惶懼之至,取進止。紹興六年正月十六日臣嶽飛謹言。


    表進行在,朝廷不準。自是嶽飛於鄂州操練軍士,措置糧料,欲圖複興之舉。其魏國夫人姚氏病篤,嶽飛侍奉湯藥不離左右,致戎事無人統理,甚是憂慮。隻得具表陳情,乞暇養親。


    表曰:


    太保臣嶽飛劄子奏:臣輒具危懇,仰瀆睿聰。臣近奉命收複襄漢,去家遠涉大月餘日。臣老母姚氏,年已七十,侵染疾病,連月未安,近複腿腳劇痛,起止艱難。別無兼待,以奉湯藥,人子之心,實難安處。伏望聖慈察臣悃愊,無地窺避,暫乞許臣在假以全侍奉之養。將本軍人馬,暫委別官主管。候臣芒母稍安,依舊管幹戰事,恭聽驅策,結草銜環,擔圖報效。冒犯雷霆之威,臣無任戰懼激切之至,取進止。紹興六年四月日臣嶽飛謹言。


    嶽飛既具表文,遣人齎送行在。母之病日重一日,嶽飛每夜焚香禱告天帝,乞願身代。是月,母魏國夫人姚氏以疾薨,嶽飛哀戚過情,兩目皆腫,與妻子李氏,嶽雲修辦喪事,一遵其禮。不待朝廷詔下,與子發母靈輻車而,赤腳步行,歸葬江州廬山之下。在於途間不避泥水,天氣炎熱。經過去處,官吏軍民而有願替扶持靈柩者,嶽飛泣而謝之曰:“吾母懷我一身,更望誰替。”見者無不感傷。歸葬已畢,乃於墳側立草廬一所,同子守親之墓,晨昏一如生事禮儀。事聞朝廷,高宗命下,遣廷臣吊問諭禮。又敕江、鄂二州官府營辦喪事,比常例外賜加銀一千兩,絹一千疋,布五百疋,米五百石,送至墳所。嶽飛不敢領受,仍具表以辭。表曰:草土臣嶽飛狀奏:準禦前金字牌遞到尚書省劄子二道。


    奉聖旨:嶽飛母魏國夫人姚氏身亡,已降指揮於格外特賜銀絹一千兩疋,布米五百疋石,命戶部支給差人送去。所有葬事,令鄂州、江州協力措置施行。臣上荷聖恩,惟知感泣。臣今扶護母喪,已至江州瑞昌縣界營葬。臣以月俸之餘,粗足辨集。所有上件恩數並格外賻贈,伏望聖恩並賜寵罷,庶安愚分。謹錄奏聞,伏候敕旨。紹興六年四月二十日臣嶽飛謹言。


    嶽飛累具奏力辭其賜,朝廷方準。


    話分兩頭,卻說大齊偽主劉豫探知嶽飛因母喪守製廬山,密地訓調人馬,將有南侵之誌。消息傳入臨安,高宗召廷臣議建都以防之。宣撫使張浚奏曰:“東南形勢,莫重於建康,實為中興根本。且使人主居此,則北望中原,常懷憤惕,不敢自暇自逸。今臨安僻居一隅,內則易生安肆,外則不足以號召遠近,係中原之心。請陛下即幸之,以撫三軍而圖恢複,指日可成其功耳。”帝在遲疑間,尚書趙鼎建議以為:“平江都勝之會,便於漕運,陛下莫若都此,足能以製敵也。”帝從之,預備巡幸。遣張俊理兵盱眙,候迎車駕;以秦檜為行宮留守;孟庾同留守並參決尚書省樞密院事。


    九月高宗大駕至平江府。劉豫知之,及聞張浚會諸將於江上,榜其罪逆,將進兵討之,恐懼。遣人告急於大金國主,請允出師南侵,而乞師救援。差人領表,逕至金國去訖。且說金主熙宗皇帝,自接位後頗勤政事,以粘沒喝、斡本、蒲盧虎並領三事省,國之大政,皆決於此三人。追其先祖函譜曰:“始祖鳥魯曰德帝,跋海曰安帝,綏可曰獻祖,烏古灑曰景祖,劾裏缽曰世祖,頗刺叔曰肅宗,盈哥曰穆宗,烏雅東曰康宗,妣皆為皇後。複定景祖、世祖、太祖、太宗廟,皆不祧。自是國事日以就緒。忽報大齊遣使乞兵南侵,仍請救援本國。熙宗聞奏,召諸將相議之。蒲盧虎奏曰:“先帝所以立劉豫者,欲其開辟疆土,保守邊境,使我得安民息兵也。今劉豫進不能取南宋半寸之功,又不能守其疆境,兵連禍結,無有休期。陛下若又從其請,兵常勝則豫受其利,兵若敗則我受其弊。況前年因劉豫出師,嚐不利於江上矣,奈何更許之。”金主從其議,遂不許劉豫所請。使臣回見劉豫,備言金主不允乞師援兵之請。


    劉豫於是與子劉麟商議簽鄉兵共得三十萬,號七十萬,分為三 路南侵。遣劉麟率中路兵,由壽春取廬州以犯合肥。侄劉猊率東路兵取紫荊山,出渦口以攻定遠。孔彥舟率西路兵,取光州以攻六安。劉豫分遣以定,劉麟等各引兵南侵不提。


    大金聞知劉豫兵起,差四太子兀朮帶領五萬人馬,屯黎陽以觀釁,朝廷聞此消息大懼。時張俊屯盱眙,楊沂中屯泗州,韓世忠屯楚州,嶽飛屯鄂州,劉光世屯廬州,而沿江上下無兵。


    趙鼎深以為憂,遣人以書報張浚,令其著張俊與楊沂中合兵以保合肥。張浚得趙鼎來書,深然之。乃遣楊沂中、張宗顏各引精兵五千,分道以禦劉麟軍馬。且令沂中取濠州以與張俊兵合。


    因謂沂中曰:“上待統製恩厚,正宜及時立功,以圖報效。”沂中曰:“朝廷事吾當與君任之,安敢以勞辭耶。”即引兵取廬州而去。張浚於軍中持調拒戰,會邊日急。張浚、劉光世羽書來報:“賊勢甚大,人馬精銳,吾軍難以迎敵,乞都督速宜措置。”張浚即差人以書戒張俊等曰:“反賊劉豫之兵,以逆犯順,若不剿除,何以立國,朝廷平日亦安用養兵哉。今日之事,有死戰無退保而已。”張俊與劉光世得張浚戒文,自相議曰:“盱眙、廬州二處,近逼賊敵,竟難以拒守,莫若具奏朝廷,乞召嶽飛起複,前來一同禦虜,使之獨當其鋒,庶可得退保。”劉光世曰:“此論甚高,即須具表奏知。”張俊修下表章,差人逕詣行在,奏知高宗。


    高宗覽表,遇邊報劉麟進逼合肥,聲勢甚緊。帝慮張竣光世不足任,下詔令嶽飛起複,以兵東下,而手劄付浚,令張竣劉光世、楊沂中等引兵還保江。張浚聞知,上言:“若令俊等渡江,則無淮南。而長江之險,與賊共有。淮南之地,正所以屏蔽大江。如使賊得淮南,因糧就運以為家計,江南其可保乎。今正當合兵掩擊,可保必勝。若一有退意,則大事去矣。


    且嶽飛一動,襄漢有驚,何以恃乎?願朝廷勿專製於中,使諸將有所觀也。”帝見奏,手書報浚曰:“非卿識高慮遠,何以及此。今付卿以專任,沿邊將士如有不肯用命殺賊而退縮者,即便斬首示眾,然後奏聞。一應軍務,便宜行事,如朕親行。”張浚承上命宣布各處將士知之,仍令楊沂中速進兵禦賊。沂中引兵至濠州會劉光世,光世已舍廬州,將趨采石。淮西大震。


    浚聞之,令呂祉馳往光世軍中,論其眾曰:“若有一人渡江者,即斬以徇。”光世不得已還駐廬江,與張竣沂中兵相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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